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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锁穴秘笈

2021-11-25何宗华

今古传奇·单月号 2021年6期
关键词:秘笈老头

何宗华

善良小伙,救助盗墓派后裔;贪心同乡,掉换流浪汉遗物;

自学锁穴秘笈,寻找隐藏古墓;挖掘风水宝地,倒卖文物发财;

本欲金盆洗手,岂料贼船难下;设计陷害情敌,落入警方陷阱;

物归原主,从善者得报;法网恢恢,作恶者难逃!

道州有个响水乡,响水乡有个金鸡村,山清水秀,田土肥沃,春天随便撒一箩种子,秋天就可以收一仓谷子。尽管如此,村里的年轻人仍然不愿从土疙瘩里刨食吃,纷纷往外跑。

这些外出打工的人当中,有一个人名叫刘明全,是个遗腹子,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后,不幸患上肝癌,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刘明全含悲忍痛,草草替母亲办了丧事,就卷起一床棉絮,提着一袋衣物,加入了外出打工的行列。

别的人外出打工,纯粹是去谋生活;刘明全外出打工,除了挣钱之外,还想去撞大运,寻找他的命中贵人。母亲临死前告诉儿子,她找人给刘明全算过命,滚滚尘世上,茫茫人海中,有一个贵人在等着他。儿子只要遇见这位贵人,就会否极泰来。

母亲的遗言让刘明全看到了希望,虽然算命的没说这贵人是什么人,但只要有一个希望在,他还是决定去撞撞大运。刘明全抱着这个想法,路数就有别于他人:别人找一个工厂就安安心心工作,刘明全却像一只跳蚤,不停地跳来跳去,东家进,西家出,每到一个厂子,干不满三个月就走人。两年下来,他把广州、深圳、珠海等地跑了个遍,也没有遇到什么贵人。

刘明全渐渐失望了,觉得算命的骗了母亲。不久,刘明全又从东莞转到了家乡人打工最爱去的深圳,进了“永昌灯具厂”工作。

这天晚上,刘明全下了班,到厂外的小摊上吃宵夜。他要了一碗馄饨,挑了路边的一张桌子坐下,刚要吃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回头一看,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追赶一个面容清癯的老人,边跑边喊:“苏大爷,小心摔着!”

这些人喊归喊,那个姓苏的老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加快了脚步。刘明全看清了老人的模样,不由“啊”地发出一声惊叫:那个苏老头竟然是一个盲人!他手里拿着竹杖慌乱地探着路,高一脚低一脚地冲过来,步态不稳,险象环生。

路过刘明全桌前,路面有个坑,苏老头一个踉跄,身子就飞了出去。刘明全抢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定睛打量,只见老人破衣烂裳,满身污垢,头发打结,像是一个乞丐!

这时,那些穿制服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围着老人七嘴八舌地劝说:“苏大爷,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外面没吃没住的,你的双眼又看不见,万一撞上车子怎么办?走,跟我们回收容所!”

谁知苏老头死活不愿回去,反应特别激烈。那些人左说右劝,苏老头却态度坚决。那些人有些不耐烦了,便拉拉扯扯,要带苏老头上车。苏老头急了,大喊大叫,拼命挣扎。刘明全在一旁看不过眼,便上前阻止道:“老人家不想去,你们不能强人所难啊。”

领头的人为难地道:“我们也不愿这样做。可你看老人家双眼失明,路上大车小车又这么多,我们得为老人的安全负责啊。”

刘明全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也劝苏老头跟这些人回收容所。苏老头一听“收容所”三个字便惊恐万状,死活不愿回去。他一把抓住刘明全,央求刘明全发发善心帮帮他。

刘明全不由心中生疑:难道苏老头在收容所里受了虐待,所以不愿去?

热心肠的刘明全心中涌上一腔热血,道:“苏大爷别害怕,您不愿去收容所,就跟着我好了。”

此话一出,闻者大吃一惊。苏老头倒是喜出望外,连声道:“你愿意收留我?好!好!我跟你走!”

那个领头的连连摇头,对刘明全道:“你和苏大爷非亲非故,我们不能把他交给一个陌生人。”

刘明全头脑一热,对苏老头道:“苏大爷,我认您做干爹好不好?”说完还不待苏老头反应过来,刘明全“扑通”跪下,咚咚咚给苏老头磕了三个头,“干爹在上,儿子刘明全给您磕头了!”

苏老头明白了刘明全的意思,忙道:“好孩子,起来!快起来!”

刘明全站起身,掸掸裤腿上的灰,回头望着穿制服的人,道:“现在我有资格收留他了吧?”

几个穿制服的人面面相觑,十分尴尬。领头的让刘明全拿出身份证,抄下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手一挥,带着几个下属走了。围观的都是厂里的工人,大多数都认识刘明全,众人都为他的义举鼓起掌来。

刘明全的自豪感油然而起,他把苏老头扶到桌子边,叫了一碗馄饨。等苏老头吃完,刘明全问苏老头是不是在收容所受虐待了?苏老头摇头道:“这事你就别管了。刚才谢谢你救了我,又管我的宵夜。如今馄饨也吃完了,我也该走了。”

說着,苏老头把碗一推,站起身就要走。刘明全急忙拦住,道:“干爹,您要去哪里?我答应人家要收留您的!”

刘明全刚刚只是头脑一热帮了忙,但是如今,老人无处可去,他也不能放任不管不是!

谁知苏老头闻言,脸一沉,道:“你与我非亲非故,凭什么收留我?”

刘明全一怔,道:“我是您的干儿子啊!我头都给您磕了!”

苏老头不以为然道:“磕个头怎么了?逢场作戏,我也可以给你磕头。”

苏老头说罢就要下跪磕头,刘明全连忙拦住,恳切地道:“干爹,您当成儿戏,我可是认真的,从此以后我就是您的亲人了,跟我走吧,跟我回厂里去,先洗个澡,再换一套干净衣裳……”

刘明全一边说一边来扶他,苏老头突然警觉起来,后退一步,道:“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老头的态度让众人感到惊愕,都为刘明全抱不平,七嘴八舌地道:“你这个老头,怎么这样不知好歹?人家图你什么呀?你身上又有什么呀?”

“你手里只有那个讨饭的碗是好的,难道人家还想继承你的衣钵去当乞丐?”

众人哄堂大笑。刘明全对苏老头道:“干爹,您多心了!实话对您说吧,我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您也无依无靠,我们互相作个伴不好吗?”

刘明全说完伸手又要去扶老人,苏老头就像被火烫着了似的,连连往后退,叫道:“不好!不好!你别过来!你别管我!”

苏老头一边说一边退,转身拨开众人,逃命似的冲出重围,跌跌撞撞地走了。

刘明全和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大家都说这是一个怪老头。

苏老头果然让人琢磨不透:他一如既往地在外流浪,收容所的工作人员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抬出刘明全做挡箭牌,说刘明全是他的干儿子,他要跟干儿子在一起,不去收容所;收容所的工作人员走了之后,苏老头又断然拒绝刘明全的好心收留。

刘明全放心不下苏老头,暗中注意老人的行踪。苏老头住在附近的一个桥洞里,与几个乞丐为伍,以乞讨为生,刘明全时常接济他。

由于有了这份牵挂,刘明全破天荒地在“永昌灯具厂”呆下来了,没有再跳槽。

这天,刘明全见天气凉了,便买了一床厚棉被,给苏老头送去御寒。他来到桥洞里,意外地发现苏老头病了:只见他满脸赤红,四肢抽搐,不省人事。

刘明全大吃一惊,背起苏老头就走。苏老头在刘明全的背上醒过来,喘着气艰难地道:“回去!回去!落下东西了!快背我回去,拿了东西再去医院。”

刘明全道:“干爹,别犯糊涂了,东西重要还是命重要?”

苏老头急道:“东西比命重要!回去!回去!”

刘明全哪里肯听他的,仍是加快脚步往医院跑。苏老头急了,在刘明全背上挣扎,又是打,又是掐,仍然没能阻止住刘明全的步伐。苏老头落下了两滴眼泪,突然安静下来,嘴巴凑到刘明全的耳朵边,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他耳里:“你是一个……好人!”

刘明全心里一热,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半晌,苏老头又问:“明全,你知道我的双眼是怎么瞎的吗?是我自己戳瞎的!”

“您自己戳瞎的?”刘明全陡然一惊,脱口问道,“您为什么要弄瞎自己的眼睛?”

苏老头道:“为了一本书。那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我爸逼迫我看,我不肯看,就弄瞎了自己的双眼。”

刘明全觉得匪夷所思,那是一本什么书?为了拒绝看它,竟然弄瞎了自己的双眼!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道:“干爹,那书您不想看不看就是了,用得着这样吗?”

刘明全没有等来对方的回答,背上的苏老头越来越沉,越来越凉。他意识到有些不妙,放下苏老头一看,老人已经没气了。

劉明全呆住了,自己在沿海转了三年,没有找到命中贵人,却碰上了这个怪老头!他给苏老头磕过头,叫过苏老头干爹,多少付出了几分牵挂。想到这份情缘,他有些凄然,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刘明全把苏老头送到火葬场。火葬场的员工见是一个乞丐,直接就要往焚化炉里送。刘明全急忙拦住,央求他们给苏老头擦个澡,换身衣服:老人生前活得窝囊,死后得让他有点儿体面。管事的很干脆,道:“只要你出钱,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

刘明全交够了钱,管事的叫来一个装殓工。刘明全一看那个装殓工,竟然是同村的魏得宝,又惊又喜。魏得宝也十分惊讶,问刘明全这个死者是怎么回事?刘明全便把自己与苏老头的交往粗略地说了说。魏得宝不以为然,道:“你这是多管闲事,钱多得没处花了!”

