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刃

度假胜地夏威夷的气候、景色举世闻名，多少人心向往之。那里的阳光、沙滩，每年吸引了超过700 万世界各地的游客。有关夏威夷旖旎风情的文字汗牛充栋，不缺笔者一篇拙文。这里想向读者介绍的是，夏威夷的阳光、沙滩之外不为多数旅游者关注的历史人文景观。

张学良将军的归宿

张学良是中国现代史上的一位传奇人物，他在被幽禁半个多世纪以后，垂暮之年移居夏威夷，最终与夫人赵四小姐双双长眠于此。张学良这样的归宿，肯定是许多人想不到的。

张学良墓地在檀香山以北约60 公里的“神殿之谷”，那是一处规模很大的墓园，远远望去，满目青翠，更像一座大花园。进入山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基督徒墓地，还有一座现代风格的教堂。那墓地没有我们常见的墓碑、坟茔，绿丝如荫的一片片草坪上，每位亡者都有一块平铺着镶嵌在地面的大理石铭牌，上边镌刻着亡者姓名、生卒年月，下面埋着骨灰。逝者亲友献的鲜花，放置在铁制的花瓶里，点缀着碧绿的草地，宁静而幽美。菲律宾流亡总统马科斯、香港航运巨子包玉刚的墓地也在其中，后者占据了整整一个小山丘。

山谷深处，是大片的日本人墓地，而且多为家族式，与基督徒墓地不同的是，他们是立碑建坟的。一座日本式的佛教寺庙依山而建，据说其样式仿造京都附近有近千年历史的平等院，颇有我国唐代建筑遗风。寺庙为纪念日本移民夏威夷百年，建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大殿前有池塘环绕，塘里除了常见的观赏鱼，还有几只黑天鹅在游弋。

出得日本寺庙，爬上一个山坡，靠近路边有一扇很不起眼的小铁栅栏门。根据网上资料，我们确信，这里应该就是张学良的墓地了。

轻轻推开无人值守也没有上锁的小门，迎面岩石上方可见一道矮墙，与右手边一条弯曲的坡道相连，坡道没有台阶，想来轮椅也可直达。坡道的石墙上，嵌有一块红褐色花岗岩，用中英文刻着《圣经》 经文：“复活在我，生命在我，信我的人虽死，亦必复活。” 再往上走，拐弯处又见石刻汉字“以马内利” (上帝与你同在）。墓主人对基督的虔诚赫然显现。

转过石墙，前面豁然开朗，那便是张学良夫妇墓了。方方正正的坟冢正面横嵌着一块黑色花岗岩墓碑，碑石约1 米高、2 米多长，四围用暗红花岗岩石板镶护，碑身中间刻有一个圆形变体篆书繁体“张” 字，左右两侧用繁体楷书刻有“张学良” “赵一荻” 字样，两人的中文姓名下分别镌刻各自的英文名及生卒年。张学良名下刻的是“1901-2001”，赵一荻名下刻的是“1912—2000”。墓碑前还有几束尚未凋谢的鲜花及供品，显然是此前的拜祭者留下的。墓台后边石墙上安放着白色十字架，周围是石砌的矮墙，墙外是青翠的草地和树木，墙内是开满黄花的扶桑，给人以朴素、宁静的感受。我们向张学良墓默默鞠躬之后，离开了墓园。

张学良墓背山面海，绿草缤纷，植被繁茂，抬眼远望，山峦起伏，云雾缭绕，海波粼粼，犹如仙境。环视两侧，左边俯视日本寺庙与墓地，右边与基督徒逝者为邻。一时间，我似乎突然领悟了，张学良为什么要亲自选择这里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这里是东西方文化的交融之地，逝去的基督徒与佛教徒共处一片安息乐园，也是一段人间佳话，蕴含世界大同吧。

珍珠港沉思

日本移民夏威夷至少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虽然晚于中国人，却成为目前夏威夷除白人外最大的族裔。此外，每年到夏威夷旅游的日本人，都远远超过其他国家。在夏威夷街头，成群结队的日本游客随处可见；著名的威基基海滩附近，更几乎是“日本人的天下”。据说，这里的多数酒店、餐馆、超市都是日本人经营的，触目皆是日文标志、日本食品、日语广告，满街都有讲日语的人。难怪有人说，夏威夷成了日本人的“海外别墅”，第二“故乡”。

日本人在夏威夷如此“恣意” “得势”，却也有令其纠结的地方，那就是著名的珍珠港。因为并不遥远的历史，因为自己先人的罪孽，珍珠港成了日本人最不愿意去，却又不能不面对的地方。

1941 年12 月7 日凌晨，日本出动了360 余架飞机，以自杀式的疯狂，偷袭了美国太平洋舰队最大的海军基地珍珠港，摧毁及重创了21 艘美国军舰和323 架飞机，美军当时最大的战舰亚利桑那号被重磅炸弹击中沉没，舰上1177 名将士殉难。第二天，美国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由此爆发。

珍珠港事件成为美国历史上少有的遭受外侮的印记。1962 年5 月，时任美国总统肯尼迪指定亚利桑那号沉没处为国家陵园，并在那片水面上建立了亚利桑那号纪念馆，以此悼念逝者，警示后人。

纪念馆落成于1980 年，位于沉没的亚利桑那号残骸上的海中，通体白色，造型别致，是世界上唯一悬浮在水面上的纪念馆，参观者需要乘坐海军渡轮才能到达。亚利桑那号战列舰沉没后，舰体的上层建筑和火炮均被拆除，舰体仍保留在原位的水下12 米处。从纪念馆特别开设的俯视窗口，仍清晰可见残存舰体后部第三号主炮炮塔锈迹斑斑的圆形基座。虽已相隔70 多年，沉船中的燃油还在缓慢泄漏，阳光下仍可看到油迹在一点点扩散。据勘测结论，船油还可以再冒50 年。

纪念馆尽头是一间“圣殿”，白色大理石纪念墙上镌刻着与亚利桑那号同命运的1177 名海军将士的姓名，而他们的尸骨依然保留在了当年他们牺牲时的位置，后人没有再去惊动逝者。感人的故事还有，一些亚利桑那号幸存官兵，要求身后也安息于沉没的战舰，与牺牲的战友同眠，他们的名字也被补刻在纪念墙上。瞻仰者到此无不肃然起敬，许多人还献上了花束。

如果说，亚利桑那号纪念馆记录了美军曾经的耻辱和日本法西斯曾经的“战绩”，那么，距离它几百米处，停泊在同一水域的另一艘美军战舰——密苏里号，则承载着包括美军在内的盟军最终战胜日军的荣耀和日本政府不得不接受的下场。因为，密苏里号见证了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刻：日本政府代表在其右侧甲板上签署了投降书，第二次世界大战由此画上了句号。

亚利桑那号纪念馆，是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的罪证；而密苏里号战舰，是日本最终战败投降的见证。这两个纪念物同时存在于珍珠港，时时刻刻在告诉后人，日本曾经是怎样的一个国家。如此，日本人怎么可能喜欢这个地方呢？

不过，在密苏里号战舰上，我还是看到了不少前来参观的日本学生，当他们默默地走过当年日本代表签订投降书的甲板，看着陈列在玻璃罩内的文件时，不知作何感想。但从他们不愿停留的脚步，我看出了尴尬；从他们没有表情的脸上，我读出了沉重。

参观珍珠港归来，我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