编剧 李 俊

1.外景 村头老张家 日

村口路边，房子窗户上都贴满了大红的“喜”字。

人群欢笑中鞭炮声四起，伴随着硫黄的味道，白色烟雾升起，炮仗红色的纸皮被炸得乱溅，不少纸屑落到了装饰着丝绸彩花的轿车和周围众多的摩托车上。

道路一旁接连搭了四个红色的塑料喜棚，一个棚下架着大锅，几人戴着厨师帽在冒着热气的锅前忙碌着，不时摘下帽子擦擦已经完全汗湿的头发。另三个棚里整齐地放着圆桌，摆着红色塑料凳子，圆桌上都铺着红色的一次性桌布，摆着一次性的纸碗竹筷。几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穿梭其中，往桌上布菜。

鞭炮声刚一落下，就听见喜房门口的一阵喧闹声，棚内的人都停了停手中的活，向门口看去。

一个花白短发的跛脚老太太拎着一位年轻男人的耳朵气愤地走出屋外。

老太太穿着正式但老土，灰色西裤黑皮鞋，老式的男士短袖衬衫湿了大片，映出里面的背心痕迹。

男人的衣服又歪又皱，胸前别着伴郎花束，见周围人都在围观，涨红着脸想要伸手打掉了老人的手。

年轻男人：放手！放手！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啊！

姨婆婆：你还有理了！撞倒了人就想溜啊？快给李伯赔礼道歉！

姨婆婆伸手还要去揪耳朵，年轻人躲开了。

年轻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撞倒的？

姨婆婆：哟呵！做错了事还不认错，我今天就非要教训教训你个坏坯子！

姨婆婆愤怒地想要飞扑上去，周围人赶紧七嘴八舌地将二人隔开拦住。

嘈杂声中有人提高声音喊了声“姨妈”。

众人停下动作，回头看见带着行李的子兰和站在一旁不耐烦的小阳。

子兰：姨妈，我回来了！

众人愣了愣，胸前别着花束的张嫂最先反应过来，走过来亲热地握住子兰的手。

年轻男人趁机走开了。

张嫂：哎呀，这不是子兰吗？

张嫂转向众人：北京回来的大学生子兰呀！

张嫂向众人介绍着，人群中的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

张嫂从旁边的红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喜糖往小阳手里塞。

小阳把双手背到身后，退了一步。

小阳：我不要！这个糖一看就不好。

张嫂捧糖的手尴尬地停在原处。

子兰迅速从包里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塞到张嫂的口袋，接过糖果。

子兰：张嫂别介意，小孩哪懂这糖多好吃？我来得急，也没带个红包，是个心意。

张嫂的脸由阴转晴，将二人往屋里送。

张嫂：哪儿的话！一直站着像什么样子，快进去快进去。

2.内景 姨婆婆家堂屋 夜

一只灯泡悬在屋子正中，发着暗橘色的光。

灯下摆着一张方正的桌子，暗红色的漆早已没了光泽和亮度，隐隐发黑，桌边是两条细长的板凳，凳腿有些活动，坐上去会发出吱吱的响声。

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老旧的中堂，底下的长形木桌正中用沙罐插了三只未燃的香，旁边摆了圆钟和一些杂物。两侧墙边放了几只大小高低新旧都不相同的竹椅，角落里塞了一把自制的扫帚和簸箕。

