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兵云 卓旭春

【内容提要】新时代的中国尤其重视周边外交。在中国的积极推动和中尼两国的共同努力下，中尼关系在政治、经济、人文和军事等各个领域均取得重要进展。中尼从“两国世代友好的全面合作伙伴关系”发展为“面向发展与繁荣的世代友好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两国的未来发展目标“比珠穆朗玛峰还高、比长城还长”。中尼关系在新时代取得重要进展的主要动力源于两国的根本利益和现实需要。新时代的中尼关系也面临着一些挑战，包括两国贸易总量小、尼泊尔在地缘政治上对中国有一定的防备心理，尼泊尔国内复杂且不够稳定的政局以及印度和美国等区域内外大国的干扰。其中，印度是阻碍中尼关系发展的最大外部力量。中尼已经积累了应对两国间挑战的丰富经验。只要中尼能够在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维护两国共同利益的基础上正确应对两国关系中的主要挑战，即使印度极力阻挠，也难阻止尼印关系持续倒退而中尼关系稳中有升的基本趋势。

自1955年中尼建交以来，两国关系总体保持稳定。2013年新中国历史上首次周边外交工作座谈会的召开、“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2015年印度对尼泊尔的封锁等极大地推动了中尼关系的新发展。与此同时，中尼关系也面临着贸易总量小、印度和美国等大国介入等多重挑战。本文将重点分析新时代(1)本文所指的新时代，是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时间起点是中共十八大。为行文方便，本文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均简称为新时代。中尼关系的主要进展、推动两国关系发展的主要动力、当前和未来面临的主要挑战及其应对、中尼关系的前景等问题。

一、新时代中尼关系的主要进度

中共十八大以来，中国尤其重视周边外交。2013年10月24日至25日，新中国历史上首次周边外交工作座谈会在北京召开，旨在“确定今后5年至10年周边外交工作的战略目标、基本方针、总体布局，明确解决周边外交面临的重大问题的工作思路和实施方案。”(2)钱彤：《为我国发展争取良好周边环境推动我国发展更多惠及周边国家》，《人民日报》2013年10月26日，第1版。尼泊尔在中国外交中的地位因此进一步上升。(3)Jayadeva Ranade，“Chinese Tilt to Indo-Nepal Axis,”The New Indian Express,https://www. newindianexpress.com/opinions/2014/feb/18/Chinese-Tilt-to-Indo-Nepal-Axis-576887.html，访问时间：2021年9月21日。中国积极推动和中尼两国的共同努力下，新时代中尼关系不断取得新突破，两国关系全面发展。

(一)政治领域：中尼关系提升至历史新高度

第一，两国高层往来频繁。两国高层往来的频率是反映两国关系好坏的重要指标。新时代，中尼高层往来非常频繁。2014年以来，尼泊尔形成了其总理或总统中每年至少一人到访中国的惯例。2014年6月，尼总理苏希尔·柯伊拉腊(Sushil Koirala)来华出席第二届中国—南亚博览会。尼总统拉姆·亚达夫(Ram Baran Yadav)来华出席博鳌亚洲论坛2015年年会。2016年3月，尼总理夏尔马·奥利(Sharma Oli)正式访华并出席博鳌亚洲论坛2016年年会。2017年3月，尼总理普拉昌达(Prachanda)来华出席博鳌亚洲论坛2017年年会。2018年6月，尼总理奥利正式访华。2019年4月，尼泊尔总统班达里(Bhandari)对华进行国事访问并出席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和2019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开幕式。同年10月中旬，习近平主席结束同印度总理第二次非正式会晤后对尼泊尔进行国事访问。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2020年后尼泊尔总理或总统中每年至少一人访华的惯例被打破，但两国元首仍然保持有效沟通。2020年4月27日，习近平主席同班达里总统通电话。2021年5月26日，习近平主席同班达里总统通电话。两国间其他高级别互访、互动更加频繁。

第二，升级或创建对话机制。两国间对话机制的数量与质量对促进双边关系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对话机制既是保持两国有效沟通的重要渠道，也是落实两国共识的具体路径。在新时代之前，中尼之间已经存在很多双边机制，如中尼边境执法合作会晤、中尼政府间经济贸易委员会、中尼农业合作联合委员会、边境海关会晤、中尼旅游联合协调委员会、中国(西藏)—尼泊尔经贸协调委员会、能源合作机制、中尼合作项目实施机制等。(4)“Nepal-China Relations,”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Nepal)，https://mofa.gov.np/nepal-china-relations/,访问时间：2021年9月28日。这些工作机制涵盖政治、边境执法、农业、能源等多个方面，在不同方面促进了中尼关系的稳定与发展。新时代，中尼根据新形势决定“为两国间的现存机制注入新的活力”，以“进一步加强两国关系，推进各领域互利合作”。(5)《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尼泊尔联合声明》，《人民日报》2019年10月14日，第2版。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中尼联合协商机制。它由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和尼泊尔外交部长领导，对双边关系的所有重要事项进行全面讨论。此外，两国还创建了能源机制会议、中尼合作方案和项目实施便利机制等新机制。

第三，政治关系达到历史新高度。2019年10月，习近平主席对尼泊尔进行国事访问，这是中国国家主席时隔23年再次访尼。中尼关系从“两国世代友好的全面合作伙伴关系”发展为“面向发展与繁荣的世代友好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并“签署了涉及国计民生各领域的20份合作文件”。(6)《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外交部网站，2019年10月14日，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1206_676812/xgxw_676818/201910/t20191014_9300999.shtml,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8日。这次访问“标志着中尼关系迈入新时代，是两国友好合作史上的重要里程碑”。(7)《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尼泊尔联合声明》，《人民日报》2019年10月14日，第2版。2020年12月8日，两国元首互致信函，共同宣布珠穆朗玛峰的最新高程为8848.86米。“两国元首共同宣布珠穆朗玛峰新高程，标注了两国友谊新高度，也发出中尼世代友好、两国边界安宁的新强音。”(8)《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刘劲松会见尼泊尔驻华大使潘迪》，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网站，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1206_676812/xgxw_676818/202009/t20200916_7990763.shtml,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8日。尼前总理奥利认为中尼关系的发展“到了设定更高大和更长远目标的时机”；中尼关系在新时代“比珠穆朗玛峰更高，比长城更长”。(9)“Statement Delivered by Rt.Hon.Prime Minister of Nepal at Renmin University,”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Nepal)，https://mofa.gov.np/statement-delivered-rt-hon-prime-minister-renmin-university-beijing/,访问时间：2021年9月28日。

