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霞 王多多 刘菊芬

近年来，随着科技创新和屏幕终端产品的普及，屏幕暴露问题越来越得到全球公共卫生领域的关注，特别是屏幕暴露的低龄化趋势尤其需要重视。儿童早期是体格、认知、语言、运动、情感和社会能力发展的重要阶段，是儿童一生健康和发展的机遇窗口期。作为数字化时代的原住民，过早、过度屏幕暴露可能会影响儿童语言和运动发育，增加儿童罹患社会情绪问题、行为问题的风险，甚至产生持续效应，对学龄期甚至是成年期的心理行为和生活方式造成长期不良后果。因此，关注低龄儿童的屏幕暴露迫切且非常有必要。

一、低龄儿童屏幕暴露现状和特点

随着数字化技术的创新，儿童可接触的屏幕设备范围及其用途迅速扩展[1]，进行屏幕活动的时间、地点、方式也更为便捷，儿童屏幕暴露非常普遍。根据全球六大洲35 个国家的数据，2016年约有60%～93%的儿童青少年每天屏幕使用时间超过2h。[2]儿童屏幕暴露比例高，影响范围广泛，因此值得格外关注。儿童屏幕暴露具有以下特征：

（一）儿童屏幕暴露时间较长

日均屏幕时间大都超过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以下简称WHO）推荐值。2019 年WHO 发布《5 岁以下儿童身体活动、久坐行为和睡眠指南》[3]，提出0～2 岁儿童不宜接触任何形式的屏幕暴露，2～4 岁儿童尽量避免接触和使用屏幕类电子产品。若使用，单次屏幕暴露时间不宜超过20min，每日累计不超过1h，且越少越好。然而，低龄儿童屏幕暴露现状却令人担忧。Madigan 等学者对加拿大儿童的纵向研究数据分析显示，24 月龄儿童平均每周屏幕时间为（17.09±11.99）h，36 月龄时为（24.99±12.97）h，平均每日屏幕时间均超过WHO 推荐屏幕时间1h 的标准。[4]我国上海一项针对20 234 名儿童的调查发现，3～4 岁儿童每日平均屏幕暴露时间为2h50min，约有78.6%儿童每日屏幕时间超过WHO 推荐值1h 的要求，屏幕时间＞2h/d 的儿童比例高达53.0%。[5]

（二）屏幕暴露低龄化明显

2020 年美国一项全国代表性的调查数据显示，美国2 岁以下婴幼儿每日平均屏幕暴露时间高达49min，已远远超出同一年龄段WHO 屏幕时间推荐值（0min），且单日使用任一媒介屏幕的儿童占所有0～8 岁的比例高达77%。[6]观看电视和视频是最常见的屏幕使用原因，而由于阅读、做作业和视频聊天等进行屏幕使用的比例则较低，仅为5%。我国8 省1 400 多名0～3 岁婴幼儿的调查显示，2 岁以下儿童看电视的比例接近一半，2 岁以上高达93.2%。[7]2016 年上海地区针对152 名母婴的队列研究发现，72.4%的儿童在6～72 月龄的屏幕暴露时间轨迹呈现持续稳定上升的趋势。在6 月龄时，儿童单日平均屏幕时间为（6.8±16.0）min，后持续稳定上升，72 月龄时达到（68.1±37.9）min，儿童屏幕暴露时间增高幅度达61.3 min/d。[8]2019 年北京地区开展的一项调查发现，0～18 月龄、18～36 月龄儿童每天屏幕时间＞1h 的比例分别为25.6%和49.0%，均较高。[9]

（三）不同特征儿童屏幕暴露时间存在差异

低收入儿童群体屏幕暴露时间可能会更长。[10][11]我国安徽农村地区的学龄前儿童平均每日屏幕时间、睡前屏幕时间分别为2.3h 和1.6h，均高于城市地区儿童（1.6h 和0.55h），城市和农村在屏幕时间超过2h 的比例上存在显著差异。[12]2018 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12 省27 县开展的农村留守儿童调查发现，0～3岁、3～6 岁留守儿童每天看电视超过2h 的比例分别为13.2%、24.9%，均高于非留守儿童（分别为8.1%和22.1%）。

二、屏幕暴露对低龄儿童早期发展的影响

屏幕暴露与儿童早期发展关系密切。儿童早期，尤其是生命最初三年，是儿童感知觉、大动作、精细动作、语言、情感和社会性等快速发育的机遇窗口期。既往研究发现，屏幕暴露影响儿童早期语言、运动及社会情绪行为的发展。但也有研究提示，有质量的儿童屏幕暴露对于儿童早期语言、认知能力、社会性方面具有改善作用。

