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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之旅

2022-01-15刘冠军

参花(下) 2022年1期
关键词:东北

人过了知天命之年,会看开了,看透了,加深了对家庭、亲人、同学、朋友的呵护和眷恋之情,对故土旧居的情愫日益加深,童年的趣事、儿时的伙伴深深地烙印在记忆的深处,静坐品茗冥思之时,过去的事历历在目,如同在外侨居的游子,思乡之情与日俱增。忆往昔岁月,浮想联翩……

庚子鼠年盛夏时节,工作闲暇之余,携妻带子到了东北,到了吉林省舒兰市。有一种情结,促使我如此向往这个东北小城。

我出生在东北的辽宁省丹东市,那时父亲在部队服役,后转业到吉林省舒兰矿务局工作,我生长在冰天雪地白山黑土之间,我的童年生活是在那里度过的,那里给我留下了许多深深的美好的回忆。吉林省舒兰矿务局,一九五八年始建,一九五九年正式成立,矿务局机关总部设在吉舒,辖东富、丰广、吉舒、天河等煤矿,共有十一对矿井,时属中央直属企业,归口国务院煤炭工业部管辖。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由央企下放到吉林省管理。父亲的工作单位是舒兰矿务局的东富煤矿,便在那里安了家。东富又称棒槌沟,总面积约两平方公里,因沟岭长满白桦树,盛产用白桦树制作的浆洗衣服用的棒锤而得名,始称“棒锤沟”。后相传沟内挖出过人参娃娃,人参宝贝俗称小棒槌,经文人墨客演绎成了“棒槌沟”。东富之名,据吉林文史专家考证,取自“紫气东来,国家富强”中第三个字之寓意。东富位于今舒兰市区西南十公里左右,由双堡和前进两个社区组成,当年舒兰矿务局的一井、二井和三井设在东富矿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东富煤矿职工有四千余人,加上家属子女,大约有一万五千人,基础设施配置齐全。那时有舒兰县供销社设的代销店、职工食堂、医院、职工俱乐部、电影院、单身宿舍楼、托儿所、澡堂子、锅炉房、面包房,等等。同时设有两所小学,一小和二小,我就读的学校是东富二小,按照当时的居住地双堡和前进划分的方案,住在前进区域的上一小;舒兰县的第五中学便设在东富矿区,是初中和高中连读的中学。沈阳铁路局吉林车务段在东富矿区设有东富火车站,为客运货运车站。现在由于铁路提速,该火车站已经由原来的三等站降为四等站,成了货运专用线路。

那时在这个区域工作的山东人比较多,大多数是一九五八年“支边”到东北的。说起“支边”这个词语,现在的青年人比较陌生,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期,也就是新中国成立伊始,政府号召内地支援边疆建设,简称“支边”。有的是按照地区分派人数,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地区的人们,纷纷报名参加支援边疆,有举家迁徙的,有单身出来的,后成家落户定居下来。现在东北一带的山东人比较多,主要是新中国成立前的“闯关东”和解放初期的“支边”迁过去的。家喻户晓的电视剧《闯关东》,讲的就是山东人在东北的故事。我所居住的地方是东富的双堡区,安丘老乡、潍坊老乡、山东老乡特别多。那时每个家庭三四个孩子是很正常的,多达六七个也不足为奇。那时的孩子们,放学后和寒暑假期是真正的玩耍,没有什么辅导班培训班,成群结伴,呼呼啦啦,不像现在的孩子课余闲时,有电视机、电脑、手机、网络游戏、课外读物,等等,足不出家门,文化生活却丰富多彩。那时只能收听高音喇叭、收音机,小人书是非常稀罕的,谁有本小人书也会在小伙伴之间相互传阅一阵子,再就是偶尔看场电影。在矿区看电影,是要到电影院去,五分、一角钱的电影票,也令人望而却步。学校组织包场看电影是非常令人興奋的事情,《闪闪的红星》《难忘的战斗》《红孩子》等电影,至今记忆犹新。职工俱乐部和电影院,是孩子们向往的地方,非常羡慕那些进出自由的井下采煤工人,他们一般是三班倒,空余时间可以参加文化娱乐活动,打乒乓球、羽毛球、下象棋、玩扑克等。矿区职工的孩子就不能了,孩子们只有自娱自乐,弹玻璃球、推铁环、踢口袋、踢毽子、跳绳、砸泥巴,雨后玩水摸鱼捞虾,冬天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等。由于孩子多,小伙伴们成群结队、前呼后拥,有的时候可以说是浩浩荡荡,“扫荡”过后偶尔有点“破坏”行动,男孩女孩之间没有隔阂,和睦相处。