刘明全受到同乡的冷嘲热讽,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魏得宝把尸体推进房间里,开始装殓苏老头。刘明全突然想起一件事:苏老头说他落了东西在桥洞里,连命都不要也催着他回去拿,那是什么东西呢?苏老头既然视如珍宝,就该让它随苏老头而去。

刘明全急忙道:“得宝,你等等我,我去桥洞里看看苏大爷有什么心爱的物件,拿来一起火化了。”

魏得宝讥笑道:“叫花子心爱的东西肯定就是打狗棍了,你去拿来替他烧了,不然,他下了阴间没有打狗棍也走不了路。”

刘明全没有理睬魏得宝的嘲讽,急忙赶到桥洞。桥洞里空无一人,地上铺着几块厚纸板,刘明全四处翻了个遍,最后掀起苏老头睡觉垫着的纸板,眼前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包。他弯腰捡起小包,看着像是一本书。刘明全慢慢揭开包在表层的方布,里面还有一层褐黄色的油纸包着,看来是为了防潮。包得这么好,这会是本什么书呢?

他心里很好奇,想打开看看,手指刚刚揭开油纸的一角又停了下来,心里一动:干爹说为了一本书戳瞎了自己的双眼,是不是他手中这本呢?既然干爹自己都不愿意看,肯定也不希望别人看吧?

刘明全尽管十分好奇,还是不愿违背干爹的意愿:就让这本书同干爹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刘明全重新把书包好,带着书回到了火葬场。苏老头已经被装殓好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皮肤擦得干干净净,就连凹陷的眼眶也被塞进了东西,微微隆起,就像睡着了似的。他穿着一套白色里衣,一件皂色长衫,外罩团花马褂,俨然换了一个人。刘明全心里感到些许安慰,把手里的书塞到苏老头的胸前,等待同尸体一起焚化。

刘明全跑去交了钱,请来摄影师给苏老头拍了照。轮到苏老头火化了,魏得宝和几个工作人员推着灵车缓缓走过来,抬起遗体放到移动盘上。焚化工按下炉子按钮,炉门徐徐张开,移动盘载着苏老头缓缓向前,慢慢送进焚化炉膛。

刘明全透过窥视镜看了苏老头最后一眼:老人全身陷在火海中,身上穿的衣裳一层一层被烈火撕裂,露出了塞在胸前的书。刘明全忽然感到苏老头胸前的那本书有些不对,他揉了揉眼睛,还没等他看清楚,一团大火早已把那本书烧为灰烬……

刘明全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苏老头的背景非同一般。

他叫苏茂德,之所以从收容所逃出来,是因为他忍受不了收容所那种环境:白天晚上,总有人看电视,电视里常常有那种鉴宝节目,就是电视剧,也少不了盗墓之类的片子。

苏茂德听不得鉴宝呀盗墓呀,听到这类字眼就心里不舒服!为什么?因为他们苏家祖辈干的就是掘坟盗墓的营生!

盗墓广为人知的四大门派分别是摸金派、搬山派、卸岭派和发丘派。

摸金派和发丘派始自曹操设立的“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曹操为了弥补军费不足,专设二职发掘古墓,盗取珍宝,后世便有摸金派与发丘派之称。

搬山派始自不守道规的道人,所谓“搬山”,是指这派的盗墓动作十分粗暴,如同搬山移土,把坟墓破坏得一塌糊涂。搬山派盗墓,起始并不图财,这些道人讲究修真炼丹,以为古墓中藏有灵丹妙药,他们是冲着这些丹药去的。

卸岭派始于一个土匪头子,此人力大无穷,剽悍凶狠,加上土匪人多势众,气势撼山卸岭。卸岭派名字粗暴吓人,行事却十分小心,他们用铁钎打入地下抽出来之后,根据土壤中气味和打铁钎的手感,定准墓穴位置,然后取土凿洞,直达墓室。盗了墓之后,填上表面的土,从地面上很难发现痕迹。后世的盗墓贼一般都是采用卸岭派的做法,悄悄地来,悄悄地去,无影无踪。

鲜为人知的是,盗墓的除了这四派之外,还有一个神秘的派别,就是苏家的锁穴派。

摸金、发丘、搬山、卸岭四派虽然盗墓风格各异,但是,他们盗来盗去都是明面上的坟墓,盗一座便少一座。泱泱中华,历史悠久,皇室贵胄、王侯公卿、达官显贵、巨商富绅,何止千千万?这些人的墓穴和珍宝都因为历史变迁,沧海桑田,潜踪匿迹。四派的人知道还有大量的坟墓和珍宝等着他们挖掘,却像狗咬刺猬,无从下手。

苏家锁穴派的创始人最初来自卸岭派。他干了大半辈子盗墓,发现干不下去了,便开始琢磨如何才能找到明面上难以发现的古墓和珍宝。

这个人特别聪明,他琢磨来琢磨去,终于让他琢磨出一套锁穴绝技,便离开了卸岭派,独自单干。他按照自己琢磨的锁穴绝技去寻找隐藏的古墓,一找一个准,于是就写下了《阴阳锁穴秘笈》,传与后世子孙。

他定下两条规矩:一、锁穴秘技,除了苏氏子嗣,外人一概不传,即使是苏氏子孙,也是传男不传女;二、每一代人毁墓以三为限,父为子虑,子为孙虑,细水长流,切勿贪婪。

此后,苏家便父传子,子传孙,延续锁穴盗墓生涯。到了苏茂德父亲苏智祥的手中,这项传承不得不被中止了,一来是全国解放了,大环境变了,全社会都推崇劳动光荣,鄙视小偷小摸,何况掘坟盗墓?二来是文物市场也被取缔了,就是挖出了古董也不知道卖给谁。

随后,改革开放的大潮既给祖国带来崛起的希望,也激起了淤泥沉沙,地下文物市场悄然而起,古董走私愈演愈烈。这让苏智祥又想起了家传绝学。

苏智祥原本是保定市糖果厂的退休工人。苏茂德顶了父亲的职,也在糖果厂上班,苏智祥还有个小儿子,名叫苏茂源,是政府的干部。

苏智祥跟父亲学锁穴绝技,还没学完就解放了,后来就没学了。如今看到文物市场开放了,便又想起了苏家的家传绝学。

依照祖宗遗训,他该把锁穴绝技传给两个儿子。可是,小儿子蘇茂源是市政府的干部,苏智祥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他只得把目光转到大儿子苏茂德的身上。

这天,苏茂德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苏智祥一看儿子那沮丧的模样,便知道儿子做生意又亏了。不久前糖果厂改制,苏茂德便买断工龄,领了一笔钱下海做生意。谁知道他运气不好,做什么生意都亏本。

苏智祥问:“茂德,这次的生意又亏了?”

苏茂德没吭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苏智祥迟疑了一下,道:“茂德,我给你指一条路,包你稳赚不赔,还能发大财!”

苏茂德扫了父亲一眼,半信半疑道:“有这种好事?”

苏智祥见四下无人,悄声道:“苏家有一门家传绝学,你要是学会了,一生不愁吃喝。”

苏茂德两眼一亮,来了精神,问:“真的吗?爸,您为什么不早说?什么家传绝学?您快告诉我!”

苏智祥拿出钥匙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捧出一个带锁的小木箱,打开锁,从木箱中取出一个蓝布小包,哆嗦着打开布包,露出了一本书。苏智祥将书郑重地递给儿子。

苏茂德狐疑道:“爸,您说的家传绝学就是这本书吗?”

苏智祥道:“这是苏家老祖宗写的书,凭着这本书,我们苏家十几代人吃香的喝辣的,衣食无忧。”

苏茂德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伸出颤抖的手翻开了第一页,念着上面的字:“《阴阳锁穴秘笈》,爸,这是讲什么的?”

苏智祥从盗墓的四大门派讲起,从卸岭派讲到了苏家老祖宗,讲到了这本《阴阳锁穴秘笈》……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苏茂德就变了脸色,腾的一下站起来,颤声道:“爸,您是要我去做盗墓贼?”

苏智祥脸一红,道:“茂德,别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贼?有主之物,你偷偷拿了,那是贼;地下古墓埋葬几百上千年了,早已找不到主家了,取点儿墓里的东西,怎么能算做贼呢?”

苏茂德道:“爸,那些古墓找不到主家,但是墓里的文物属于国家,这是法律,您不知道吗?”

苏智祥一时语塞。他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道:“这门锁穴绝技,是苏家祖先呕心沥血摸索出来的,父传子,子传孙,我不能让这门锁穴秘技断送在我们父子手里。茂德,你是苏家子孙,就得遵从祖训啊!”

苏茂德怒道:“遵从祖训?您为什么不让茂源遵从祖训?”

苏智祥尴尬地道:“茂源是市政府的干部,我不好开口。你不同,你无职无业,做生意又不顺手,经济又这么拮据……”

苏茂德被父亲戳中软肋,又羞又恼,气呼呼地道:“我就是饿死也不做贼!”说完,将那本《阴阳锁穴秘笈》朝父亲怀里一砸,冲了出去。

苏智祥既然开了这个头,岂肯改变主意?于是天天软硬兼施地逼着苏茂德学习家传绝学,苏茂德却是个倔脾气,父亲越逼,他越不肯学。苏智祥气急,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以死相逼。这一天,苏智祥当着苏茂德的面就往梁上套绳子,闹着苏茂德不学他就上吊自杀。

苏茂德做生意连连亏本,本来就心里苦,父亲天天逼他学《阴阳锁穴秘笈》,更是火上浇油,心里更烦,这下见父亲竟然以死相逼,气得浑身哆嗦,咬着牙道:“您要以死相逼,好!我让您逼!”说完就冲回卧室了。

苏智祥见儿子神情不同以往,有些不放心,也顾不得上吊了,从凳子上跳下来,追进儿子的房里。

苏茂德怒不可遏地道:“爸,您不是逼我学苏家的家传绝学吗?好哇!《阴阳锁穴秘笈》在哪里?拿来呀!我学!”说到最后一个“学”字,他突然用手抠向自己的眼睛,血糊糊的掌心中托着两个眼珠……

苏智祥见状,当场晕了过去。

苏茂德就这样双目失明了。家里人都被这场变故吓呆了,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任凭家里人怎么询问,父子俩都沉默以对。

苏茂德的伤口渐渐愈合,失去双眼之后,他越发堕落,整日混吃混喝,苏智祥本来很自责,但看见儿子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內疚之心顿去,无名之火顿起。这一天,他把手中的茶壶往地上狠狠一摔,指着苏茂德道:“你这个孽子,以为弄瞎了双眼我就放弃了不成?告诉你,苏家的锁穴绝技绝不能失传!你不学,我让你的儿子学!”