(二)经贸领域：两国合作不断深化

虽然受2015年尼泊尔地震及此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新时代中尼贸易额起伏不定，但中国一直是尼泊尔第二大贸易伙伴(仅次于印度)。中国是尼泊尔外国直接投资的最大来源国。在2017年3月的加德满都投资峰会上，中国承诺将对尼泊尔进行超过83亿美元的投资。2015至2018年连续三个财年，中国是承诺对尼外国直接投资最高的国家。中尼经贸关系不断深化，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打造跨喜马拉雅立体互联互通网络。“一带一路”倡议推出以来，尼泊尔积极参与其中。2016年3月，尼总理奥利访华期间签署了《中尼政府间过境运输协定》，旨在允许尼方与第三国的贸易运输过境中国，以结束尼方与第三国贸易运输必须通过印度的历史。2020年9月，中尼贸易联合工作组召开的第一次视频会议成功推动中尼过境运输协定生效。(10)Laxman Kafle，“Nepal,China Agree to Implement Transit Transport Agreement,”The Rising Nepal Daily，https://risingnepaldaily.com/main-news/nepal-china-agree-to-implement-transit-transport-agreement,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8日。尼泊尔参加了两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高级别会议，并于2017年5月与中国签署了“一带一路”谅解备忘录，以加强两国间的“五通”合作。该备忘录的签署为新时代中尼合作开辟了新的康庄大道。(11)“Nepal-China Relations,”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Nepal)，https://mofa.gov.np/nepal-china-relations/，访问时间：2021年9月28日。2018年6月21日，两国签署了关于铁路合作的谅解备忘录，“该备忘录是中尼合作历史中最重要的倡议”“将为两国跨境互联互通开启新时代”。(12)《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尼泊尔联合声明》，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网站，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1206_676812/1207_676824/201806/t20180622_7990825.shtml,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8日。中尼在互联互通领域的合作主要涉及两国边境口岸的恢复、完善与开通；公路的升级改造、修复和建设；开发和建设经济走廊；扩大航权及上述相关各个领域的技术人才培训。新时代一个跨喜马拉雅的立体互联互通网络雏形已现。

第二，水资源是中尼合作的重点领域。水资源在尼泊尔国家发展战略中占有特殊地位。“加强与尼泊尔的水电合作是强化尼-印接触最可靠的途径。”(13)Kamal Dev Bhattarai，“Ranjit Rae：Nepal’s Inability to Endorse MCC Compact Reflects China’s Influence,”The Annapurna Express，https://theannapurnaexpress.com/news/ranjit-rae-nepals-inability-to-endorse-mcc-compact-reflects-chinas-influence-3773，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8日。同样，加强中尼在水电领域的合作有助于促进两国关系发展。水资源是新时代中尼合作的重点领域。2019年4月15日，被称为尼泊尔“国家荣誉工程”的布达甘达基(Budhi Gandaki)两座水电站可研咨询及施工图设计合同签约仪式在贵阳举行。布达甘达基水电站建成后，该机组将成为尼境内最大水电设置。(14)奕含：《尼泊尔把25亿美元布达甘达基水电站项目给中企，前政府曾撕毁合同》，观察者网，https://www.guancha.cn/economy/2018_09_24_473223.shtml，访问时间：2021年9月21日。2021年7月，由中国承建的被誉为尼泊尔“三峡工程”的最大水电站——上塔马克西(Upper Tama Koshi)水电站首台机组实现并网发电，总装机456兆瓦，将为尼泊尔国内生产总值贡献大约1%的产值，创造了尼泊尔最长竖井施工记录。奥利总理通过视频出席水电站运营仪式。此外，双方将依据2018年6月21日签署的《关于能源合作的谅解备忘录》，充分利用中尼能源联合工作组的平台，开展“风电、光伏、生物质等新能源等领域的交流与合作”。(15)《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尼泊尔联合声明》，《人民日报》2019年10月14日，第2版。

第三，在经贸领域其他方面也实现了新突破。2018年1月11日，尼泊尔开始通过横跨喜马拉雅山脉的中国光纤连接互联网，结束了尼泊尔人对印度网络唯一依赖的历史。(16)“Nepal Accesses Internet through China;Ends Dependency on India,”The New Indian Express,https://www.newindianexpress.com/world/2018/jan/12/nepal-accesses-internet-through-china-ends-dependency-on-india-1752057.html，访问时间：2021年10月9日。2018年9月，中尼签订了一项旨在允许尼泊尔进入天津、深圳、连云港和湛江等中国港口的协议。印度媒体认为，这是内陆的喜马拉雅国家试图通过增加与北京的联系来结束印度对其贸易路线垄断的重要步骤。(17)“China to Allow Access to Its Ports to Nepal，Ending Indian Monopoly on Transit,”The New Indian Express，https://www.newindianexpress.com/world/2018/sep/07/china-to-allow-access-to-its-ports-to-nepal-ending-indian-monopoly-on-transit-1869006.html，访问时间：2021年10月19日。为落实2019年习近平主席访问尼泊尔期间达成的关于推进中尼在金融领域进一步合作的共识，2021年2月8日，中国银行业协会以视频形式举办尼泊尔金融推介会。双方就中资银行在尼发展等相关议题进行了探讨。(18)中国银行业协会：《尼泊尔金融推介会成功举办》，和讯网，http://bank.hexun.com/2021-02-23/203063602.html,访问时间：2021年10月9日。

(三)人文领域：两国取得累累硕果

第一，旅游产业是新时代中尼关系的重要纽带。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出现之前，除2015年受尼泊尔地震影响外，新时代中国赴尼游客逐年增加。2016年赴尼中国游客总数达10.4万人，约占入尼游客的15%。2018年，中国赴尼旅游人数达到15.4万人，比2017年增长46.8%，比2000年增长30倍。中国是尼泊尔第二大客源国。尼泊尔从2016年1月1日起免除对中国游客的签证费。两国间已开通北京、拉萨、成都、昆明、广州、西安、重庆、长沙、香港至加德满都往返航线。为吸引对方更多游客来本国旅游，两国互办或互参文化节、旅游年等活动。尼泊尔“中国节”是由尼泊尔政府和中国驻尼泊尔大使馆联合主办的节庆日，是中尼共同打造的文化品牌，极大地深化了两国“跨越喜马拉雅的友谊”。自2003年举办第一届尼泊尔“中国节”以来，迄今已经举办了8届。新时代先后举办了第6、7、8三届。其中2018年11月13日举行的第八届尼泊尔“中国节”规格最高，影响最大。班达里总统、中国文化和旅游部部长雒树刚等出席并共同点燃吉祥灯。