（一）屏幕暴露对低龄儿童语言发育的影响

屏幕暴露对儿童语言发育的影响与屏幕时间、内容及屏幕暴露年龄等有关。有研究表明较长的屏幕时间和较早的屏幕暴露年龄是语言发育迟缓的危险因素[13]，而限制儿童屏幕时间则是语言发育迟缓的保护因素。许占斌等学者研究提示儿童每日通过手机、平板电脑进行屏幕使用时间超过30min 是语言发育迟缓的危险因素。[14]屏幕暴露年龄越早、屏幕时间越长的儿童会错失一些语言发展的机会，减少儿童练习走路、说话及绘画等活动时间，无法参与到语言的双向交流中，因此不利于儿童语言的习得。同时，缺乏与照护者间的互动也不利于语言的发展，从而导致语言发育迟缓。国外的研究也提示过度屏幕暴露不利于儿童的语言发展。Madigan 等研究发现，儿童24 月龄时屏幕暴露时间越长，36 月龄包括沟通能区在内的总发育测评得分表现越差；同样，儿童36 月龄时的屏幕暴露时间越长，60 月龄儿童总发育测评得分越低。[15]此外，对低龄儿童而言，将屏幕信息应用到现实生活中的能力有限[16]，且交互式媒体的视觉设计、音效和触摸屏界面会分散其对教育内容的注意力。即使互动媒体适合教授一些具体知识，但多采取重复性记忆的方式，教授内容也较为简单，例如 ABC 和形状。

也有研究发现，一些针对低龄儿童的，具有儿童化语言的，连贯的、综合的、叙述性内容的节目可促进儿童语言的学习；一些教育类节目如标记物体、直接与儿童交流，为儿童提供口头回应的机会等均可能对儿童语言发展有益。[17]然而，这些节目的观看所产生的积极影响与儿童开始屏幕暴露的年龄呈负相关[18]，也就是说，首次屏幕暴露的年龄越晚，这种影响越显著。此外，有照护者陪伴的屏幕暴露（以下简称屏幕陪伴）可以增加语言的互动，如标记内容或提问题。[19]屏幕陪伴过程中的语言输入可以促进儿童语言的学习。另，屏幕陪伴使照护者更能注意到屏幕内容的质量，儿童更有可能观看一些适于其年龄的内容，从而有助于理解并促进语言的习得。[20]

（二）屏幕暴露对低龄儿童运动发育的影响

过度屏幕暴露降低儿童的身体活动水平。屏幕暴露行为可能造成久坐，导致儿童缺乏身体活动，无法练习粗大的运动技能如走路和跑步，进而延迟儿童运动技能的发展[21]，并且缺乏身体活动也可能会影响儿童精细运动的发展，如玩积木、拼图、涂色和绘画[22]。针对学龄前儿童的研究表明，学龄前儿童的手部灵巧技能与屏幕时间呈负相关[23]；也有研究发现，与使用触摸屏技术少于2h/d 的儿童相比，超过2h/d 的儿童手部技能不足，频繁使用触摸屏技术可能会限制儿童手部技能发展[24]。

与此同时，在不适合户外活动的环境中或者特殊情况下，通过运动类屏幕内容改善儿童运动发育有待继续开展研究，特别是探讨具体的暴露特征对儿童运动发育的影响，对于今后开展相应的干预会有重要提示意义。

（三）屏幕暴露对低龄儿童社会情绪行为的影响

电子媒体使用影响儿童社会情绪和行为的发展，增加儿童社会情绪问题和行为问题发生的风险。既往研究发现，每天使用超过1h 或同时使用多台媒体，社会情绪发育迟缓率更高。[25]而儿童高水平的屏幕暴露与情绪内化问题及抑郁、焦虑有关。[26][27]屏幕暴露可能增加儿童的攻击性行为、亲社会行为、孤独症样行为及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等。

多项研究显示高水平的屏幕暴露与儿童行为障碍有关，但无法判断因果关系。[28][29]尤其在玩暴力电子游戏的过程中，过多屏幕暴露会增加儿童的攻击性行为，并减少亲社会和合作行为。[30]Guerrero 等对11 875 名 9～10 岁儿童的研究显示，观看电视或电影的时间越长，违规行为和攻击性行为的发生率越高。[31]婴幼儿期过早接触屏幕、单日屏幕暴露过多、单次屏幕暴露时间过长均可能增加孤独症样行为。[32]Heffler 等研究表明在生命早期过多的屏幕暴露、过少的亲子游戏与后期孤独症样症状具有显著关联性。[33]高水平的屏幕暴露还与注意力集中困难、多动和冲动有关。[34]屏幕暴露超过3h/d 显著增加儿童出现注意力持续时间短和多动症的风险。可能原因包括使用声音、动画和游戏增强的电子书分散孩子的注意力等。

另外一方面，儿童行为问题与屏幕暴露、家庭养育环境关系密切，提供良好的家庭养育环境、适度控制屏幕暴露时间可以减少儿童行为问题的发生。[35]适度、低水平、选择性的屏幕暴露可能会使儿童受益。有研究发现，低水平屏幕暴露的儿童表现出更高的自我调节能力[36]，而亲社会视频游戏能明显增强幼儿的亲社会思维和亲社会行为[37]，降低幼儿的攻击行为[38]。

