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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已上膛,中途离了场:雇凶杀己的良心风暴

2021-12-28申良

知音(月末版) 2021年12期
关键词:理发店丈夫女儿

申良

2021年3月,湖南省安化县人民法院审理了一起离奇的案件。嫌犯是43岁的河北男子章巩强,受害者是70后湖南女子李小中。章巩强“谋杀”李小中,幕后主谋不是别人,正是李小中!雇凶杀自己的荒诞背后,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隐情?

人生梦灭:渐冻女三次自杀未遂

2017年7月的晚上,北京的天气十分炎热。已经忙了一天的李小中,趁着理发店暂时没顾客,开始打扫卫生。谁知刚转身,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右膝出现了青肿,随后在店员的帮助下就医。医生称她的腿部肌肉拉伤了,休息几天就会好。

然而,李小中这一休息就是整整3个月,腿部的淤血虽已消退,走路却更加困难。

理发店是租的,不能经营就没有收入,还得倒贴租金。2018年,李小中被迫关掉理发店,回到了老家湖南。在怀有身孕的女儿谌亚妮的陪同下,李小中在湖南省长沙市的湘雅医院就治,被诊断为疑似渐冻症。李小中的内心崩溃了……

出生于1971年的李小中是湖南省安化县人。丈夫谌石军曾是当地发电厂职工。婚后,夫妻俩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足,但也温饱不愁。

女儿谌亚妮出生后,家庭的开支变大了,夫妻俩合计了一下,谌石军辞去电厂的工作,贷款14万买了辆大巴跑客运。不过,后来因丈夫打架,他们的客运资质被吊销。

此后,李小中和丈夫在广东的鞋厂当过工人,在货运公司当过驾驶员。2014年,李小中独自来到北京,开了一家理发店。店面虽小,只有20余平方米,却承载着她致富的梦想。她期望着赚到足够的钱之后,就回家与丈夫、女儿团聚,颐养天年。

可渐冻症的确诊,击碎了李小中的梦想。

生病之后,李小中四处求医,天天吃药。最多时每天5种药轮着吃,光缓解病情发展的进口药物“力如太”,一个月就要吃掉4000多元。等到40多万养老钱见底,她折腾不动了。

此时,李小中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她想去长沙,和在省城工作的女儿女婿相处一段时间,然后回老家安化,了断自己。

但真正到了女儿的家中后,李小中发现自己就是个累赘。她的双手双腿越来越没有力量。2019年3月,李小中的外孙出生。她多想抱会儿自己的外孙啊!可她怕摔着孩子。6月,李小中坐上了轮椅。

看着女儿每天疲于奔命的样子,李小中坚定了了断自己的想法。她告诉女儿,自己要回安化。女儿不同意。但李小中去意已决,谌亚妮也只好答应。

回安化后的李小中借口晚上睡不着,偷偷地积攒安眠药,将它们放进一个塑料瓶里。

2020年1月,李小中支走家中的保姆后,一次性吞服了数十颗安定片,希望在睡梦中离开这个世界。可这些药效力十分有限,加上家人发现及时,李小中被送到医院抢救了过来。昏迷了两天的李小中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还活着?”

尽管第一次自杀以失败而告终,但李小中并没放弃了断自己的想法。不久,李小中借口做工艺品,让保姆帮她找来几根铁丝,准备绞死自己。然而,她的手脚已经严重退化,根本无力实现这个目的。

一个月后,李小中无意中看到在房门口的楼梯走道上,放置着两罐液化气钢瓶,遂让人帮忙搬进来,自称用来锻炼手部力量。在没有人的时候,李小中试过打开液化气钢瓶上的阀门,可还是由于手上没有力量,第三次自杀仍然未遂。

“怎么办?”那段时间,李小中每天考虑的都是如何杀死自己,同时又为杀不死自己而懊恼,“老天爷真是不公,连我自杀的权利都给剥夺了!”