子兰把行李箱摊在水泥地面上，从里面一件件拿出东西放在桌上。

子兰：这是加钙奶粉，老年人专用的。这是筋骨贴，冬天哪儿痛了就贴一块……哦，对了，小阳，过来！

小阳不情不愿地站到子兰身边。

子兰：叫姨婆婆。

小阳含糊不清地嘟哝了几个字，跑到子兰身边，从口袋翻出子兰的手机，坐到一旁玩游戏去了。

姨婆婆看着小阳皱了眉头，伸手轻按下了子兰的手。

姨婆婆：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回来了？

子兰手上收拾动作没停。

子兰：这不七月了吗？小阳放暑假了，想着这么多年没见您了，就回来看看。

看到姨婆婆依旧注视着自己，子兰放下手中的礼品，坐在了就近的竹椅上，犹豫着低下了头。

子兰：姨妈，我要离婚了。

子兰压低了嗓子，声音有些哽咽。

子兰：当初我不听你的劝，非要嫁给他，以为结了婚生了孩子他会收敛点……没想到……前几天他又在家里摔摔打打发酒疯，还被小阳看到了，我……我再也不想忍了。

姨婆婆一脸怒气，噌地站了起来，擂了一拳桌子。

姨婆婆：反了他了！把他电话给我，我倒要问问他，当初跪在我面前做的那些个承诺，那都是空话吗？

子兰朝小阳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让姨婆婆坐下。

子兰：姨妈，把你脾气收一收，你看看你刚刚……把别人大好日子都搞得……唉，算了，我明天就回去办手续了。我一定要拿到小阳的抚养权，还有房子。小阳你帮我照顾一个暑假吧，等开学了我就回来接他。

两人转头望过去，小阳坐在门口的小凳上，脸被手机的冷光照亮，入迷地玩着游戏。

3.内景 姨婆婆家卧室 日

阳光从窗缝斜射进屋内，光线之处能看到飞舞的灰尘。

窗外传来狗吠声和厨房的炒菜声。

小阳半梦半醒间伸了个懒腰，摸到身边没人，顿时睁大眼睛坐起来。

4.内景 姨婆婆家堂屋 日

小阳穿着拖鞋和短裤冲到门口，额前头发湿湿地粘在脑门上，他四处张望没看到子兰的身影，只看到正坐在门口择菜的姨婆婆。

小阳：喂！我妈呢？

姨婆婆择菜的手没停，头也没抬。

姨婆婆：没大没小。

小阳哼了一声，又准备冲出去时，姨婆婆叫住了他。

姨婆婆：你妈早上回北京了。叫你先在这玩两个月，等开学了就接你回去。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小阳：我才不吃你的饭！我要去找我妈妈！

姨婆婆把手上的菜叶一扔：你去！门口道上左拐就到主路了，看看你多大本事。快去！

小阳跑出了门。

姨婆婆把炒好的菜端到桌上，看了一眼门外，擦了把汗坐下吃饭。

饭吃完了，小阳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姨婆婆：哟呵。怎么回来了？

小阳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姨婆婆，准备坐到饭桌上吃饭。

姨婆婆点上烟嗤笑地看着他：是哪个刚刚说不吃我做的饭？

小阳：哼！

姨婆婆弹弹烟灰：那你可别吃。

小阳：不吃就不吃！

小阳回到卧室提出书包，打开拉链，里面满是零食。

小阳掏出一盒饮料和一包饼干，坐在姨婆婆对面故意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5.内景 姨婆婆家卧室 夜