苏茂德听了,呆若木鸡!他有一儿一女,女儿名叫苏映瑶,在读大学;儿子名叫苏怀丹,在上高中。苏茂德没想到父亲强迫他不成,竟然要去强迫他的儿子!他很清楚,如今的世道,去盗墓的下场,要么坐牢,要么一辈子见不得光,他就是为此不肯学,还丢掉了一双眼珠,难道还要儿子也双目失明吗?

苏茂德仿佛看见儿子双眼塌陷的模样,又是悲痛又是气愤,突然大叫一声,向父亲扑了过去!

苏茂德摸索着用双手掐住了父亲的脖子。苏智祥不挣扎,也不抵抗,脸上倒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几十年来,祖上的遗训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心上,他实在不堪重负,这才跟大儿子摊牌。谁知道苏茂德不仅没有卸下他心上的负担,反而还给他增添了一份更加沉重的压力。儿子自挖双目,他又是心痛,又是后悔,又是恼怒。他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既无颜面对九泉之下苏家的列祖列宗,又无颜面对家人和后世子孙。如果这样结束生命,倒是一种解脱!

苏智祥希望死在儿子的手里,然而,苏茂德的十根手指突然松开了,他蹲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放声大哭。

几天后,苏茂德失踪了。家里人找遍了保定也没有找到他。苏茂德离开家后就四处流浪,他对别人只说他姓苏,连名字也不肯告诉外人,至于籍贯住址更是讳莫如深!收容站即使找到他,也不知道往哪里送。

苏茂德离开家的时候,把那本《阴阳锁穴秘笈》偷偷带走了,他原想把它撕毁,只要世界上没有这本《阴阳锁穴秘笈》,他的儿子就做不成盗墓贼,苏家的后世子孙就可以不受其扰了。

可是,当苏茂德真要撕毁这本《阴阳锁穴秘笈》的时候,他又下不了手!毕竟这是祖上之物啊!苏茂德叹了一口气,把书包好,贴身而藏。他不知道要藏多久,也没想好如何处理它,就这样撒手人寰了。

当刘明全说要去桥洞寻找东西随苏老头一起火化时,魏得宝还在嘲笑:叫花子能有什么宝贝?除了讨饭的破碗,就是打狗的竹棍。等到刘明全将书拿回来,塞到苏老头的胸前,魏得宝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顺嘴问了一句:“明全,那是什么?”

“书。”

“他一个瞎子,带本书干什么?”

刘明全一愣,是呀,干爹又看不见,带本书干什么?不过干爹说他是为了一本书才瞎的,会是这本吗?

刘明全生性耿直,懒得琢磨,便道:“管他的,这是我干爹随身珍藏的,就让他把这本书带走吧。”

魏得宝默默地看着刘明全把书塞进苏老头遗体的胸前。他心里琢磨:那是本什么书,值得随身珍藏?看那模样像是很久远的书,要是孤本可就价值不菲了!

贪欲加上好奇心,促使魏得宝做了件不该做的事:他趁刘明全去找摄影师照相之际,迅速地取出那本书,打开包在外面的方布,一看里面还包着一层油纸防潮,心里更有底了:说不定还真是孤本,不然,苏老头咋会保管得这么好?

魏得宝连忙把手中的书藏好,再从桌上拿过一本装殓教材,用方布包上,塞到苏老头的胸前。刘明全心眼实在,对自己的同乡丝毫没有防备心,并没有察觉出异样。苏老头的遗体焚化完毕,刘明全又花钱买了个灵位安厝苏老头的骨灰,诸事完毕,这才离开殡仪馆。

送走了刘明全,魏得宝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回到装殓间,关上门,取出苏老头的书,小心地撕开油纸,露出薄薄的书本。魏得宝一看纸张泛黄,旧书倒是旧书,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孤本,值不值钱?

魏得宝翻开扉页,上面写着“阴阳锁穴秘笈”六个大字,翻了翻书,书里尽讲一些墓穴的事,还密密麻麻画着一些山脉、河流图形。

魏得宝有些沮丧:满以为弄到了什么值钱货,想不到是这么一本破书!老子整天伺候死人,这书里讲的又是这些事,难道这辈子我注定要跟死人打交道吗?

魏得宝觉得晦气,把书朝柜子里一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自己的名字叫“得宝”,几十年过去了,自己得到了什么宝贝?

过了几天,轮到魏得宝休息,他心中郁闷,想去海滩边转转,看看那些穿比基尼的美女饱饱眼福,走到半路,看见一群人围在路边议论纷纷,他心中好奇,也挤了进去。

原来,这是一个卖古董的路边摊,地面上铺着一块长方形绿色油布,油布上摆着一些古钱、银币、青花碗、玉串、佛雕和青铜器皿。摊主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一个外籍男子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碗,正在与摊主讨价还价:“老板,价钱还能不能再少一点儿?一千块钱卖不卖?”

魏得宝吓了一大跳:一个饭碗要卖一千元?他以为摊主准会喜出望外满口答应,谁知道那个摊主表情十分失望,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不是普通的青花碗,是北宋钧窑天蓝釉碗!钧窑你知不知道,那是专门为皇帝烧制贡瓷的官窑,奉旨烧制,从采料开始,每一道工序都有官员监督,一千件里面先挑出一百件,一百件里面再挑出十件,好中选好,优中选优。挑选出十件成品送到京城里进贡给皇帝,余下那九百九十件,一律砸碎,因为这种极品瓷器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用,普通人是绝不能用的。据说有一位监窑大臣偷偷藏了一个碗,查出来后被砍了头。物以稀为贵,如今流传下来的钧窑瓷器,那是少之又少,值钱得很!像你手里这只碗,别人买至少要两万,你是国际友人,我亏本卖给你,五千!一分钱也不能再少了!”

双方讨价还价,最后以三千块钱成交,摊主还直呼亏本了。外国友人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碗,心满意足地走了。

魏得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生意倒赚钱。他想跟摊主套套近乎,找找门路。不想老外一走,摊主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拔腿就走。

围观的人一哄而散。魏得宝远远跟着摊主,紧追不舍。这样一路尾随,来到一个路口,摊主不走了,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魏得宝,问:“朋友,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跟着我?”

魏得宝忙道:“老板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我们找个地方喝个茶吧!”

摊主道:“我还没吃饭,你干脆大方点儿,我们找个地方吃一顿。”

魏得宝爽快道:“好好好!吃一顿就吃一顿!”

二人走进一家饭馆,点了几个菜一瓶酒,举杯对酌。几杯酒下肚,双方互通姓名,原来摊主名叫宋一诚。

魏得宝道:“宋大哥,你今天卖给老外的那个青花饭碗不是钧窑货吧?”

宋一诚凛然一惊,问:“你识货?”

魏得宝道:“我不识货,我是从你的举动看出来的,老外刚一走你急急忙忙就收摊开溜,说明你的货一定是假的。”

宋一诚嘻嘻一笑,道:“这还用说吗?真要是钧窑货,没有三十万看都不给他看。”

魏得宝一愣,道:“三……三十万?这么贵?”

宋一诚冷笑道:“贵?告诉你,三十万还是保守数字,真正的北宋钧窑天蓝釉碗,要是没有豁口破损,品相好,没个百来万拿不下来!”

魏得宝“腾”地站起来,又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嚇得不轻。一个饭碗值一百万,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宋一诚冷冷地望着魏得宝,道:“魏老弟,眼红了吧?你也想做古董生意?”

魏得宝苦笑道:“谁不想弄钱?只是光想有什么用?我爹给我取名叫‘得宝,我都活了几十年也没有得到一件宝贝。”

宋一诚长叹一声,道:“是啊!我做了十几年古董生意,也没有淘到过一件真货。”

魏得宝道:“宋哥,古董生意真的这么难做?”

宋一诚叹道:“这种生意要靠运气,只怨我运气不好,没有结识到高人。如果结识到一两个锁穴高人,弄到几件真货,早就发了!”

魏得宝听宋一诚说到“锁穴”二字,立即想起了那本《阴阳锁穴秘笈》,心狂蹦疾跳,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给对方斟上一杯酒,道:“宋哥,你刚才提到‘锁穴高人,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锁穴?谁又是高人?”

“你想听?”

“闲来无事,说来听听。”

宋一诚十分得意,他也想卖弄,便将眼前那杯酒一饮而尽,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锁穴这件事,得从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说起。李淳风和袁天罡是大唐有名的天相师,武则天暮年之时,让二人分头去为她寻找死后归葬的龙穴。李淳风离开长安东奔西走找了三个月,找到了一处龙穴,便在那里埋了一枚铜钱;袁天罡离开长安栉风沐雨奔走了三个月,也找到了一处墓葬吉地,就在那里插了一根银钗。武则天派人察看,二人所指之处竟然是同一个地方,挖开表面土层一看,银钗正好插在铜钱的孔里,你说这二人厉不厉害?”

