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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巴赫金表述诗学中的布局形式与体裁

2021-12-05

关键词:巴赫金体裁言语

张 丽

(江西省社会科学院 江西社会科学杂志社,江西 南昌 330006)

巴赫金表述诗学中具体完整的表述是通过表述与符号、话语、言语行为等要素相互作用形成。具体完整的表述是巴赫金整体思想的实践形式,主要体现在具体表述内部的完整性与表述外部的复杂性两方面,而在完整的表述内部,表述的布局形式非常重要,巴赫金将布局界定为“构成艺术感受的诸多因素的总和”[1]。他把作品当作一个完整的布局来分析,而这个完整的布局具有一定的目的性,作品中的每一个要素都追求一定的目标,实现着某种事物,为某种目的服务。因此,布局形式也可以看作是话语材料的布局配置手法。

体裁是表述的典型形式,也是重要的布局形式,分析布局需从体裁入手。在巴赫金表述诗学中,表述的布局形式主要表现在言语体裁中,言语体裁主要通过表述风格与言语意图实现表述所要反映的现实内容。本文在梳理体裁理论发展情况的基础上,概括巴赫金体裁理论中表述与言语体裁之间的关系,并进一步阐述言语意图是如何影响表述风格与布局形式的。

一、体裁理论的发展

学界虽没有否定体裁的存在,但很少有相关研究,少数的研究将体裁归为语义学、语式、种类范围内,忽视了体裁的重要性与独立性。一些理论家已经觉察到当代文学中体裁的消失,并对将体裁的有用性更多地使用于写作领域表示怀疑。文学体裁尽管被忽视了,但却不可否认地存在着,即使不在作品内部,大部分时间也存在作品的周围。20世纪对体裁的研究主要是关注局部的细节,如文本中的词语、语法等,研究者将体裁作为一种范式的残留来探讨,不是从整体来研究。哈桑认为关于体裁结构有三种类型的抽象:“体裁结构潜势、体现体裁结构潜势要素的语义特征、体现这些语义特征的词汇语法形式。”[2]也有学者提出:“我们所讨论的体裁应该属于语式的一个方面。话语的各种体裁,包括文学体裁,都是在某一文化中具有社会价值的语篇的特定符号功能。体裁对于意义的其他成分也可能产生影响:某一特定的体裁与其特定的概念语义特征和人际语义特征也常常会有联系。所以,体裁范畴在功能上是复杂的。”[3]有学者将体裁看作是一个系统[4],有学者认为:“二十世纪以前,体裁被视为与表达自我精神世界的能力相脱离的范式的残留,人们极力避之。”[5]47因此,体裁范畴被置于文本之外,体裁体系是理论家根据普遍适用性建立的标准体系。到了20世纪70年代,人们将体裁理论作为类型的发展来关注,并把体裁作为类型和谱系进行阐释、理解。但也有学者超越了体裁的类型、谱系研究的范围提出了对体裁中语言成分的研究视角,瑞德(Reader)指出:“体裁原则也表现在最细微的构成成分包括语言上”[5]48。

在文学理论的发展过程中,不参照体裁就不可能对文学作普遍性的论述,就不能分析出诗歌、小说、戏剧等体裁的区别,有学者将“体裁看作是文学和普遍性之间的桥梁:一种体裁既是一系列抽象而特殊的表现手法之和,也是一些具体文章之和,因为既不存在纯文学性,也不存在唯一的文学性。所以,所有诗学道路都通向体裁。”[6]106也就是说,体裁总是处于中间地位,存在于文学的普遍性和作品的特殊性之间,存在于进行历史定位的文化传统和永恒的语言类型之间,存在于写作要求和解读契约之间。

俄国理论界对体裁的关注始于形式主义。形式主义者将体裁看作是手法的机械组合,是手法的某种固定的、独特的集聚,是结构上的完成。他们虽关注到体裁的重要性,但没有理解体裁的真正意义,没有把握体裁整体和本质。巴赫金认为关于体裁的研究,只有在文学体裁理论范围内才有所涉及,但对文学体裁理论的研究是建立在亚里士多德和新古典主义的基础之上,范围比较狭窄,对其他领域如长篇小说体裁没有充分探讨。巴赫金认为人类语言根据其所融入的、确定的社会交流情况,可能分成各种界限灵活的口头及书面体裁,如对话、文字游戏、书信、祷告等。为了更好地把握他们的语言起源和复杂构成,需要让文学体裁的构成形式根植于由语言的各类简单体裁组成的无限连续体中。

