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中国新艺术音乐”的“一人千声”
2021-12-01蔡楠
蔡楠
近年来,中国民族声乐蓬勃发展,但问题也逐渐凸显出来,歌手的演唱风格、音色、甚至表情动作都如出一辙,“千人一声”的局面愈演愈重。自2002 来,龚琳娜和她的“中国新艺术音乐”致力于创作一种崭新的艺术化音乐,通过激活传统、创造新声的方式,完全服务于音乐本身,以呈现音乐的灵魂之声,让世界享受中国乐音之美。“中国新艺术音乐”风格迥异、情感自由、声音灵动多变,令人耳目一新。它的创立和发展为中国民族声乐的开拓打开了一扇窗,也对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继承和创新,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一、龚琳娜和“中国新艺术音乐”
龚琳娜,1975 年出生于贵州贵阳。从小便展现出很好的艺术天分,1980 年,5 岁的龚琳娜初次登台演唱《有首歌儿就是我》,[1]儿童时期便唱过各族少数民族民歌,比如侗族大歌、苗族飞歌、布依族情歌等。在龚琳娜的早期学艺生涯中,她跟随邹文琴教授学习民族声乐,演唱了大量的学院派民族声乐作品及全国各地区具有代表性的民歌,打下了扎实的民歌演唱基本功。这也为日后她尝试新式唱法打下了夯实的根基。
1999 年龚琳娜从中国音乐学院民族声乐系毕业,进入人人称羡的中央民族乐团工作,能够预见到继续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将是前途广阔,未来可期。但是一路顺风顺水、各种荣誉纷至沓来的龚琳娜,却不满足于就此沦为“晚会歌手”,也难以忍受音乐界“常规”的假唱氛围,她开始着力于寻找自己独特的声音,做新的音乐。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在中央民族乐团的工作,走上了追梦之路。
2002 年,龚琳娜遇到了将和她携手共进一生的人——德国作曲家Robert Zollitsch(老锣)。老锣毕业于柏林音乐学院,留学于中国上海音乐学院,他致力于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研究,对中国传统音乐文化有着强烈的兴趣和独特的理解,对汉族、蒙古族、藏族音乐有过深入的研究。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一同下乡采集民歌以及赴欧学习、创作音乐之旅。回国后,龚琳娜深入到各个地区、各个民族感受、学习当地民族特色的唱法与不同行当的戏曲剧种,先后学习昆曲、越剧、黄梅戏、评弹、芗剧、察京剧、评剧、豫剧、信天游、秦腔等。这为其能在多种音色间自如的转换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中国新艺术音乐”便是龚琳娜与其丈夫老锣思想碰撞的产物。两人在潜心研究总结中国传统民族音乐并吸收借鉴西方音乐的基础上,经过深入思考与艰苦探索,开创性地提出并建立的一种植根中国的全新艺术化音乐概念与形式,主要由声乐演唱、器乐演奏和词曲创作三大部分相互支撑融合而构成,旨在开创中国音乐之新风,发展中国歌曲之演唱,艺术化地呈现并传递源自歌者灵魂的真实声音,让世界感受、接受并享受中国音乐之美。
二、“中国新艺术音乐”的探索
龚琳娜声乐的“新”是从和遇见老锣之后开始的。龚琳娜有着很好的民歌声乐基本功,她在此基础上积极地向外求突破、求创新,老锣则是带着西方的音乐传统转向中国求民族音乐文化,两人的相遇可谓琴瑟之和。“中国新艺术音乐”的特点之一,就是不拘泥于任何形式,在声乐演唱唱法上,无论是民族、美声、流行,抑或各种戏腔戏曲等,只要是能够表达音乐本身内涵的都拿来主义;在器乐伴奏上,以中国原有的特色乐器笛子、扬琴、古筝、笙为主调,加以大提琴、手风琴等西洋乐器辅助,丰富整个乐队的音色和立体效果;在词曲创作上,植根于中国传统民族音乐文化,采用五声音阶进行创作,汲取中国传统民族音乐之精华,充分展现中国歌曲的语言之美、旋律之美、意境之美。但不管是演唱唱法、乐器伴奏、词曲创作,抑或是表现形式上,都没有固定的模式套用,一切外在形式都是为了音乐本身而服务。老锣热爱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尤为偏爱中国古诗词歌曲,他认为,经过千年流传下来的古代诗词是最有韵味的词。他对古诗词的定位就是要把诗词背后的意境写出来,用自身掌握的西方音乐来服务中国音乐。一次偶然的机会,2004 年的一个夏天,龚琳娜无意中将宋词《蝶恋花》填入老锣做的一首听起来有韵味的曲子中,竟发现诗词与曲子完全契合,诗词本身的意境通过旋律完全释放出来,这是龚琳娜第一次感受到中国的古诗词原来可以有如此魅力。自此,老锣开始为中国古诗词创作编曲。龚锣两人合力将唐诗宋词、《诗经》、屈原《九歌》 《山海经》等进行了创造性的演绎。