我记忆犹新的是儿时在东北过大年,杀猪和吃猪头肉。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是使用“票”的年代。从我懂事起,盼下雪,盼过年,就是想穿新衣,放鞭炮,吃上猪头肉,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实现上述愿望。新衣服可凭“布票”买布,买到布由母亲做,鞭炮商店里有卖的,猪头下货、猪蹄是限量供应的。在我的记忆中,只有春节过年的时候,父亲才会从单位领回一套猪头下货,全家人都会高兴一阵子。平时可以凭肉票买到猪肉,根本见不到猪头下货。因为根据计划指标,猪头下货要冷冻封存供应春节福利,能分到的还得是矿机关干部和煤矿工人,平时人们是很难吃到猪头肉的。过了腊月二十,人们就开始忙年了,那时年味浓厚,蒸馒头、蒸各种包子、炸肉丸和鲜鱼、炖鸡、蒸白菜等,家家飘香,户户欢笑,孩子们跑来跑去,母亲在洗猪头下货时,我们姐弟在欢笑打闹围观。那时的猪头下货没有现在的干净,清洗非常费事,需要一天的时间,拔毛、铁烙、刀刮,肠子还要翻好几遍,洗净后放到大铁锅里加上调料,用木材烧煮,煮大半天的时间。煮熟以后,母亲从锅里捞到一个盆子里,凉透后开始剔骨头。我们姐弟围在猪头肉盆子边,张着嘴,等着母亲撕下一块肉,放到我们张开的小嘴里,啊,香!香!吃到肉便跑开了。炖煮好的猪头肉用盆盛好,放到雪地冰着,留待过年时和正月里待客用,东北严寒时间长,冰天雪地便是天然的冰箱冷柜,那个时候也确实没有现在的冰箱冷柜。除夕夜里,雪花飞舞,家家张灯结彩,户户欢天喜地,阵阵鞭炮喧天。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打着灯笼走街串户,年夜饭吃得最干净的菜就是猪头肉。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的猪头肉特别香,有咬头,养一头猪得用一年的时间,一般是年后春天里,买一头小猪羔养着,到春节过年时宰杀。我们家也曾养过一头猪,喂玉米面、糠糟麸子、白菜萝卜叶和剩饭菜等,那时没有现在的各种饲料、添加剂和激素等,养了一年的猪,也没有现在养三个月的猪那样肥大。进了腊月,人们便忙活着杀猪准备过年,父亲邀一块工作的安丘老乡们来帮忙,借家什,抓绑腿、割头、剥皮、切蹄、剔肉、分骨、清理下货等,四五个人从早到晚忙活一整天,毕竟不是专业干屠宰的。晚上,爸爸到商店买上两瓶烧酒,母亲便煮一锅酸菜排骨招待老乡们,临走的时候,每位老乡拎上二三斤肉回家过年,根本不谈钱的事情。老乡家有杀猪的,同样都过去帮忙,也都是拎块肉回家过年。那个年代的春节,人们虽然贫穷,但年味浓,猪肉香,人情味重。

我是在东富煤矿读完小学的,初一上了一个学期,一九八〇年一月春节前放寒假时,随父亲工作调动,回到了老家山东安丘。那年我十四五岁,到今年(二〇二〇年)刚好离开舒兰矿务局东富煤矿四十年。我的整个童年生活,是在东北度过的,那里有我光腚长大的小伙伴,有漫山遍野的白桦树,有我熟悉的高高的井架和红砖瓦厂房,有整夜轰鸣的蒸汽运煤的小铁皮火车,还有上小学时候的教室、居民区的红砖瓦房和职工宿舍楼……

我是投奔现在居住舒兰市当年的小伙伴“朱山子”去的,他的名字叫朱佩山,同学和小伙伴习惯叫他“朱山子”。记事起我们就在一块玩耍,虽然我们是同龄人,但他更成熟些,是我们的孩子头,有胆有勇有谋。他家是我们的据点,是我们常去的地方,他的父母也非常喜欢这些孩子,从不讨厌我们在他家打打闹闹。我们是前后邻居,上下学相约结伴而行,在东富二小上学,同级不同班,我们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直到我离开东北。今年闲暇之余,萌生了故地重游的想法,电话联系上发小“山子哥”,听着声音,电话两头异常激动,整整四十年了,第一次联系,激动的心情,难以用言语来表达,一连几天彻夜难眠,一是见见儿时的伙伴,二是看看昔日的东富煤矿,了却多年的心愿。

在青岛工作的儿子,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提前网订了青岛至长春的飞机票,经济方便快捷省时。我和老伴乘飞机到长春,在飞机场改乘动车到了吉林市,又坐大巴客车到了舒兰市,见到了接站的“朱山子”,都是五十四五的人了,熟悉的东北腔未改,记忆中的容颜未变,只是鬓毛已衰和身体发福了。我不由得想起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名篇《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他把我们安排在一所空闲的房子中,我提议先去看望他的母亲,他的父母都是山东人,好像祖籍是山东青岛崂山即墨一带,他父亲早年去世了。见到了想念的朱婶子,当年的中年妇女,现已是近八十高龄的老人了,身体健康,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依然十分健谈,思维敏捷,谈的最多的是小时候的事情,如何调皮捣蛋……离开舒兰时,我们去和朱婶道别,她老人家紧紧握着我们的手,泪流满面,四十年见一面,不知何时再相见。我们含泪作别,心中默默地祝愿她老人家健康长寿!

