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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成为《福建文学》编辑

2021-12-14小山

福建文学 2021年12期
关键词:文山文联散文

飞鸟从北到南

有时候,梦境确实会变为真事,我就不止一次发生这样的经历。总觉得人生的一些重要拐点,并非来自个人努力,却被选中了似的成为宠儿。我来到福州,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不妨讲讲梦吧,我的青春曾被三毛蛊惑,追随过她那句歌词——“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后来对三毛没兴趣了,但是,梦境至今如同在眼前——那时我心满意足地在《鸭绿江》月刊社工作,接触到成人文学期刊才九个月,兴奋的劲儿还没过去呢。一次白天午睡,梦见自己在棕榈树下的白房子里醒来……睁开眼睛,我对这个白日梦感到蹊跷,原因是从没有任何到南方的想法,怎么会梦中身处南国树下呢?似乎比黄粱一梦还荒谬。此后不到两个月,家里先生忽然说要奔赴福州大学,以人才引进政策入职福州大学建筑学院,我作为家属,校方可以安排我到福大图书馆上班。跟随丈夫在情理之中。然而,放弃已有的文学期刊编辑岗位,心里实在舍不得。大学时期,我就在母校辽宁大学的校刊《大学时代》参与编辑工作,尽管只是身为大学生的一点儿幼稚的虚荣心作怪,但把“编辑”身份看得荣耀,应该是始于这件事吧。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学校任教,但哪里肯安分守己啊——叛逆之下,硬生生出走校园,进入报社。当上记者,我依然无法快乐起来,直到被安排编辑副刊,才稍许有点儿安慰。然后,我莫名其妙写起了儿童文学作品,又顺理成章地调到辽宁作协主办的少儿期刊编辑岗位上,一做五年。之后,命运之手把我烙饼一样翻个面儿,我的办公室从省作协五楼转到四楼,当起了《鸭绿江》文学期刊的散文编辑。写到这里,我得感激一下时任辽宁省作协主席的刘兆林先生,这个进入成人文学月刊“咸鱼翻身”的身份完成,归功于他的理解。在我写作之心低迷的时刻,刘兆林主席曾送我一支钢笔鼓励我。在得知我先生调入福州大学任教后,刘主席主动问我是否需要也调动到南方,我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也没有具体说别的。问我之后仅仅一周,刘兆林主席在省作协大楼走廊里见到我,就跟我说,和福建省作协主席陈章武先生通电话了,他向对方推荐我到《福建文学》杂志社工作。所以,2001年春天,在我先生到福州大学工作三个月后,我连福州长什么样子都一无所知的前提下,独自背着双肩包登机,从沈阳直飞福州。6月初,我走进《福建文学》编辑部报到。

凤凰池之暖

步行穿过福州大学老校区,十几分钟就到凤凰池省文联大院。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三棵大树,树冠巍峨壮丽,树荫可以遮盖大半个院落。抬头看,深绿色和嫩绿色的新旧小叶子交织在一起,在春天的阳光中光影斑驳。

编辑部在四楼,一步步走上去,满脸亲和笑容的编辑部同事们,给了我这个东北来的小女子一份温暖的目光拥抱。浑身上下书卷气十足的主编黄文山,像个兄长一样引领我到办公桌前:桌面干净整洁,稿件筐里作者来稿码放整齐,订书器、剪刀、胶水瓶、钢笔、墨水瓶、书钉等办公用品一尘不染,好像等着我立即进入工作状态。这是前任散文编辑郭碧良老师不久前退休留下的,我就坐在这个位置上接替郭老师,担任散文编辑。过了些日子我见到郭碧良老师,才知道写小说、散文都大有气象的郭老师,是个做事果断干练的女作家。和郭老师一见如故,她聊了不少编辑部的故事,比如如雷贯耳的作家北村如何少年天才,在编辑部编辑稿件时,可以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用手里的钢笔写小说。谈笑之间,我也领略了郭碧良老师的洒脱不羁,之后和她变成了好友,常有电话往来,互访家中,一直到她离开福州到广州照顾她女儿的孩子。我们交流了不少文学之事,包括她告诉我一些编辑散文的经验。