托多罗夫突破了从单纯体裁称呼与体裁构成来分析体裁的方法,注重体裁之间的关系以及变化性,认为体裁来自其他体裁:“一个新体裁总是一个或几个旧体裁的变形,即倒置、移位、组合……文学似乎从来就与体裁相伴,这是一个处于不断变化中的系统;历史地看,起源问题离不开体裁本身这块地盘。从时间上讲,不存在体裁之先前。”[7]他提出体裁即种类,文学即文本。他认为体裁与话语相关,无论是文学体裁还是非文学体裁,代表着话语属性的制度化。言语行为之间的差异也可以看作是体裁之间的差异,体裁像制度一样存在着,它对读者和作者都起作用,体裁是一种相对稳定的形式,为作者提供一种必须遵守的“写作范例”,读者则按照体裁系统阅读。体裁在社会中演变,通过制度化与社会相联系。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体裁引起了人类文化学家或历史学家的莫大兴趣,体裁是得到历史证实的话语特性系统。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体裁系统,与任何制度一样,体裁也展现其所属社会构成属性,体裁的变革也与社会变化息息相关。可见,体裁不仅适用于文学,也适用于日常语言。体裁的发展离不开它周围存在的语言现实,研究体裁要将它与周围其他的话语体裁联系起来。托多罗夫归纳了体裁与言语行为的关系:体裁如同任何其他言语行为,可以使话语特性系统化;体裁与某种具有非文学存在的言语行为相吻合;体裁源自某种言语行为并对该言语行为作出改变。小说便是使简单的言语行为转化为复杂的言语行为的一种体裁。同时,体裁还来自每项表述的双重方向:一个是表述对象,另一个是交谈对象。托多罗夫则在巴赫金基础上,研究了体裁与话语、体裁与言语行为的关系。

从上述体裁理论的发展过程来看,体裁虽然存在,但一直没有被重视,即使提到也是将体裁局限在语义学、语式的范围内,或者是类型学、谱系学范围内,这些都注重体裁的普遍性,俄国形式主义者将体裁研究又重新提起,并列入研究视野,对体裁内部结构进行研究,俄国形式主义者虽关注到体裁的重要性,但他们没有把握体裁的本质。巴赫金在此基础上做了深入分析,对体裁的研究突破了文学体裁的范围,并扩大到言语体裁视域中,对言语体裁进行分类,提出体裁是重要的布局形式,也是艺术表述的典型整体,这个整体是完备的、完成的。巴赫金的独特之处在于提出了体裁是艺术表述的一个整体,是整个表述的典型形式,巴赫金强调了体裁的现实性和所能达到的现实性。

二、巴赫金的体裁观

巴赫金将体裁与整个作品、整个表述的形式联系起来,认为:“作品只有在具有一定体裁形式时才实际存在,每个成分的结构意义只有与体裁联系起来才能理解。”[8]276有学者认为巴赫金“将体裁理论放置在整个言语交际活动中考察,放到同言语交际和话语主题的相互关系中进行研究。”[9]这种研究方法扩大了体裁的范围,突破了体裁在文学领域的局限性,将生活体裁、行为体裁等归入言语体裁研究的视野中,把体裁提到人们思维和理解客观对象形式的高度。所以,巴赫金的体裁观要从巴赫金体裁理论的独特性和他对体裁的分类两方面来把握。

(一)巴赫金体裁理论的独特性

巴赫金体裁理论的独特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巴赫金注重体裁整体和本质上的完成性。他认为体裁是已完成和完备的艺术表述的整体。而每一种艺术由于它的结构材料和本身的结构能力不同,都有自己独特的完成方法。体裁代表了整体形式的构筑以及完成的特殊样式,同时,体裁的完成是本质上、主题上的完成,而不是结构上的相对完成。因此,体裁的完成性是由于整个作品完成的样式不同而产生的。