姨婆婆手中提着一桶水，边试水温边往盆里倒，小阳捏着平板电脑站在她身后。

小阳：没有Wi-Fi我的iPad什么都做不了。我要Wi-Fi！

姨婆婆：别找我，我不懂什么派的发的，去哪儿给你找？

姨婆婆试好水温，把小阳往门外赶，小阳倔着不动。

小阳：买个路由器啊！你给我买个路由器，我就有网了！

姨婆婆大力把小阳推出门外，关上门。

姨婆婆：出去出去，我要洗澡了。你要买什么自己想办法。

小阳站在门外大声喊着：那我就把你屋子里面的东西都拿去卖了换路由器！

6.外景 乡间小路 日

姨婆婆挎着装了收音机、短锄等工具的篮子、跛着腿走在乡间小路上，挽起的黑色裤腿上满是泥点子。

姨婆婆随着收音机里的戏曲声哼唱着，夕阳的余晖照在身上，她整个人染上了金黄色的光晕。

旁边菜园里窸窸窣窣几声，小阳背着鼓鼓的书包从菜园里蹿出来，白T恤上染了一些可疑的红红绿绿的印子。

小阳一看到姨婆婆，转身就想再钻回菜园中，被姨婆婆喝住。

姨婆婆：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过来！

小阳站着不动，偷偷将手伸到后面去藏书包。

姨婆婆走过去，从小阳手中将书包抢了过来，拉开拉链一看，是几个菜园里的黄瓜和番茄，最下面垫着皱皱巴巴的空零食袋子。

姨婆婆：丢不丢人？我们家还出了一个小偷！

小阳昂着脖子梗着头：我不是小偷！

姨婆婆举了举手中书包：你这都人赃俱获了，还嘴硬。过来！

姨婆婆拉着小阳一起进入菜园，掏出里面的空零食袋子，又在身上摸了半天，搜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放了进去，又看了看口袋里干瘪的半盒烟，也一并放到了零食袋子中，最后系上袋口，放在了菜园显眼的架子上，带着小阳走出了菜园。

姨婆婆：饿了跟我服个软我会不给饭吃吗？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别染上这些坏习惯！

小阳低着头没有说话。

姨婆婆的手在空中犹豫了几秒，拍了拍小阳的背。

姨婆婆：知道了吗？

小阳慢慢点了点头：嗯。

7.内景 姨婆婆家堂屋 日

姨婆婆叼着烟，站在中堂长桌前拨弄着收音机，看见抽屉没关严，她抽出来一看，拿出一个古朴的木质盒子，打开发现都是小积木块。

姨婆婆脸色变了，手指夹下嘴边的烟，把积木块倒出来翻了翻，什么都没翻到。

小阳抱着包装盒从门外高兴地跳进来：看，路由器。我可以玩iPad咯！

姨婆婆拿着木盒子走到小阳面前：我的金戒指是不是你偷了？

小阳：我没有！

姨婆婆：别说谎！这些小玩意儿不是你的是谁的，路由器又是怎么来的，啊？偷人家地里菜不说，现在又偷到家里来！你怎么跟你那个坏爸爸一个德行？

小阳：我不准你说我爸爸，你这个老巫婆！我讨厌你，我要回家！

姨婆婆：我还巴不得你回去呢，小麻烦鬼！

小阳扔下手中的路由器盒子，跑出了家门。

姨婆婆仰着头追到门口，对着小阳的背影喊：你有本事就别回来！

8.内景 姨婆婆家堂屋 夜

姨婆婆坐在桌前重重吸了口烟，将烟扔在散乱着很多烟头的地上，站起身在门口来回踱，不时往门外看看。

屋外的风将树叶吹得唰唰响，姨婆婆在抽屉里翻出手电筒，出了门。

9.外景 野外 夜

夜间，野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月亮隐入云后，一束光亮在黑暗中扫来扫去。

姨婆婆：小阳，小阳！

入夜露凉，小阳在池塘边的干草场堆里醒来，打了个哆嗦，转头看了看漆黑的四周，有些害怕地蜷了蜷身体。

听到姨婆婆的呼喊声，小阳生气地撇了撇嘴。

小阳：哼！老巫婆，叫你说我爸爸，找吧你！

小阳脱下鞋使劲扔了出去。

池塘里突然传来落水声，姨婆婆举着手电靠近池塘，光束照射在水面上反射出一片粼粼的光。

手电筒在水面扫来扫去，突然扫到一件浮起的东西。

姨婆婆：小阳？

姨婆婆颤抖着靠近池塘，看清那是小孩的鞋，大叫一声，直接冲入池塘。

听到叫声，村子里的狗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

小阳听到声音，悄悄探出头，看见已经半截小腿入水的姨婆婆急忙跑出去。

小阳：我在这儿！

云层移动，现出月亮，野外顿时亮了起来。

姨婆婆和小阳看着彼此，都怔了片刻，然后跑向对方。

狗吠声渐平，四周恢复了寂静，只听见虫鸣。

月光下，姨婆婆拖着湿答答的裤腿费力向前走着，身后的小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小阳拎着一直在滴水的小鞋子快步跟在后面。