“天下之人,无不希望百年之后,有一处好地方作为自己的吉穴旺地,荫庇子孙。而活着的人都希望亲人到了阴间也同在阳间一样过得逍遥自在,下葬的时候便往那棺材里墓穴中,塞满了亲人生前的喜爱之物,包括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有埋的,就有挖的,世上的古董一部分是家传的,还有一部分就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曹操害怕自己死后被人掘坟开棺,修了七十二座假坟,把自己的坟墓藏起来。除了人藏,还有天藏,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老天爷就把这些坟墓连同坟墓中的珍宝给藏起来了。摸金校尉只找得到明面上的坟墓下手,那些埋在地下的坟墓他们找不到……”

魏得宝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宋哥,什么叫‘摸金校尉?”

宋一诚瞥了魏得宝一眼,道:“据说三国时期,曹操带兵打仗,军费不够,就专门设了一个‘摸金校尉的职位,让他带人去发掘古墓寻找珍宝充作军饷,后世就把掘坟盗墓的人称为‘摸金校尉。盗墓人还有一个名称叫‘翻斗客。盗墓者进了古墓撬开棺材,把棺材里值钱的东西全掏空了,不是‘翻斗又是什么?”

魏得宝脱口道:“宋哥,虽然这世道沧海桑田,但地形变化再大也有迹可循,埋藏在地下的古墓也应该找得到啊!”

宋一诚一拍大腿,道:“魏老弟,你说到点子上了!山川变迁,风雨消融,改变不了龙脉的气数。有人能凭借龙脉走势山川气数找穴定穴,也有人能凭借龙脉走势山川气数锁住穴位,找到隐藏在地底下的古墓,发掘珍宝古董。”

魏得宝十分激动,道:“宋哥,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宋一诚道:“有这种本事的人多着哩!像国家文物队里的专家就有这种本事,他们只要到现场转一转,抓把泥土闻一闻,就能断定地下有没有古墓,一挖一个准。不过,这些人只为国家做事。民间也有一些人能锁穴,运气好的找到富贵人家的古墓,把墓里的珍宝卖了,十辈子都花不完!”

宋一诚滔滔不绝,魏得宝听得两眼放光,热血沸腾!锁穴!自己得到的那本《阴阳锁穴秘笈》,不就是讲的锁穴寻墓的事吗?

魏得宝仿佛看到了一片新天地:遍地珠润玉翠,铺金垫银,珠光宝气晃得他两眼迷离!

他告别了宋一诚,急急忙忙回到殡仪馆宿舍,找出那本《阴阳锁穴秘笈》。他双手颤抖,哆哆嗦嗦地打开书本,几行字跳进了眼帘:

“山川之变,天藏之诡,乃是定数。世人常叹古墓之湮灭,惜珍宝之埋没。然古墓湮灭,形灭墓在,珍宝埋没,没而不亡。凡夫俗子,不知山川之气数,不识天相之奥秘,难怪如盲似瞽,遍地珍宝,失之交臂!锁穴之术,如暗夜之巨烛。烛照之下,纤毫尽显,况乎古墓焉?况乎珍宝焉?”

短短的开宗明义,让魏得宝看到了灿烂“钱”程!从此他埋头钻研《阴阳锁穴秘笈》,有不认识的字,就去翻字典,有不懂的知识,就到电脑上去查。电脑真是个好东西,古今中外万千知识电脑里都有,就是那些深奥难懂的风水知识,电脑上也有介绍:什么叫天道,什么叫地道,山川形胜指的是什么,怎么看龙脉走向,诸般知识都有解答。

魏得宝把一本《阴阳锁穴秘笈》都学完了,书里讲的东西,打开书本,他好像什么都懂,提头知尾,烂熟于心;可是,合上书本,又两眼茫然,感到书中讲的东西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摸不着。

魏得宝十分焦虑,他觉得自己和《玉娇龙》里的主角有些像:玉娇龙得到一本武功秘笈《秘传拳剑全书》,背人自学,由于没有师傅点拨,对那套剑术终究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现在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虽然对《阴阳锁穴秘笈》倒背如流,但苦于无人点拨,对书中所讲的东西似懂非懂。玉娇龙终归是幸运的,得到了李慕白的指点,方才得窥真谛,如今又有谁来指点我呢?

这书是苏老头的,可是他已经死了,魏得宝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藏着这本书。

魏得宝不甘心就此放弃,心想,光啃书本不行,还得联系实际,到郊野去看看。

拿定主意后,魏得宝一有空就往郊外跑,深圳四周的山山水水全跑了个遍。一开始是两眼一抹黑,瞧不出半点儿名堂,看得多了,看得久了,慢慢看出山峦的起伏,河流的弯曲,都有讲究,势从何处起,气于哪里聚,真与《阴阳锁穴秘笈》里面所绘的图形一般无二。

魏得宝文化水平不高,人却极聪明,心想光是看得出山川走势还不行,还得学会寻穴定穴。别的人根據山川走势来寻穴定位,我何不逆向操作,根据坟墓来探索山川走向造势聚气的奥秘?只要把地面上那些坟墓的奥秘琢磨明白了,地底下的坟墓还藏得住吗?

想明白了这一节,魏得宝异常兴奋,便满山头地寻找坟墓。这种逆向学习,普通坟墓不行,老百姓没有钱,请不起大师寻穴定位,得找那些帝王之穴,公侯之墓,从这些人的坟墓去琢磨,才能获得真知灼见!

可是,魏得宝转遍了深圳周边的山岭,也没有找到一座像模像样的坟墓。他意识到,深圳以前是个小渔村,广州才是岭南的政治经济中心,历朝历代出了多少高官显贵!

于是,魏得宝离开深圳来到广州。

魏得宝到了广州,才知道广州已经查明的古墓多得惊人,这些古墓有的已经被盗,有的保存完好,有的被列入文物保护项目,还有的就在墓址原地建起了古墓博物馆!魏得宝对照古墓琢磨选此为穴的原因。半年之中,他跑遍了广州附近的山山水水,每一座古墓都像是一位无声的老师,领着他一步步走进《阴阳锁穴秘笈》所描绘的奥妙天地。

经过半年的积累,魏得宝就像是一个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踌躇满志:他已经完全领悟了《阴阳锁穴秘笈》中的奥秘!

这天,魏得宝在郊外勘察时碰上了几个年轻的考古队员,他们正在指挥一群农民在一块黄土地上挖掘。魏得宝走过去,顺嘴问了一句:“这是在挖什么?”

一个穿格子衬衣、被人称作唐队长的青年瞟了魏得宝一眼,傲慢地道:“考古!你懂吗?”

魏得宝道:“考古?你是说这下面有古墓?”

唐队长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指挥请来的农民挖这挖那。魏得宝抬起头,观望周遭的地形,笑道:“这里哪会有古墓?你们别瞎忙了!”

正在挥锄开挖的几个农民闻言望着魏得宝。唐队长走到魏得宝跟前,板着脸道:“你说什么?”

魏得宝道:“我说这里不会有古墓,叫你们别瞎忙了。”

唐队长有些愠怒,斥责道:“你胡说些什么?这地方我考察两年了,明朝末年广州巨商朱晨彬的墓就在这里,绝对没有错!”

魏得宝道:“如果像你说的,朱晨彬是广州的巨商,他的墓地就绝不会在这里。墓穴从来是坐北朝南,前要照,后要靠,就是说墓前河流环绕,财气聚合,墓后山脉高耸,龙运稳靠。你看看这地方,南面是山,北面是河,该照的不照,该靠的不靠。更要命的是前方这道山梁横挡,形如弯弓,恶风聚集,迎面扑来;背后这条河流形如反弓,财运尽散。墓葬有十忌,最忌前不照后不靠背水反弓凹风扫穴,这地方却占全了,根本不适合做墓穴。朱晨彬既然是广州巨商,请来的必然是岭南顶尖的风水大师,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唐队长恼羞成怒,道:“你这是在宣传封建迷信!别干扰我们的工作,快走开!”

魏得宝还要争辩,一个农民工拦住了他,道:“老弟,你咸吃萝卜淡操心,管这闲事做什么?”

魏得宝一想是这个理,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魏得宝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过了十来天,他忍不住又来到了那个地方,只见地上出现了一个深坑,坑内光秃秃的,没有半点儿膏泥。

不用打听,眼前的情形证实了自己的判断,那伙人准是白忙活了!魏得宝暗暗得意,转身欲走,一抬头,只见考古队的唐队长与他的同事挡在前方。

魏得宝吃了一惊,后退一步,警觉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唐队长上前一步,握住魏得宝的手,沉重地道:“老乡,被你说中了,地下什么也没有,我们白忙了一场,白白损失了国家的一笔经费。”

魏得宝听见对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是专业考古的,怎么对风水一窍不通?”

唐队长脸一红,道:“在大学里学习的时候,老师倒是讲过这方面的知识,我认为那是封建迷信,就没有去学。”

魏得宝道:“说是封建迷信也没错,不过,我们不信古人信,古人就是按照风水理论定穴下葬的。你们是政府的人,替国家找宝贝,也得按照这个理论去寻找古墓才行啊!”