第二，中尼青年交流形式多样。2015年以来，中国每年为尼在华举办“尼泊尔青年骨干研修班”。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2020年第六届“尼泊尔青年骨干研修班”以视频方式进行，30余名来自不同党派的尼泊尔青年干部在两天时间里，学习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脱贫攻坚、生态文明建设等课程。2019年10月17日，丝路青年论坛·中国尼泊尔青年合作会议在加德满都举行。尼泊尔副总理兼国防部长伊什沃尔·博克瑞尔(Ishwar Pokharel)出席会议。

第三，中尼人文交流在其他方面也取得重要进展。目前，中尼已结成13对友好城市。尼泊尔分别在拉萨、香港、广州和成都设立总领事馆，在上海设立名誉领事。尼泊尔中国文化中心、孔子学院、孔子课堂的建立不同程度地促进了中尼文化交流与合作。新时代，中方将向尼方提供约100个孔子学院奖学金名额。中国每年向尼泊尔提供100名在华留学生奖学金名额。中国仍然是尼泊尔学生的首选目的地之一。尼留华学生数量不断增加，他们照亮思想交流、技能提升和共享未来的前景。(19)“Statement Delivered by Rt.Hon.Prime Minister of Nepal at Renmin University,”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Nepal)，https://mofa.gov.np/statement-delivered-rt-hon-prime-minister-renmin-university-beijing/,访问时间：2021年9月28日。

(四)安全领域：发展中有突破

新时代，中尼军事关系同样呈不断发展态势，并且在某些方面取得重要突破。2017年4月，第一届“萨加玛塔友谊”(Sagarmatha Friendship)演习在加德满都拉开帷幕，由中尼两国陆军联合参与，以反叛乱和反恐战术为重点，这是两国史上首次联合军事演习，标志着两国军事合作达到新水平。次年9月代号为“萨加玛塔友谊-2”演习在成都举行。这次演习是在印度举行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BIMSTEC)成员国军演结束后第二天举行的，而尼泊尔并没有派兵参加BIMSTEC联合军演。(20)“Nepal-India Ties Move upward with High-level Visits in 2018,”The New Indian Express，https://www.newindianexpress.com/world/2018/dec/29/nepal-india-ties-move-upward-with-high-level-visits-in-2018-1918062.html,访问时间：2021年11月9日。

中尼军事人员往来频繁，交流密切。2016年3月，尼泊尔陆军参谋长访华期间，双方达成强化中尼军事合作的协议。同年6月，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副参谋长孙建国访问尼泊尔，先后会见了尼泊尔副总理兼国防部长拉瓦尔(Bhim Rawal)、尼泊尔军队参谋长切特里(Rajendra Chhetri)上将，就加强两军具体合作充分交换意见，明确有关合作事项。2017年3月，中国国防部长常万全访问尼泊尔，这是中国防长15年来首次访尼。2018年10月，尼泊尔副总理兼国防部长伊什沃尔·博克瑞尔访问中国。2020年，中国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魏凤和访问尼泊尔，尼内政部长巴哈杜尔·塔帕(Bahadur Thapa)在特里布万国际机场(Tribhuvan International Airport)迎接他。尼泊尔总统班达里、尼泊尔总理兼国防部长奥利等尼泊尔政要分别会见了魏凤和。

中国对尼泊尔的军事救援不断攀升。尼泊尔地震后，中国于2015年4月25日派遣了1088名军人和武警部队协助尼泊尔救灾，这是自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人民解放军和武装警察部队派往外国执行人道主义援助任务的最大规模。解放军空军部署了8架运输机，向尼泊尔运送416吨救援物资。中国军队还派出了3架直升机和190台工程机械前往尼泊尔救援。(21)“China Sends Record Number of Military Personnel to Nepal,”The New Indian Express,https://www.newindianexpress.com/world/2015/may/07/China-Sends-Record-Number-of-Military-Personnel-to-Nepal-757530.html,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9日。2018年10月，尼泊尔副总理兼国防部长伊什沃尔·博克瑞尔访华期间，中国承诺将在五年内向尼泊尔军队提供1.5亿元人道主义和救灾装备援助。此前一年，中国向尼泊尔军队提供了1亿元人民币用于人道主义和救灾设备。(22)“China Pledges RMB 150 Million Assistance to Nepal Army,”The New Indian Express,https://www. newindianexpress.com/world/2018/oct/30/china-pledges-rmb-150-million-assistance-to-nepal-army-1892050.html,访问时间：2021年11月18日。

二、推动中尼关系发展的主要动力

新时代中尼关系的发展建立在两国坚实的共同利益基础之上，突出表现为中尼相互尊重彼此的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尼方“坚定奉行一个中国政策，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西藏事务是中国内政，决不允许利用尼泊尔领土从事任何反华分裂活动。”(23)《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尼泊尔联合声明》，《人民日报》2019年10月14日，第2版。中方“坚定支持和尊重尼方自主选择的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支持尼泊尔为维护其主权、独立、领土完整、国家统一和稳定所作的努力”。(24)《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尼泊尔联合声明》，《人民日报》2016年3月24日，第9版。中方“祝贺尼泊尔和尼泊尔人民完成历史性的政治转型进程，开启政治稳定经济发展的新阶段；中方为尼泊尔完成联邦体制下三级选举并成立三级政府感到高兴。”(25)《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尼泊尔联合声明》，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网站，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1206_676812/1207_676824/201806/t20180622_7990825.shtml,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8日。由于中尼的国家实力、国际地位及国情不同，两国在发展双边关系中的具体利益存在一定差异。