中午吃饭聚餐接风洗尘,朱山子做东,邀请当年的同学,男的女的七八个人,有的是同班的,有同校不同班的,有似曾相识的,还有不相识的,见面以后都异常激动、亲切。他们为我们点了一桌子东北特色菜肴,什么杀猪菜、小鸡炖蘑菇、锅包肉、酸菜排骨、猪血肠、干煸肉丝,等等,满满的大盘大碗,十分丰盛。饭食是特色冷面和五常大米饭,倒上了东北高粱酒。按照东北的风俗,没有座次上的主次宾客之分,没有主副陪的设置,边吃边喝边聊,互相不劝酒。多年未见的发小,开怀豪饮,回忆过去,唠的是儿时的记忆,说的是过去的事,满满的回忆,畅谈许久。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同学们轮流坐庄,私家车和人竞相陪伴,东北人的豪爽仗义,由此可见,热情得让人受不了。在安丘工作的同学,有时回东北省亲,找同学聚聚,同样的感受,东北人太热情好客了,有点招架不住的感觉。

在舒兰相聚之余,没有忘记此行的一个心愿,到东富矿区看看,山子安排好行程,调度好车辆,从舒兰到东富二十分钟就到了。在同学们的前呼后拥下,我们一行踏上了东富矿区的土地。到了曾经养育过我的故土,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但是眼前的情景,不是“物是人非”,而是“物非人非”,心理落差是非常大的,昔日高高的井架已不复存在,不见了运煤的小铁车,小道轨被拆除,幽深的矿洞口被添堵。一路走着,相机和手机并用留下珍贵的镜头。山子作为向导,一边带路一边讲解着,煤矿办公楼、食堂、电影院、俱乐部、火车站……不见了当年头戴矿灯身着工作服熙熙攘攘的煤矿工人,看不到食堂里猪肉白菜炖粉条和白花花的大米饭,闻不到面包房飘出来的刚出炉的面包香味,听不到蒸汽火车的汽笛声了。当年的公用基础设施,有的被改造利用,面目全非,大多数闲置废弃,残破不堪。只有高大的房舍框架,残存的遗迹,在向人们诉说着过去的盛况和辉煌,在向人们讲述着东富煤矿的故事……

东富煤矿生产的原煤,舒兰矿务局生产的煤炭,根据国家计划,通过铁路运输线源源不断地运往全国各地,供应居民生活和各行各业生产的需要。由于国家宏观调控和经济转型,加大矿产资源保护和环境整治力度,一些不达标企业陆陆续续关停并转,东富煤矿的经济效益至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开始下滑,二〇〇三年十月实施了政策性破产,二〇一六年十月矿井去产能全部关闭。

留守事宜由舒兰矿务局接管。由于煤矿挖掘开采,东富的一些区域地下掏空已成塌陷区,舒兰矿务局在舒兰市区开发建设了“泓琳家园”新区,陆续将东富的居民搬迁安置到那里。原来的职工住房陆续拆除招商开发,形成了东富目前的状况,人烟稀少,大多数房屋空闲,春夏季节还可以,在舒兰居住的矿区老人们,回到老房子避暑度夏种植些蔬菜,增加了老矿区的人气。到了寒冷的冬季,人们回到舒兰取暖避冬,街上的行人,更加稀少了,每天由舒兰通往东富的公交车,给老矿区带来了一点生机和活力……

走在当年繁华的商业街上,过去人气最旺的供销社已是门窗残破,大门上锁;集贸市场只剩下招牌,粮店已不见踪迹;邮电代办所开门营业,一位工作人员在收发快递;零星散落着几家小超市,还有一家药店和小餐馆;路上偶见匆匆而过的行人,沟坡上散落着几幢新建的居民楼,已是空巢过半;当年的学校已改造他用,面目全非;找到了当年居住的地方,房舍已被拆除,只剩下残垣断壁,熟悉的老房子不见了。我曾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离开了整整四十年,感慨万千,人的一生有几个四十年?心中一阵阵酸楚,有一种割舍不断的乡愁涌上心头,还是控制住了泪水,男子有泪不轻弹。随行的一位女同学说起一件事,几年前,回到山东临淄工作的一位女同学,故地重游寻访旧址,看到眼前的景象,掩面哭泣……

二〇二〇年七月下旬,习近平总书记到吉林进行了为期三天的考察調研,到长春和四平等地,深入社区、乡村、科技园,并参观了四平战役纪念馆红色革命教育基地,对吉林的社会经济发展提出了指导性意见,给吉林的振兴,东北经济的全面振兴带来了希望,指明了方向。新中国成立伊始,东三省作为全国重工业基地,为国家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舒兰的振兴,吉林的腾飞,东北三省的社会经济发展,会继续走在全国前列。

作者简介:刘冠军,供职于安丘市博物馆,主持编著了安丘市历史文化丛书之一《文物选粹》,在《中国文物报》《大众考古》《中国文物科学研究》《大众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作品20余万字,出版文集《安丘文史情怀》。系安丘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潍坊市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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