雇凶杀己:那名杀手两次中途离场

除了第一次自杀被家人发现之外,后面两次,家人都不知情。意识到依靠自己无力杀死自己之后,李小中决定物色能够替她完成心愿的目标。

李小中的手虽无力持重,但敲键盘没问题。在网络上,她问那些昔日的朋友:“你们谁认识那些瘾君子?”她认为那些瘾君子一般都是缺钱的,只要自己出点钱,一定就会帮助自己自尽。

然而,朋友们都说不认识瘾君子。那天,待丈夫谌石军出门后,李小中像往常一样,在网上闲逛,并翻看自己的朋友圈,反复地查找有没有值得“托付”的人。不久,一个名叫章巩强的男人映入了李小中的眼帘。

章巩强是李小中在北京开理发店时认识的。他是李小中闺蜜的男朋友,河北省邢台市人,比李小中小7岁。有一段时间,闺蜜经常带着章巩强到李小中的理发店里玩。一来二去,李小中就记住了他。以她对他的观察,感觉到他人脉广,够朋友。

李小中微信联系上章巩强后,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换成以前,章巩强一定会无偿帮助,但当时的他,生意失败,身无分文。犹豫半晌,章巩强答应下来,并称自己到时会带两个帮手过来,费用大概2万元。李小中表示成交。

2020年7月的一天,是章巩强按约定来安化的时间。谌石军已经出门,李小中将保姆支开,而后静待章巩强和他的帮手们。一个多小时后,章巩强如约来到李小中的家中,李小中发现只有章巩强一个人。见她满脸疑惑,他说:“这件事情,不用别人帮助,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不过,钱不能少。”

随后,章巩强便开始实施他的“谋杀”计划。在开启液化气的阀门时,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按照李小中的要求,章巩强关闭了家中所有的门窗,而后退出了李小中的房门。看着章巩强远去的背影,李小中用手机将2万元转给了他。

在静静地等待死神降临的过程中,李小中感到有些莫名的恐惧。忐忑不安中,李小中感到很疼痛,她重重地滚落到地板上。倒在地上的李小中,脸部一侧正好对着房门。此時,她才惊讶地发现,房门并没有关严实,还留着一条缝!

李小中气恼不已:“这个章巩强,做事也太毛糙了。”她急忙给章巩强打了一个电话,但他没有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小中始终没有出现中毒昏迷的迹象。迷迷糊糊中,保姆回到了家中。闻到家中异味的保姆迅速将门全部打开,又将所有窗户打开,并立即将李小中抱出房间。

就这样,李小中又一次躲过了死神。

雇凶杀己未遂,李小中十分恼火。她隐瞒了事实,只称是煤气不慎泄漏。与此同时,她终于联系上了章巩强,要求他退钱。害怕出事的章巩强,扣下200元路费后,真的退给了她19800元。

实际上,那条门缝是章巩强故意留的。但李小中不知情,还在埋怨他做事粗心,导致“功亏一篑”。

3个月后,在病痛中苦苦支撑的李小中,再次找到章巩强。此时的他深陷经济困境,李小中的再次恳求让他萌生邪念:“反正是你自己请我杀你的,我有什么好怕的?”加上求死心切的李小中将雇凶费加到了5万元,章巩强当即便答应下来,并告诉李小中,这一次,他将用毒药粉毒死她。

2020年10月19日,李小中支走保姆后,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凌晨3点左右,章巩强如约进入了李小中的房间。这一次,李小中提前将5万元转到了章巩强的支付宝账户里。随后,章巩强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粉状的东西,放进事先准备的米糊中,一口一口喂到李小中口中。喂完米糊后,章巩强告诉李小中:“这些东西你吃下后,不到天亮,药性就会发作,你一定能平静地上路。”说完后,章巩强径直走出了房门。

想着自己死了也就罢了,会不会连累章巩强成为杀人犯?要是那样的话,自己也太自私了。李小中突然醒悟过来,趁着“毒性”还没发作,她赶紧将自己与章巩强之前的所有微信聊天记录,包括给他的转账记录,全部删除,不留下任何章巩强犯罪的证据。做完这一切之后,一心求死的李小中异常平静和坦然。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消失,李小中“盼望”的死神却迟迟没有到来。不知不觉中,天亮了!

看到东方露出的鱼肚白,李小中突然产生了一种被骗的感觉:“章巩强这小子,给我吃的八成不是毒药,他就想骗我点钱呢!”

