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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扬:用一生书写种子的故事

2022-01-08

发明与创新 2021年37期
关键词:钟扬西藏大学西藏

照片里的钟扬经常笑容灿烂(图/朱彬 摄)

舞台上,话剧《种子天堂》剧情进入最高潮——在缺氧、强风恶劣环境下,钟扬拼尽气力来到海拔6000米的高度。当他终于在一堆杂草和冰雪中发现那株顽强的雪莲时,就像父亲看到自己刚出生的婴儿,脸上挂着深深的喜悦,凝望良久……

海拔6000米,是目前中国植物学家采样的最高高度。

2017年9月,著名植物学家、复旦大学研究生院院长、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钟扬在工作中遭遇车祸去世,时年53岁。钟扬去世后,先后被追授“时代楷模”“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等称号。

“一个基因可以拯救一个国家,一粒种子可以造福万千苍生。”这是钟扬生前常说的话。从教30余年,援藏16年,他带领团队收集了上千种植物的4000万颗种子,帮助西藏大学建成一支能够参与国际竞争的植物学研究团队。他把自己活成了一颗追梦的“种子”。

种子:有些事情是难,但再难,总要有人去做

种质资源,事关国家生态安全,事关人类未来。作为物种遗传信息的一种载体,种质资源几乎是所有重大研究成果的基础,也是未来科技较量的必争之地。

青藏高原,这片国际生物多样性的热点地区,拥有我国最大的生物基因库。已有数据显示,这里有近6000个高等植物物种,占全国高等植物的18%。更为重要的是,其中1000多种是西藏特有的植物。这些珍稀植物资源对于国家发展、人类命运都意义非凡,但由于高寒艰险、环境恶劣,植物学家很少涉足,物种数量被严重低估。即使在全世界最大的种质资源库中,也没有中国西藏地区植物的影子。

当2001年钟扬第一次走进青藏高原时,他被这片土地的壮美与丰饶深深折服:青藏高原有独特的地理条件,那些忍受极大温差的植物,很可能包含着某些特殊的基因。他迫切地感到:全球环境变化,人类活动的剧烈,一些珍贵的种子也许在被人们知道和了解之前,就已经消失了。世界科学家应当重视西藏的种子。

作为一名生物学家,他决定行动起来。

在世界屋脊采集种子的艰苦,非亲历难以想象。每一种植物的样本数量要达到5000粒,濒危物种样本一般需要500粒。为了保证植物遗传信息独立,每个样本之间的距离不能少于50公里,同时在整个西藏境内,任何一个物种的样本不能超过5个群体……于是,在广袤的高原上,钟扬有时一天要奔波800公里。早上五六点出发,晚上八九点钟到达宿营点,之后还需要连续几个小时整理标本,一天睡3个小时是常态。

这些年,他的足迹遍布西藏最偏远、最艰苦、最荒芜的地区。峭壁上蜿蜒的盘山路,曾有巨石滚落砸中他所乘的车;在荒原里迷路,没有食物,几近绝望;没有水,就不洗脸,没有旅店,就裹着大衣睡在车上,突遇大雨冰雹,就躲进山窝里;有时住在牦牛皮搭建的帐篷里,因为严重缺氧,煤油灯点不亮,添加酒精也只能勉强点燃一分钟;冬季,盖3床被子也无法抵御寒冷,漫漫长夜难以入眠……

并不是说去过西藏很多次,高原反应就不存在了。事实上,高原反应有10多种,钟扬每次进藏都会遭遇几种。但他总说自己没事,不让别人担心。他曾连续十几天腹泻,却坚持野外采样。藏族同事给他起了个别名——钟大胆。因为不管山多高、水多凉,不管多么危险、多么困难,只要对研究有帮助,他就一往无前。

追梦:我想为祖国每个民族都培养一个植物学博士

拉琼教授最后一次见到钟扬老师,是2017年9月5日。因飞机延误,钟扬直接从机场到会场,为西藏大学研究生新生做了两个多小时的入学教育报告,和研究生们讨论课题。“人多时间紧,每个人只给10分钟。”第二天上午,与拉琼等同事商谈生态学科建设事宜,下午又赶飞机回上海——这样在高原反应和醉氧反应之间迅速切换、不顾身体损伤的事,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西藏大学研究生院院长单增罗布最后一次见到钟扬,是在2017年9月9日中午。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天是钟扬双胞胎儿子的生日。家宴吃到一半,总不着家的爸爸又去忙西藏的事了,大儿子的愿望就是全家一起出去玩一次。

妻子张晓艳说,从援藏开始,钟扬留给家人的时间很少。援藏工作三年一期,他已连做三期。“每次延期他都有无可辩驳的理由,‘要培养一支高端研究人才队伍’‘总要把学科带到一定高度’……我说你错过了陪伴儿子成长会遗憾,他说‘我知道,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我停不下来’……”