时任编辑部主任的吕纯晖,相识后我就喊她纯晖姐。当时编辑成员中只有我们两个是女性,很自然地便愿意玩在一起。她领我逛单位附近的街巷,赠我衣物,我回赠她北方带来的厚实的俄罗斯花披肩,两个人在西禅寺里谈过往的青春和爱情。纯晖姐体贴入微,作为同事,不仅我一个人受益。一天中午,我下班后还在编辑部没回家,她端着一盘炒好的花蛤送上四楼给我吃——怕我午餐糊弄一顿面包,她让我认真吃饭,品尝她的厨艺。我一边吃,她一边说给我炒花蛤的要领。我闲暇写童话,写好了,会给她看,她不仅喜欢看,而且只看了一篇就对我的童话写作非常肯定,并告诉其他的同事,鼓励我继续创作童话。我们进出文联大院经过那三棵大树时,纯晖姐告诉我一个比喻:这三棵大树就像省文联的三位文学大家——郭风、蔡其矫、何为。她带我登门拜访了年迈的郭风先生。一天上午我们在文联院子里碰上出门买菜的蔡其矫先生,纯晖姐直接喊住蔡老师,把我推介给蔡老师认识。文联办公楼后面就是文联家属楼,郭風先生和蔡其矫先生都住在家属楼,由于我那时也酷爱写诗,之后不久便上门频见蔡其矫先生。和蔡老师的交往有六七年之久,请蔡老师到过我家中,我的两个孩子非常喜欢蔡爷爷说话。而我聆听蔡老师谈诗,简直就是无比的享受。老人家激动的时候朗诵自己作品,给我看他的诗歌手稿。喝上咖啡,蔡老师还会讲些诗歌理论,分析中西方诗歌主题差异,例如说到了中国诗歌咏月之美好。蔡老师是一个不吝赐教的诗翁,热爱诗歌的劲头让我感动,在赠我的他翻译的长诗《太阳石》一书扉页上,他写道:“小山,生活在大地,诗至上。”

纯晖姐引领我认识著名的诗人舒婷。那时舒婷和纯晖姐友谊甚深,从厦门来福州时,她们相聚也带上过我,到舒婷在省文联的宿舍里小坐一会儿。这辈子懂得吃饭时先给别人盛一碗汤,是我看着舒婷这样做才学会的。我青春岁月时爱诗如命,《在诗歌的十字架上》《会唱歌的鸢尾花》《致橡树》都是我激赏的诗篇。那句“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是多么有力地击打我的心!怎么也想不到真人版作者一下子就坐在我对面幽默风趣地侃侃而谈。编辑散文栏目的岁月,我约名家稿件,舒婷不止一次支持我随笔稿件。

我来福州的最初五年,《福建文学》编辑部一直在凤凰池办公。给北方的师友们写信,这三个字的地址,曾引来好奇和喜欢。那年代编辑和作者之间依靠书信往来谈用稿意见,稿件采用或者退稿,都要有一番审读意见。主编黄文山老师、副主编施晓宇老师,对待稿件的严谨态度,以及他们和作者的交流作风,极好地影响了我。每天上班,从将一个个信封剪开,抽出稿件阅读,到选稿、编稿,细致地修改,以至于校对工作,他们的一丝不苟,令我敬佩。幸运的是,文山主编很像慈爱的家长,对初来乍到不熟悉南方作者队伍的我,他总是颇有耐心地帮助我解决一些难题。在编辑“散文专号”“福建散文家”等重头戏刊期时,从组稿到编排稿件,我得到很多他的指导。工作之外,文山主编也关心下属们的生活。我女儿从北方过来,需要选校上中学,文山主编帮忙找人脉关系,把我女儿推荐到一所好学校。编辑们孩子上学的事情,文山主编都会过问一下,需要帮助的,他就尽心尽力去做。无论在岗位工作上交流,还是日常闲暇聊天,文山主编和晓宇副主编都像家人一样亲切和善。每天上班,文山主编都是最早到编辑部的一个,等我们陆续到岗了,他从主编室出来,进入我们编辑办公室,或者稿件的事情,或者别的事情,先和我们沟通一下,才回到办公室伏案工作,风雨不误。编辑部同人一起出差,路上听文山主编讲文学讲文化,也是难得的“上课”——学养深厚的他,在散文写作和楹联创作上是大家,谈古论今,极具风采,我们都受益匪浅。他儒雅温敦的个人气质,让我受教时感到自己又遇到了一位好老师。一次文联举办登鼓山活动,我跟随在他身边,走走停停,他说不要坐下歇息,让我记住登山一定要保持慢走的姿态,不要急于攀登,而且累了也只站着休息一下——这样,体能才会均匀地坚持到山顶。我后来不论在哪里登山,都把文山主编这句话当作上好的提示。