唐队长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那套风水理论虽然是迷信,我不为其用,但可以把它拿过来为我所用,为国家所用。老乡,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学来的这些知识?你做我们考古队的编外队员好不好,你当我们的老师,给我们讲讲这些锁穴的知识……”

魏得宝初时听见对方的夸赞,还洋洋得意,等到唐队长问起他的姓名,问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知识,魏得宝倏忽一惊,敷衍了一句:“我哪有资格做你们的老师?别拿我开心了!再见!”说完,他也不理睬唐队长的呼叫,赶紧走了。

魏得宝回到住处,又是高兴又是懊丧:高兴的是,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阴阳锁穴秘笈》上面的东西还真管用!懊丧的是自己不该在外人面前逞能,偷来的锣在外面是打不得的,往后别再做这种蠢事了。

魏得宝吃过午饭,躺在床上,耳边又响起唐队长的话:“你做我们考古队的编外队员好不好,你当我们的老师,给我们讲讲这些锁穴的知识……”

魏得宝洋洋得意,心想要论锁穴知识,老子真的可以做你们的老师!

笑着笑着,魏得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神色也变得凝重,低头琢磨起了唐队长的建议。他没想到自己所学的锁穴术,对考古也有用,自己可不可以接受唐队长的建议,到考古队去做一名编外队员呢?只要进了考古队,编着编着就有希望转为正式队员,成为捧铁饭碗的人了!他到殡仪馆工作也有这种意图:大多数人都不愿干装殓工,自己拣这个冷门,转正的机会就比别人大。虽然说考古队同样是与死人打交道,但考古这个工作可比装殓工强一万倍!

他转念又一想,偷师学艺毕竟不光彩,他去考古队能立得住脚吗?

魏得宝正在犹豫,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魏得宝掏出手机,一看是刘明全来的电话,迟疑了一下,慢慢按下了接听键,道:“明全,有事吗?”

刘明全道:“得宝,廖支书叫你回去一趟,他本来要给你打电话的,到你家问你的电话号码,得财哥和得利哥都不知道,廖支书就打给我,要我转告你。”

“好了,我知道了!明全,谢谢你了!”

魏得宝说完就掐断了电话,在刘明全面前,他总有些心虚,所以不愿多谈。好在刘明全是个省事的人,心思单纯,不用费心应付。

刘明全不知道廖支书叫他回去的原因,魏得宝却猜出了几分:廖支书让他回去,一定与他的两个哥哥有关系。

魏得宝想到了两个哥哥,去考古队当编外队员的冲动立即烟消云散了。他回到床边,往床上一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魏得宝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魏得财、二哥魏得利。魏得财和魏得利两人长得怪头怪脑,模样有些难看,小时候两兄弟得了流感,发高烧,脑子都烧坏了,呆头呆脑,连小学的门都没有进过。父母患病先后去世,魏得宝俨然成了一家之主。

魏得财年满四十,魏得利也过了三十五,两人早该成家了。可是,魏家实在太穷,加上两兄弟半痴半傻,哪里有姑娘肯嫁给他们?父母在世的时候,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的身上,想举全家之力为小儿子讨一房亲。但魏家那么穷,谁都不愿意嫁。后来倒是有一个名叫尹爱花的姑娘看上了魏得宝。尹爱花长得弯眉杏眼,粉面桃腮,很是标致。魏家当时是一致决定不惜举债也要把这个姑娘迎进门,没想到尹家却临时变了卦。魏家的人暗中打听,才知道外村一个叫杨彪的人用重金收买了尹爱花的爹娘,横刀夺爱。

魏家人对杨彪恨之入骨。后来听别人说杨彪竟是个“翻斗客”,魏得宝暗地里给公安局写过不少匿名信,反映杨彪盗墓的事情。也不知道是魏得宝的匿名信起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半年后杨彪就被公安局抓走了,魏家人这才出了一口恶气。

父母去世后,魏得宝决定外出闯荡,走之前他对两个哥哥道:“大哥二哥,你们守在家里盘弄那几亩田地,我出去闯一闯,看看找不找得到出头的机会。”

魏得财和魏得利虽然说半痴半傻,但疼爱弟弟的心却很真,都说:“得宝你放心去吧,家里的田地我们一定种好,攒钱给你娶媳妇。”说得魏得宝眼泪汪汪!

魏得宝就这样离开了道州响水乡金鸡村,孤身一人到沿海城市闯荡。廖支书打电话来,魏得宝估计是两个哥哥与人发生冲突了。

父母还在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就处处欺负魏家,父母去世之后,村子里的人更是变本加厉,大哥二哥有理也说不明白,只能靠一身蛮力,常常与人打架。

魏得宝意识到,自己不能去考古队当编外队员,每个月只拿那么点儿工资,照顾自己还勉勉强强,再要去照顾大哥二哥,还得娶三房媳妇,那肯定是痴人说梦了!

魏得宝尽管惋惜,还是向现实低了头,当天晚上就登上了回道州的火车。

经过一夜的奔波,第二天清晨魏得宝就出现在响水乡金鸡村,还没进家门就被村支书廖满仓发现了。原来廖魏两家比邻而居,廖满仓正叼着一支香烟,跷着二郎腿坐在门前东张西望,远远看见魏得宝,站起身迎了上来,招呼道:“得宝回来了!来,抽烟!”

廖满仓笑着递过来一支香烟,他对魏得宝可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魏得宝立即判断出不是大哥二哥惹了事,而是廖满仓有事求他。

魏得宝接过香烟,恭恭敬敬地道:“廖支书,您要我做什么,直说好了,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廖满仓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你看出我有事要你帮忙了?聪明!好,你爽快我也爽快!你是知道的,我家的几个小子都大了,大了就要成家,家里原来的几间房子就不够住了,我想在屋边再盖一座房。你家的房子正好同我家挨着,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把房子让给我,我替你在村里找一块地皮,补给你一点儿钱,你们再盖一座新的,你看怎么样?”

魏得宝听了,没有吭声,举目望去,廖家青砖红瓦,四方四正,气派十足;魏家墙倾瓦破,看着可怜!廖满仓要是能補贴钱,让魏家盖一座新房子,这事早几年提出来,魏得宝一定喜出望外,但现在不同了,魏得宝自从学会了锁穴之术,满脑子浮现出来的尽是龙穴、虎穴、福穴、吉穴之类的东西。他虽然在金鸡村长大,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四周起伏的山峦和村前奔流的潇水。他的目光由近及远,由远及近,最后落到不远处的山坡上,眉毛抖动了几下。

山坡上有一座旧宅,那是廖满仓家原来的老宅,如今做了廖家堆放旧物的杂房。

廖满仓见魏得宝久久没有吭声,心里很不安。魏家三兄弟,就数这个老三最聪明,又有心计,他不知道魏得宝在盘算什么,忙问:“得宝,你看啥呢?”

魏得宝从冥想中惊醒过来,微微一笑,道:“廖支书,您想扩建房子,我当然支持。至于您说的方案嘛,又要找地,又要请人建房,我看太麻烦了,我手头也不宽裕,盖不了好房子,不如我们换房吧!”

廖满仓惊讶地问:“换房?怎么换?”

魏得宝伸手一指,道:“換您山坡上那座老宅子!您那老房子和我家的房子差不多,换给我正合适,省得我再建房!”

廖满仓颇感意外:那座老宅子面积不大,还不如魏家的房子位置好。魏老三不要新房要老宅,开什么玩笑?

廖满仓根本不相信。不料魏得宝认真地道:“廖支书,我说的是真心话。您今天把老宅里的东西腾出来,我们三兄弟明天就搬过去,我家的祖宅就归您了,您想什么时候拆就什么时候拆!”

廖满仓仍是半信半疑,道:“得宝,叔要你把祖宅让出来,心里不安,还想着怎样补偿你,你不要新房要旧宅,是为什么呢?你不对叔说明白,叔心里不踏实。”

魏得宝点头道:“叔,我实话对您说吧,我家穷,两个哥哥又不太聪明,常常受人欺负,我又得出去打工,照顾不了他们,您是村支书,我想您以后多照顾他们。”

魏得宝说得十分诚恳,不由廖满仓不信,于是诚恳地道:“老三,这一次你帮了叔的大忙,叔绝不会忘记。往后有谁敢欺负你们,我第一个不答应!”

就这样,廖家和魏家达成了换房协议。廖家当天就把坡上老宅里的东西搬腾一空,魏家也没有多少东西,三兄弟第二天就搬了进去。

魏得财和魏得利对弟弟言听计从,也没什么怨言。只是自从搬进了山坡上这座宅子,弟弟不是窝在宅子里抱膝沉思,就是在屋前屋后转来转去,东张西望,他要干什么呢?

原来,廖满仓那天对魏得宝提出房子的事,魏得宝忽然注意到廖家这座老宅子,他仔细地观察了村子四周的山脉走向、河流情形,怦然心动:廖家老宅所处之地,苍龙归位,白虎趴窝,凝运聚气,是个难得的吉穴福地!下面会不会有古墓呢?

判断一个古墓值不值得挖掘,要有两个先决条件:一是这里出没出过达官显贵巨贾富绅,二是这种人去世之时,请来的风水大师找没找到这个龙穴吉地。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魏得宝仔细回忆老辈人流传下来的传说,别说达官显贵,村里似乎连外出做生意的人都没有。他不甘心,又去县里查资料,图书馆、档案局,查来查去,金鸡村连个有名的大地主都没出过。他很失望,心里颇是踌躇。思来想去,房子已经换了,不挖白不挖,大不了费去他们三兄弟一点儿气力!

魏得宝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这天夜里,他叫起两个哥哥。魏得财和魏得利看见摆了一地的盗墓工具:洛阳铲、探针、取土器、套杆……惊愕得睁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些东西,魏得宝都是从网上买的。他对两个哥哥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道:“大哥、二哥,我们不能再穷下去了!魏家能不能翻身,就看这次的结果了!”

魏得财和魏得利也是又激动又兴奋,齐声道:“得宝,我们听你的!”

