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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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高处的广告牌，上海这一天的天空特别蓝。“我们开始吧。”宋茜说。

提问从稀松平常的“最近在忙什么”开始，聊起宋茜少年时的第一次冒险;飞往韩国的飞机上才学会的第一句韩语;她看过的电影和电影里的酷女郎们;还有洗澡和自由之间有什么关联……话题逐渐天马行空。

一门之隔人声嘈杂，工作人员与龙门架摩肩接踵，摄影师反复调试着参数，服装助理和烫好的衣服在化妆室外等待……拍摄计划有七套衣服要换，之后宋茜还要卡着晚高峰跨越大半个上海去赶飞机。

宋茜很笃定，上半身靠在椅背上聊天，一点被计划追赶的慌张都没有。她有一种随时随地投入当下的能力。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生活给什么，就坚定地去享受去实现。

如果这一刻属于倾诉，她就将故事讲到尽兴。

在角色的人生中感受生活

“我这个人，特别不喜欢想复杂的事情。事情复杂起来，我就会想太多，要把所有面都覆盖到。我比较喜欢一个时间段完成好一个工作。”这种投入，是宋茜工作的常态。

拍摄之前，她刚从《亲爱的生命》剧组杀青，这次出演妇产科医生，是宋茜之前较少接触的职业。为了让自己的表演更有说服力，她花了一些心思，询问身边朋友在妇产科的真实体验，了解病例背后的故事。

“虽然我自己没有经历，但我知道这部戏里，有很多故事都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尤其是涉及到一些家庭对孩子和对妻子的态度，还挺有感触的。”她还记得，有一集讲产房孕妇分娩并发症，产房内医生不顾一切抢救踩进鬼门关的孕妇，产房外家属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替母子做关于生命的重大决定。演到这一幕，她自己也高度紧张几近崩溃，“做女人、做母亲太伟大了”。

宋茜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过去几年在剧组，她也搭档过一些熟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的专业演员，他们一听到导演喊“开机”，就能够“通过有意识的心理技术产生演员的下意识动作”。但她做不到用那样的方法去演戏，她只能尽全力把自己搁进角色的人生里，把演戏当做生活去过。

“这部戏让我觉得好，是因为有很多情境写得非常贴近生活。我的工作决定了我很少在一个地方长时间生活。常年都在外面跑，很少跟家人在一起，我对于家庭生活这种东西，感触比较少。所以，我在演这部戏的时候，就去尽力体会生活的冷暖，并记住那种感动。”

因梦想而自由

宋茜童年生活在青岛，一个常年被评为“中国最幸福城市”的地方。海风温润，啤酒爽快，生活在这里的人，性格里有一种天然的乐观。“其实我的家庭对我性格影响挺大的。父母很随和，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太纠结。我自己也是，别人如果提出一些要求，我都不大会拒绝。”

因为不会拒绝，她在2007年被韩国SM的星探招入公司成为练习生。来和她沟通的韩国公司经纪人可能自己都没想到，说服宋茜和她的父母，只花了半个小时。没有纠结，没有推拉和阻碍，顺利得不可思议。

“我以为爸妈会拒绝的，但他们没有。那我就去吧，也是一个新的尝试。”宋茜三两下打包好了宿舍的行李，從学校出来登上去首尔的飞机，甚至没有回老家住最后一夜。她觉得没这个必要，只是人生一次尝试，犯不上矫情。

到了韩国之后宋茜才听说，她是外国练习生中签约最快的，“我甚至没怀疑过对方是不是骗子”。其他人，有父母带着到实地考察的，也有想了很久最后拒绝的。

当然有不少年轻人冲破家庭阻碍，成功出道，但仍然有更多人，为了顺着主干道循序渐进，而放弃了“先成为自己”的可能。宋茜的父母恰好是家长中的少数派。他们对女儿的态度一贯很自由，跳舞也好，做练习生也好，想去就去。只要有梦想，随时放手去做，人生就是当下。

十多年后，宋茜回到国内当上了选秀节目的导师。她看到那些更年轻的人，在当年自己走过的分岔路口犹豫，她鼓励他们先做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提起兴趣就立刻行动，面前有机会就拼尽全力。如果只想凑合试试看，那不如放弃。”

推倒重建，拥抱变革

北舞的舞蹈老师曾经评价宋茜：如果继续跳舞，至少是个国家一级演员。

但是，成为SM练习生后，宋茜一辈子引以为豪的特长和专业，忽然成了她的负担。偶像女团K-pop和宋茜学的民族舞，“范儿”完全不同。明明大家做一样的动作，但发力点、手臂和脚背的角度，都会在细节上出卖她，她看起来就是不整齐的那一个。

她完全没有预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语言不通的異国，高压锅一样紧张的练习室，宋茜看上去默不作声，但骨子里的要强已经被激起来了。

推倒重建，从头开始。哪怕再难也去做。为了改掉练舞十多年留下的习惯，宋茜在练习室一遍又一遍“磕”动作。每天早上十点开始上课，练到凌晨一两点回家是家常便饭，甚至四五点也常有。

多年后，宋茜回忆起那段时间：“我能出道，确实有运气的成分。但如果没有那段时间扎实的练习，机会来了，我没有足够的实力展示，观众一样会抛弃我。”