其次,巴赫金深化了体裁内容与形式的关系。有学者认为巴赫金的体裁不仅仅是形式,也是“有潜在含义的形式”[10]。在巴赫金看来,涵义以隐藏的方式存在表述的内容中,因为体裁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此,涵义也可以隐藏在体裁和形式中。比如,狂欢化和复调性是隐藏在小说体裁中的一种形式,这种形式蕴含了艺术家对生活的思考和对话以及与现实的关系,这是一种潜藏着的意义。因此,巴赫金认为不能将体裁看成是现成内容的包装,而是要把握体裁所蕴含的新涵义,这样才能深入艺术的新内容,把握作家创作的本质。

再次,巴赫金注重体裁的现实性、社会性和历史性。巴赫金比较突出体裁的现实性与它所能达到的现实性。他指出体裁说明现实,但现实会使体裁变得更加清晰。每一种体裁都有它理解和观察现实的角度和方法。在现实中,任何整体是以体裁的形式出现的艺术整体,都会有两个面向的特征,这两个面向的特点决定着这个整体的类型,即决定它的体裁。“第一,作品面向听众和接受者,面向表演和接受的条件。第二,作品从内部向外,根据其主题的内容来把握生活。”[8]278作品面向听众和接受者,指的是完整的作品需要在一定的时间、空间、现实生活中才能展示出来,在展示的过程中需要一定的接受者和读者,并对作品作出一定的反应。而这个反应则是根据接受者自己所处的空间、时间、环境等外部因素来决定的。每一种体裁所展现的是现实的某些方面,这也说明了体裁的现实性,但同时不容忽视的是体裁所能达到的现实性。因为每一种体裁所反映和理解现实的方法和角度不同。巴赫金通过素描与彩色画的对比来说明不同体裁反映现实的角度不同。同样都是语言的艺术,抒情体裁、小说体裁、戏剧体裁所观察、揭示人物性格的方式不同。作为有独立意识和思想的接受者,观察和理解一系列体裁,不是借助语言学意义上的形式来进行的,而是借助表述来思维和理解。因此,体裁也有共时性和历时性特征,这一体系是历史的,处在永恒的变化之中,其运动很难被人发现。其中共时法把连续的历史作切割,提出体裁体系中的某个题材变革,如古典诗学中的史诗;历时法则致力于突出某个体裁的变革。因此,观察和理解现实的过程要与一定体裁的形式结合起来,才能发现现实的新的东西。事物的新的方面是借助于把它们固定下来的新方法,体裁的现实性突出它在艺术交际过程中所体现出的社会现实性。对现实的理解是在思想交流过程中不断发展和形成的,只有通过体裁才能把握现实的新的方面。

(二)巴赫金对体裁的分类

巴赫金两次对体裁进行了分类。在《言语体裁问题》中进行了第一次分类,他把言语体裁抽象分为两类:第一类即简单类型与第二类即复杂类型。第一类与第二类体裁既有不同也相互联系,第一类体裁是直接在言语交际条件下形成的,比较简单、单一。第二类之所以称为复杂体裁是因为它在书面交际条件下形成,而书面交际属于较为复杂、相对发达而有组织的文化交际范围。第二类体裁在形成过程中,对第一类简单体裁进行了吸收和改造。第一类体裁被第二类体裁整合后,之前存在各种因素都会发生改变,形成了新的、复杂、特殊的形式,可以说,第一类体裁虽然简单,但它充实、丰富着第二类体裁。

巴赫金指出:“应该通过对这两类体裁的分析来揭示和界定表述的本质;只有在这一条件下所作的界定才能符合表述复杂而深刻的本质,也才能涵盖其最重要的各个方面。”[11]121因此,第一类与第二类相互结合、相互联系。不能将它们分开,片面、孤立地单独分析。在同一个表述范围内,第一类体裁的简单表述形式被第二类体裁运用各种不同的形式进行充实、丰富,并将各种形式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系纳入复杂表述的建构中。第一类体裁包括一些口头对话的类型,如沙龙的、狎昵的、社团的、家庭生活的等。第二类则在第一类体裁形成过程中,会出现明显的对话化。听众作为倾听者,对它产生了新的感觉、新的形式。

