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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阴气”概念探讨芍药“益气”功效在经方中的应用

2021-12-08孔競谊朱慧渊

中国民族民间医药·下半月 2021年10期
关键词:阴气芍药益气

孔競谊 朱慧渊

【摘 要】 芍药是临床常用药物,《神农本草经》中记载其能“益气”,但此功效现在已很少提及,更惶临床使用。仲景用药多遵从《神农本草经》,经方中多处运用芍药治疗各类疾病。“阴气”是人体一身之气中具有凉润、沉降、收敛作用的部分,文章分析认为芍药可以通过“益阴气”与人体“阳气”“阴液”相互作用来发挥退热除烦、固敛止汗、降肺补脾调肝、和脉养血利水等具体功效,这些功效在经方中多有应用。从“益阴气”的角度可以让芍药在部分经方中的配伍更容易理解,让仲景用药之法更明晰。

【关键词】 芍药;益气;阴气;经方用药

【中图分类号】R282.7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1007-8517(2021)20-0001-04

Abstract:

Key words:

张仲景在治病时常使用芍药,运用芍药的经方广泛分布于六经病及腹痛、水气、肺痿咳嗽上气、血痹虚劳等杂病中。因仲景完成《伤寒杂病论》的年代与《神农本草经》(简称《本经》)流行的年代最为接近,故多数医家认为经方主要依据《本经》中记载的功效主治来运用芍药。《本经》中记载芍药能“益气”,后世医家对此多有阐释,但未形成明确认识。现行教材将白芍归于补血药,赤芍归于清热凉血药,已不再提及其“益气”功效[1]。究竟芍药“益气”功效为何,经方中又怎么应用?笔者查阅文献,通过对“阴气”概念的辨析,阐释芍药“益气”的功效,分析探讨其在经方中的应用,以期能启发同道思路。

1 历代芍药“益气”功效阐述

《本经》记载芍药“治邪气腹痛,除血痹,破坚积,寒热,疝瘕,止痛,利小便,益气”,表明芍药具有“益气”功效,其后不少医家对此功效进行了阐释。《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引《日华子本草》记载芍药可“通月水,退热除烦,益气”,并认为其中“赤色者多补气,白者治血”。《药性赋》提出芍药益气部位可能在肾,认为其能“补肾气”。卢之颐在《本草乘雅半偈》中记载芍药“益肝气也”,并进一步解释道“若小便不利,为癃为约,裨益肝气,偏性疏泄”,可以通过疏泄肝气而利小便。王好古在《汤液本草》中引《用药心法》认为芍药是“脾经之药”,能“收阴气”。《本草发挥》转录成无己的观点认为:“芍药之酸,以收正气”。缪希雍认为白芍所益之气为营气,即血中之气,并在《本草经疏》中解释:“芍药……专入脾经血分……脾统后天元气,得补则旺,故益气”。叶天士则在《本草经解》中写道:“芍药气平益肺,肺清故益气也”,认为其能通过降利肺气而益脾疏肝。徐大椿在《神农百草经百种录》中描述芍药“益气,肝气敛则受益,乃养肝之圣药”,认为是收敛肝气之意。陈修园则在《神农本草经读》中提到:“益气者,谓邪得攻而净,则元气自然受益,非谓芍药能补气也”,认为芍药“益气”作用是通过除血瘀、利小便、散邪气而使元气受益。可见,虽然历代医家都认可芍药“益气”的功效,但对其具体含义则各自发挥,尚不统一。