演艺圈就像是一个人声鼎沸的餐厅。人总是比座位多，以至于每个人表面上笑嘻嘻的，脚下却一直使劲，想要赶紧占个座。在韩国出道，又是女团f（x）队长，从餐厅边角抢个座位一直到坐上主桌的过程，比其他艺人更辛苦曲折。她曾经一天赶过三档综艺;在娱乐节目里，不知道多少次展示过劈叉、下腰、腿绕过头顶的软功;甚至当节目组故意为难，让她把洗衣夹夹在脸上拔河、喝生蛋黄和空手劈筷子，她都不拒绝。“别说那个时候，你现在叫我劈筷子，我也会去劈。但提前说，铁筷子不行啊，手真的会断！”说着，她被自己逗笑了。

韩国这段练习生的困难岁月，让宋茜有了长足的进步，有更多机会展示自己对舞台的渴望。“我的成绩，多少有一些努力的回报。可能有些回报多，有些回报少，但是只要有，我就觉得满足。我是一个挺容易自我满足的人。”

魅力与女性认同

2015年，宋茜宣布归国发展。许多人想不通为什么她放弃好不容易在韩国获得的地位和成绩。

“想要一点变化。打个比方吧，我做美甲，做过一个款式，我以后都不会再做同样的，哪怕我非常喜欢。”让她不断做同一件事情，就会腻味和无聊。

那个时候，宋茜已经能用极短的时间完成最复杂的新歌舞台，也能游刃有余地面对舞台和观众，所以在循环的日常里，她也在等待和期待新的机遇。

“刚好有人问我，宋茜你要不要来演个戏。就这么不知不觉干起了这一行。”2012年，电视剧《爱情闯进门》找她当女主角，宋茜高兴坏了，脑子停不下来。

“台词，我得背得一个字不差才可以吗？哪几个椅子我可以坐，坐错了椅子会不会得罪人？会很害怕自己所做的，不符合这份工作该做的事儿。”她小心翼翼观察剧组，看别的演员怎么在镜头前面走位，怎么说台词，甚至同一段戏她会反复比较自己和别人的不同。

转型最初的几部戏水花不大，但宋茜没有活在评论里。“只要是尝试，都是会有风险的。”她说，自己从来不强求结果，“如果我希望的目标是100分，但结果只拿到80分，我可能会有一点点小失落，但一瞬间就过去了。但是有一点我要保证，哪怕是我自己不感兴趣的部分，我也不会让它掉到60分以下，这是我的原则。”

做这一行的人，基本上都是喜欢表演的人。但同样是喜欢，也可以分为两种类型：把演戏视作目的的人和只将它视为过程的人。前者，哪怕观众掌声雷动，他仍能冷静客观地看待作品，严厉指出自己的错误。后者只要有新的角色可以演，就会感到幸福，这样的人可以很快地进入角色，也可以很快从角色中抽离。

宋茜显然是后者。“有些剧本，跟我之前演过的有一点重复，我就会放一放。然后，如果一个角色我没有演过，又特别有魅力，故事读到我停不下来，我就会特别主动地去接触。其实近几次拍的戏，基本上都是自己的决定，我会特别重视有魅力的女性角色。”

魅力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宋茜说是一种女性打动女性的力量。作为旁观者看来，只有得到同性的认可，为同性喜欢，才是真的有魅力。

“很早之前我看过电影Coco Chanel ，她就是我心中又酷又有魅力的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她可以一直遵从自己的内心，开店也好，给女性做设计也好，她觉得适合女性的、可以解放女性的设计，就去实现它。我觉得这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特别是那个时代下。她让我看到，女性是一个可以让‘变革发生的重要群体。还有 5号香水，它是百年传奇，也是一种象征—关于现代性、法式优雅和永恒的女性魅力。”

从心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

当演员的第九年，宋茜不停磨炼、尝新，开始去挑战复杂的人物。刚播完不久的电视剧《陌生的恋人》，她一人分饰两角。“在同一部戏里可以去演两个迥然不同的角色，我觉得这是特别好玩的事儿。两个角色必须演出她们的差异，但又要找到她们和我的连接。所以，我必须把自己分开，放一部分在罗芊怡身上，一部分在宋小冬身上。虽然很累，但我觉得很过瘾。”她言语里溢出的快乐，就像下午穿过摄影棚的风，自由而富有感染力。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不太允许我们做自己，所以“做自己”这么稀松平常的事，竟然常常被冠上“勇敢”两字，变成“勇敢做自己”。但对宋茜而言，“做自己”一直和吃饭洗澡一样，是自由的选择。“我觉得有一件事情我拥有绝对的自由，就是洗澡。这是我一天之中最放松最自由最享受的一段时间，所以我洗澡时间特别长，从40分钟到两个半小时不等。”

从青岛出发去北京求学也好，独自到韩国当练习生也好，甚至决定回国，宋茜一直坚持在人生的分岔路上从心选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去努力，去战斗，坚定地享受生命赋予的种种，将它们都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过程中被认同，并鼓励关注她的人“做自己”，这是她的人生观。“能做自己的时候就是要做自己，不然白活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