在《〈言语体裁问题〉相关笔记存稿》中进行了第二次分类,巴赫金把第一类、第二类体裁的范围有所扩大,更加注重细节的因素。分为基本的简单体裁和派生的综合体裁,基本体裁新增加短篇小说和歌词等,派生体裁则包括派生的、综合性的长篇小说体裁。基本体裁是交际情境的直接反映,派生体裁则是有组织的、文化交际的、复杂情境的反映。派生体裁从基本体裁衍生而来,比如长篇小说由书信、日记、日常生活等基本体裁融合而成。在融合过程中,这些基本体裁会运用自身的各种潜力发生变化,因此,长篇小说在不同的历史阶段,由不同的基本言语体裁组合而成。如果要研究基本言语体裁的发展过程,小说体裁提供的资料最为丰富,研究基本体裁发展过程的不同变体形式以及形成过程,可以认识各种风格、语体、思想观念的复杂性与变化、斗争史。不容忽视的是基本体裁与派生体裁之间的差别,基本体裁的特点是总结性、听众感、节奏旋律等不同类型;而派生体裁是多语体的,复杂派生体裁有言语主体更替的界限。

巴赫金虽然对体裁进行了两次分类,但在他后来的运用中,倾向于对“简单体裁与派生体裁”的称呼和研究。他始终认为各类体裁之间是相互结合、不能分开的,只有将两类体裁结合起来,才能有助于说明体裁的特性与表述的类型。“体裁也提供了指导读者同文本遭遇时的标准或期待。”[12]小说、诗歌等体裁将读者对它的阅读纳入规划,给读者以可知的形式,让读者根据原意来阅读,减少了体裁的复杂性。但是,体裁理论要想成立,就必须描述读者同文本遭遇时的标准或期望,这些因素在阅读和写作过程中发挥作用,使读者能够用和作者给文学编成代码的同样方式来文学解码。体裁的界限是文本的意义的各种可能性的界限。“每一种体裁只有当社会的先决条件、它的文化为它获得地位时才能存在。因此体裁本质上讲是受文化限制的相对现象。”[13]

三、表述是稳定的言语体裁类型

言语体裁以其丰富多样的种类、广泛的范围进入巴赫金的研究视角,巴赫金在言语体裁界定的基础上,分析了言语体裁的差异性特征,并提出在丰富多样的言语体裁领域,表述是一个相对稳定的类型。因此,巴赫金将言语体裁进行了分类,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言语体裁与表述风格、语言形式的关系。

人类活动的每一个领域都形成了一系列的言语体裁。巴赫金认为:“言语体裁的范围应该包括日常对话的简单对白,日常的叙事、书信,包括简短标准的军事口令和详尽具体的命令,不可胜数的各种事物性文件,还有多种多样的政论;此外还应包括各种形式的科学著作以及全部的文学体裁。”[11]139从巴赫金界定的言语体裁的概念中可以看出,言语体裁种类丰富多样,涉及的范围比较广,并且每一种言语体裁随着它领域的发展和变化而逐渐成熟,因此,言语体裁之间具有差异性。言语体裁没有抽象的统一性,文学体裁是言语体裁的一种,而且真正研究过的只有文学体裁。一切言语体裁都有对话性,每一个表述中都充满他人话语的回声。这些回声的形式和特征是多样的。概括起来,“言语体裁是布局结构的整体、修辞的整体;决定这个整体性的,是功能(如文艺、科学、日常生活等话语),交际条件(以读者、听众、专家为对象的书面独白体裁,军事命令,向某单位提交的正式申请等),最后还有言语交际的具体情境。表述所讲的事物、话语的作者和受话人。”[14]217体裁中比较关键的因素还是作品主题的统一问题,“作品的主题是作为一定社会历史行为的整个表述的主题。”[8]280主题是借助于语言成分中的词和句子代表的意义以及语言的语义成分而形成的。因此,主题既与表述的整个环境有关,也与语言有关。但不能把主题完全放入表述,作品的每个部分都有主题,只有把某部分看成是完整的、在现实中独立的、有一定见解的表述才有主题。体裁是主题与作为主题言论的有机统一,它的整体形式从本质上决定着主题。