说干就干,魏得宝在北墙边用石灰画了一个直径一尺大小的圆圈,魏得财拿起洛阳铲,用力往地上插了第一铲。

三兄弟交替挖掘,当表层的泥土刨开之后,魏得宝迫不及待地拿过探针往土里插去。一开始进针还很艰难,探针进到一米多深的时候就顺利多了,再无阻滞。魏得宝面露喜色:这说明下面是回填土,回填土的下面必有坟墓!

魏得宝让两个哥哥继续扩大战果,魏得财和魏得利一个用洛阳铲插,一个用取土器取土,二人干着干着,魏得宝突然叫了一声:“停!”

两兄弟应声而停,呆呆地望着弟弟。魏得宝接过大哥手中的洛阳铲仔细察看,铲头有一段白色的东西,他先是看了看,又用两根手指搓起白色的泥土,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突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魏得财和魏得利吓坏了,不知所措。魏得宝站起身,搂住两个哥哥,兴奋地道:“白膏土!是白膏土!”

墓穴里有白膏土,说明墓中人的身份非同寻常,非富即贵!

魏得宝让两个哥哥停下来,今晚到此为止,明天晚上接着干,并且一再嘱咐他们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不然三兄弟都得坐牢。两个傻哥哥唯命是从。

趁着天没亮,三兄弟背着土往村外走去,把挖出来的土倒进了潇水中,没露一丝痕迹。

第二天夜里,魏家三兄弟继续挖掘,没挖多久,一铲子下去,好像是碰到了砖石之类的东西。魏得宝看看粘在洛阳铲上的碎屑,像是青砖的碎屑,十分激动:看来这是一座汉墓。他小心翼翼地在顶部凿开一个洞,并不急于钻进墓室,而是返回地面了。

这天晚上,魏得宝兴奋得彻夜难眠:年代越久远,古董越值钱,这一次算是撞对了!同时他又感到纳闷:墓室填充白膏泥,说明墓主人身份不低,若非王侯,也当公卿!汉墓一般集中在两汉的都城,散落各地的汉墓,也都是在郡县之地。道州离长沙千里之遥,怎么会有这样高规格的汉墓?道州若有皇室子孙王侯公卿,县志里怎么会没有记载呢?

这些问题太复杂了,魏得宝实在想不明白。但是没有记载更好,这样盗墓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了!

又等了两天,估计墓里的污秽之气散干净了,魏得宝才钻进墓室。墓室约有三四米长,两米来宽,一米来深,两块青石墓门将墓口封得严严实实,估计墓门外面还会有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墓中主人的姓名、身份和生卒年月。魏得宝不搞考古,墓主人的身份他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陪葬的宝贝。

魏得宝低头察看,棺材已经腐朽烂掉了,棺材余灰里有一副完整的人体骸骨,骸骨的周遭摆了不少东西。他清点了一下:有三件青铜器、六件玉器、两件瓷器,其余的全是金银器,大小不一。

魏得宝有过与宋一诚打交道的经历,知道一个宋代的钧窑釉蓝饭碗都值上百万,这些汉代的珍宝价值定然不菲。他兴奋地发出一声欢呼。

魏得宝回到地面,把墓里的情况说了一下。魏得财和魏得利心花怒放:把这些东西换成钱,他们就不愁没钱讨老婆了。

魏得宝收捡好墓中主人的骸骨,悄悄地埋了,又把墓室打扫干净,铺上稻草,又将所有的宝贝挪到一边,在墓中备上蜡烛、打火机,把墓室当作藏宝的仓库,既简便又安全。他在地面洞口放上一口大缸,把洞口掩饰得严严实实。

魏得宝知道,既然出现了一座汉墓,那么就有可能会出现第二座、第三座,说不定小小的金鸡村藏着一个汉墓群!他不知道数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些王侯之尊隐姓埋名,屈居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

魏得宝有了这次意外的收获,那双贼眼就再也没有闲过,他把金鸡村的每一寸土地都搜索了一遍,锁定了几处龙穴之地,如果真像他估计的那样,有一群汉室贵胄在这里生活过,他锁定的这些龙穴之地,就必然有对应的汉墓!这是多么大的宝藏啊!

不过,他感到为难的是,盗墓容易掩饰难,墓地只要动过就会留下痕迹,就会召来政府的考古队,那样的话,金鸡村汉墓群的秘密就暴露了,墓里的珍宝就再也不属于魏家了。有什么办法能像这次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墓里的珍宝弄到手?

魏得宝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他挑了几件玉佩和小器皿,去找宋一诚。

到了深圳,魏得宝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宋一诚。他把宋一诚请到上次吃饭的饭馆,要了一个包间,点了几个菜,没有要酒,笑道:“宋哥,今天我们只吃饭不喝酒,单还得你买!”

宋一诚见魏得宝神神秘秘的,道:“老弟,你搞什么鬼,我在做生意,你把我拉到这里来,还要我买单。买单不要紧,影响我做生意可不行。”

魏得宝微微一笑,道:“我要谈的正是你生意上的事。宋哥,你上次对我说,你做了几十年古董生意,没有淘过一件真货,是不是?”

宋一诚脸一红,道:“是啊,都怪我运气不好。”

魏得宝得意地从提包里拿出玉佩,道:“宋哥,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真货?”

宋一诚一眼瞟见桌上的玉佩,不由一愣,旋即两眼都直了:他在古玩市场浸润了几十年,虽然没有淘到过真货,倒是见过不少,一看到玉佩的水色,便被那幽幽的绿光震慑住了,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拿过玉佩,仔细地端详,看完之后,轻轻放下,深吸了几口气。他已经能大致判断这玉来自汉代,且品相十分完美,价值不菲!

宋一诚激动得浑身颤抖,脱口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魏得宝道:“你别管!你说说这东西是不是真货?”

宋一诚忙道:“是真货!是真货,这个玉这个品相,两百万不止!不过,我还得让行家再看看!”

魏得宝深吸了一口气,说:“行!你拿去找人鉴定。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还是这个地点,我们在这里碰面。”

说着,魏得宝将玉佩推到宋一诚面前,收起了其他的东西。他不怕宋一诚带着玉佩跑了,他的手里还有这么多真货,对于做了几十年古董生意没有淘到过一件真品的人,宋一诚是绝对不会放弃其他真品的。

宋一诚喜出望外,藏好玉佩乐颠颠地走了。魏得宝微微一笑,离开了饭馆,找了个地方住下。

第二天,魏得宝按时来到了约定的地方,宋一诚早就等在那里了。待魏得宝坐下,宋一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联卡,往魏得宝面前一推,道:“四百万,密码是六个六。”

魏得宝眉尖一挑,道:“你上次不是说一个玉佩就值两百万吗?”

宋一诚嘻嘻笑道:“老弟,你吃肉我也得喝口汤呀!我不能白忙一场。”

魏得宝笑道:“你喝的这口汤好浓呀!”

宋一诚笑道:“我这是托你魏老板的福气,跟着你发财!把剩下的东西都给我吧!”

魏得宝微微一笑,将剩下的几件东西交给了宋一诚,两人便分开各自走了。

魏得宝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回道州,晚上突然接到了宋一诚的电话:“魏老板吗?”

“是我。宋哥,有事吗?”

宋一诚道:“魏老板,别这么称呼,今后我要跟着你吃饭,你这么叫我当不起。你叫我小宋也行,叫我一诚也行。”

魏得宝一笑,道:“那好,我就叫你一诚吧。一诚,有什么事?”

宋一诚道:“魏老板,香港有個孙老板想见你,他在海外有不少关系,往后走货得靠他。”

魏得宝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也想找个长期稳定的销货渠道,便同意了。宋一诚很是高兴,二人约定明天上午十点去深南大道香港会所。

第二天,魏得宝打车赶往香港会所,堵了半小时的车,赶到香港会所,没有看到宋一诚,正准备找人打听,却见不远处人群骚动,接着一群公安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魏得宝抬头一看那人,脸色骤变:那个戴着手铐被押解过来的人,正是宋一诚!

魏得宝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走了。他回到旅店退了房,赶往火车站。广场上人来人往,还有一群公安在表演,宣传普法知识。大概是警察的表演太精彩了,引起观众哄堂大笑。笑声中,有一个人的声音很熟悉,魏得宝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是别人,竟然是刘明全!

刘明全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爽朗,让魏得宝嫉妒。

魏得宝慌慌张张地上了火车,坐在椅子上微微发抖。深南大道香港会所那一幕对他刺激太大了:宋一诚贩卖假古董,一直平平安安,这次被抓肯定与他卖的这批东西有关系!宋一诚被抓了,会不会供出他来呢?宋一诚要是供出他,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魏得宝提心吊胆,如坐针毡。只要是车上的乘警出现在车厢里,他就会吓一跳。就是回到家里,魏得宝也是疑神疑鬼,提心吊胆,看见穿警服的人就要抖三抖。

魏得宝拿出了那本《阴阳锁穴秘笈》,抚卷沉思,不由得想到了刘明全。这本书是苏老头的,落到刘明全手里后,刘明全为什么不学呢?难道他不想发财?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看过这本书,不知道书中的秘密?

魏得宝想来想去,十有八九是这个原因,刘明全压根儿就没有看过这本书,什么都不懂。自己倒是从《阴阳锁穴秘笈》中学会了锁穴绝技,掘坟盗宝,虽然弄到了不少钱,但是心虚害怕,见到戴大盖帽的人就风声鹤唳神经兮兮,刘明全没有看过这本《阴阳锁穴秘笈》,仍然活得那么坦荡,笑得那么开心!两个人对比,得失之间,哪一种才值得追求呢?