虫鸣声中传来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10.内景 姨婆婆家堂屋 夜

小阳大口扒着碗里的饭菜。

姨婆婆倒了杯水放到小阳面前，自己坐在门槛上抽着烟。

11.内景 小镇商店 日

姨婆婆提着竹编篮子，带着小阳走进商店，店主李爷爷一看到姨婆婆，赶紧起身走出柜台。

李爷爷：呀！多久没看到你出来，身体还好吧？

姨婆婆：还死不了。

李爷爷：看看你这张嘴哟，几十年了，就不能说点好话。

姨婆婆：好话又当不了饭吃。

李爷爷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小阳：这是小阳吧？上回见还在子兰怀里抱着不会走呢，都长这么高了！

李爷爷从柜台里拿出零食递到小阳手中，给他拖了一个纸箱子，让小阳坐在纸箱上吃，然后把姨婆婆拉进柜台里，一起坐下。

姨婆婆掏出烟递给李爷爷，李爷爷向门口张望一番，见无人发现才接过烟叼在嘴上，掩了掩姨婆婆点的火。

烟燃后，李爷爷大吸了一口，被呛得直咳嗽。

姨婆婆帮李爷爷顺了顺气，李爷爷平复过来，开始慢慢吸烟。

李爷爷：身体不行咯。姑娘管得紧，不准吃烟！

姨婆婆：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几年活？总不是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才舒坦。