(一)中国发展与尼泊尔关系的主要动力

第一，维护西藏的发展与稳定。“治国必治边、治边先稳藏”，“中尼关系与中国西藏地区的稳定和发展息息相关”，“尼泊尔在西藏地区的历史、文化、经贸、地缘等方面占有极其特殊的位置”。(26)张永攀：《论中国—尼泊尔关系在西藏稳定和发展中的价值、影响与展望》，《南亚研究季刊》2015年第3期，第23页。更加重要的是，目前尼泊尔境内有加德满都“西藏难民福利办事处”等6个“藏独”组织。其中“藏青会”有滑向恐怖主义的可能。2008年“拉萨3·14打砸抢烧事件”与它们密切相关。(27)宋国栋：《尼泊尔境内“藏独”势力简析》，《国际研究参考》2019年第12期，第28-29页。当中尼关系处于不友好状态时，尼泊尔容易成为反华势力的工具。友好的中尼关系则有利于促进西藏的稳定与发展。进入新时代，中尼关系稳步发展。新时代历次中尼领导人会晤及联合声明，尼方均坚定地“奉行一个中国政策”，承诺“西藏事务是中国内政，决不允许利用尼泊尔领土从事任何反华分裂活动。”(28)《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尼泊尔联合声明》，《人民日报》2019年10月14日，第2版。“作为一个友好的邻国，尼泊尔一直都很清楚中国的敏感问题。尼泊尔始终不渝地坚持‘一个中国政策’”“并将继续坚守该承诺。”(29)“Statement Delivered by Rt.Hon.Prime Minister of Nepal at Renmin University,”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Nepal),https://mofa.gov.np/statement-delivered-rt-hon-prime-minister-renmin-university-beijing/，访问时间：2021年9月28日。新时代中尼关系的发展进一步保障了西藏地区的稳定。

第二，发展与尼泊尔、南亚的经济关系。“一带一路”倡议是新时代中国发展与沿线国家经贸关系的主要纽带，旨在加强与沿线国家在“五通”领域的合作，与沿线国合作共赢、共同发展。历史上“尼泊尔曾经是商业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它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中心，也是连接中国和南亚地区的重要转口。”(30)Ibid.现实中，尼泊尔基础设施落后，境内水力资源丰富，急需外资推动尼泊尔国内建设。自2016年以来，中国一直是全球第二大对外投资国，且对外投资呈不断增长之势。尼泊尔人口近2000万，国土面积约14万平方公里，是一个具有较大潜力的市场。同时，尼泊尔是南亚的重要成员国，也是陆地上通往印度的重要通道。“尼泊尔在地理位置上介于中国和印度之间，这种地理位置赋予它一种优势，使尼泊尔既可以在中尼印三边框架范围内扮演中印协作关系的催化剂角色，也使尼获得体面的中等区域国家的地位。”(31)[尼泊尔]如博·萨普科塔：《中国—印度—尼泊尔三边主义：超越地缘政治的倡议》，《国际安全研究》2016年第4期，第68页。发展良好的中尼关系，还可以把尼泊尔打造成中印经济关系的重要陆上走廊。

第三，打造中尼命运共同体。2018年，王毅国务委员兼外长同尼外长贾瓦利举行会谈时指出，要打造中尼命运共同体。构建中尼命运共同体，除了以“一带一路”为纽带构建中尼互联互通网络外，还突出表现在中国对尼泊尔特大地震援建和新冠肺炎疫情应对的人道主义援助上。中国是最迅速对尼泊尔2015年地震提供援助的国家之一。“三批总价值1.4亿元人民币的紧急人道物资第一时间运到灾区。”时任外长王毅出席尼泊尔震后重建国际会议并宣布30亿元人民币一揽子重建援助。(32)王毅：《守望相助命运与共共创美好未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网站，https://www.fmprc.gov.cn/web/wjbz_673089/zyhd_673091/202112/t20211208_10464064.shtml,访问时间：2021年12月13日。中国对尼泊尔的25个灾后重建项目涵盖基础设施、山区灾后民生恢复、文物古迹修复、灾害防治能力建设和医疗卫生等五大领域。(33)《中国援助尼泊尔杜巴中学项目正式启动》，国际在线，2018年8月3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07778727570386410&wfr=spider&for=pc,访问时间，2021年12月13日。自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中尼一直互帮互助，共克时艰。当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国刚爆发时，尼泊尔向中国捐赠了口罩，并以各种形式表示支持。后来，随着尼泊尔疫情的不断恶化。中国向尼泊尔捐赠口罩、检测试剂盒等抗疫物资，已累计向尼提供了近1500万剂国药疫苗。中国是尼泊尔最大的医疗物资捐助国和疫苗提供国。(34)H.E.Hou Yanqi，“Chinese Friends will Make Every Year Nepal Tourism Year,”The Annapurna Express，https://theannapurnaexpress.com/news/h-e-hou-yanqi-chinese-friends-will-make-every-year-nepal-tourism-year-3774,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9日。

(二)尼泊尔发展对华关系的主要动力

第一，国内层面，尼泊尔维持政治稳定、促进经济发展的需要。尼泊尔自2008年进入共和国时代以来，复杂的政治生态导致其政局十分不稳定。作为尼泊尔重要的邻国，中国一直“坚定支持尼泊尔维护国家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坚定支持和尊重尼方自主选择符合本国国情的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历时7年、历经两届制宪会议，在尼泊尔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宪法于2015年9月20日正式颁布。尼时任总统亚达夫当天表示：“这是尼泊尔国家的胜利，也是尼泊尔人民的胜利。”新宪法颁布当晚，尼泊尔民众在加德满都集会庆贺。次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中方衷心祝贺尼泊尔颁布新宪法，期待尼泊尔以此为契机，实现国家团结、稳定和发展。印度在此问题上的态度与中国形成鲜明对比。出于对马德西人的同情和支持，印度驻尼泊尔大使向柯伊拉腊政府表达了印度的失望。指责“这不是一部包容性的宪法，未能满足尼泊尔国内所有地区和所有族群的愿望”，并希望尼泊尔修改其宪法中与马德西人相关的、不合理的内容。(35)Shubhajit Roy，“Nepal Ambassador，Our Constitution better than(India’s),”The New Indian Express，http://indianexpress.com/article/india/india-others/nepal-ambassador-our-constitution-better-than-indias/,访问时间：2021年11月28日。在没有达到期望值后，印度以尼泊尔南部地区的安全形势不佳为由，对尼泊尔实施“非正式禁运”，停止输送燃油。(36)黄正多、万吉琼：《尼泊尔制宪进程：矛盾分歧与未来发展》，《南亚研究季刊》2016年第4期，第74页。2015年11月，印度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指责尼泊尔政府对马德西人示威活动的镇压违反人权。印度对尼泊尔内政的干预严重影响尼国内政治稳定。面对尼泊尔在新时代提出的“繁荣尼泊尔、幸福尼泊尔人”发展愿景，中国给予充分肯定。中国“相信尼泊尔人民将团结一心，朝着‘繁荣尼泊尔、幸福尼泊尔人’的美好愿景不断迈进，实现政治稳定、社会和谐、经济快速发展。”中国的上述行为得到尼泊尔政府与人民的一致认可。“中国在尼泊尔建立了一个不干涉其政治事务的强国形象。”(37)Kamal Dev Bhattarai，“Nepali-Chini Bhai-bhai”，The Annapurna Express，https：//theannapurnaexpress.com/news/nepali-chini-bhai-bhai-1929,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8日。中国在政治上对尼泊尔的尊重和支持，是促进尼泊尔国内政局稳定的积极因素。

