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丑书”盛行与审美瘫痪

2021-12-31黄超华

南风 2021年32期
关键词:书坛书法艺术书法家

文/黄超华

在当代书坛,屡遭诟病的,一是疯狂敛财的“江湖书法”,其次就是打着艺术探索的幌子,四处招摇,大出风头的“丑书”。“江湖书法”在当代书坛,早已经成为一种极为拙劣的行为艺术,为真正的书法家所不齿。而与“江湖书法”在当代书坛同时泛起的“丑书”,却有着更为迷惑人的,深广的历史渊源和复杂的理论背景。它的鼓吹者和践行者,往往并非缺乏书法功底的所谓江湖书法家,而大都是一些训练有素,甚至有着较高理论素养和学院背景的著名书法家和理论家。在这些拥有书坛话语权的书法专业人士的大肆捣鼓之下,当代书法艺术从“审美”变成了畸形的“审丑”,由对美的追求,变成了对丑的变态欣赏和疯狂迷恋,以致给中国书法艺术,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和巨大的破坏。

无与伦比的中国书法艺术,从甲骨文、石鼓文、钟鼎文、大篆、小篆、到隶书、草书、楷书、行书,一代又一代卓越的书法艺术大师,无不以其孜孜以求,匠心独运的书法作品,呈现出其独特的,美轮美奂的艺术魅力。中国书法的美,在实现其早期实用性功能的同时,到当今成为一门博大精深,独具艺术魅力的中华文字艺术,始终给中国人带来一种心旷神怡的审美愉悦。擅长书法,欣赏书法,代表着古代中国文人的基本素质。遗憾的是,在探索中国书法艺术美的过程中,一些学者的书学理论,因为其偏激和褊狭,给后来的书法艺术,造成了巨大的困惑,乃至迷乱。如像清代学者刘熙载在其《艺概·书概》中说:“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一丑字中,丘壑未易尽言。”刘熙载这一并不新鲜的理论,拾的不过是郑板桥的牙慧。郑板桥在其《板桥题画·石》中写道:“米元章论石,曰瘦、曰皱、曰漏、曰透,可谓尽石之妙美。东坡又曰:‘石文而丑。’一丑字则石之千态万状,皆从此出。彼元章但知好之为好,而不知陋劣之中有至好也。”

任何比喻都总是跛脚的。以上艺术理论的偏颇之处,同样是显而易见的。这如同古代的文人觉得女人的脚大不好看,于是就四处谈论小脚女人的美,最终将欣赏和陶醉于女人的“三寸金莲”,当成是评判女性美和中国人独特的审美心理特征,最终导致女性缠脚,来获得男人的普遍认同。我们知道,循规蹈矩,跟在历代书家各种名帖后面亦步亦趋,无疑是一种僵死的书写,尽管这些书写者掌握了众多的书法技巧,但却始终只能做一个书法的工匠。真正意义上的创新,一定是在吸收前辈书法大师书法精髓之上的求新求变,其前提,必须是一种审美的,形成新的视觉冲击力的艺术书写,而并非仅仅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无端地否定和推翻前辈书法家们精湛的艺术书写,否定他们在书法艺术的历史长河中,出类拔萃的艺术创造。

中国的书法艺术发展到今天,各种书写技巧和表现形式,都已经非常成熟,可谓尽善尽美。要想在此基础之上有所创新和突破,这的确就像李太白面对苍天,仰望着荆棘丛生的崇山峻岭,慨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一样。许多书法家,用尽毕生精力,孜孜矻矻书写了一辈子,最多也仅仅是写出了几幅漂亮的毛笔字,而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真正的书法艺术作品。

成为一个优秀的书法家很难,成为一个时代的书法大家,乃至大师,这更是难上加难。在这种“出名焦虑”的苦苦折磨之下,个别不甘寂寞的人,便开始另辟蹊径,企图“出奇制胜”。他们削尖脑袋,剑走偏锋,幻想以一种书坛的尖叫声来吸引人们的眼光。所谓的“丑书”,正是在这种“出名焦虑”之下,分娩出的一种书坛怪胎。胡适先生在其《白话文学史》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大师亡名的弟子卫元嵩少年便想出名,亡名对他说:“汝欲名声,若不佯狂,不可得也。”嵩心然之,遂佯狂漫走,人逐成群,触物搞咏。胡适先生说,卫元嵩后来背叛佛教,劝周武帝毁佛法。佯狂是求名的捷径。怪不得当年疯僧之多了!我们看到,在当下书坛,类似这样的“疯和尚”真是数不胜数。一些端着书法饭碗的人,就像卫元嵩佯狂之后大肆毁灭佛法,背叛佛法一样,打着书法的旗号,以探索书法的名义,大肆糟蹋书法,毁灭书法。无数形形色色“丑书”洪水般的大肆泛滥,正是当代书坛某些书法家毫无艺术创造力,急功近利,却又不甘寂寞的集体表征。