2 芍药“益气”功效辨析

2.1 芍药所益为“阴气” 既然芍药“益气”之说从《本经》始,那分析其含义也应以《本经》为切入口。《本經》中具有“益气”功效的药物共有65味,其中不乏现代中药很少提及其“益气”作用的药物,如天门冬、丹参、五味子、阿胶、知母等。受中国古代哲学影响,中医理论认为气是构成人体并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运动不息而极其细微的物质,阴阳是对宇宙中既相互关联又相互对立的某些事物和现象及其属性的概括。万事万物皆有阴阳,其中当然也包括气,如《庄子·则阳》中就有:“阴阳者,气之大者也”。这一“气分阴阳”的思想也同样渗透到中医理论中,以表明气的两类不同作用,阐释机体的脏腑功能和生命进程[2]。早在《黄帝内经》中就已经提出了“阳气”“阴气”的概念,虽然所涵盖的内容十分宽泛繁杂,但其中有一部分确指人体之气,如《素问·方盛衰论》中有“阴阳气尽,人病自具”,认为阴阳二气组成了人体的正气,两者都是人体之气的一部分。孙广仁分析《黄帝内经》相关论述后认为“阳气”是一身之气中具有温热、兴奋特性的部分,是人体内具有温煦、推动、兴奋、升腾、发散等作用和趋向的极细微物质和能量;“阴气”是一身之气中具有寒凉、抑制特性的部分,是人体内具有凉润、宁静、抑制、沉降、敛聚等作用和趋向的极细微物质和能量[3]。现今提到“气”往往是指“阳气”,与之对应的则是“阴液”,这也导致容易理解参芪类的甘温益气,却忽视了“气”有可能指的是这种具有凉润、沉降、收敛作用的“阴气”,芍药这类凉润之品也可能通过益“阴气”发挥“益气”作用。

2.2 芍药“益阴气”的内涵 既然“气分阴阳”,那“气”的功能应是“阴气”与“阳气”协作完成,而芍药可以通过增益“阴气”的作用来调控“气”的功能,最终达到益气治病的作用。

首先,“气”有温煦的作用,能调控人体体温恒定在正常范围内的,发挥温养肢体脏腑、温通经络血脉的作用。虽然一般认为“阳气”的温热作用在其中占有重要地位,但“阴气”寒凉的作用却不能小看,因为一旦“阴气”不足不能制约“阳气”则会造成阳热太过,体温上升,化生热病,如《素问·逆调论》中所说的“阴气少而阳气胜,故热而烦满也”,所以芍药可以通过“益阴气”而“调寒热”,这也符合上述芍药可“退热除烦”的记载。

其次,“气”具有“升降出入”的运动变化,内可至五脏六腑,外可达筋骨皮毛,维持人体的各种生理活动[4]。其中,“阳气”具有升腾、发散的作用和趋向,能增强气化向外向上的力量,“阴气”具有沉降、敛聚的作用和趋向,能增强气化向下向内的力量。两气杂糅,作用力相互牵引形成气化的动态平衡,当这种动态平衡被打破,机体出现病理反应。从一身气机来说,若“气”的向下向内力量不及,可出现表气不固、肺气不降、胃气上逆、肝气上冲、肾气不纳等气机异常。在脏腑来说,若向内收敛气化不及时,可出现肺失治节、脾失固摄、肾失封藏、肝失疏泄等功能异常。在血、精、津液来说,若沉静聚集气化不及时,则造成血行逆乱、小便不利、精液耗伤等。此时需要“益阴气”,即是增加属阴的细微物质,增强气机向内向下作用力,使表气及脾气固敛,肺气及冲气下降,和脉止血,通利水气。芍药之“益阴气”此时就具体表现为前人所述的“安脾肺,固腠理,和血脉,收阴气,敛逆气,散恶血,利小便”。

另外,“阴气”与“阴液”的关系也非常微妙。孙广仁认为“阴气”就是气的一种,不是“功能”概念,更不能用精血津液替代[5];而蒲晓东则认为精、血、津液合成阴液,阴液与阴气的关系犹如水与雾气,静则为阴液,动则为阴气,“阴气”是阴液的另一种存在方式[6]。笔者认为此两种观点其实并不矛盾,气、血、精、津液都是人体内的精微物质,只是存在的形式不同。血、精、津液等阴液如水,是有形可见的,而气如水分子,是无形不可见的。在一些条件下,气中具有凉润、沉降、敛聚性质的部分可聚集凝华为阴液,而在另一些条件下,阴液可弥散升华为凉润、宁静、抑制的阴气。“阴气”与“阳气”同为无形不可见的物质,相互渗透,相互作用,构成完整的“气”。中医理论认为气、血、精、津液之间可以互相化生调控,“阴气”在其中可能扮演着沟通“气”与“血、精、津液”相互作用的角色。所以可以说“阴气”是“阴液”的另一种存在方式,但“阴气”毕竟是具有动力的极细微物质,其存在也不能完全被精血津液替代。因为“阴气”与“阴液”之间存在着这样的关系,所以当益“阴气”,也就是增加具有凉润、沉降、敛聚性质的细微物质时,能够同时发挥调控和补充“血、精、津液”的作用,这是芍药能发挥“调养心肝脾经血”功能的原因。