李爷爷：顺着心意，哪那么简单！我这辈子就好口烟好口酒，现在被管得哟……还想着死前能喝一口那个金贵酒，叫什么来着……哦，茅台。怕是只能去下面喝了，呵呵。

小阳抬起头看了一眼柜台里的两人。

李爷爷自嘲地摇摇头，姨婆婆夹着烟笑起来。

姨婆婆：听说茅台金贵得很，你倒是会想！

两个老人一起笑了。

姨婆婆突然想起什么，拿过篮子，从里面一样样拿出子兰买的营养品递给李爷爷。

姨婆婆在：子兰回来给我带了这些，你拿着吃。好东西。

李爷爷刚想张嘴说话，就被姨婆婆制止。

姨婆婆：莫拉扯！你的小店肯定没有的，都是北京带回来的，外国的进口货。尝尝！

李爷爷没再推辞，笑呵呵地收下了。

姨婆婆掏出篮子里的路由器的盒子，小阳站起身，踮着脚看向柜台里面。

姨婆婆：不晓得这个玩意儿怎么摆弄，你卖这些的，肯定知道。

李爷爷摆摆手：光有这个用不了，要接网线用的。得花一两千！

李爷爷接过路由器看了一眼，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精美的玩具。

小阳立马欢呼：我的变形金刚！

李爷爷将变形金刚递给小阳，小阳拿在手上把玩着，按下按钮，变形金刚响起声音亮起灯。

李爷爷：我孙说前几天有个男伢过来拿这换路由器。他不认识人，又想玩，换了个旧路由器给他。呵呵，我一看就猜到是你家里的城里伢拿来的。这玩意儿一看就不便宜，你拿回去。

姨婆婆微微皱了皱眉，想起那天自己拿着路由器质问小阳的情形，脸上却还是不屑地笑着。

姨婆婆：他倒是有本事，跑这么远来。

姨婆婆看着小阳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收了笑容严肃起来。

姨婆婆：这是你换出去的，已经是别人的东西了。

小阳玩玩具的动作停下，不高兴地噘起嘴。

李爷爷刚想说话，姨婆婆抬手制止了他。

姨婆婆：你自己想清楚，是要玩具还是路由器。两样都占，哪里有这么美的事？

小阳看了看姨婆婆，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爷爷。

姨婆婆：看你李爷爷也没用。是你自己要玩，你自己做决定。

小阳想了想，摸了摸变形金刚的头，依依不舍地递给了李爷爷。

12.内景 姨婆婆家堂屋 夜

姨婆婆看了一眼木盒子里的金戒指，将它盖好放进抽屉，然后坐到桌前，与小阳分坐在饭桌两旁吃着饭。

尽管只有三盘青菜，小阳仍吃得很开心。

小阳：看，是你自己放错了吧！非要赖我，你得跟我说对不起才行。

姨婆婆瞟了一眼小阳，没有说话，然后转身拿过路由器放在桌上。

姨婆婆：你那天也听到了，只有一个路由器不行的，要去办网线。

小阳看着路由器，兴奋起来：那我们就去办网线啊！

姨婆婆：说得轻巧！得花一两千块钱，天上掉啊？

小阳：我要打电话叫我妈妈给我买！

姨婆婆：坐下！你妈妈最近难得很，莫去辛苦她。你要想要……嗯，就自己想法子去赚钱嘛。

姨婆婆打趣地看着小阳。

小阳泄了气，失望地把筷子戳进米饭里。

小阳：说来说去，就是不让我玩嘛。

姨婆婆：有本事想，就没本事要吗？那我要你明天早起跟我去卖菜，做不做得到？

小阳：哼，我当然能！

13.外景 菜市场 日

清晨的菜市场熙熙攘攘，喧闹不已。

小阳和姨婆婆的小摊摆在角落，摊前堆着蔬菜和瓜果。

小阳坐在小凳子上，只见姨婆婆向过往的人不断兜售，却没有人驻足。

小阳也拿起一根黄瓜，怯生生地向过往的人推销着。

小阳看着对面的店铺里摆着的蛋糕模型咽了咽口水，翻了翻装钱的袋子，里面只有一些零钞和钢镚，只好低头坐了下去。

姨婆婆走过来，翻出一张10元钱塞到小阳手中，示意小阳去买。

小阳摇摇头，将钱重新装回了口袋。

14.外景 菱角池旁 日

微风拂过，水面荡起涟漪，一圈一圈传递开来。

稍远的水面上，浮着许多夹杂着青色的菱角叶。

池塘边的大树上，知了声声叫着。

树下，姨婆婆将大木盆推到水上，随后放进两个小板凳，抱着小阳坐进去，自己也撑着树踩了进去。

长杆一撑，木盆向着菱角滑去。

木盆渐入池塘中央，姨婆婆熟练地捞起菱角叶，摘下底下成熟的菱角，又将叶子抛回水中。

小阳有样学样，歪进了河中，幸好被姨婆婆拉住，湿漉漉地坐在木盆里打哆嗦。

15.外景 莲花池 日

不大的荷花池里，满满当当地挤着大朵盛开的荷花和饱满的莲蓬。

微风拂过，荷叶摇动，一滴露水滚落。

小阳坐在岸边晃着腿剥着莲蓬吃，身旁的塑料桶里已经装了一半。

姨婆婆裤腿挽到了膝盖上，在池塘里艰难地穿梭着。一只只竖着的莲蓬倒下，从莲花池里被扔到小阳脚边。

姨婆婆将腿从泥里艰难地拔出来，看到小阳烈日下晒红的脸，又将一只脚踏进泥中，掐下一片大荷叶顶在小阳的头上，然后提起桶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小阳在身后看到姨婆婆未被泥巴糊住的半截腿上满是被莲蓬茎粗糙表皮划伤的浅红色血痕，他默默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16.外景 姨婆婆家门口 夜