帮助西藏大学建好生态学科,留一支优秀科研团队,是担任藏大兼职教授、开展科研合作之后,钟扬的新梦想、新目标。

“那时,整个藏大理学院没有一个硕士点,植物学专业没有教授,没一位老师有博士学位。要申请研究项目简直是神话……钟扬教授对西藏大学入选“双一流”建设学科居功至伟!”单增罗布说。

西藏大学青年教师写论文、填申报表格,钟扬都逐篇把关,经常是在高原旅途中修改,甚至还自掏腰包支付申报费用。

“工作起来不要命”的钟扬,帮助西藏大学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第一”:申请到第一个生态学博士点,培养了藏族第一个植物学博士扎西次仁,带出西藏第一支生物学教育部创新团队,将西藏大学生态学科送入“双一流”建设学科名单,更将西藏大学生物多样性研究成功推向世界。

学生赵佳媛记得,2015年,钟扬老师突发脑溢血,苏醒后担心自己不能再进藏,口述写下他对援藏的思考交给组织,认为“建立高端人才队伍极端重要”。9个月后,他不顾医生告诫,再次走上高原路,还说:“我连酒都戒了,就是戒不了西藏啊!”

不只在西藏,钟扬更成为整个西部教育、科研的播种者。2017年8、9月间,他马不停蹄地奔波于西藏、新疆、宁夏和内蒙古等地。仅2016年,他就坐了157次飞机,为节省时间,他总是选择最早或最晚的航班。作为导师,钟扬特别喜欢招收少数民族学生,“少数民族地区出人才不容易,他们回到家乡,能成为西部生态发展生力军!”他的新梦想就是:“我想为祖国每个民族都培养一个植物学博士。”

约定:“钟扬”的种子已生根发芽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从内蒙古出差回来,钟扬会抽点时间指导一下孩子的科创作业。

“科创的事我回来跟你谈,周末愉快!”这是他留给小儿子的最后一句话。

没想到,去内蒙古城川民族干部学院,给那里的民族干部做“干部创新能力与思维的培养”报告,竟成了他和这个世界的道别。

2017年9月25日凌晨5点多,鄂尔多斯鄂托克前旗,他乘坐的小面包车和停在路边的大型施工装载机相撞。那时的他,正在赶往机场,原本,他会像往常出差一样搭乘早班飞机,上午到达就可以迅速投入新的工作。

2017年9月9日,他刚陪两个孩子过完他们15岁的生日。关于孩子的培养,他和张晓艳有个约定:孩子12岁以前,你多管一点;12岁以后交给我来管。后来,这个时间又延到了15岁。

只是这一次,“不靠谱”的爸爸又要爽约了!

他用53岁的人生做了太多太多的事,而这只能基于他对自己和家庭时间的一再挤压。家里那张全家福已经是12年前的了。

一年前,在儿子的多次恳求下,钟扬终于答应挤出时间陪全家一起去旅游,多拍点全家福,可到了出发前,他又因为工作安排缺席了。

“父亲,你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也许你在另一个平行宇宙。”

“愿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能好好休息,别把自己累坏了。”孩子们默默写下。

张晓艳也愿意这样相信:以前到了凌晨两三点,我会想,他怎么还没回家呢?现在夜里常常醒来,我也会这样想,他工作太忙了,也许现在还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忙碌着呢。

张晓艳说,钟扬其实心很细,每年我生日的时候,他总会记得给两个孩子一些钱,让他们去给我准备礼物。

他对西藏的爱是深入骨髓的。孩子12岁时,他让小儿子进上海的西藏班读书,学习藏语,希望有一天能继承他的事业。小儿子会说第一句藏语时,他特别开心。

2018年1月,复旦大学钟扬教授基金成立。这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基金,是他的家人共同决定,捐出的钟扬交通事故赔偿金,用以鼓励更多热爱科研事业、热爱公益事业、热爱教育事业并具有奉献精神的师生。

复旦大学和西藏大学的深厚情缘,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停步。一系列学科建设和教学科研的深入合作正在继续。

几年前,他在上海的海边种下了红树,他的愿望是,50年甚至100年以后,上海的海滩也能长满繁盛的红树——这是献给未来上海的礼物。这些红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他已采集了5000份西藏酸奶菌种的实物样本,希望从中分离出有经济价值的菌种,做出中国人自己的酸奶菌种。他的学生继续着这项工作。

他钟爱给中小学生讲科普,他的学生如今也已站上讲台。

……

那颗名叫“钟扬”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

拉萨河边,他最爱的那顶藏式毡帽挂在宿舍的衣架上,似乎等待着他的主人随时归来,等待着又一个采种子的好时节。

钟扬(左)在野外考察(图/《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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