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家乡的年味

2021-12-18王玉良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21年12期
关键词:兄妹黄豆豆腐

王玉良

临近腊月,随着过年的脚步越走越近,在外漂泊了一年的游子,带着浓浓的思乡之情,踏上了归途,迫不及待地奔向那座熟悉而充满温情的农家小院。

清晨,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一縷阳光已经挤过窗帘的缝隙,映射在墙壁之上,于是,赶紧穿衣起床,带着妻子、女儿、女婿及3岁的外孙女,驱车前往老家,看望父母,顺便给祖先上坟。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便回到了家乡,走进村口广场的瞬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从我心底升起。眼前的广场是上世纪70年代生产队的碾麦场,经过水泥硬化,现已成为村里的娱乐场所,是村民们跳舞、健身的地方;眼前的大树,碾麦场边缘那棵3人合抱的杨树,就像一把巨伞,70年代是人们乘凉聊天的地方;眼前的村路原来是窄窄的土路,现在为宽阔干净的水泥路。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广场中央,一群男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广场边上那棵大杨树的树杈悬挂着一个特大号的喇叭,正在播放着儿童歌曲《腊八儿歌》:“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稚嫩而悠扬的歌声伴随着欢乐而喜悦的气氛夹杂在缕缕炊烟之中,飘荡在村庄的上空。

望着眼前来回移动的人群,我的思绪飞到了上世纪70年代。那时的我,天天站在广场边上(当时是土场,碾小麦、黄豆用),小手掰着指头计算天数,祈求过年的日子早点到来(长时间的清水煮蔬菜,让肚子里的馋虫开始泛滥起来),希望利用过年的这几天,美美地吃几顿猪肉解解馋,也压压泛滥的馋虫。

记忆之中,腊八过后,年味逐渐浓郁起来。忙活了一年的人们,开始准备过年的用品。

每当进入数九寒天,家家户户便开始杀年猪,那是一个充满杀戮的场面,一头200斤左右的肥猪,被几个精壮男子压在木桌上,四蹄乱蹬,挣扎着想逃过杀猪匠那致命的一刀,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让在场的人心惊胆战。胆小的女孩吓得躲在屋里不敢露头,胆大的男孩则嬉笑着站在大人的身后,静静地等待着大人杀猪、兑水、烫猪、煺毛,直至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接过大人们随手递过来的尿泡,手忙脚乱地用竹管一通乱吹,直到把尿泡吹到足球那么大,用细绳扎紧后,才与小伙伴们一起开心地玩起“踢猪尿泡球”的游戏。

随着一阵割肉的声音,整头肥猪转眼便被割成许多小块,装进背篓,这时,坐在火堆旁烤火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立即站起身,走进厨房,拿出从自家带来的菜刀,帮忙切猪肉,炼猪油、煵臊子。

霎时,小孩子们打闹嬉笑声、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切肉声、帮忙杀猪人的聊天声,汇聚在一起飞向天空,让整个村子变得非常热闹。

杀完年猪,接着便是做豆腐,比起杀猪,做豆腐的场面就显得温馨多了,没有嘈杂声,没有哀号声,只有石磨发出的隆隆声,铁锅里冒出的阵阵热气,让人觉得特别温暖祥和。整个村子,一般只有一家或者两家拥有磨豆腐的石磨、装卤水的大木桶(老家叫梢桶)、压豆腐的盒子(底部凿有许多小孔的方盒子,压豆腐块时用)等工具,供全村农户做豆腐时使用。于是,家里的女主人便带着自家的女孩,拿上鞋底,端上自留地里种的黄豆,来到豆腐房,边泡黄豆边与豆腐房的女主人一起纳鞋底聊天(先将黄豆泡软,一般需要半天的工夫)。等黄豆泡软后,与女孩一起推着石磨,把泡软的黄豆磨成白色豆浆,过滤后去掉豆渣,倒进大铁锅里煮开,再用卤水点成豆花,把点好的豆花舀进铺有纱布的方盒子里,压上石头等重物,把多余的水分挤干,直到豆花变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过年的豆腐就算做成了。

做好了豆腐就开始蒸馍、蒸包子了,这可是每个姑娘媳妇们最喜欢做的事,因为包包子能充分显示她们的厨艺。首先在和好的面团中放入酵子(发酵面团用酵子)放在热炕上,让其慢慢发酵,然后准备包子馅(包子馅一般由红萝卜丝或白萝卜丝、土豆丝或者土豆丁、粉条、豆腐等,加些食盐、调料,再放些猪肉臊子,倒进铁锅里炒成半熟),等面团充分发起来后,再揉光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剂子,擀成圆饼形,包上馅。铁锅里倒进适量的水,等水烧开后,将包好的包子放进铁锅中的蒸粑上,在锅沿压一个草圈,盖上锅盖,再用麻袋或布袋的残片把锅捂严。顿时,满屋的炊烟混合着麦香、馅香飘浮在白色的水雾之中,是那样温暖而祥和……

蒸完包子,已是腊月二十九,忙碌奔波了一年的人们终于有了歇气的时间,于是,怀揣着钞票,来回穿梭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扯布、买菜、买水果、购买烟酒糖茶、烟花爆竹等等……

