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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诗歌的原点

2021-11-28耿翔

星星·诗歌原创 2021年11期
关键词:菜花原点态度

耿翔

大地有大地的原点,生命有生命的原点,诗歌也有诗歌的原点。这是我每次穿行在关中平原上,看到中国大地原点的标志时,总会有的一种感觉。我也会问自己:我的诗歌的原点在哪里?

很多时候,记忆会驱赶着我,回到众多场景中的之一:那是母亲领着我,在翻越一道沟坡时,一只菜花长虫出现在路上。母亲没有惊慌,没有追打,一脸平静的样子,缓缓地跪了下去。或许,我和母亲是在走自己的路,菜花长虫也是在走自己的路,只是不期相遇了,其实谁和谁都不相干。但在母亲的意识里,那是人遇到了神,必须虔诚地跪下去。后来我长大了,懂得了母亲的举动,这就是他对于人之外的任何事物,一生抱有的一种态度。这是一种有敬畏的态度,也是一种有尊严的态度。这样的态度,让母亲以远的那些年代里的人,与他们身边的万物,在一块不大不小的天地里,很和谐地生活着。

我想说的是,这就是我的童年。它是在一方土地上,由一群像母亲一样的人,用朴素而又神秘,落后而又超验的生活方式,在很长的时间里塑造出来的。等我有能力用文字,表达我对这个世界的感觉时,我不能不从他们身边出发,不能不从他们本真的生活里出发。我以为,我的诗歌的原点,就在母亲那里,就在她生活过的那块土地上,就在她经历过的那些事物里,就在她一生的悲欣里。庆幸的是,我没有把母亲给予我那么多原生态的生活,只陈列于诗歌语言的表面,让它原有的本质,丧失在一些技巧的玩弄之中。而是将这样的生活,很真诚地移入我敏感、忧郁和灵动的内心,带着一个人的温度,带着一个人的德行,在时间里深刻地体验,然后让文字,在我的骨肉里像血液一样流出来。我有一组诗《虫子的哀鸣》,就是我面对不堪回首的现实,想起母亲那一代人对于虫子的态度,而在今天所能发出的,一种对于生命的感叹。

事实上,我诗歌的触角,随着我的脚步,也延伸到了好多地方,但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诗歌的原点。这些年,我一直在写一个地方,在写那里的一群人。我让他们带着我不可能再在人世间,见到的一种生活状态,出现在我的诗歌里,或我的非虚构长篇散文里。因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说过,人生像彗星一样,头部密集,尾部散漫。最集中的头部是童年时期,童年经验决定人的一生,而穿越童年经验是危险的,甚至接近于穿越死亡。我相信他的话,我的情感和经历也决定了我,不能随意穿越我的童年,只能将那些生活真实地移入我的内心,然后还原成文字。因此,我在繼非虚构长篇散文《马坊书》《父亲书》的写作之后,正在为我的母亲写着一本诗集,这就是《母亲书》。

我还想说的是,我的诗歌的原点,作为地理意义上的那块地方,天长地久,永远都在。那里的每一座山,还是出世时的样子,很难再长高,也很难再矮下去,无非是草木稀疏,人烟荒芜的变化。但像母亲那样的一群人,那样的一种生存态度,那样的一种生活方式,永远不会再现了。我一直问自己,他们是真的湮灭了,还是转化成另一种形式,依然存在于那一块大地上。我的答案是,我还不知道,我还没有能力去发现他们。这也为我的写作,提供了一种永远需要寻找那个世界的可能。我以为,人类曾经的生活,就像一条河流,它不在地面上流动,也会在地下汹涌,会一直艰难地前行着。诗人和诗歌,永远要去追寻人类走过的这样一条河流。我们的归宿,也会在这条河流之上,不能成为华丽其上的一滴光亮之水,也不要成为漂浮其上的一些枯枝败叶。

我也深知,作为诗人,我们的内心的确和这个世界充满着矛盾、对抗,以致很多时候是分裂的。但在诗的旅途上,漂泊了很多年之后,想起应该回到我的诗歌的原点,我也意识到,在不丢失一个诗人应有的品质时,我和我书写的那个世界,应该尽可能地和解,尽可能地保持内心的一致。否则,我的诗歌的原点,不会轻易让我回得去,哪怕是我带着对他的歌颂,哪怕是我带着对他的批判。

因为我在我的诗歌原点上,懂得了诗歌的最后意义,就是使我更好地做一个像母亲那样的人。像她那样,对待自然,对待生命,然后去对待我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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