在经济方面，尼泊尔迫切需要与中国的合作。尼泊尔是一个自然条件恶劣、经济落后的农业国家。尼国土面积14.7万平方公里，境内68%是高山，全球14座超过8000米的山峰中8座在尼境内。“尼泊尔经济一直遭受着十多年的内部冲突和长期政治转型的困扰。2015年的地震使它进一步瘫痪。”在这种背景下，“政府将经济发展作为优先议程。”(38)“Briefing to Diplomatic Community in Kathmandu by Hon.Mr.Kamal Thapa,”Deputy Prime Minister and Minister for Foreign Affairs，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Nepal)，https://mofa.gov.np/briefing-to-diplomatic-community-in-kathmandu-by-hon-mr-kamal-thapa-deputy-prime-minister-and-minister-for-foreign-affairs/,访问时间：2021年9月28日。目前尼有18.7%的人生活在国际贫困线以下。尼泊尔要实现其发展愿景，需要改善其国内落后的基础设施，急需大量引进外资促进其经济增长。在这方面，中尼具有非常强的互补性。此外，中国在2020年成功实现全面脱贫的目标，中国打赢“脱贫攻坚战”的成功经验可供尼泊尔学习和借鉴。

第二，外交层面，发展中尼关系以摆脱印度对尼泊尔的控制。莫迪政府将其周边国家划分成三个“弧线”，尼泊尔等与其接壤的南亚邻国属于最重要的第一“弧线”。(39)“Keynote Speech by External Affairs Minister at Indian Ocean Conference in Maldives,”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India)，https://www.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31915,访问时间：2021年9月21日。莫迪政府通过软硬兼施的方式力图全面控制尼泊尔。尼泊尔是2015年莫迪就任总理后访问的第二个国家，也是其就职总理当年内唯一一个访问两次的国家。莫迪总理初期的“魅力外交”一度收效显著。在莫迪政府的推动下，尼印关系“谱写了新篇章”。(40)“Modi Meets Nepal’s CPN-Maoist Leader Prachanda,”The New Indian Express,https://www.newindianexpress.com/nation/2014/aug/04/Modi-Meets-Nepals-CPN-Maoist-Leader-Prachanda-643867.html，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1日。当2015年尼泊尔新宪法引发了马德西冲突后，印度对尼泊尔进行了近9个月的封锁，以迫使尼泊尔满足马德西人的要求。此次封锁导致尼印关系严重倒退，虽然此后印度努力挽救，2018年莫迪再次一年内两度访尼，但两国关系始终未能恢复至2015年水平。2021年爆发的两国边境冲突加剧了尼泊尔对印度的战略防范。马德西事件后，为减轻对印度的过度依赖，尼泊尔进一步发展与中国关系。奥利总理2018年接受《南华早报》采访时曾表示，“我们不能忘记，我们有两个邻居。我们不能只依赖一个国家或只有一个选择。”(41)Roy Chowdhury，D.，“Driven By India Into China’s Arms，Is Nepal The New Sri Lanka?,”South China Morning Post，http://www.scmp.com/week-asia/geopolitics/article/2134532/driven-india-chinas-arms-nepal-new-sri-lanka，访问时间：2021年9月21日。

三、中尼关系的挑战及其应对

任何一对双边关系都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挑战，中尼关系同样如此。对于中尼而言，两国要在意识到双边关系中存在的挑战后及时找到有效的应对之策，并及时总结应对经验，才能使中尼关系行稳致远。

(一)中尼关系面对的主要挑战

第一，两国贸易总额小，且是一种非对称依赖关系。虽然中国是尼泊尔第二大贸易伙伴，但两国贸易总量很小。新时代两国贸易的峰值为2014年的23.3亿美元，此后受尼泊尔特大地震的冲击以及2020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2013年以来两国贸易迅速增长的势头消失，陷入停滞不前的困境。中尼贸易总量对中国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约占尼泊尔对外贸易的5%。贸易上的非对称相互依赖是尼发展对华关系的担忧之一。对华贸易逆差是尼泊尔在经贸领域对中国的另一个担忧。新时代尼泊尔对华贸易逆差一度高达22.36亿美元，在两国贸易总量迅速减少的大背景下，尼泊尔对华贸易逆差相应减少，最低时为8.02亿美元，此后维持在10亿美元左右。虽然尼对华贸易逆差绝对数额不大，但占尼贸易逆差总额的比例却不小。尼方领导在与中方领导会晤时多次就两国间的贸易逆差表达了他们的担忧。在经贸领域中尼之间是“弱+弱”合作模式，即(经济)弱国与中国的(经济)弱地区的合作模式。(42)“Chinese Tilt to Indo-Nepal Axis,”The New Indian Express,https://www.newindianexpress.com/opinions/2014/feb/18/Chinese-Tilt-to-Indo-Nepal-Axis-576887.html,访问时间：2021年9月21日。中尼在经贸领域存在的上述两大挑战，与尼泊尔经济体量小、经济结构简单、经济落后息息相关，短期内难有实质性改变。

