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隐

露起于秋水末梢，落叶背面

寒于离别，耽于行吟

在一粒露珠里，落日和残月

借用为告别和怀念

对尘世的念想需要盛大

在露珠里打盹，露珠在草尖上端坐

等风来，摇摇晃晃

风止，赶赴旷野上秘密集会

秋水枯瘦，倒映的塔尖格外嶙峋

露珠悬挂塔尖

除了钟声，谁也无法摇落

落叶盘旋，人行其中

紧一紧衣袖，迎接第一朵雪花

旷野无声，割草人撵着光阴

割了一遍又一遍

去往故居的路边草

他想回去，回到虚构的家乡

尽管他一事无成，且背负一生的错误

想到故居，故居后山的祖坟

他的孤独与众不同

镰刀在他眼睛里反光

那晚，他在他的故居枯坐一夜

磨损的铜烟袋锅闪闪发亮

磨损的镰刀口，切割光阴谣

旷野无声，咳嗽声回荡旷野

年纪越大，越感到害怕

他觉得情况起了变化

哪怕是回声也得忍让，况且是念念不忘

他准备去祖坟前拜一拜，趁着夜色

像个蹑手蹑脚的小偷

若干年后，他死于一种自我收割

墓碑是一截木块，雕刻着：查无此人。

草尖顶破水珠，“啵”——

童子从松下

端出一钵莲米

着青衫的书生压低毡帽

走向湖边

看水中倒映他中暑的样子

像极了一朵莲花的晚年

转身退回松下

童子酣睡涎水打湿书本

他有把自己打落水中的恨意

莲蓬枯萎

白鹭正从针眼飞过

他的瞳孔被撕开巨大的豁口

那泪珠，湖底的一点光

倒映着尘世花谢花开

湖心底的一盏灯，不停地眨着眼睛

去往远方的人

像镜子上刮不掉的波纹

身后倒退的山村坍塌进沉默的河流

河流注入湖泊

流经的路线宛如泪痕

仿佛人走过，落叶轻轻卷起

又沉入水中

刚刚遮住了眼睛，遮住了那盏灯

树枝剖解亮光，鱼鳞像蛋糕在晃

刀斧手細腻又粗犷

波纹来了又退

我们的身影掠过水面

慢如礁石快如岸边的背包客

我们走了。那一道道白花花的水纹

站起或躺下的浪花

像乳房内侧的沟壑

海滩和床单，两个级别一样的享受

起伏或颠簸，对峙与往来

看过就移开了目光

望远镜是叛徒

树枝在岸边却强加水的倒影

和我一样枯瘦嶙峋，飘零或者摇晃

却挡不住海水摇，江河水晃

光阴教训它

激荡是概念而流逝才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