言语体裁影响着表述的风格与语体。表述的风格是由表述的指物意义、表述的情态因素以及说者对表述指物意义所持的评价态度决定的。每一个表述都有对该言语交际领域中其他表述的应答反应,而我们表述的情态主要取决于同一主题中他人的表述。他人表述是我们要回应,并与之争论的东西。这样,他人表述也就具有了双重的情态性,即“一个是自己的亦即他人的情态,另一个是援引它的那个表述的情态。”[11]177传统的体裁研究没有关注到体裁中的个人风格,而言语体裁则注重个人风格,一种语体可以在不同体裁中穿梭,即从一种体裁进入另一种体裁中,这样,语体会把在第一个体裁中形成的特点带入第二个体裁中,不同体裁也会随着语体风格的变化而发生变化,与原来的体裁不同。口语语体渗入文学,使各种文学体裁发生对话化。体裁既来自表述对象,又来自交谈对象。一种艺术存在,无论什么类型,即无论什么体裁都是以双重模式与现实结合在一起;这种双重方向的一切特征决定着这种艺术存在的类型,亦即它的体裁。

各种文学、科学、政论体等体裁以及官方的、日常的对话、对白等,都是由语言材料组成,研究者研究某一项成果都是从这些语言材料中选取他所需要的语言。而不同体裁具有不同的特点,因此,言语体裁的研究中,研究语言是必不可少的。可见在社会内部,体裁规则具有与一种语言规则现实相类似的现实,这种现实是客观存在的。对不同领域中表述体裁的多样性的研究可以认识表述的本质,这种研究“对语言学和语文学所有领域来说,都具有重大的意义。”[11]141

四、言语意图影响下的表述风格

在人类生活和交际的不同领域中均会出现不同的表述,因此,研究不同言语体裁中表述的特点非常重要。特别是在语言学研究领域,具体的表述进入生活是通过语言实现的,而生活的各种方式通过具体的表述进入语言领域。表述代表了说话人在言语交际中的一个立场,而体裁是这个立场的一个形式。体裁是衔接语言形式和个人表述的桥梁,每一体裁都要诉诸听者和读者,说者为表达言语意图,一定要选择一定的体裁。在每一个表述中,读者可以根据说者的言语主旨和言语意图,而言语意图决定着表述整体的长短、边界、完成性以及表述用哪一种体裁形式来构建。说者选择了体裁后,他的言语主旨以及全部的个性、主观性要运用到所选的体裁中,并在一定的体裁形式中形成和发展。表述体裁体现了言语体裁的多样性以及差异性,而言语体裁的研究有助于人们深入认识表述的本质。

在言语体裁中,实现着语言用于世界观和流派的目的。即语言用于阶级和群体的目的。表述以全民的语言共性为基础,而作为中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词汇和语言的基本意义本身添加了特定的评价性的涵义。言语体裁处于语言学和文学理论的边缘上,言语体裁的布局结构问题不仅指语言整体的组织构造形式,而且包括语言运用的所有领域。语言是成体系的,而表述是有机的,体裁是多样的,它们都与言语交际有关。语言是体系,是言语交际的一种特殊复杂的过程,言语交际是多方面积极的活动。言语体裁是相对稳定的表述类型,它有完结的类型,表示各种完结了的布局形式。言语交际可以分为若干个复杂的表述过程。因此,体裁比语言形式更自由、灵活,更具有可塑性,它具有创造性、多样性的特点。在认识和理解现实中,起重要作用的是表述而不是语言形式。

在各个领域中运用语言,显示了语言的多样性和无限性。而言语体裁则是在不同的领域中形成的不同的表述形式。语言是传达现成的思想、感情、意图,而言语则是在语言中,在表达过程中生成,形成思想和感情。词语和句子作为语言的意义单位,从性质上来说,不具有针对性,它本身不具有对他人表述的任何态度。只有由单个词或句子组成完整的表述,并作为完整表述的组成要素,才能参与到针对性中。除此之外,表述不受那些如词汇手段、句法手段、形态手段等语言手段的限制。即使没有这些专门的语言、语法手段,表述也能反映出受话人及预料中的应答性反应的影响。“各种言语体裁所用的主要语言形式,如起主导作用(组织作用)的动词形式。但它们并非组织句子,而是给言语整体定下调子。”[14]212