凤凰池办公期间,才子华鹏在编辑部年龄最小。他大学毕业来福州工作,和我一样是异乡人。但他还没成家,帮他介绍对象成为编辑部热闹的话题之一。几次不成,华鹏已然沮丧的时候,那年回乡过春节,和自己的中学同学重逢,激起了火花。回福州上班的华鹏,面目焕然一新。在深圳工作的女友之后也来福州工作,于是,我在编辑部工作期间,头一回参加了同事婚礼。有趣的是,新娘拎着婚纱和新郎一起打出租车,来到文山主编为他们布置的婚宴现场,大家那份兴奋快乐,好像自家人举行婚礼,举杯欢庆和祝福的话语发自内心,是那么朴实又暖心。

在白马河畔

编辑部乔迁至乌山西路新址后,吸收了新的编辑力量,林芝、杨静南、林东涵进入编辑部。副主编施晓宇老师调出了本刊,去福州大学当教授。林如求老师从文学院调动到编辑部担任副主编。如果说晓宇副主编的工作风格是和我们编辑嬉笑怒骂打成一片,大哥哥一样随意又严格,那么换了林如求副主编,则是温文尔雅的善意商量了——哪篇稿件不对劲儿,哪个标题和语句有瑕疵了,他捧着稿件谦和地进到编辑办公室,找我们具体商谈修改工作,那份儿尊重与平等的样子,让我内心感慨。林如求副主编退休后,除了享受家人亲情之乐,他把精力多用于研究《红楼梦》上。

白马河就在文联新址附近。编辑部工作忙累了,我们编辑可以走出文联大院,散步到白马河的木栈道上。春夏时分紫色的翠芦莉盛开着,秋冬两季河岸上的水杉树叶子变黄,构树的花儿变成了红色果子,散步的我们惬意地走着,水边的阿狄丽娜一样。我约近处居住的作者、朋友散步,也和新来杂志社的年轻编辑陈美者一起散步过,她为我留下一张坐在白马河畔的照片,记录了美丽的一瞬。

我在白马河畔办公最难忘的岁月,是和诗歌编辑郭志杰共处一室所经历的那些细碎日子,其中的趣味与雅兴,今天也是我们的笑谈。郭兄酷爱哲学,对西方哲学著作手不释卷,以至于他写的文章,无论是诗歌评论还是绘画评论,都拥有一种哲学眼光和哲学术语。我们每天上班后,先争着打水、扫地,如果我抢到暖水瓶和拖布,会很安慰,因为时常都是郭兄来得早,不但打了水、拖了地,连我的办公桌和书柜也擦拭干净了。坐下来办公,可能一上午都悄然无声,郭兄的哲学阅读极其专注,一支铅笔拿在手里,不断地在书页上画道道,并且空白处写上自己的读书笔记,谁敢轻易扰乱他呢?后来郭兄整理出一本哲学随笔出版了,书名叫《认识的水滴》。我则大规模写作儿童文学作品了,儿童诗、儿童散文、儿童小说、童话均有涉猎,编稿工作结束后,我会下午也留在单位不回家,完成创作。两个安静的好写好读的编辑达成了和谐共鸣,有时完成一段文字,开心地递给对方看看,我激赏了一番郭兄的哲理文笔,郭兄给我的文章挑挑毛病,修改我的长句子和错别字。仁爱如山的郭兄,是我半生遇到的最佳编辑同行,他不动声色地热爱生命,看一棵红薯发芽长出绿叶都欣喜万分,对孩子对长者由衷露出关切之情,那是一种真挚的爱!有一回我下公交车不慎摔倒在地,站不起来了,打电话给他,他骑着电摩赶来,送我到医院检查是否骨折,然后送我回家,厚道得像我的娘家人。搬迁到白马河畔初期,文联大楼旁边是废墟一片,还没崛起新楼,常有昆虫鸟雀之声传入窗户,“吱吱吱”,“啾啾、啾啾”,我停下办公,感受自然之声,眼睛余光看到郭兄也侧耳倾听,神情为天籁动容。

林如求老师退休后,编辑部主任郭兄担任副主编,换了办公室到隔壁。我帮他整理书柜里的书刊,抱着送到他独自一人的办公室,虽然没有什么分别话语,但我内心翻腾着感激之情,郭兄能体会到的。他幽默地和我开玩笑,成了后来我们交往的习惯。即使他在文山主编退休离岗后担任了《福建文学》执行主编,我和郭兄也是很顽皮说笑的——那种亲如兄妹的默契,来自我们灵魂上的相互理解。后来郭兄调出编辑部,到省文联理论研究室当主任,他还给我的童话书写评论,一如当年主动为我的诗歌写评论一样用心之至。