清代书法家宋曹在其《书法约言》中说:“学书之法,在乎一心,心能转笔。大要执笔欲紧,运笔欲活,手不主运而以腕,腕虽主运而以心。右军曰:‘意在笔先。’此法言也。古人下笔有由,从不虚发;今人好溺偏固,任笔为体,恣意挥运,以少知而自炫新奇,以意足而不顾颠错,究于古人妙境,茫无体认,又安望其升晋魏之堂乎!”所谓“丑书”,恰恰就是当今某些书法家以丑为美,“好溺偏固,任笔为体,恣意挥运”,为博取人们眼球的一场“不顾颠错”的集体秀。众所周知,中国书法是一种凝聚着书法家生命气息的文字书写,它既是线条、点画、笔法、空间、结构、章法、墨法的巧妙结合和精密布置,又是书法家个人精神气质的直接体现。就像苏东坡所说:“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阙一,不为成书也。”在书写过程中,“用笔为上”早已成为历代书法家们的共识。书法并非信手涂鸦,任凭书写者乱写乱画。诚如元代书法家盛熙明在《书法考》中所说:“夫书者,心之迹也。故有诸中而形诸外,得于心而应于手。然挥运之妙,必由神悟,而操执之要,尤为先务也。每观古人遗墨传世,点画精妙,振动若生,盖功用有自来矣。”古代书法家们的传世精品,从来都是其艺术实践和书写的完美结晶。

纵观当代书坛某些书法家自鸣得意的“丑书”作品,我们发现,那些貌似放荡不羁,豁达随性的自由书写,其实都是他们机心毕现的“用心”之作。那些犹如扫帚写出的丑字,其实都是一个个刻意为之的鬼画桃符。“丑书”表演常见的作秀方式就是:把笔戳烂,把纸揉碎,把墨洒得满纸都是。其中有的作品,早已脱离了毛笔书写,而是蜕变成为了一种变形的图画,或者类似于石匠在碑版上镌刻的干枯的线条。它是打着前卫书法、新潮书法的艺术旗号,误导人们审美趣味的一种反艺术的书坛颠覆运动。这些书法家以一地鸡毛,丑陋乖张的书写,冒充艺术创新,最终只会将中国书法带入深深的泥淖,让原本喜爱书法的人们从此不再关注当代书法,失去对当代书法欣赏的兴趣。这种败坏书法名声,匪夷所思的“审丑”行动,尤其值得当下书坛集体反思。

“丑书”在当代书坛的出现,并非仅仅是一种孤立偶然的艺术现象,它是文学艺术界在眼球经济的无端侵蚀之下,所产生的必然结果。书坛之所以泛起大量的沉渣,“丑书”之所以受到疯狂的追捧,这深刻地说明,当下书坛的艺术鉴赏标准,是极为混乱的,完全是一种审美瘫痪,它是整个文学艺术领域审美鉴赏能力的集体滑坡。一些文学作品中大量出现的肮脏污秽的描写;在影视作品中,一度出现的“丑星”大受追捧,以及娘炮的万般受宠,无一不是在这种畸形的审美观之下,产生出的病态的红肿。我们尤其需要警惕的是,“丑书”的倡导者们,把丑陋的书写标榜成为个性化的生命书写,是艺术的创新和当代书法对传统书法的大胆突围。如果一任某些书坛的搅局者和大咖一味任性地乱捣糨糊,本已沉疴在身的当代书坛,就会雪上加霜,中国书法的艺术精神和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审美积淀,就将从此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当下书坛的诸多怪现象,需要我们勇敢地一一厘清和及时矫正。

猜你喜欢

书坛书法艺术书法家
书法家周如璧
张红春书法艺术欣赏
王必成红色书法艺术欣赏
书法家·谢 锐
马伟书法艺术欣赏
小小书法家
书法家
当代书坛二十家
当代书坛二十家
当代书坛二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