每每回想上世纪70年代,都会让我感慨万千,每天劳值8角钱,人们辛辛苦苦干一年,到头来却是短款多,长款少。多数家庭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一天三顿吃饱饭,一年四季有衣穿,便成为人们最大的梦想。

要想兜里有钱,只有等到过年的时候,给爷爷、奶奶、外婆、外公、叔叔、伯伯、姑姑、姨姨等长辈们磕个头,挣1角或者2角压岁钱(当然,这些压岁钱转眼间就会被父母“没收,充公”,积攒起来给我缴学费或做新衣裳,我只是一个焐不热钱的“二传手”;但也有不被“充公”的零花钱,那就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从饺子里吃出来分分钱,它会成为我的私有财产,不必上缴)。

家乡有一个传统习俗,大年三十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而每次团圆饭开始前,都有一个祭祖的程序,那一天,家家户户都在堂屋的供桌摆一盆煮熟的猪肉和另外两盘菜,家里的男性都会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三叩九拜,焚香祈祷,祈求祖先保佑家人,来年平安健康、五谷满仓。随后领儿孙后辈前往祖坟磕头烧纸。

晚饭过后,除夕的“守岁”便开始了,年夜饭一般都是两荤两素(凉调猪肝、凉调猪肚、凉调豆芽、凉调胡萝卜丝),这时,爸爸会拿出从供销社灌来的半瓶散装酒,慢慢喝着。我们兄妹4人则手拿筷子一刻不停地飞动着,快速地往嘴里塞肉菜,不一会儿,盘子里的肉菜便下去了一半,惹得坐在旁边的大人们嘿嘿直笑。

接着,妈妈端着几盘猪肉大葱馅的肉饺、几盘鸡蛋韭菜馅的素饺,年夜饭开始进入最精彩的部分:“吃银钱饺子”,也是我们兄妹4人最开心的时刻,对于我们来说,吃“银钱饺子”正是挣钱的好机会,谁吃的饺子多,谁就挣的钱多!

为了让我们高兴,每次过年包饺子之前,妈妈都会抓一把分分钱(硬币)清洗干净,把它包在饺子馅里,如果谁能吃到饺子里的分分钱,谁便是来年最有运气的人,“吃”出的分分钱也就归谁所有!

每次煮好饺子,妈妈都会给我们兄妹4人每个人先盛一盘,然后对我们说,慢慢地吃,小心被分分钱磕伤牙。于是,我们开始一刻不停地咬开饺子皮,吐出分分钱,快速咽下饺子皮,再咬下一个。一会儿工夫我们便咬出许多分分钱,壹分的、贰分的、伍分的。每咬出一个,妈妈都用干净毛巾擦去油污菜汁,重新放回我们兄妹4人的面前,让我们真实地感受到来年的福气和运气;爸爸坐在我的旁边,一边吃饺子喝小酒,一边看着我们咬钱币,每咬出一个,显得比我们更高兴。

新年零点,饺子已经吃完,我们的面前攒了一堆分分钱,数数眼前的分分钱,惊喜地大叫:“哇!整整三角钱!”然后怀揣着吃饺子挣来的分分钱,进入下一节目——磕头挣钱,首先从爷爷、奶奶那里开始,依次给大伯、大妈、叔叔、婶婶、姑姑、姑父等所有长辈们磕头,一圈下来也能挣6角钱。吃饱了饭,挣足了钱。我们便迅速跑进夜幕之中,寻找长年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比比谁的手里分分钱多,然后开始玩游戏,夜幕之中频频传出欢快的笑声。

那一刻,村里村外便成了孩子们的天下,大家聚在一起,晒鞭炮,藏老猫,捉迷藏,几乎忘了回家睡觉。直到家里的爸妈找到村外,一路催促着我们回家,才依依不舍地各回各家。踏进家门,看到妈妈已经铺好被子,便迅速爬上炕,钻进热乎乎的被窝,一股暖流弥漫全身,浓浓的睡意袭来,眼皮开始不停地打架。夜空之下,爸爸走到院里,点燃迎接新财神的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带我们走进了新春的梦乡……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吃年夜饭时,只有我们兄妹4人的碗里的饺子能咬出分分钱?爸爸妈妈的碗里怎么就没有?我带着这个疑惑请教妈妈,妈妈便笑着说:“傻孩子,那是专为你们兄妹4人准备的。”原来,妈妈在包饺子的时候,就在装着分分钱的饺子皮上作了标记,盛饺子时就把带有标记的饺子全都盛在了我们的碗里。我又问妈妈:“为什么每年都是三角钱,而不是五角、一元呢?”妈妈接着说:“爸爸妈妈是希望你们来年有好运,福、禄、寿三星高照,福运连绵。”

不知从时开始,家乡的年夜饭悄悄发生了变化,鸡鸭鱼肉端上了餐桌。吃肉、喝酒、上饺子,看春晚已成时尚。过年守岁,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猜你喜欢

兄妹黄豆豆腐
半张族谱:台湾三兄妹的寻根之路
慢热兄妹
数黄豆
山羊兄妹交朋友
豆腐睡莲
家常豆腐
黄豆枕头
浊流中的一粒豆
兄妹卖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