魏得宝想来想去,仍然想不明白,鱼想要,熊掌更想要,可惜二者不可兼得。

盗墓这种事,魏得宝也知道犯法,那个横刀夺爱的杨彪不就是因为盗墓栽进去了吗?不过,事情没有落到自己头上,难以感同身受。

如今,魏得宝最担心宋一诚把他供出来,夜里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公安抓走。他常常从噩梦中惊醒,脸色苍白,大汗如雨,精神都快崩溃了。

半年过去了,自己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魏得宝知道宋一诚没有供出他,渐渐放心了。魏得宝十分庆幸,但这一次侥幸躲过牢狱之灾,下一次就不一定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自己手里已经有了四百万,足够他们三兄弟花的了!古墓里剩余的那些宝贝他暂时不打算卖了,没有必要再去冒险。

然而,魏得宝也感到为难,自己手里虽然捏着四百万,但他不敢随便花,突然暴富,引起别人猜疑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天来,魏得宝一直在琢磨想个什么办法把钱洗白才好!

这一段日子,魏得宝隔三岔五就往县城跑,说是去买彩票。买彩票这事就是撞大运,村里人都不相信魏家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廖满仓劝魏得宝,别做梦了,魏得宝不听,只是笑笑。

魏得宝到县里买彩票,并不固守一个彩票站,而是今天东家,明天西家,每次买得不多,对彩票站的老板却十分大方,吃烟的扔一包烟,不吃烟的扔一袋水果,花在这上面的钱比买彩票的钱多多了。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与彩票站的老板混个人缘,为他的洗钱计划作铺垫。他早就想好了一个周密的计划,现在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两个月过去了,机会终于来了!城南的一家彩票站卖出去的一张彩票中了两百万大奖!

魏得宝利用和老板的交情,打听到了中奖者的信息。魏得宝一番收拾,化了个装,找到了中奖者,要用两百万买下对方的中奖券。那个人起初怀疑自己听错了,彩票扣掉百分之二十的税金,实际所得只有一百六十万元,有人居然肯出两百万买他的中奖券?

魏得宝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不差钱的富商,解释说,自己是想沾沾这好运气,那人凭空多拿四十万元,生怕魏得宝反悔,赶紧答应了。

魏得宝拿到了中奖券,回到村里找到廖满仓,道:“廖支书,我的彩票中奖了,两百万!”

廖满仓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下地了。魏得宝便邀请廖满仓和村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陪他去领回了一百六十万元奖金,全村的人都轰动了。

魏得宝花了几千元办了几桌丰盛的宴席,把全村的人都请去吃酒。酒阑席散,众人全走了,只有廖满仓磨蹭到最后,斜着醉眼,道:“得宝,你想不想当村主任?”

魏得宝一惊,问:“什么?村主任?”

廖满仓道:“对!村主任!明年就要换届选举了,我就要退休了,只要你想当,我就想办法把你扶上去。”

魏得宝闻言,心脏狂跳!魏家一直处于村子里的最底层,他如果能当上村主任,魏家的祖宗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有脸面!

他抑制住激动,问:“廖支书,我行吗?”

廖满仓道:“行不行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得宝,你还没有告诉我,愿不愿当呢?”

魏得宝连忙道:“愿意!我愿意!”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廖满仓拍拍魏得宝的肩膀,动情地道,“得宝,房子的事,你帮了我,从此我就记在心上了,我每次到乡里开会,没少吹嘘你。我说你是我们金鸡村的好青年,肯学习,追求进步,乐于助人……书记、乡长对你印象深着哩!你只要在村里做一件出彩的事,你当村主任的事我包了!”

魏得宝连连点头,满口答应。他送廖满仓回去的时候,悄悄地往对方的口袋里塞了一万元。

魏得宝想着廖满仓那句话,得在村里干一件出彩的事情,思来想去,他把目光盯上了村子南边的一块坡地。这块坡地是一处龙穴,早就被他锁定了。

这块坡地属于叶老根家,叶老根早年去世了,丢下老伴和两个女儿。叶老根的遗孀叫尹小花,是魏得宝早年说亲的对象尹爱花的娘家堂姐,两个女儿进城之后,她一个人在家靠着田地过活。

这天,尹小花扛着一袋化肥出现在山坡上。她打算给这块苞谷地追肥。有一截坡比较陡,尹小花扛著半袋化肥,双膝发软,突然,背后伸过来一双手,将尹小花肩上的化肥接了过去。

尹小花回头一看是魏得宝,连声道谢。魏得宝把半袋化肥送到地头,道:“大婶,您一个人在家伺候这些地也太辛苦了!我有一块地,大小同您这块地差不多,我们换换吧。我那块地离村子近,往后您伺候起来就方便些。”

尹小花一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等弄明白魏得宝确实是要换地,又惊又喜,道:“那敢情好!得宝,你对婶太关照了!你说,婶要补你多少钱?”

魏得宝笑道:“我是见您家没劳力,想帮帮您,谁要您补钱了?”

最后,魏得宝没要尹小花补一分钱,两家就把地换了。尹小花十分感激,逢人就夸魏得宝。尹小花大女儿的男朋友是做媒体的,就把这件事报道出去了,这下全县都轰动了。廖满仓直夸魏得宝这件事做得漂亮!

第二年,魏得宝顺理成章当上了金鸡村的村主任。这下,全村的人都对魏得宝高看一眼,上也“魏主任”下也“魏主任”,没多久他还当上了县人大代表。

魏得宝在老宅的两边盖了两座新房子,给他两个哥哥住,他自己还是住在原来的旧宅中,只不过把旧宅重新装修了一遍。

魏家今非昔比,登门提亲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这些人的首要目标就是魏得宝。可是,魏得宝坚持要等两个哥哥成了家他才找对象。魏得宝这种孝悌之情自然又引起了众人的夸赞,热心的媒人又开始为魏得财和魏得利张罗。这两兄弟虽然有缺陷,但是俗话说,铜锣配铛铛,癞子配和尚,有了这一罐米,总能找到煮饭的锅,何况还有魏得宝这块金字招牌和那人人皆知的彩票大奖?果然,没费多大气力,两个嫂嫂便进了门。两桩喜事是同一天办的,魏得宝大办宴席,风光无比。

魏得财和魏得利都成了家,这下该轮到魏得宝了。给魏得宝提亲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魏家就像赶集一样热闹,但魏得宝一个都没相中。众人感到奇怪,问魏得宝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魏得宝沉默不语,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天,魏得宝正在家中闷坐想心事,一个人影闪进屋,轻轻地叫道:“魏主任……”

魏得宝抬头一看,来人是尹小花。

魏得宝道:“婶,有事吗?”

尹小花迟疑了一下,道:“魏主任,有人想见你。”

魏得宝以为又是相亲的事,一口拒绝道:“婶,谢谢您的关心,我的缘分还未到,见也没有用。”

尹小花望着魏得宝,欲言又止。

魏得宝心里一动,道:“行,我跟您去一趟。”

二人离开村里,尹小花领着魏得宝一直往前走。魏得宝一看是去尹小花娘家的路,便猜到了几分,心情十分复杂……

尹小花把魏得宝引到娘家,招呼他坐下,这才回头朝里间叫道:“魏主任来了,苦命的妹子,出来吧!”

随着话音,只见门帘一挑,一个清秀的姑娘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瞥了魏得宝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满脸绯红。

魏得宝腾的一下站起来,惊讶地道:“爱花,是你!”他尽管有了思想准备,乍见尹爱花,还是十分慌乱,不知所措。两个人俱是心慌意乱,一时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尹小花见了,“扑哧”一笑,道:“来来来,都坐下,这里有茶,你们边喝边聊,我去厨房再烧壶热水来。”

尹小花说着就退了出去。魏得宝和尹爱花隔桌对坐,两人久久没有吭声,尹爱花低头揪着衣角,魏得宝不时地咳一声,然后喝一口茶。

又过了许久,魏得宝终于打破沉默,道:“爱花,你找我有事吗?”

尹爱花道:“我只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几年了。”

魏得宝道:“爱花,你不要自责,那件事跟你没关系,都是你的父母逼迫你的,当时我就知道了。”

尹爱花哭道:“得宝,你这么想,让我更加难过。我对不起你,总想当面对你说声‘对不起……”

魏得宝打断了尹爱花的话,道:“爱花,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更难受了。事情都已过去了,重提往事徒增伤感……你在杨家还好吗?”

尹爱花闻言身子微微一颤,瞥了魏得宝一眼,惊讶道:“你不知道?”

魏得宝脸一红,内心对自己的举报有些歉疚,小心翼翼地道:“我只知道杨彪因为盗墓的事被抓走了,别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尹爱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杨彪被抓走那年我就同他离婚了。”

魏得宝惊愕地睁大眼睛,急忙道:“你同杨彪离了婚为什么不去找我?我明白了,还是因为你的父母,还是因为魏家穷!爱花,你朝我的心口上扎了一刀,为什么还要再扎第二刀?”

尹爱花委屈地道:“我父母确实因为魏家穷,不让我嫁给你,但是你后面的话就冤枉我了:头一次我屈从了父母,嫁到杨家,与杨彪离婚后,我的父母逼着我嫁给这个,嫁给那个,我从来都没有答应。为了反抗父母的压力,我甚至上过吊,喝过农药!你说我往你心口上扎过一刀,这话我认;但这第二刀我不是往你的心口上扎的,我是往自己的心口上扎的!要不是别人把我从鬼门关前拖回来,今天你还能见到我吗?!”

魏得宝十分震惊,痛心地道:“爱花,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爱花,我如今有钱了,你父母一定能同意把你嫁给我!”

尹愛花痛苦地摇摇头,道:“不!我叫你过来,只是想当面对你说声‘对不起!你如今是堂堂村主任、县人大代表,我已是残花败柳,我们俩不合适了!”

魏得宝道:“爱花,你这话不对!什么村主任?什么代表?为了你,我可以统统不要!嫁给我吧!”