2007年春天,在省文联这个大家庭里,我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文山主编考虑到我的写作擅长,把进入鲁迅文学院进修的名额安排给我——中国作家协会和中宣部联合举办的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班,是许多作家都向往的学习机会,可我身为编辑,离岗学习四个月会给编辑部工作带来负担。然而,文山主编没有犹豫,就让我到北京当学生去了。由于他自己也身为作家吧,文山主编对编辑部有写作擅长的编辑,一向都网开一面,尽可能给我们的创作和学习给予方便与条件。我们发表了作品、出了书他高兴。有名家来福建采风、讲座之类活动,他也让我们积极参加,扩大我们的文学视野。从鲁迅文学院毕业后,我的写作从诗歌、散文转为更为专注的童话创作,迅速提升童话写作能力,这与文山主编给我的机遇分不开。直到现在,我们见面了,他还关心我的创作情况。

郭兄调到理论研究室后,我向曾章团社长申请转岗担任诗歌编辑,得到了接替郭兄编辑诗歌的机会。这实现了我青年时爱诗的梦。后来蔡露社长主持编辑部工作,我继续负责诗歌栏目。

萤火与烛光

作为编辑,同作者往来通函或者见面交谈,那是常规。我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炫耀岗位职责的事情。日常面对作者来稿,从开始五年的剪开信封,手写信件回复审稿意见,到在白马河畔编辑部为每一位编辑配备电脑,用于邮件接收来稿、审稿,并给作者、读者回复意见,其间的转换,增加了很多工作量。过去捧着纸质稿阅读,一边喝着咖啡,或者饿了嚼着饼干,一边审视着纸上文字,甚至有种享受——读到了让眼睛一亮的文稿,恨不能叫出声表达一下欢喜。那一刻,甚至会把手里的稿件递给同室编辑一起欣赏美文佳作,快意一阵子。看电脑屏幕后,这样的乐趣没了不说,由于电子邮件便利发送缘故,常常是打开邮箱就头大,稿件拥堵到一个上午看下来,头痛眼花。差稿、烂稿、重复来稿,一件件让我难受,编辑活儿成为重担了,还难以得到作者们的理解。我很怀念剪刀糨糊的编稿时光,剪开信封,抽出稿件阅读,回信,一上午处理有数的几篇稿件,耐心和爱心的程度都大。我们逐渐和一些作者形成了友好的互吐衷肠关系。尤其是一些基层的县城乡镇作者,他们发表作品机会极少,接到编辑来信,会感激得记住好几年。本刊“初出茅庐”栏目和偶尔的“新人新星”或“校园文学”栏目,挖掘了不少新人作品,也算当编辑的一点儿所谓伯乐之欣慰。有的基层作者在文学创作上成长起来,也会心存感激,和编辑结成了忘年交或兄弟姐妹情,乃是寻常事。福建文学创作队伍庞大,市县的各个角落都有寫作爱好者,在网络还不那么发达时代,他们的写作如同面对荒野和暗夜,也许编辑的一封回信或者一个电话,就点燃了他们的写作信心。我们编辑也只不过是萤火与烛光,给了一星半点儿光亮,却使他们的文学长路有了更美的盼望。

举个例子吧,屏南山区县城里有个作者叫陈守溢,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我收到他的散文稿件,他写出自己在残疾生活中的个人挣扎和对亲人的感恩,我被打动了,便给他回信,也采用了这篇稿件。陈守溢因此大为震动,写作的动力来了,一篇篇散文陆续写出。本刊举办笔会活动,我又邀请他参加,他来了,吃饭都不能自理,需要安排其他学员在饭桌上照顾他。受感动的他,邀请我为他编辑好的散文集写序,我本是不配写序文的人,重托之下答应了,为他的新书出版写了《一道门,一扇窗》。再举个例子,在政府部门搞行政工作的福清作者林肖,是个资深读书人,阅读经典无数,自己也写起了随笔散文,却总是放在抽屉里。我们几位文联作家被他邀请去福清采风,活动中我随意地向他约稿。见了稿件后,我有点吃惊:写得这么好,居然没有在《福建文学》刊发过!我当即编发了林肖两篇散文,之后,又把他作为散文重要作者加以关注。内秀有才华的林肖,崭露头角,很快成为福州散文创作的新锐力量,被市文联和当地文化部门重视起来。他出版散文集,我为他写了《一点点写,成文如成器》。大田两三位作者,是我和华鹏编辑到大田参加笔会活动时熟络起来的。年轻的颜全飚,稍长些的苏诗布,都有很好的散文写作底色,他们的作品接地气、有思想,如果不被《福建文学》关注到,是十分可惜的事情。我觉得编辑下基层,就是要发现这样的作者,多给他们一点出头机会,使他们对写作产生热情,也能带动一方乡土上的其他写作者走上文学道路。后来,颜全飚从无名作者成长为当地文联主席,苏诗布散文作品选入福建文学六十年选本和典藏作品集。在小说编辑华鹏的引导下,二位的小说创作也渐入佳境。我们编辑的点滴激励,给予作者们萤火与烛光,反之,作者们的爱,也给我们举起了灯盏,让我们行走路上,有了脚下的明亮和温度。多年的编辑作者往来频繁,不少也会成为好朋友,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我作为编辑,在这方面是有所得的,想到此,我可以嘴角上弯微笑。

