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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徐渭《四声猿》探究“墨戏”创作的心理之路

2021-12-21陈燕

牡丹 2021年20期
关键词:大写意徐渭美术

陈燕

徐渭1521年生于浙江省绍兴市,年少即文名传遍大江南北,但在科举考试方面一直不顺利,直到37岁时应浙江总督胡宗宪邀请居幕下为书记兼参机要,后来胡宗宪因事治罪致徐渭精神失常、误杀继妻入狱,幸赖友人奔走才获免新生。此后,徐渭绝意功名,纵情青山白水之间,专撰诗文书画度日,游走在曲中先贤左右,“墨戏”于写意纸上人生,至穷困潦倒以终。

徐渭在绘画上摒弃了古典风格中的对称、和谐及内敛,展现出一种桀骜不驯的美,开创了明代大写意绘画主张的先河,这与他在文学、诗词、戏曲等多方面的高深素养有着重要的关系。本文通过杂剧《四声猿》,探究徐渭在人生历练中形成的性格元素与美学表达上的联系,分析他在美术创作上思想感受与情感表达的依据,探寻“书画同源论”的共性表达手段。

一、动荡坎坷的人生阅历塑造了巨大的艺术心路空间

徐渭的人生可谓动荡坎坷,但又是幸运和传奇的特例。在中国历史上,横跨美术、文学、戏曲的艺术家独徐渭一人。

在绘画上,他开创了明代大写意花鸟画的先河,提出“不求似而有余,则予之所深取也”的主张。大意是说,不拘泥于事物本身的形体,而用内心深处的感觉来画画,这样画面才会生动,意境才能深远。他把内心的痛苦转化为手中紧握的画笔,挥毫之间的笔墨是他细腻激荡的心,生活的不幸转化为山水间的墨戏之作,用他的话说,就是“少抒胸中忧生、失路之感”。徐渭用文学艺术手段表现心灵深处的痛苦,用画笔体现对人生价值的思考。

在诗词歌赋上,徐渭为后人留下了大量作品。他强调独创,反对复古摹拟,反对脱离舞台和观众,“眼空一切,独立一时”。徐渭的人生经历使他沦为生活的弃儿,满腹的才华又使他成为艺术的宠儿,他创作的《四声猿》被誉为“天地间的一种奇绝文字”。王骥德盛赞《四声猿》:“高华爽俊,瑰丽奇伟,无所不有,称词人极则,追躅元人!”汤显祖说道:“《四声猿》乃词坛飞将,辄为唱演数通。安得生致文长,令自拔其舌!”徐渭的《四声猿》开创了以南曲作杂剧的新写法,被誉为“明曲第一”,成为明代曲坛公认的艺术杰作。

二、《四声猿》的文本特点及创作心理的体现

很多学者研究徐渭的美术作品,大都从不同的层面去分析和切入他的“大写意”创作手法,而笔者从徐渭的剧作《四声猿》探讨他的大写意美术的创作心境和情感之路。

《四声猿》是研习徐渭美术创作的基因密码。戏剧是创作者内心世界观的微观缩影,透过剧情的选择、剧意的表达及剧中的意识形态,可以窥见他的思想价值观和情感体现动能,从而奠定理论研究的基础。

横向挖掘徐渭的大写意美术创作与他的《四声猿》剧作构成要义之间的联系,就是为了捕捉他美术创作的思想精神及情感表达的手段,探索他的人生阅历对艺术创作产生的内驱力量,洞悉情感表达手段与艺术表现的内核联系,寻找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具有的艺术基因,为后人的艺术创作寻找精神的表达手段。

《四声猿》是徐渭所作的四部短剧,包括《狂鼓史渔阳三弄》《玉禅师翠乡一梦》《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

(一)不拘一格心性高远,坚信世间皆有因果

《狂鼓史渔阳三弄》写祢衡被曹操杀害后,受阴间判官的敦请,面对曹操的亡魂再次击鼓痛骂,历数曹操全部的罪恶故事,此剧是对历史故事的大胆拓展构思。

徐渭的童年正好是印度佛教在绍兴快速传播的时代,他从小就深受佛教“万事皆因果报应”的影响。据考证,在徐渭家附近就有一座讲授《妙法莲华经》的大乘庵。此外,“社戏”也是当时绍兴附近流行的一种表演形式,它不仅是一种宗教活动,更是具有酬神祭鬼性质的戏剧活动。在这种民众信仰传统鬼神戏剧的影响下,徐渭构架起生死穿越、到阴曹地府重审曹操的故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徐渭看待生活的角度发生了变化,不为现实生活而悲切,相信因果命运轮回的報应,大慈大悲是洞穿生活本质后的觉者,也是世人皆醒我独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智者。看透生死才能快意人生,徐渭作画时经常处于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他曾在题画诗中写道:“我昔画尺鳞,人问此何鱼?我亦不能答,张癫狂草书。”他说自己画鱼时只是酣畅淋漓地涂抹。他从重“形神兼备”的主客观兼顾转向“意在象外”的重主观而次客观的大写意画发展阶段,提倡绘画艺术重在表现自我心灵,这种无为的性格使得他在美术创作中形成不屈不挠、笑拂春风的人生哲学。

(二)闻问世间百姓无呼食色性,踏走生活洞悉还本质清源

《玉禅师翠乡一梦》取材于民间故事“月明和尚度柳翠”,具体写了玉通和尚持戒不坚,却被临安府尹柳宣教设计破了色戒,他出于报复而转世投胎为柳家的女儿,又堕落为妓女败坏柳氏门风,最后经师兄月明和尚点醒,重新皈依佛门的故事。