三、家庭指导建议

由于低龄儿童，尤其是2 岁以下婴幼儿身心发育仍不成熟，屏幕设备的引入、屏幕的可及性、屏幕行为的形成及维持等大都依赖于家庭所提供的养育环境。因此，有必要重视家庭在儿童合理屏幕行为养成的关键核心作用。建议从家长支持、屏幕时间、屏幕内容、无屏幕环境四个方面对家庭提供减少屏幕暴露的咨询指导。

（一）通过多路径、多形式强化对家长的支持

2016 年美国儿科协会发布《Media and Young Minds》中提出要强化儿科医师等儿童工作者对家长提供管理儿童屏幕使用的支持。[39]既往研究也支持儿科医生和医疗保健专业人员与家庭一起制定包括适于儿童年龄和发育特点的屏幕使用规则、在家中设计无屏幕区域、无屏幕特定时间段、合理分配线上和线下活动时间等个性化的家庭屏幕计划，确保屏幕时间不会过长或干扰面对面的互动或有质量的家庭共处时间。同时，促进儿童发展的最有效方法之一是通过高质量的照养人与儿童之间互动，从而降低屏幕的干扰。一线儿童工作人员要帮助家长认识儿童早期的重要性，以及日常生活中随处可得的、非结构化的、社会性游戏和交流互动对儿童语言、认知、情感和社会性技能发展的关键作用。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要为家长提供实际操作方面的支持，帮助家长解决屏幕使用中的问题，包括如何抚慰儿童、转移儿童注意力、发现可替代屏幕使用的活动等。为保证指导的效果，建议基于医疗卫生机构、社区、托育机构、幼儿园、儿童活动中心等多路径，以线上、线下的方式开展。

（二）减少屏幕暴露时间

来自WHO、美国儿科协会和其他国家的儿童身体活动指南均对低龄儿童限制屏幕暴露时间提出了建议[40][41][42]。对于＜24 月龄的婴幼儿，建议避免任何形式的屏幕暴露，但视频聊天除外。如果家长考虑在此年龄段引入视屏，建议选择高质量的视屏节目，并特别强调要与幼儿一起观看视屏节目。对于2～5 岁儿童，应尽量避免接触和使用屏幕类电子产品，单次屏幕使用时间应不超过20 分钟，每日累计时长建议限制在1h 以内，且越少越好。父母可通过奖励、活动支持和屏幕许可影响儿童行为。[43]研究提示，父母限制、监测儿童屏幕时间的行为与儿童电视时间的下降相关。反之，把屏幕行为作为奖励的管理行为与儿童电视时间增加相关。因此，建议家长要避免将屏幕作为抚慰儿童的方式。此外，改善育儿实践、提升父母自我效能感和养育方式也是减少儿童屏幕暴露时间的方法之一。[44]

照养人自身屏幕行为影响低龄儿童屏幕时间。以往研究发现，父母屏幕使用时间与幼儿屏幕时间具有显著关联性[45]，适当减少父母的屏幕时间会降低儿童的屏幕时间。建议父母能够以身作则，通过自身屏幕行为控制、减少自身屏幕暴露时间来培养儿童养成良好的屏幕使用行为。

（三）选择高质量的屏幕内容

2016 年柳叶刀儿童早期发展系列专刊指出，观看高质量的、适于幼儿的教育类节目和APP 对儿童早期发展有利[46]；美国儿科协会推荐照养人应与儿童一起观看，即提供屏幕陪伴。在屏幕内容选择上，建议家长监测儿童使用屏幕的时间，并在儿童使用前，对APP 进行测试，选择高质量的内容，避免节奏比较快的节目、包括任何形式暴力的节目和含有大量干扰信息的APP。另外，在屏幕使用过程中，应增加与儿童的互动和交流，帮助儿童理解所看到的内容，并和儿童一起将所看到的内容应用于现实世界中。

（四）尽可能为儿童提供无屏幕环境

人类发展生态学理论认为，家庭是对儿童产生最直接影响，并与其有着最紧密联系的微系统，家庭环境影响儿童屏幕暴露行为。有研究发现，家庭电子设备的数量与儿童屏幕时间明显相关。[47]建议低龄儿童的父母，应适当减少家庭电子设备数量或者减少暴露于儿童可视范围内的电子设备数量。美国儿科协会有关屏幕使用的指南进一步指出，卧室、进餐、亲子游戏等亲子共处时间时，父母和儿童均应远离屏幕，父母可通过在手机上设置勿扰模式来避免被干扰。此外，要培养儿童形成良好的睡前习惯，睡前1h 应当拒绝任何形式的屏幕暴露，手机等电子产品应当放置于卧室外，从而为儿童营造无屏幕环境，减少儿童屏幕暴露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