3 芍药“益气”功效在经方中的应用

3.1 桂枝汤中益阴气固腠理 桂枝汤证最主要的表现是发热和汗出,仲景在《伤寒论》第12条中言:“太阳中风,阳浮而阴弱,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这里的“阳浮而阴弱”是指“阳气”浮而“阴气”弱,为互文结构,并非阳浮造成了发热而阴弱造成汗出,因为第95条中也说:“太阳病,发热汗出者,此为营弱卫强”。桂枝汤证的病因是中风,风为阳邪,其性升散,作用于人体则增强了人体气机向外的疏泄能力,打破了“阳气”与“阴气”之间气机出入的平衡,使得“阳气”向外浮动,“阴气”向内敛的作用稍显不足,于是整体偏“阳”的“气”带着“津液”向外分布,造成发热与汗出并见。仲景在第53条中又指出:“病常自汗出者,此为营气和,营气和者外不谐,以卫气不共营气和谐故耳”,这与“营弱卫强”并不矛盾,此处的“营气”指的是“阴液”“卫气”指的是“气”,说明病机中并没有影响到“阴液”,只是“气”向外疏泄太过了。所以方中以桂枝之辛温发散驱风邪而出,以芍药之酸寒益阴敛气机而入,恢复气机的阴阳平衡,使热去而汗止,达到固护腠理的作用。

3.2 麻子仁丸中益阴气敛脾精 麻子仁丸出自《伤寒论》第247条,主治小便多大便硬的脾约证,其病机为“趺阳脉浮而涩,浮则胃气强,涩则小便数,浮涩相搏,大便则坚”。现教材认为此证为胃强脾弱,约束津液不得四布而转输于膀胱,故大便不润[7]。但喻嘉言在《尚论篇》中认为:“仲景说胃强,原未说脾弱,况其所谓胃强者,正是因脾之强而强。盖约者,省约也。脾气过强,将三五日胃中所受之谷,省约为一二弹丸而出,全是脾土过强,致令肠胃中之津液日渐干枯,所以大便为难也。设脾气弱,即当便泄矣,岂有反难之理乎。”故此证病机当为脾胃气强,其“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的过程过于亢进,使得水液皆“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不能下行以润泽肠道,故小便多而大便难。而脾气之所以亢进,与脾中兴奋、升散之“阳气”与抑制、沉降之“阴气”失调关系密切,故麻子仁丸中除了用麻子仁、蜂蜜养阴润肠,小承气汤结构攻下,杏仁通降腑气外,还用芍药来益脾之“阴气”,使脾气阴阳恢复平衡,收敛过于耗散亢进的脾精,让津液能向下濡润肠道,达到减少小便、通利大便的目的。

3.3 黄连阿胶汤中益阴气退邪热 黄连阿胶汤用于治疗“少阴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烦,不得卧”,其病机表现为邪从阳化热煎灼肾水,肾中真阴亏虚,不能敛纳肾中阳气,“气有余便是火”,肾中阳火上炎灼心,复使心中阴血减少,因而心神失养,烦乱不得眠。法当滋阴降火,使上炎的肾阳复归阴位,方中除用黄连、黄芩直折心火,当归补血养心,鸡子黄血肉有情之物填补真阴外,还利用芍药补益肾中“阴气”,增强向下敛降肾中“阳气”的作用,使有余的“火气”变回正常的“肾气”,同时发挥其能沟通“肾气”与“肾阴”的特点,使肾中阴阳和合,不至阳浮于外再生变数,正如成无己在《注解伤寒论》中分析:“阳有余,以苦除之,黄连、黄芩之苦以除热;阴不足,以甘补之,鸡子黄、阿胶之甘以补血;酸、收也,泄也,芍药之酸,收阴气而泄邪热也”。

