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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托里奥·塞雷尼诗选

2021-12-04维托里奥·塞雷尼/周琰/

江南诗 2021年6期
关键词:汽笛

[意]维托里奥·塞雷尼 / 著 周琰 / 译

主持人语:

这里刊载的是国内对意大利诗人维托里奥·塞雷尼的为数极少的诗歌翻译之一,此前似乎只有吕同六先生在上世纪90年代译介过他的少数作品。英语世界也直到2006年才有了第一个权威的英译本出现。塞雷尼所处的时代和他的个人际遇——二战时期的意大利战俘——既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他一生的落魄,也给了他观察世界和人生最独特的视角,让他在战后把痛苦与失败、爱与恨、记忆与虚无写得精心动魄。作为意大利20世纪最有影响的隐逸派诗人之一,他也被评论家称为“意大利诗人被低估的离奇个案”。周琰根据芝加哥大学2006出版的《维托里奥·塞雷尼诗歌散文集》所译的14首无疑是一份很有价值的诗歌文献。(阿九)

兰波

写于墙上

他的名字带来一瞬间的刺痛

他的名字涓涓涌出的痛珠

清晰地刻在那烈日炙晒的墙上。

他会鄙视我

因我曾相信它。

那鞋底生风的人

可不管是狐狸还是老鼠的影子

馬斯塔巴墓的幽灵

在我们的凝视下遁去

不相关,不在意我们,在沉没的阳光中……

你也会想。

消失。轻捷地溜走

回到它石头与流沙的家

当沙漠又开始复活

它把那名字掷回给我们,在一阵持续的颤栗中。

卢克索,1979年

小山丘

从这儿能看到什么

——你听到我了吗?——

从不得回返的观景台

——乡野的阴影

自然的阶梯,水的潺潺、闪烁,

色彩熠熠,精心安排的餐桌——

这是从这儿看着你们的一切

而你们无人知道

你会留下多久

1977年7月3-6日

成 长

草一般,她悄悄成长

就像日午前的阳光

不哭的女孩。

裁与缝

那玩具,

在小家伙的命令下

你缝缀的羊或小羊羔,

比你以为的绵羊属

更倔犟

是你身上的家庭遗传。

你的侧影刚强,重新缝着那玩具

还有那倔犟的头:

带着不耐烦的耐心——你皱起的眉头

也没有让它放手我追逐

蝴蝶和悬崖的人生……因为每一次擦伤

都是一个针脚,每一滴眼泪

是一块碎布。

一个缝纫的女人

她的劳作值多少?你的生命

又值多少?

1961年3月

处 境

庸常的压力,

郁郁寡欢。

草地上的喷头,

不被留意的叹息。

夜晚来临时的花园。

椅子,排成一圈,意闲。

熟悉的目光扫过:只是躲闪。

而大多都是平静。

庸常的反面,

是晚祷的钟声。恍若无觉。

世世代代在这个时辰

血液和感觉

静静温暖的萦回。

千百只燕子盘旋。

我是这一切,这平常的

地方和它的反面

在天穹下,当最后的余光隐退。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面对

他人的一瞥,自信,从我的目光中

燃起怒火

挑战你负罪的眼,

挑战带走你的遮遮掩掩的步伐。

又在克莱瓦的路上

那可能是她,我祖母

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在晚祷时分

从她天主教的余曛中出来,

在称为圣马丁夏日

或纪念日的时节。

一个笑得通红的老女人。

鸟儿从水流中唱起

还有多少仍然绿着的叶子完好无损

秋天孕育在她的子宫。

我们跟她问路的时候

她在我们面前显得欢快

在她的丝绸阳伞下,

在她衣服上闪闪的亮片中。

她通红的笑声外

只是天主教的余曛,

只是她哀悼的黑衣与面纱。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我们

从白日和不管什么中闪亮。

也许在我们的地方

她看到一朵云而对它说:

“喜欢伪装,”——她说——“我认识你,

最能藏在迷人的气氛中。

我曾见过你

在某人平静的脸颊上

她为了爱,寻找宁静的水流

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多有决心,那双手多有劲

把沉睡的野草

从最后的河边拔掉。

我现在发现并不为你的结局悲伤,

而是那放弃了你的力量

那在你内心自我放弃的力量……伪装,称作爱,

找到你是谁!