巴赫金指出:“体裁是类型固定的、完整的表述形式,是构建整体的稳定类型。”[14]225也就是说,只有完整的表述才能形成诸如叙述体裁、疑问体裁、感叹体裁等言语体裁形式。即“一定功能(如科学的、技术的、政论的、公务的、日常生活的功能)以及每一领域特有的言语交际的特定条件,产生着特定的体裁,也就是特定的、相对稳定的有着不同题材、布局和修辞的表述类型。”[11]143完整的表述体现了体裁的结构性、综合性特质。社会变化决定着体裁的发展与变革,体裁以实体的形式体现了一定社会历史的发展情况。巴赫金的文学体裁是简单话语体裁向复杂话语体裁转化的结果。与詹姆逊提出的“形式的积淀”模式很相似,詹姆逊指出:“就形式而言,文类在本质上是一种社会-象征的信息,这种形式本身是一种内在的、固有的意识形态。当此类形式在不同的社会和文化语境中被重新占有和改变时,这种信息会持续存在,但在功能方面却被看作是新的形式。”[15]也就是说,不同历史时期产生的体裁,会同时存在于一个文学文本中,这也体现了体裁的异质多元的特点。

每一领域都有适合该领域特殊条件的体裁,而与这些体裁相适应的便是特殊的风格。风格在完整统一的主题中才能表现出来,它作为一个因素进入表述的体裁统一体中,可以揭示出稳定言语体裁的多样性。风格俄语词为“стиль”,兼有语体、风格、体式等涵义。风格是维诺格拉多夫文学修辞理论中的核心范畴,他将风格从广义和狭义两个范围内研究。不管是广义还是狭义,风格是一个完整、独特的表达体系。体现整个作品的创作个性以及内容与形式的和谐统一属于广义的风格。而实现艺术构想的艺术手段和方法的总和属于狭义的风格。[16]42而体现在俄罗斯文艺学中的风格从主观因素与客观因素两方面来理解。创作者人为的创新因素是风格的主观因素;而用固定语言体现出来的某种文学体裁所要表达的形式和结构模式是风格的客观因素。因此,风格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主观因素与客观因素相结合的产物,它代表了特定的文学体裁与特定的语体、语言表达体系之间的关系。

风格分为一般风格和个人风格。每一领域都有符合该领域的特定体裁,而不同体裁即是不同风格的表现。书面或口头的表述都能反映说者的个性,即说者的个人风格。在所有体裁中,艺术体裁是最有利于表现个人风格。而一些程式化的体裁如各种公文、口令、报表等表现不出个人风格,这也说明了不是所有体裁都能反映说者的个性,即使是艺术体裁中,特别是文学体裁,不同体裁使用的方法不同,表现力也不同,表现的是个性风格的不同方面。在不同体裁中,可以揭示出个性的不同层次和方面[17]。一个诗人的所有作品,尽管有其组成中的内部统一性,因而也就有其相对的独立性,但都是一个有机发展过程中的同一创作意识的表现。所以,评论家在考虑这个作家其他作品时,会展开其潜在的全部内容,也就是一篇文学作品的具体要素在语言意识中所蕴含的潜在内容。一个作家不同性质的作品形成的类,其风格又表现为他的所有作品风格手法的共同体系。因而我们便可以理解,内在的描述方法并不忽略个人风格的动态。但是,这种动态应当表现为以一种体系代替另一种体系,或是部分地改变唯一的体系,而其主要功能依然是相对稳定的。“就风格学方面而言,作家的语言创造是很重要的,它不仅由于有语言学各种要素之间的关系体系及其彼此之间的联系的规律而成为一个缩影,而且也是连贯的艺术风格总的链条中的一个环节。”[16]45