3.4 真武汤中益阴气利水气 真武汤在《伤寒论》第82条中主治:“太阳病发汗,汗出不解,其人仍发热,心下悸,头眩,身瞤动,振振欲擗地者”,在《伤寒论》第316条主治:“少阴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为有水气,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呕者”。虽然分属太阳病和少阴病,但其病机相同,皆是阳气虚弱,水饮泛溢。阴液乘袭不同阳位,凌心则悸,射肺则咳,冲头则眩,入肌肉则身瞤动,在膀胱则小便利,困脾则下利,充胃则呕。尤在泾《金匮要略心典》中讲:“欲湿之去者,但使阳气内蒸而不骤泄,肌肉关节之间充满流行,而湿邪自无地可容矣”,故用附子辛热峻烈复阳,芍药“益阴气”而敛“阳气”,能使“阳气内蒸”,周流于皮毛、腠理、肌肉、关节之间,以散寒湿水饮。同时“阴气”可入水饮内驱水复归阴位,即尤在泾在《伤寒贯珠集》中说的:“芍药之酸,则入阴敛液,使汛滥之水,尽归大壑而已耳”。

3.5 桂枝茯苓丸中益阴气去瘀滞 桂枝茯苓丸出自《金匮要略·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由桂枝、茯苓、牡丹皮、桃仁、芍藥各等量组成,能活血化瘀,缓消癥瘕,治血兼顾气与水,被黄煌誉为经方活血化瘀第一方。《金匮要略方义》认为其用“等量之白芍,以养血和血,庶可去瘀养血,使瘀血去,新血生”。此证瘀血阻滞,气机不畅,血溢脉外,故而用桃仁、丹皮活血化瘀,破血时易造成出血加重,此时需要芍药“益阴气”入血脉,一方面充盈阴血加强化瘀效果,另一方面收敛阴血外溢之势,减少对血脉的冲击;桂枝温通血脉,但辛性向外阳气易飘散于脉外,也需要芍药“益阴气”协使阳气向脉内汇聚达到通利血脉又不迫血的目的。同时在桂枝与茯苓温化痰饮时,芍药也可发挥上述真武汤中的利水去滞作用。

4 小结

历代医家都认可芍药“益气”的功效,但对其具体含义却各执己见。“阴气”是人体一身之气中具有凉润、沉降、收敛作用的部分,能合理解释芍药这类凉润之品“益气”的含义。通过对芍药“益阴气”内涵的分析发现,其往往是通过与“阳气”“阴液”相互作用来“调寒热”“调气机”“调形态”,进而发挥退热除烦、固敛止汗,降肺补脾调肝气,和脉止血利水等具体功效。笔者从“益阴气”的角度分析了芍药在部分经方中的功效表现,见识粗鄙,仲景在经方中的运用远不止这些,愿能抛砖引玉,与同道一起让仲景遣方用药之法更明晰。

参考文献

[1]张廷模.临床中药学[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18.

[2]孙广仁.论“气分阴阳”对中医学气学理论的影响[J].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2(1):11-13.

[3]孙广仁.中医学的阴气、阳气概念辨析[J].中华中医药杂志,2005,20(11):6-8.

[4]郭霞珍.中医基础理论[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

[5]孙广仁.《内经》阴气概念及相关的几个问题[J].山东中医药大学学报,2005,29(1):41-43.

[6]蒲晓东.论阴气、阴液与阴虚[J].中华中医药杂志,2009,24(6):807-808.

[7]李冀,连建伟.方剂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6.

(收稿日期:2021-03-03 编辑:陶希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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