让水流更迅急的阴翳

树丛更热烈,六月更生气勃勃

之后多少年一无所是,

医院和教堂中殿的年月

让记忆麻木的钟声的岁月

阳光弥漫的黄昏岁月:直到刚才

落日如此美好——出于怠懒或者无聊

或者别的分心事,我们没有出去欣赏。

看你以谦卑和颤抖

怎样让我的生命受损。”

于是追寻失去的力量,

遥远的喜悦,那么微弱,我们不可触及

她显示它,让它耻辱,死亡

还藏在我们之中。从那天

和那时起

我的爱人我再也不对你说爱。

参观工厂

(1952-1958)

I

九月的空气令人愉悦,嘘嘘而不是嘶鸣,

一个工厂的汽笛响在很远的某处。

难道不是所有的汽笛都安静了?

老板们需要受苦的街区上空

一段时间完全悄无声息:

并为公众的安静自鸣得意。

当寂静很快结束了这平静的早晨,

你心中刺痛而汹涌的

是因那中断的游戏义不容辞的怒火,

你儿时听到的汽笛

在学校的两个小时中间。在今天的时辰它又回响,

先锋旗手洶涌澎湃的激情:

在世纪的开端,

涌起的声浪上对未来的贪求,

他们炙烈的野心的尖塔

但那是别人的声音,工人,在低迷中

在不得安宁的日日夜夜令人耳聋的不满中

满腔可怕的怨恨变得暗黑

而每日都被息声——一直到什么时候?

啊,此时被静止的声音,已经裂开,啊,两根舌头的精神

在将要到来的生气勃勃的日子和浪费的时间之间,

啊,被静声的音乐直薄云霄却已悲伤。

可是这个,现在,躁动而嘲弄,

是工匠的汽笛,一个工坊带着希望的汽笛:

工资没多少,工作都是周围的。

苦涩空荡荡的空中一个声音的幽灵

从停止的汽笛中升起,不再是一个声音

而是在一阵短暂的战栗中在越来越缓慢的波涛中

橡胶化合物的味道,血和汗的痕迹。

II

权力怎样邀请,怎样甜言蜜语

来围绕自己:运动场,跑道,

可爱的草地,滴水的花坛,

甚至,夏天的心,玫瑰会在这儿盛放。

一路掠过高塔,现在,经过旋梯,

这还是刚刚开始:在一片喧嚣中下降

像在地下,仍然有规则和中心

有人带你看。那是什么?

一个工作周期?计件工作,

那是什么?那怒吼。还有机器,拉丝机和压力机,

这些名字很快对我只是在意识黑暗处作响,

噪音压着噪音很快让我害怕

陌生的巨大运动并会被它攥住。

在这儿在他们的工位上是那些

刚刚蜂拥到外面的人:你知道他们什么,

我们知道什么你和我,什么他们的技艺,我们一无所 知……

关在一种秩序中,有意并迅速地,

囚禁在幸福安康的流水线中

一步不差——而在上面全是工件

不得安宁催眠中的舞蹈从一个屋子到另一个屋子。

III

工厂在哪儿能讲述它的岁月

讲述在那儿度过的生命,微风

它为你多嘴吗?

那跌入

不幸和遗忘的深井的人:

那在商店和仓库间的人

在她自身中收集护育爱的种子

并在商店和仓库间散播它:

另外那些过早

被压迫者的火焰吞没的人。

他们曾在这儿工作,在这儿受苦。

(而今天你在集体公墓的哭泣)。

IV

“我不”——他说——“拿它来为老板服务”。

他们至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这不是,

不再是关键。

比较

并记住:

“……口袋永远合起来

派送骑手那儿没有动静,只有燕子

无休止的在被捕获和死亡之间选择的

合唱……”

可是在这儿,不是更坏吗?被困住这么久

一年年越来越明白

坏事不会(不需要)压得更狠。

似乎还有生活,在内心躁动

这另一个口袋,裹着黑围裙的男人

彼此间传递着

工厂地板上

传输带速度传达的指令。

飞起

最善良,最无防备的,引用:

我最好的部分已被挥霍

唱出来,在他人的笑声和抗议中——倒出来。

V

最好的部分?不存在。或者

那是工作中永远退缩的自我意识,

或是挥霍在那儿,高兴只有敏锐的人

才会觉得别人的面包苦。

一点没错。一条线往前走

你的心交给了它,把你扔回

林木繁茂的城市:

——我从外面打电话。

快点,告诉我你想着我爱我,

我晚点会再打来——

但一点也不少狂热和嘲讽

工匠的汽笛在呼唤别的东西。

它坚持愤怒比希望更重要

而清晰比愤怒更重要,

它为我们而掏出耐心的谚语,

心眼明亮的耐心走得更远

走到更深处,

直到肮脏和恶心的结

被我们内心压抑太久的呼喊

从这些消了毒的地狱中被扯掉。

乌尔比诺的士兵

这些记忆中高耸的塔楼

当堡垒在宁静中

雾刚刚

把秋天拉到这片土地,

拉到我们身上

两个,游荡的士兵。你说,

——不高兴地——又咽回去

一个名字就像不知从哪里脱落的

一片树叶擦过你,

然后你说起一颗星星

有一天可能会再次

在你的道路上显现。

也许只是今天

我们感觉这时辰的涌动

半卷过我们的世纪,

即使风吹打着路灯

一个门廊在阴影中簌簌低语

你在啃嗜大山的

货车的隆隆声中出发

12月3日

在诗行最后的喧嚣中

平静来临,城市

一座座桥梁一条条大道

将自己抛向乡野

那些经过而不知道你的人

就像你不知道狩猎的回声感动了你。

平静或许真正属于你

我们阖起的眼睛

现在永远睁开

惊讶

仍然为我们

你每年死去一点

在这特殊的一天。

战地诗

守大门的午夜

因风中的水而清新

绵羊的哀鸣。

一座座蓝色圣所的村子

随时辰隐退

在一个又一个过往的春天中消失。

在告别的声音中安好

湮没,夜中军营的脚步声

预示着大海

广 场

沉浸在贴近我的阴影中

让这伴随夜晚的贴近茫然,

更茫然的

这些镜子已盲,

我不知道,青春,如何忍受

你离别的目光。

可四月的镰刀在举起

击败广场上

微弱的光,午夜。

你已经安全而且月亮一般?

多么羞怯的气质

你的身形已离去。

1941年

意大利人在希腊

在雅典的第一个晚上,漫长的半明半暗中

在你滿胸腔的痛苦边际

列队远去的护卫舰拖长声的再见。

就像一种悲痛

我将夏日留在波浪上

大海上沙漠上

我的明天不再有季节。

欧洲,看着我

没有防备堕入野蛮人的行列

沉浸于我纤弱的神话中的欧洲,

我是你空中飞着的一个儿子

除了自己的悲伤

和再次唤醒的湖的温柔

迷失的脚步后叶子的温柔

他没有敌人,

我在风沙日晒中

走向厄运将自己埋葬在沙中年复一年。

比雷埃夫斯港,1942年8月

天堂别墅

漫不经心的快乐,没有能比得上

紫藤花清晨

雨片风丝

润泽了被轰炸的海岸。

帕塞科,1943年

误 解

越过孩子们唧唧喳喳的屏障

她对我好像在哭又像在笑。

可倒底她的目光想要什么,

那金发哀伤的过路人?

在我们之间是我投回的凝视

以及,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爱——它在歌唱——和重生的美……

就这样,心神迷离,那声音确认

而后它又迷失

在那苦楚而甜蜜的春天的大道上。

有时我们看见那渐渐绽开的光泽

萦绕在脸颊的边缘

刚刚明亮,转眼又虚弱地消褪。

维托里奥·塞雷尼,1975年

译者简介:周琰,祖籍扬州,生于榆林,长于西安,现居多伦多。翻译出版著作包括:《毕肖普散文集》(即出)、“企鹅小黑书” 艾米莉·狄金森《我的生命是一杆上实弹的枪》、莎朗·欧茨《雄鹿之跃》、“艾米莉·狄金森信封诗选”、 “杰弗雷-希尔诗文选译”、庞德“巴黎访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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