第二，尼泊尔在地缘政治上对中国的潜在担忧。“自1955年建交以来，无论国际形势如何变化，中尼关系始终持续、稳定、健康发展，堪称不同大小国家之间和平共处的典范。”(43)《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尼泊尔联合声明》，《人民日报》2019年10月14日，第2版。但受地理环境及两国巨大实力差距的影响，尼泊尔在地缘政治上对中国有一定的戒备心理。“印度和中国一直给尼泊尔带来复杂的地缘政治挑战；对尼泊尔来说，从来没有一个容易的选择。”(44)Biswas Baral，“Nepal and China：Mother of All Gambles,”The Annapurna Express,https://theannapurnaexpress.com/news/diplomatic-license-nepal-and-china-mother-of-all-gambles-1930,访问时间：2021年12月30日。尼方对华不友好势力图谋阻止中尼关系的发展。2020年10月，尼泊尔有媒体报道,中国在尼泊尔胡姆拉县南卡地区兰普察村的土地上兴建了11个建筑，侵犯了尼泊尔的领土。尼泊尔反对党率团前往该地附近考察，得出“中国约侵占尼2公里领土”的结论。尼泊尔外交部通过记者招待会声明：“由尼泊尔多个部委组成的考察小组在实地考察后发现，媒体报道所说的建筑位于中国领土内，距离中尼边界约1公里。”中尼之间已经通过边界条约解决了领土问题，并且两国“一直在边界问题上保持着密切的沟通。”(45)“Press Statement on News Report about Nepal-China Border,”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Nepal),https://mofa.gov.np/press-statement-on-news-report-on-nepal-china-border/，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6日。尽管尼泊尔官方已经对此问题进行了说明，但最终还是对中尼关系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第三，尼泊尔国内错综复杂的政党政治及频繁更替的政府。基于尼泊尔“政党联盟”在历史进程中的特殊作用，尼泊尔新宪法明确规定：“尼泊尔的构成应该是多党、竞争、联邦、民主、共和、多元。”(46)“Statement Delivered by Rt.Hon.Prime Minister of Nepal at Renmin University,”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Nepal)，https://mofa.gov.np/statement-delivered-rt-hon-prime-minister-renmin-university-beijing/，访问时间：2021年9月28日。根据尼泊尔新宪法，在选举中获胜的政党或政党联盟组建内阁。自2008年尼泊尔进入民主共和制时代以来，除2018年由尼共—联合马列(CPN-UML)和尼共—毛主义中心(CPN-Maoist Centre)合并后而成立的尼泊尔共产党超过议会半数席位外，均无单一政党执政。各政党建立联盟的核心目的是获得组建联盟时所协商的利益分配，一旦未遂愿，他们就联合其他政党发动新一次选举。由于大会党(Nepali Congress)、尼共—联合马列、尼共—毛主义中心三个主要政党力量相近，利益分配难以落实，最终导致共和制时代的尼泊尔政局十分不稳定。2008年8月至2021年7月，13年间尼泊尔先后经历了11届政府。其中，2018-2021年奥利领导的尼泊尔共产党(NCP)政府组阁时间最长，为3年5个月，其他政府大部分为9个月至13个月。2021年7月13日，大会党主席德乌帕(Sher Bahadur Deuba)被任命为总理。各种迹象表明，第五次担任总理、组建内阁的德乌帕将再次经历“短命政府”。政府任期过短导致中尼之间达成的共识和签署的协议难以实现，也使中尼关系充满变数。2021年8月18日，尼泊尔总统班达里签署通过《政党法(2017)》的有关修正条款，根据该修正条款，只要某政党中央委员会20%的成员同意，或者某政党20%的联邦议员同意，就可以分裂该党。该修正条款的通过，预示着尼泊尔政党格局将更加碎片化，这将给中尼关系带来更多变数。

第四，外部力量的干扰。印度是影响尼泊尔内政外交的最大外部力量。受两国共同文化、特殊历史和地缘关系的影响，印度拥有多个影响乃至操纵尼泊尔内政外交的手段。一是《印度与尼泊尔和平与友好条约》。1950年7月,尼印签订了《和平与友好条约》。根据该条约，尼泊尔可从印度获得“可观援助”，但尼国家主权受到了部分损害：印度可依据该条约干预尼泊尔内外事务，也将尼方纳入印度构建的安全体系之中。(47)王艳芬：《尼泊尔印度1950年<和平与友好条约>的后果》，《学海》2009年第5期，第171页。二是印度对尼对外贸易通道的垄断。1950年尼印签署《贸易条约》后，印度控制了尼泊尔的对外贸易，1956-1960年间，对印贸易占尼泊尔对外贸易的95%。尼泊尔是一个陆锁国(landlocked state)，只有中国和印度两个邻国。受尼印特殊历史关系的影响，同时中国西部经济相对落后、对外开放程度较低，尼泊尔对外贸易通道主要借助于印度。此外，尼泊尔的能源、能源通道等重要战略物资均严重依赖印度。1989年，尼泊尔从中国进口武器引发印度不满，印度一度封锁了尼泊尔的对外贸易通道，直至尼泊尔屈服。三是尼境内的马德西人。马德西人说印地语，生活习惯和宗教信仰与印度相近。尼泊尔独立后，马德西人一直谋求在尼泊尔的特殊政治地位——单独建“省”。基于控制尼泊尔的需要以及对马德西人的同情，印度一直特别关注尼泊尔境内的马德西人。2015年，马德西人因对尼新宪法不满而引发冲突后，印度公开支持马德西人，不仅在国际场合公开谴责尼泊尔政府，还封锁了尼印边界的最大口岸——比尔甘吉(Birgunj)。此后，尼泊尔不得不通过新宪法修正案，部分满足马德西人的诉求。四是尼境内的亲印政党。大会党、马德西人民权利论坛(MJP)和马德西联合民主阵线(UDMF)是尼境内比较具有代表性的亲印势力。一方面，尼境内的这些亲印势力为了获得印度的支持，在野时会批评执政党联盟的对华政策，赢得执政权后则会适当牺牲中尼关系以讨好印度。另一方面，印度利用这些亲印势力破坏中尼关系。印度经常综合运用上述四种手段来破坏中尼关系。印度对中尼关系的干扰与破坏，加大了中尼两国共建“一带一路”项目的难度。有中国学者甚至担忧，印度在尼泊尔的巨大影响力、两国巨大的实力差距，极有可能使尼泊尔步不丹甚至是锡金的后尘。

美国也是影响中尼关系的重要外部力量。美国是尼泊尔独立后第二个与尼建交的国家，此后美尼关系一直比较稳定。美国是尼泊尔最大的捐助国。随着中美实力的不断接近，中美战略竞争更趋全面和激烈。美国更加重视尼泊尔。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借助千禧年挑战公司(MCC)向尼泊尔提供经济援助，拉拢它加入美国阵营。(48)戴永红、姬广礼：《美国千禧年挑战公司对南亚国家的援助：进展、影响与对策》，《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5期，第65页。2017年，MCC与尼泊尔签署了一项向尼方捐款5亿美元的协议，主要内容涉及输电线路建设和道路养护工程两方面，尼泊尔政府必须为该项目提供1.3亿美元的配套经费。为了制衡“一带一路”，拜登政府提出了预算为40万亿美元的“重建更美好世界”计划。同时，拜登政府重新将MCC纳入对华战略。为使尼泊尔尽快通过MCC协议，负责南亚和中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唐纳德·卢(Donald Lu)于2021年11月17日、18日访问尼泊尔。德乌帕政府及尼国内一些政客认为MCC比“一带一路”更好，敦促尼各方势力尽快达成共识，早日与MCC签署协议。“为什么一些尼泊尔政客认为MCC比‘一带一路’好？答案不难知道。尼泊尔的一群所谓的知识分子和媒体人士受益于外人的非法和不道德利益，影响尼泊尔领导人脆弱的思想，违背国家利益和人民对经济繁荣的渴望。”(49)Dr.Yubaraj Sangroula，“Is Nepal Ignoring China?,”Lokantar，https://english.lokaantar.com/news/detail/24643/,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5日。尼泊尔参加了2021年美国举行的具有明显“反华”性质的民主峰会视频会议。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背景下，美国极有可能借助尼泊尔制约中国。