不舍的告别

飞鸟又从南向北。

我过上了迁徙生活,夏初北上,秋末南下,亚热带和寒温带两地居住。

2019年初,意外的事情发生了,92岁的老父亲患阿尔兹海默症,病情加重,北方亲人传来的消息让我陷入焦虑状态,随之,我已经患有糖尿病的身体也开始了不给力,经常早晨爬不起来,难以按时上班或者参加文学活动。前一年还没有考虑55岁退休,这年的3月份我果断地做出申请退休的决定,预备陪伴父亲最后的岁月。获得编审职称尚未满5年,戛然而止,需要赶忙离开岗位,这种难过只有我自己心中黯然自知。不忍心在网络微信上告知众多作者自己告别了编辑岗位,以致很多作者在我退休后依然把稿件塞进我的邮箱,或微信转过来,让我徒增了麻烦,也连累了接替我编辑岗位的同事,让她增加阅稿量——恬淡安静的林芝,成为诗歌编辑。我迅速办理好了退休手续,把办公室清理干净交还,学习我的前任编辑郭碧良老师,把桌面和办公柜子擦洗整洁。最后抚摩一下我坐了18年的南方藤椅,打捆积累的书刊,用货拉拉运回家。心底藏着泪水,在收拾抽屉时重读往日作者们寄来的贺年卡、明信片、书信时,几次潸然泪下,悄悄抹去。确实,我并没有厌倦我的编辑岗位,更没有觉得这份工作压力大得难以承受,没有什么不满情绪。任何与编辑岗位相关的原因都没有,只是,我的老父亲懵懂地在等待漂泊南国十八年的女儿回家——到了他身边,他认不出我了,管我叫他妹妹的名字;但是,老父亲的笑容依旧是父爱的笑、父爱的欣慰,我给他洗脸、洗脚,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下意识里明白是女儿回归的补偿之爱吧!尽心尽力照顾父亲5个月后,92岁的老父亲与世长辞。我觉得这个提前退休的决定做对了,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和编辑部同人们合影留念,是我在编辑生涯上的最后一幕。新上任的福建文学杂志社社长赖碧强先生,集合了大家——我们站在省文联大院的楼前,一字排开,定格了我的不舍与留恋。

但不舍也要告别了。在编辑工作中,除了当地作者们,还有省外的诸多作家朋友们,与自己的岗位紧密相连。退休后,尽管曾经相处愉快,我还是自觉地再也不联系他们了。我懂得一些关系只是工作关系,工作完成了,关系也就转换了,应该有一份祝福的心,而不再打扰。在《福建文学》当编辑18年,可以说,我幸运地交往了大江南北许多作家、诗人,不少成为至交。书信、电子邮件,接待来榕城做客,从京城、沿海到内地少数民族地区,与著名作家们互通电话,见了面,因约稿工作必不可少的寒暄、交流,也能把陌生變成熟悉的感情,这真是编辑工作的独特收获。他们的名字我就不一一说出了,他们都是中国作家中的雄鹰与大鱼,而我不过是小虾米,工作之外,说不说名字并不重要。微信和邮件上,从此我变成了一个深度沉默的人,只想悄然地继续学习他们的创作,阅读他们的作品,通过他们,更加懂得我所热爱的文学是灵魂高尚的事情。只有三五位作家诗人多年友谊小苗成了大树,我们至今还会通通电话,彼此问候。

我是个可以安之若素的女人,一旦结束,就会坦然面对。当下南北迁徙的退休生活,我过了两年了。送走了父亲,我还有90多岁的母亲健在,需要每年陪伴她身边一些日子,这成为我的幸福。我欣欣然以居住在书房和花园里为乐,人生又一个新旅程了。

无悔也无愧,我的半生职场工作,选择了当编辑。当编辑,让我的眼界和内心视野都大大扩大了,甚或也训练了我,使我的个性变得温婉一些。长年累月要和人交往、交流,我必须改变习惯独处的天性……而《福建文学》在我37岁到55岁的年华中,终于让成长后的我成熟,并且甘之如饴。

责任编辑 杨静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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