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聪

很多人没有身份感这个概念，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最近发现很多有身份感的人都很优秀，并且越来越优秀。

有一句小品台词家喻户晓：“俺也是有身份证的人。”令人捧腹却透着辛酸。这是草根阶层挖苦自己仅有身份证而没有身份，是一种辛辣的自嘲，往深里说就是自我鄙视和轻贱。其实，身份是个中性词，每个人都有身份。最基本的，我们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公民。另外，社会赋予我们各种职业角色，我们就有了各种职业身份，比如我是人民教师、医生、会计、学生、工人……除了职业身份，社会赋予我们更多的是情感角色，我们就有了各种情感身份，比如父亲、母亲、儿子、女儿、丈夫、妻子……那么有了身份，就应该有身份感，身份感每个人都应该有，而不是地位高的人的专有感受。

在很多文章里，身份感俨然成了一个贬义词。身份感成了端架子、看不起人、不尊重别人、目中无人、势利眼、骄傲自满、不可一世等不良品质的综合代名词。如果真是这样，身份感真是可恶至极，恶心至极，确实应该打击甚至消灭。但这是对身份感的误读，这种认知是把它等同于地位高的人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优越感了。比如，去饭店吃个饭，把服务员呼来喝去。比如，对农民工投去鄙夷的眼神。比如，跟下属说话颐指气使。这种优越感确实要不得。诸葛亮曾经说过：“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恃功能而失信。”仓央嘉措他老人家也说过：“我以为别人尊重我，是因为我很优秀。慢慢地我明白了，别人尊重我，是因为别人很优秀。”人虽有贫富之分，却没有贵贱之别。平等是人类社会追求的终极状态，人类文明越发达越崇尚平等。如果我们没有平等之心，只能说明我们还不够文明，在为全人类社会实现终极文明的道路上拖后腿。修养高的人从不看轻别人，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对待他人的态度里，藏着一个人的教养，真正的高贵是骨子里的谦卑。无数例子也显示，很多成就大的人反而十分谦卑、低调，因此有了德高望重的美名。

这种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优越感，不但有伤修养，而且是个人发展道路的拦路虎。从心理学角度说，以势压人，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反而谦虚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脸上写满优越感的人，非但得不到别人的尊重，还会遭人讨厌、处处树敌。

优越感不同于身份感。身份感是一种人的情感体验，跟身份一样，是个中性词，却被人赋予了感情色彩。人们讨厌身份感，出了问题的不是身份感这仨字本身，而是人们身份感的错位和扭曲。身份感的好与不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体的价值观。比如，我是一名政府官员。我的身份感可以是：我是一名志向远大、有所作为、兢兢业业、克己奉公的政府官员。也可以是：我是一个大权在握，可以凌驾于别人之上、有便利条件谋取私利的政府官员。再比如，我是一名教师。我的身份感可以是：我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一个有着高超的教书育人水平、热爱学生、无私奉献的优秀人民教师。也可以是：我是一個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拿死工资但是工作还算稳定的老师。又比如，我是一个农民工，我的身份感可以是：我是一个手艺高超、勤劳智慧、有责任感、有本事创造更好生活的农民工。也可以是：我是一个靠卖苦力挣钱、低人一等的、外地来的农民工。看看吧，一个人的身份感取决于在身份之前所加定语的不同。定语不同意味着人的价值取向不同。价值取向不同意味着人的追求不同、人生道路的不同。

错位或扭曲的身份感，会展现出狰狞的面孔，让生活蒙上阴影，甚至把一个人送向不归路。比如奸商、贪官、庸医......

良好的身份感，使一个人爱惜自己的羽毛，约束自己的行为，不做令自己不齿的事。比如我是一名优秀教师，我怎么能允许自己敷衍工作？比如我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官员，我怎么能允许贪污受贿来破坏我的清誉？比如我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小学生，我怎么能允许自己旷课打架？比如我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怎么会因为路上出行的一点小摩擦而恶语相加？比如我是一个要干大事的人，怎么会因为买菜时缺斤短两而斤斤计较耽误宝贵时间？

没有身份感或者身份感不明晰的人，就像没有帆的船，找不到方向。有时候，我们做了很多没有用的事或者一些不好的事，不是因为我们身份感错位，而是因为没有身份感，俗称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吃的。比如我们总说一天天不知道忙活啥，一不留神就老了。

由此，可以看出，在自己内心厘清身份感，有利于认识自己，有利于搞清楚“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要到哪里去”这个人类最基础又最深奥的哲学命题。也可以看出，当我们正视自己的身份感，人性中的高贵和龌龊，就像和尚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没有人愿意做一个不好的人。因此，审视自己的身份感，有利于自省，从而自我鞭策。从这个意义上说，身份感就是自己的道德行为准则，能保障自己这艘航船驶向正确的方向。从这个角度说，身份感真是个好东西！

关于如何建立身份感，我有几个建议。首先当然是端正价值观，分清善恶美丑。在自己的社会职业身份中，找到正能量的方向。其次，一个人的成就往往跟身份感有很大关系。比如同样是一个商人，我的身份感可以是：我是一个有经济头脑、以挣钱为根本的商人;也可以是：我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企业家，我要成为国家经济领域的栋梁之才。可想而知，身份感不同，结果很可能大不相同。所以建议我们的身份感在立足根本的基础上，尽量眼光远一些、格局高一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的身份感除了来源于职业身份，还应该来源于其他向度，其中最主要的向度是人的本质。比如我是一个善良的人、诚信的人、有追求的人、乐观的人、有信仰的人、大度的人、脱俗的人等向度。有了这些身份感，即使我们想做一个不好的人、一个不可爱的人都难。

天生我才必有用。不管我们是什么境遇，不管我们是富有还是贫困，不管我们是天才还是有某种先天缺陷，我们都有身份，我们都应该明确自己的身份感，向着更好的自己迈进。好的身份感会催发自我欣赏，从而产生自信。也许我们做得不够好，但我们有一颗向好之心，有了追求美好的信念，人就是高贵的，此生便问心无愧。

罗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