徐渭虽然出生在官宦之家,但少年的生活并不幸福。由于不是嫡出,徐渭在家中的地位也不高。在徐渭10岁那年,苗夫人把他的生母逐出了家门。幼年夺母,对徐渭是一个很大的刺激,直到垂暮之年他仍然不能忘怀此事。徐渭从小就体悟到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多次人生打击让他早就看透了生活的本质。虽然此剧的主旨是宣扬轮回报应,但从本质上揭示所有的命运轮回都是人的本质所导致的,百姓生活无外乎食色性也,在当时的社会能够有这样的认知高度,也是命运对徐渭的最大回报。在情感渗透通悟后,徐渭拒绝物质表面的诱惑,专情投入自己的微观世界,用与众不同的眼睛发现世间万物的美,以点见线,以线连面,畅游在自己的美学空间之中。

(三)浪漫主义骑士常相伴,唯美真情精神驻心田

《木兰辞》是大家耳闻能详的北朝乐府民歌,在《雌木兰替父从军》中,徐渭在原有的情节上大胆想象,增加花弧等人物的塑造和花木兰出征经过,以及她最终凯旋嫁给王郎的情节,后来大部分影视作品的剧作构架都是参照此剧进行加工创作的。

16世纪,我国处于风雨飘摇、新旧更迭的时代,徐渭就像一位骑士纵情驰骋在自己的“土地”上,只不过这片土地是自己孔武有力的思想空间,他手里持的不是利剑、长矛,而是画纸和竹笔。在长期的放浪形骸生活中,不免会对未来生活抱有期许,但他心高气傲,蔑视传统,不为礼法所拘的性格又让他不甘向世间低头,他把这一腔热血幻化成花木兰纵情驰骋战场,把对未来的美好愿望寄托在花木兰与王郎的幸福婚姻中,并把自己幻化成花木兰的父亲花弧,看着女儿完成自己的大业……徐渭在这样的美好与期待中安抚自己。

徐渭虽然不像欧洲骑士那样充满力量,但他对生活的忠诚、慷慨,打破东西方文化的壁垒,以及在艺术表达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洁与淡雅,让他成为一代传奇。徐渭的美学表达意境不是模仿和设计出来的,而是一种从心里外溢的精神清泉。

(四)细腻真情横贯左右,豪迈不羁纵情八方

《女状元辞凰得凤》刻画了才华出众的女状元黄崇嘏乔装男子安邦定国,因暴露女儿身,满腹才华葬送闺阁的艺术形象。

从当代流行的原生家庭理论中,读者可以洞悉徐渭的母性情节。按照逻辑推理,童年时期徐渭与母亲的颠沛流离生活必定使得他在社会中受到歧视,母亲的爱帮幼小的徐渭遮风挡雨,呵护着他那颗脆弱且敏感的心。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徐渭,逐渐产生对女性的崇拜与敬仰,他认为女性既是有勇有谋的真才子,又是骁勇善战的真丈夫。《四声猿》里有两个故事都是以女子为主人公,有意识地从文、武两方面讴歌她们的智慧与魄力,从中可以窥见徐渭对女性无限崇拜的心理。

母性情节导致徐渭十分敏感,让他在艺术上呈现出更多细腻的表达。一个艺术家如果只有细腻的情感而没有得到释放,那也不能成为大家,恰恰徐渭在这种收与放之中可以自由转换。徐渭在美术大写意中主张“不求似而有余,则予之所深取也”,不加修饰地表达自己的主观思想和真实情感,挣脱前人的筆墨程式与客观物象的束缚,从而获得自由抒发情感的权利。这种理论与他在戏曲中倡导的本色论非常接近,本色即是“曲本取于感发人心,歌之使奴童妇女皆喻,乃为得体”,创作都要从内心深处出发,万物皆有相,相由心生。书画同源论在徐渭的创作中得到了体现,绘画、戏曲编撰、词文歌赋都遵从内心的直观感受。

三、技术是内心深处情感记忆表达的窗口

研究徐渭的美术作品不难发现,他抒写“真我”性情,“摹情弥真则动人弥易,传世亦弥远”,放纵的涂抹之间呈现出淋漓畅快的水墨风格。徐渭的作品表现出清透的生活本源,一花一草、一蝉一蟀都透露出浓浓的童真,这是他感悟到质源的最高境界。在他的作品中,读者看不到浮躁迷茫与飞扬跋扈,生活大美是他大写意美术至高至纯的美学方向。

从徐渭的诗词中,读者可以感受到他那颗寂寞辽阔的孤心;从他的戏曲剧本里,可以明白他的世事沧桑;从他“墨戏”大写意的画里,又看到人世间的美好与真情。这三面勾勒的是一个立体且清晰的人物形象:徐渭是一个传统的人,他相信世间轮回,笃定因果报应,所以在他的美术作品里看到的是清冷与孤寂的纯美。同时,徐渭又是一个充满激情与生活情趣的人,众生的百态年华都是他笔下的生花,总是富有人间烟火之气。最关键的是,他不趋于传统的表达意境,摒旧立新,大胆遵从内心的情感生活,追求得之自然、失之坦然的至高境界,最终在自己的美学表达上形成风格的创新突破。

技术是手段,内心是动力,在徐渭的美术创作中,我们看到两种功力完美至臻的融合,与其说他是在画画,不如说他是在画人,抒发心中的情感,这对当代我国美术的发展有着较好的引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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