(二)中国应对中尼挑战的策略

第一，更加细化正确义利观和“亲诚惠容”理念。正确义利观和“亲诚惠容”理念是新时代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重要内容。正确义利观的指涉对象是发展中国，“亲诚惠容”是指导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的新理念。尼泊尔既是发展中国家也是中国的重要邻国。尼泊尔的双重身份需要中国在与尼交往时，更加细化正确义利观和“亲诚惠容”理念。虽然2021年11月24日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关于尼泊尔脱离最不发达国家行列的决议，但尼泊尔仍然是发展中国家，并且在此后三年仍属最不发达国家。正确义利观意味着中国在与发展中国家交往时“不搞我赢你输、我多你少，在一些具体项目上将照顾对方利益。”(50)习近平：《守望相助，共创中蒙关系发展新时代》，《人民日报》2014年8月23日，第2版。“亲诚惠容”新理念中的“惠”是指中国与周边国家在重大经济问题上共商共享、互惠互利。其内容与正确义利观完全一致。在中尼关系中，有时候在一些非核心利益问题上，中国可以作出让步，甚至可以义取利。即在确保中国核心利益不受损的基础上，在某些情况下可以“重义轻利、舍利取义，绝不能唯利是图、斤斤计较。”(51)王毅：《坚持正确义利观积极发挥负责任大国作用》，《人民日报》2013年9月10日，第7版。

第二，谨防中尼交往中出现极端民族主义和大国傲慢。中尼两国巨大的实力差距、两国地缘上的相邻是尼泊尔某些政治势力在地缘政治上提防中国的客观原因。新时代中国国家实力显著增强，国际地位显著提高，切忌极端民族主义和大国自满心态影响下的言论干扰中尼关系的稳定发展。中国不可能完全消除尼泊尔在地缘政治对中国的警惕和戒备心理，但只要中国尊重尼泊尔的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把握尼泊尔的小国和弱国心理，既不在外交言辞上更不在实际行动中威胁尼泊尔国家安全，继续深入且更有针对性地推进两国人文交流，建立战略互信，两国关系就能维持大局稳定。

第三，进一步加强中尼政党交流。新时代，中国一直非常重视与尼泊尔的政党外交，2019年习近平主席对尼泊尔进行国事访问，恰逢合并后的尼共单独执政。期间，习近平既会见了尼泊尔共产党联合主席普拉昌达，也会见了尼泊尔大会党主席德乌帕。中国通过国家元首直接推动两国政党外交，从大局上维护了两国关系的稳定。鉴于尼泊尔政党的复杂性，中国共产党在与尼泊尔进行政党外交时，除了要加强与尼共、大会党等主要政党的交流与合作外，还要与其他政党保持联系。同时，也要与各主要政党内的不同派别保持正常交往。以大会党为例，其内部主要存在“德乌帕派、鲍德尔派、西陶拉派和少壮派四个派系”，(52)何朝荣、朱鹏飞：《尼泊尔德乌帕政府面临的执政挑战及外交新局》，《世界知识》2021年第18期，第42页。除了要与目前处于执政地位的德乌帕派保持正常交往外，也要加强与大会党内其他派系的交流与合作。只有同时与尼各主要政党的主要派系保持正常交往，才能在极不稳定的尼泊尔政党联盟中维持中尼关系的稳定。

第四，防止印度在尼泊尔采取异常举动。在印度和美国两大影响中尼关系大局的外部力量中，印度是中国更要警惕和防范的国家。美国主要通过政治和经济途径提升美尼关系以增加它在该地区的影响力，进而维护其世界霸权。印度则自视为英国在南亚殖民遗产的合法合理继承者，视南亚为其“后花园”，既不允许其他大国染指该地区，也不允许南亚国家与其他大国关系过于密切。独立后，印度利用其对邻国的绝对实力优势以及南亚国家对它在经济上的过度依赖，频繁干涉他国内政，以维护其南亚霸权。甚至出现吞并锡金以及强制成为不丹保护国的情况。目前，尼印间的《和平与友好条约》、马德西人以及印度在经济上对尼泊尔的垄断性权力，使尼泊尔不丹化或锡金化的可能性一直存在。中国作为新时代负责任的世界主要大国，只要尼泊尔不丹化或锡金化，应坚决反以维护国际道义和维持地区稳定。

四、中尼关系的前景

未来中尼关系的发展前景，主要取决于三个方面：一是维系两国关系共同利益的多少；二是中尼对两国关系中各类挑战的应对是否妥当；三是印度因素。印度对尼泊尔内政外交有非常特殊的影响，因此，本文把它单独出来进行分析。

首先，中尼两国的共同利益在可预见的将来会进一步扩大。尼泊尔对中国维护西藏地区的稳定与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尼泊尔是“一带一路”沿线的重要国家。新冠肺炎疫情虽然会对中尼经贸关系产生短期影响，但长远来看，尼泊尔是中国海外投资的重要市场之一。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背景下，无论对西藏地区的稳定还是“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尼泊尔的作用将进一步凸显。作为尼泊尔仅有的两个邻国之一，中国对尼泊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尼泊尔的国内政治稳定需要中国支持。2021年11月24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关于尼泊尔等三国脱离最不发达国家行列的决议。提议指出，考虑到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因素，给予三国五年“毕业准备期”。(53)《孟加拉国等三国将脱离最不发达国家行列》，新华网，2021年11月25日，http://www.news.cn/2021-11/25/c_1128099413.htm,上网时间，2022年2月13日。换言之，2026年尼泊尔将脱离最不发达国家行列，国际社会对尼泊尔的援助将迅速减少，尼泊尔的经济发展压力将进一步增加。尼泊尔既需要中国的投资和“一带一路”倡议，也需要学习和借鉴中国经济发展的成功经验。