以中国古诗词歌曲的演唱为例,龚琳娜尊重诗词本身的含蓄特点,在演唱方法上,既不用美声唱法追求高位置的头腔共鸣,也不用民族唱法亮而尖的音色。而是尽力诠释古诗词的含蓄美与意境美,演唱中做到依字行腔、气随韵动,为呈现音乐本身服务。比如,处理《阳关三叠》时,将中古时期的平舌音语言运用在演唱中;演唱琴歌《黄莺鸣》时,模仿古琴的音韵;唱《将进酒》,在“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一句中采用秦腔中的黑头声腔,来表现李白内心的洒脱、豪放等等。真正做到尊重音乐本身,使中国传统音乐焕发新的活力。从2002 年木卡姆研究专家周吉则曾告诫她不要“千人一声”,要“一人千声”,[2]到今日,龚锣在这条全新的道路上已探索了近20 年,创作出了上百首风格迥异的灵魂作品。创作的歌曲类型包括艺术歌曲如《走生命的路》 《忐忑》 《相思染》等,民歌如改编的同名乐曲《小河淌水》等,琴歌如《凤凰台上忆吹箫》 《花鼓》 《梨云春思》等,古诗词歌曲如《山鬼》 《将进酒》 《凤皇》 《西王母》等。
三、从“千人一声”到“一人千声”
(一)“一人千声”的标志性事件
龚琳娜在追求“新”的道路上不断求索,她打破了固有的音乐模式,重塑了演唱风格。在2011 年湖南卫视跨年演唱会上,一首神曲《忐忑》令龚琳娜成为焦点。其难度之大、音域之广、节奏之快、唱腔之变、表情之多,为业内人士所称赞。这首《忐忑》以无实义的虚词“嗯、啊、哟”等为歌词,以笙、笛子、扬琴三种中国传统乐器和提琴为伴奏,运用了戏曲中的锣鼓经元素,音色更是融合了戏曲中的老旦、老生、黑头、花旦等,在极快的速度中变幻无穷。老锣把西方的音乐元素融入在了传统的音乐根基之上,使《忐忑》凸显出中国风的张力,尽显作品的狂放与细腻。
此曲对演唱者的表演功底要求极高,天后王菲曾在听到这首神曲之后,想要呈现在自己的音乐会中,但在尝试后遗憾作罢。网络上也有各种模仿、翻唱龚琳娜演唱的版本,但大多娱乐性较多,全然无法和原版相比。龚琳娜的突破式表演艺术形式,打破了“千人一声”的传统局势,她大胆地在自身的民族文化积淀上进行创新,开拓了一条多元化、个性化的演唱之路。
(二)从“千人一声”到“一人千声”的蜕变
从最初学院派的“千人一声”到蜕变后的“一人千声”,龚琳娜的演唱风格已经变得特点鲜明,独树一帜。她的“中国新艺术音乐”无疑是令人着迷的,这其中蕴含的千变万化的唱法,也似乎看起来不可复制,但这种新艺术形式的背后全然无迹可寻吗?
不是的。究其根本,除了龚琳娜的不向现实妥协,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梦想以外,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歌唱的本质。她曾经在一则访谈中说道:“歌的背后才是重要的。”[3]无论唱什么类型的歌,都要走出去,深入到歌曲创作的源头,找到这个地方的文化,体会当地的生活,了解当地人的性格,这样才能艺术化的传递音乐作品本身的内涵与意境,最大限度的还原音乐作品的灵魂。
近几年,龚琳娜活跃在世界音乐舞台上,她醉心于研究中国民歌、戏曲的不同发声奥秘,更练就了“一人千声”的声乐技巧。[4]尽管龚琳娜和她的“中国新艺术音乐”的成功有着不可复制性,但是,我们依然可以通过龚琳娜为中国传统音乐发展做出的贡献来探得一丝启示。
四、“中国新艺术音乐”引发的思考
(一)珍惜中国传统文化
中国作为一个有着多民族民歌文化的大国,纯粹、原汁原味的民歌却在不断流失,传统的音乐创作语言也在不断淡出人们的生活。我们不能只顾着学习别人的文化,还要看到我们的传统文化优势,要珍惜自己的文化。立足传统文化之根本,才是民族文化振兴的希望源泉。
(二)多维学习民族音乐
如果没有足够的多维度音乐文化积淀,即使想要做出改变也无从谈起。龚琳娜在练习《河伯》一歌时,前期在用声上总是找不到演唱的感觉,声音中总是缺了什么。正好那段时间她跟李小锋老师学习了秦腔,秦腔是陕西的一种粗犷、豪放的古老戏剧。这种夸张、铿锵有力的用声方式给龚琳娜带来了新的灵感。这股劲儿加在《河伯》的演唱处理中,立刻就把河神的性格棱角鲜活地展现出来。全国各地的民歌、戏曲唱腔无一不是独特的声乐艺术,多维度的学习民歌艺术,革新民歌声乐教学,“千人一声”的局面或可得以改变。
(三)尊重音乐本身
歌唱是为了表达,不仅要唱声,更要唱情。龚琳娜曾说过:“唱歌不是长声音,声音是为作品服务的,支撑好声音的一定是好音乐!歌者除了掌握声音技巧,更要懂音乐、通人情,才能唱出流传的作品。”赋予每一个声音、每一个动作以动机,动作要和声音相关,表演要服务声音,声音要服务音乐,完全尊重音乐本身,深入歌曲意境,讲究作品本身的风格、韵味,这样才能真实的传递音乐之美。
(四)勇于打破常规
艺术的生命在于创新。“中国新艺术音乐”贵在一个“新”字,它既不是传统的,也不是民歌和戏曲,但却又是依托在传统音乐、民歌和戏曲之上,运用新的技巧和艺术创造生命力。创新是一种打破,这种打破需要重新去思考、审视、构架。从我们熟悉的常规中走出来,会遇到不一样的世界。
五、结语
龚琳娜是敢于革新的歌唱家,她致力于古代诗词的演唱及传统声乐的挖掘和教育,也致力于将丰富的中国特色发音唱法及音乐理念进行全民普及,让中国声乐宝藏被大家再次发掘重视。她用自己独特的演唱方式,打破了中国民族声乐“千人一声”的现状,为中国的传统音乐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希望中国未来可以多一些龚琳娜们,让世界听到百花齐放的中国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