第二次雇凶杀己未遂,还损失了5万元,李小中沮丧不已。起初,她不敢告诉丈夫和女儿,直到她发现自己被章巩强拉黑后,断定他就是在骗钱,这才告诉家人真相,并报警。

良心风暴:活着才是王道

报警后不到一周,章巩强被河北省邢台警方抓获,5万元钱被悉数追回。面对审讯,章巩强忏悔:“我就不该起心骗她的钱。我不敢杀她,我给她吃的是红薯粉。这段时间我太需要钱了。”李小中获悉这些后同样十分后悔。章巩强好好的一个守法公民,为了帮她的忙而变成了嫌犯,这可不是她的本意啊!

李小中让女儿帮忙写下谅解书,极力为章巩强辩护。2021年3月,章巩强被安化县人民法院以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章巩强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当初,为摆脱经济困境,他起了贪念,骗取李小中的钱财。倘若不是她,自己会不会做更为冲动的事情,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呢?

此案发生后,谌亚妮这才知道,母亲原来三次自杀、两次雇凶杀自己,她的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痛苦和自责。

和母亲视频聊天时,谌亚妮会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伤害到了母亲。李小中喜欢自己的小外孙,谌亚妮就经常拍孩子的生活视频发给母亲。但是,发多了,怕她看见小孩子蹦蹦跳跳的,以为故意在刺激她;发少了,又担心她认为女儿心里没有她。总之,每天过得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

和谌亚妮同样小心谨慎的是谌石军。自从妻子三番五次地自杀和请人杀自己的事情曝光后,他再也不敢外出打工,整天在家陪着妻子。不善言辞的他,到处搜集“鸡汤”文。

一天,諶石军对妻子说:“人生在世不容易,既然摊上这种病,谁都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开一点。”李小中没想到和自己一样文化程度不高的丈夫,居然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不觉频频点头,从心底接受了丈夫的劝说。

“鸡汤”喝归喝,困难却现实地摆在面前。自从患病之后,李小中一家人的经济早已山穷水尽,而医药费却像一个无底洞,压力让她时时如坐针毡。

“妈,这样吧,我们看能不能通过网络进行募捐。”在女儿的提议下,他们在水滴筹上开设了一个账户,上传了资料。从9月份开始,账户里陆续有人进行捐款。经过2个月的募捐,目前已经筹到一万多元,虽然离筹款目标50万还有一大截差距,但李小中还是非常感恩。

是啊,三次自杀、两次请人杀自己,李小中先后“死”过五回了!既然老天爷不收她,说明她还能继续活下去;既然能活下去,就得活出生气,活出精神,活出尊严,活得让自己和亲人都开心。

那天,李小中在丈夫的帮助下吃完晚饭后,突然对他宣布:“我还想再活10年。你等着吧,我会努力给你看的。”谌石军高兴极了,马上将这喜讯告诉了女儿。谌亚妮也激动不已地说:“好心态是健康的基础。妈妈能够将心态摆正,一定会活得更有质量。”

李小中思想的转变,反过来影响了谌石军和谌亚妮父女俩。以前,谌亚妮都是发孩子的视频给母亲看,带孩子回老家的次数不多。如今,她几乎每个月会带着孩子回一趟老家。李小中看见小外孙就会特别开心,拉着外孙的手问长问短,眼神里满满都是爱。

而谌石军的改变也很明显。在情绪最低落最压抑的那段时间里,本来就爱抽烟的他抽得更凶了。但现在,他很少再抽烟了,实在来了烟瘾,就躲在阳台上或者干脆出门,抽完了再回来。

这天,谌石军像往常一样,开始给妻子洗漱。以前,若李小中嘴里不停哼哼,谌石军就会不耐烦地说:“你叽叽歪歪个啥呢?”这一次,李小中又叫唤起来。谌石军凑上前去,问她哪里不舒服,她用电脑打字给他看:“我的脚冷。”谌石军哈哈大笑,赶紧用暖乎乎的毯子裹住了妻子的脚……

[编后]渐冻症女子三次自杀、两次雇凶杀自己,在经过生与死的激烈交锋之后,她终于坦然面对一切。而那个被雇杀人的案犯,一度游走在善与恶的边缘,所幸的是他并未彻底丧失做人的良知,也为自己争取到了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起生与死、善与恶交锋案件的另类走向,告诉人们:努力活着,不放弃,不抛弃,是生命的良心。

编辑/戴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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