福柯经常提到风格(style)这一概念,在讨论罗伯·葛利叶的文章中称为“面貌”(aspect),别的地方称为风格。在《知识考古学》中,将风格定义为“某种一贯的言说方式”[18]。他反对将风格与被讲述的东西、内容作出明确的区分。实际上,表述方式、述说本身就构成了所谓的内容,是话语的指称或对象的一部分,作为纯粹述说存在方式的话语事件,它的存在是任意的,并通过各种方式来掩盖这种任意性,“但人们对这种目的浑然不知。而在话语中,这种既揭示、又隐藏的方式就是它的风格。”[19]91福柯指出话语能够在一种能指的游戏中掩盖自身的起源,而这种起源又构成了各种决定机制的所指。正是话语的这种游戏方式构成了风格的实质。一旦话语展现了某种精心考虑的一贯的方式,那么我们面对的就是风格独特的话语。而最鲜明的风格似乎就在于自觉地使这种能指的游戏成为话语自身的再现对象。福柯在讨论杜马塞提出的分析比喻的传统修辞理论后,指出风格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从表面上看,体现风格所用的词汇看起来是不可替代的、唯一的选择,实际上风格掩盖了同一件事情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的多种可能性。福柯最初只是用风格这个词来概括鲁塞尔的话语,后来他用这个概念来概括所有话语类型的一种方式。“某种一贯出现的述说方式”是在一个特殊的比喻空间中产生的,而且它是在词语可以讲述不同的事的能力中,找到了自身的散布规则;并以循环的方式返回自身,将自身的表达方式当作自己的所指;任意地开始或结束;是虚无引发了某些用来表述的东西,但在虚无的位置上,留下的却是这些表述的东西——所有这些代表话语的特点也是福柯思想的风格[19]93。

与表述联系比较密切的是表述的语言风格。言语体裁能够灵活地反映出社会生活的一切变化。任何一个语音、语法、词汇的发展过程,必须经过体裁和修辞的加工、改造才能进入话语体系中。从而形成一个时代规范的标准语。标准语是一个复杂而庞大的体系,由语言风格构成并包容一切非标准语的体裁,不仅有一些以口头对话为主的第一类体裁,也包括复杂的第二类体裁。标准语吸取了这些非标准语的成分后,形成了新的言语整体,并使旧的言语体裁得到改造和更新。语言风格是一定交际领域中的体裁风格。这样,风格从一种体裁进入另一种体裁,不仅风格自身会发生变化,体裁也因为风格的不同而发生了改变。具体的表述风格包含对听者的态度,世界观、流派方面的风格,一旦形成,就带有争论、辩论的性质。因为它包含着说话人对这个风格的态度。言语体裁由不断变化的交际形式和指物意义的适宜性和逻辑性决定。

巴赫金指出风格是世界观的表现,不能把它与它的指物内容分离开来。表述有作者的风格,也有个人的风格。个人风格是为表达说者的言语意图而形成的。为表现说者的个性,即他的言语感情色彩,体裁中还要求把一定的表情语调纳入自己的结构中,在那些程式化的体裁,如官方的、崇敬的形式体裁中,表情语调的细微差别体现了它们体裁的不同。在一些自由的、创造性的口头言语交际体裁中,如沙龙谈话体裁、朋友谈话体裁中,这些体裁可以自由的、创造性的改造,但“创造性的自由的运用并不是重新创造体裁”[11]161。人们构思中所创造的言语整体,会带有情感色彩,而这个表述的整体,把我们自己的情态辐射在我们所创造的词语身上,这个词便具有了情态目的。

因此,表述的整体既有一定的体裁构想,又有个人言语主旨意图。而这种体裁反映的是词语的意义与体裁与典型表述的关系。环境、目的、话题决定着风格的选择,也决定着言语体裁的选择。言语体裁具有情态性,体裁的情态性决定了表述对现实态度的各种类型。对自己表述的内容所持的主观评价态度可以归入情态因素领域,情态因素决定着表述的风格,特别是表述的个人风格。言语交际中情态因素的意义和力度不同,表述的个人风格不同。情态不属于词和句子,而属于表述,情态不仅可以通过语言手段在个人表述中表现出来,也可以用有声的语调来表述,还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在别的表述中获得另一种情态意义,因此,也存在典型的情态和潜在的情态形式。语言中的词进入一定的作品中,不仅有典型的情态,还会根据不同言语体裁的特点有个人的情态,而这个人的情态是由表述的语境决定的。句子形成完整的表述后,这个表述便具有了表示某种见解的思想,表述便进入思想观念领域,而表述普遍典型的形式即体裁却涉及语言。

五、结语

综上所述,巴赫金表述诗学的建构形式决定着布局形式的选择,布局形式是话语材料的配置手法,带有目的性和从属性质,布局形式存在于不同的门类之间,因建构任务相同而具有类似性,但布局中话语的材料特征充分发挥了布局自身的作用。体裁是重要的布局形式,也是类型固定的完整表述形式,它建构了表述整体的稳定类型。表述与体裁的关系体现在对表述风格、言语体裁、言语意图的选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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