夜虫齐鸣的晚上，风吹动门口的树叶发出轻微的声响。

姨婆婆端着盆子往门口空地上洒了水，在树上系好绳子挂上蚊帐，将竹床拖了出来，用凉水细细擦了两遍后带着小阳钻了进去。

小阳举着手电筒，姨婆婆把钱在竹床上磕几下理整齐后，两人开始清点起来。

小阳：这么多钱！

姨婆婆：明天去叫人家装网线的来。这下可满意了吧？

姨婆婆挠了挠腿，小阳突然爬起来，掏出一盒药轻轻抹在姨婆婆腿部伤口上，抹完还细心地吹了吹。

姨婆婆摸摸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姨婆婆：小鬼还晓得照顾人了。

小阳抹完，盖上药的盖子，和姨婆婆一起躺在了竹床上。

一躺下，夜空中的星星尽收眼底，小阳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哇……

姨婆婆：在你们城里就看不到这么多星星了吧？

小阳没有回答，二人沉默地看着夜空。

小阳：姨婆婆。

姨婆婆：说。

小阳：我发现我有点欣赏你。

姨婆婆嗤笑一声：哟呵。你晓得欣赏是什么意思吗？

小阳：我学过，当然知道！欣赏就是认为好，喜欢！

姨婆婆笑了起来：我也欣赏你。

17.外景 城里街道 日

小阳背着书包，看着姨婆婆向一家烟酒店里张望。

小阳顺着姨婆婆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排醒目的茅台酒。

姨婆婆捏了捏裤子口袋，转头拉着小阳走向隔壁的网线安装公司。

小阳回头看看，没有挪步。

小阳：姨婆婆，我突然不想要网线了。我们给李爷爷买酒吧。

街道喧嚣，人来人往中，小阳看着姨婆婆一点一点笑了起来。

18.外景 灵棚 日

披麻戴孝的人跪在屋门口哭天喊地，屋内挂着白布，正中间的白墙上挂着一幅黑白照片，照片里是李爷爷慈祥的笑容。照片侧边支着一张床，李爷爷身上盖着白布、脸上盖着书躺在上面。

姨婆婆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呆呆地看着床上李爷爷的遗体，不哭也不说话。

一位头上披着白布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婶，开席了。您都已经坐一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姨婆婆摆了摆手，又看了看站在角落的小阳。

姨婆婆：带小阳去吧，劳烦你了。

中年女人：您跟我公公都是一辈子的交情了，跟我客气什么？

中年女人带着小阳坐上白事酒席，席上笑声不断，众人吃得不亦乐乎。

小阳脑海里闪过姨婆婆悲痛沉静的脸和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人的样子，迷茫地垂下了头，恍惚间听到有人喊自己，小阳回过头。

小阳：妈妈？

小阳扑上去，子兰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喜悦的样子，对着刚刚的中年妇女点了点头。

子兰：姐。

中年女人：婶在后面坐一天了。

子兰牵着小阳走到灵棚前。

姨婆婆抬眼看见了子兰，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有人在遗体前铺了块垫子，子兰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号啕大哭起来。

姨婆婆看到子兰的样子有些动容，偷偷擦了擦眼泪。

子兰见状过去抱住了姨婆婆。

姨婆婆：子兰啊，姨妈从今往后在这世上，再也没朋友了……

姨婆婆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小阳也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姨婆婆。

19.外景 街道 日

堤坝两边的坡下栽了两排树，绿色延绵不绝。

树中间蜿蜒了一条望不见尽头的路，路上热浪翻滚，映得人影歪歪扭扭，有些失真。

子兰：姨妈，你回去吧，太热了，别一会儿中暑！我们的车马上来。

姨婆婆：再送会儿。

子兰：这回实在是没有办法，太匆忙了，不然应该要陪您几天的……您一定保重身体，手机昨天已经教您怎么用了，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小阳：还有我。姨婆婆，我会想您的。

姨婆婆没说话，只是点着头拉着子兰母子的手不放开。

小阳：姨婆婆，我以后常回来看您。

车开到了身边，子兰让小阳先上车，转身催促姨婆婆。

子兰：我们走了，姨妈，你回去吧！

20.内景 汽车 日

车渐渐远去，路旁的大树在小阳眼前不断后退。

后车窗里，姨婆婆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直至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画外音)小阳：那天，我不知道姨婆婆到底看了我们多久，我只知道，我的七月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