其次，中尼已经积累了丰富而有效的应对两国间各种挑战的经验。影响中尼关系的挑战一直存在，但他们始终没有发展到威胁两国关系大局稳定的程度，原因之一是两国在交往过程中积累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经验并形成战略默契，包括严格遵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相互尊重彼此的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在对方与印度的领土争端问题上保持中立。1962年中印边境战、2017年洞朗对峙和2020年加勒万河谷危机，尼泊尔均保持中立。(54)Kamal Dev Bhattarai，“Nepal Likely to BeAsked to Pick between India and China,”The Annapurna Express,https://theannapurnaexpress.com/news/nepal-likely-to-be-asked-to-pick-between-india-and-china-2613,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5日。尼泊尔深知，无论与中印两个邻国中的哪个为敌，其后果都将不堪设想。在2015年之前，尼泊尔期待“中国会积极支持尼泊尔在地处中尼印三国交界处的尼—印卡拉帕尼(Kalapani)和里普列克山(Lipulekh)领土争端”；“然而，尼泊尔政府和人民对中国在印度2020年侵占尼泊尔卡拉帕尼的领土后保持沉默而感到惊讶。”(55)Kamal Dev Bhattarai，“China’s Silence Adds to Nepal’s Woes on Lipulekh,”The Annapurna Express，https://theannapurnaexpress.com/news/chinas-silence-adds-to-nepals-woes-on-lipulekh-2497,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5日。尼泊尔对中国介入尼印领土争端抱有极高期望，但中国严守中立立场。中国的中立态度令当时的尼泊尔奥利政府有所失落，但维持了两国在领土争端上保持中立的传统。

再次，印度对中尼关系的影响将趋于减弱。尼泊尔自独立以来一直处于印度的巨大影响下，内政外交无不受印度的巨大干扰。未来五到十年内，印度与尼泊尔的特殊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关系将维持它对尼泊尔的影响力。(56)郭兵云、卓旭春：《莫迪政府时期印度与尼泊尔关系的进度与限度》，《学术探索》2021年第10期，第44页。尼泊尔各主要政党对此有清醒认识，即使被印度视为“亲华”的奥利政府亦然。2020年，奥利总理在出席印度第71个共和国日时指出，“印度不仅是尼泊尔的关键发展伙伴，也是在诸如贸易、跨境活动和科技等多个领域中最重要的朋友。”(57)“India Is Nepal’s Key Development Partner and Largest Friend in Many Sectors：PM Oli,”The New Indian Express，https://www.newindianexpress.com/world/2020/jan/26/india-is-nepals-key-development-partner-and-largest-friend-in-many-sectors-pm-oli-2094791.html,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5日。莫迪政府利用尼泊尔对印度的依赖向历届尼泊尔政府施压以干扰中尼关系的稳定发展。然而自2012年以来，尽管尼泊尔政府频繁更迭，其间不乏亲印的政党联盟执政，但中尼关系大局始终保持稳定。其内在逻辑是保持尼中关系的稳定与发展符合尼泊尔的根本利益。中国是尼泊尔可以有效制衡印度、摆脱印度对其控制的关键性外部力量。

摆脱印度对本国的控制、追求真正意义上的独立自主，是尼泊尔独立后历届政府的核心任务之一。尼泊尔沙阿王朝(Shah Dynasty)的开国君王布里维·纳拉扬·沙阿(Prithvi Narayan Shah)曾比喻尼泊尔犹如“夹在两块巨石间的山芋”。长久以来，在中印两块巨石之间，尼泊尔维持与印度的密切关系是“迫于无奈”的追随，而非出于“心甘情愿”的友好。莫迪政府时期起伏不定的尼印关系是尼泊尔努力摆脱印度控制的有效尝试。在外交上维护印度与中国之间的大体平衡已经成为尼泊尔各届政府的共识。正因为如此，2013年以来的各届尼泊尔政府均强调，中国和印度对尼泊尔均非常重要，尼泊尔要与中国和印度保持平衡外交。虽然尼泊尔外交辞令中的平衡不一定是在中印之间“一碗水端平”，但至少会大体维持平衡。

2015年印度对尼泊尔的封锁是尼印关系史上的转折点。它加剧了尼泊尔的不安全感，进一步削弱了尼泊尔对印度的战略信任。(58)“Biswas Baral，Why Nepal Misunderstands China,”The Annapurna Express，https://theannapurnaexpress.com/news/why-nepal-misunderstands-china-2374,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6日。在移动网络时代，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并没有结束。“2015-2016年印度对尼泊尔的封锁令尼泊尔人记忆犹新”“反华叙事将很难在尼泊尔推销”。尼泊尔受到印度的严重伤害后，将国家安全的希望更多地寄托在中国身上,它们渴望中国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国家。尼泊尔“希望自己检验一下中国人是否值得信任。只要印度继续被视为该地区的霸主，情况就不会改变。”(59)“Biswas Baral,Nepal，India，and China’s‘Economic Hegemony’,”The Annapurna Express,https://theannapurnaexpress.com/news/nepal-india-and-chinas-economic-hegemony-2436，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7日。虽然在情感上，印度难以接受中尼关系持续发展、中国在尼泊尔影响力不断上升而自身在尼泊尔影响力下降这些实现问题，但印度必然会认识到这是一个客观实现问题，并逐渐接受这个现实。

余 论

新时代中尼关系取得一系列重要进展，并且从两国的共同利益尤其是尼泊尔的内政外交来看，中尼关系仍将有较大的上升空间。受地理位置及历史、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在可预见的未来，印度仍然对尼泊尔拥有巨大影响力。然而，2015年以来尼印间发生的经济封锁、领土争端等重大事件加剧了尼泊尔对印度的恐惧和防范。只要印度还对尼泊尔保持影响力和威慑力，尼泊尔对印度的恐惧感和威胁感以及由此产生的不信任感就会持续存在，并且在某些冲突的刺激下进一步发酵。为了维护国家安全和独立自主，尼泊尔必然会寻求中国的帮助，以对冲印度在尼泊尔的影响力。尼泊尔只有彻底摆脱印度对它的控制，才能真正实现独立自主。

一方面，中国在包括南亚在内的全球影响力上升；另一方面，中国是尼泊尔维护其政治稳定和国家安全等国家核心利益的重要力量。在可预见的将来，中尼关系将继续维持发展态势。尽管未来不同执政同盟领导下的尼泊尔政府在维持中印关系的具体平衡点上会存在一定差异，但总体来看，其总体趋势是中尼关系和尼印关系基本平衡且略向中国倾斜，这样尼泊尔才会更有安全感。无论尼泊尔国内亲印政党对印度感情有多深，维护尼泊尔的核心国家利益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