情急之下,魏得宝抓住尹爱花的手,就要下跪求婚。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尹爱花的手,对方的身子一颤,发出一声呻吟。

魏得宝这才看见她手臂上有青紫色的伤痕,大吃一惊,问:“爱花,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尹爱花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杨彪!”

魏得宝一怔,道:“杨彪不是在坐牢吗?他怎么能打你?再说,你同他已经离婚了,他为什么打你?”

尹爱花道:“杨彪上个月就刑满释放了。他就是恼我同他离婚,前天在集上碰见我,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打。”

魏得宝怒火中烧,恨恨地道:“他这是在作死!我饶不了他!”

尹爱花看了魏得宝一眼,道:“你饶不了他?你能怎么办?你和杨彪那段恩怨一旦被人翻出来,你的代表身份还光彩吗?”

尹爱花这样一说,魏得宝心里不由得有些踌躇。但新仇旧怨,让魏得宝对杨彪恨之入骨,有什么办法能惩治杨彪呢?

魏得宝从尹家回来后,心情再也平静不下来。

现在他面临两件大事,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尹爱花娶回来,第二件事就是要想个办法惩治杨彪。这两件事都不太好办。

首先是惩治杨彪,魏得宝不能滥用私权,也不敢找人打杨彪,这些都是查得出来的。若是就此罢休,魏得宝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娶尹爱花的事也让魏得宝颇为踌躇。照理说,如今娶尹爱花再也没有什么障碍了:尹爱花与杨彪已经离了婚,是个自由身,就是她的父母,只要大把的钱砸过去,也无话可说。

但是把尹爱花娶回家里,大缸下面汉墓的秘密还能守得住吗?两个哥哥在他的耳提面命之下,对自己的老婆没有透露一个字,但也让他每天提心吊胆的。若是自己的枕边人,能瞒多久?

想到这里,魏得宝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天夜里,魏得宝又挪开墙边那口大缸,钻进了墓洞。墓室里早已接好了电灯,他一拉开关,雪亮的灯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魏得宝眯了一下眼睛,适应之后再慢慢睁开双眼。各种青铜器、玉器、金银器和陶瓷器,把偌大的墓洞塞得满满的,这些千年古董在灯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相映生辉!

这些宝贝,是他又盗了换得的那块尹小花家的地底下的两座古墓得来的!

魏得宝呆呆地望着这些珍宝出神,喃喃低语:“爹,娘,你们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啊!你们给我们弟兄取的名字算是取对了,财、利、宝,我们全都得到了!”

魏得宝哈哈一笑,旋即满脸肃穆,伸手取下摆在珍宝顶上的一个精致的漆盒,从盒里拿出那本《阴阳锁穴秘笈》。

魏得宝捧着《阴阳锁穴秘笈》,感慨万千:他意外获得这本秘笈,命运彻底改变了!他从一个穷光蛋变成了一个富翁,从被人唾弃变成众人仰慕,从社会的最底层登上了政治权力的金阶,都是这本书给他带来的!虽然,这一切原本是刘明全的,但是意外落到了他的手上,是老天爷对他的眷顾!

如今他得在这本书与尹爱花之间作出取舍:如果要娶尹爱花,他就得与这本《阴阳锁穴秘笈》告别,金盆洗手;如果舍弃不下盗墓取宝的快感,他就不能娶尹爱花。

魏得宝曾经想过,这辈子都不娶女人。他觉得这本《阴阳锁穴秘笈》就是他的女人,他的骄傲,他的自信,这本书给他带来的快感,是任何女人都替代不了的。所以,媒人介绍了那么多的姑娘,他都断然拒绝了。

然而,他再次见到尹爱花的时候,他发现尹爱花在他心中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动摇。

尹愛花因为杨彪盗墓而离婚,如果知道他也是一个盗墓贼,一定会很失望,一定会瞧不起他!

他在尹爱花面前的身份,只能是村主任、县人大代表,而不能是别的。

魏得宝知道,为了尹爱花,他只能与这一切告别了!他叹了一口气,把《阴阳锁穴秘笈》放回漆盒里,决定今后再也不碰它了。

魏得宝钻出墓室,又回到地面上。第二天他叫来两个哥哥,告诉他们自己想娶尹爱花,在尹爱花过门之前,这个墓洞必须彻底消失!

魏得财和魏得利习惯了一切都由魏得宝拿主意,盗墓的事情,魏得宝也是严肃地跟他们嘱咐了无数次,不许对任何人说,兄弟俩对弟弟是言听计从。兄弟三人正在商量如何填埋这个墓洞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叫道:“魏老板在家吗?”

魏得宝一愣:村里人只会叫他“魏主任”、“魏代表”,没有人叫他“魏老板”,这个人是谁呢?听声音还有些耳熟。

魏得宝迎出门,那人看见他,哈哈大笑道:“魏老板,别来无恙?几年不见,你是越来越风光了!”

魏得宝一怔,认出了来人,脱口道:“宋一诚,是你?!”

宋一诚笑道:“魏老板还记得我,十分感激!”

魏得宝连忙把宋一诚让进屋,打发两个哥哥先出去,连忙斟茶倒水,直截了当地道:“一诚,你是从深圳过来的吗?”

宋一诚点头道:“是啊,我专程过来找你的。”

魏得宝心里慌乱,敬茶敬烟,十分殷勤,别的提都不提。

魏得宝不问,宋一诚可不得不提,他伸手挡住茶水,冷笑道:“魏老板,你这几年平平安安,风生水起,固然是你自己奋斗的结果,不过,要不是我替你挑了担子,你的日子能有这么好过吗?”

魏得宝脸一红,有些尴尬,连声道:“一诚,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多亏你仗义!谢了!谢了!”

宋一诚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你光是嘴上说一句‘谢了也不行啊,我们跑江湖的无利不起早,我为你扛了包,你总得来点儿实在的。”

魏得宝点点头,道:“对对对,这是应该的,你开个价,我手上剩下的钱,都给你也行!”

宋一诚道:“魏老板,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这次过来不是要钱,是来要货的!”

魏得宝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道:“你声音小点儿,被人听见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一诚乐了,嘻嘻一笑,点头道:“行!谨慎一点儿好!魏老板,你随便给几样,不能让我白跑一趟。”

魏得宝叹了一口气,道:“一诚,你这一趟真要白跑了,我早就不做这种生意了。”

宋一诚双眉一挑,顿时就急了,道:“你说什么?”

魏得宝双手虚空按了按,道:“一诚,别急,听我把话说完。那次看见你被警察带走,我简直吓坏了。我第一次做这种生意,就碰上这种阵仗,胆都吓破了,哪还敢继续啊?从深圳回来后,村里的人选我当了村主任,后来又当上县人大代表,我更不好做这种事了,所以就收手了。你要土货,我不是不给,而是没有了。我说的全是实话。”

魏得宝说完,宋一诚面如死灰,他仔细咀嚼,魏得宝的话在情在理,硬逼肯定不行了。宋一诚开始向魏得宝诉说自己在狱中所受的种种痛苦。这些痛苦,有他应该承担的部分,也有替魏得宝承担的部分。魏得宝听着听着,两眼渐渐湿润,从内心深处感谢宋一诚的仗义。

宋一诚看看火候到了,便道:“魏老板,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给我几件土货,也不枉我在里面呆了这几年。”

宋一诚眼巴巴地望着魏得宝,谁知对方还是摇头。

宋一诚的大脑就像飞速旋转的马达,分析各种可能性。他来到金鸡村打听魏得宝时,听到人们对魏得宝的种种赞扬,什么同村支书换房啦,同寡妇换地啦,宋一诚不相信魏得宝的品德会那么高尚,他的所作所为绝对另有所图!他蹙眉苦思,琢磨魏得宝换房换地的深意,想着想着,眼前豁然一亮,皮笑肉不笑地道:“魏老板,我一到金鸡村,就听到许多人夸你做了不少好事,跟别人换房换地,想必除了做好事,还有利可图吧?”

宋一诚一提到换房换地,魏得宝就感到心虚,脸色骤变。

宋一诚瞧在眼里,知道自己的话击中了魏得宝的软肋,继续说道:“魏老板,是不是这些田地另有玄机啊?”

魏得宝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子一软,瘫软在椅子上。宋一诚乘胜追击,诈道:“魏老板,你要是不承认,我们去那些田里地里看看,打开的墓洞你可以填埋,但填埋得再好也有痕迹!这座房子里,说不定也有洞口!”

宋一诚说着就站起身,东张西望,四处找盗洞。魏得宝再也支持不住了,央求道:“宋哥,别找了,我答应你,给你货!”

宋一诚嘻嘻一笑,道:“这就对了!”他回到桌边坐下,压低声音道,“魏老板,你有多少货?”

魏得宝呻吟道:“先别说这个,我去方便一下。”

宋一诚得意地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冷静一下也好,回来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魏得宝跌跌撞撞地来到后院,舀了一瓢凉水从头浇下——他确实需要冷静,看看下一步棋怎么走。

宋一诚这么强硬,不给货是不行了,问题是怎么给?是三件五件地给,还是一次给个够?

如果三件五件地给,宋一诚必然不会满足,干脆一次给个够,然后断绝往来!

魏得宝拿定了主意,便回到屋里,但屋里的情形把他吓了一跳:只见两个哥哥把宋一诚压在地上,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魏得宝大吃一惊,冲过去拖开两个哥哥,扶起宋一诚,喝道:“你们干什么?”

魏得利忿忿地道:“他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弄死他!”两人又一齐朝宋一诚扑过去。魏得宝推开二人,呵斥道:“住手!宋一诚的老板知道他来道州找我,你们把他弄死了,我撇得干净吗?”

魏得财和魏得利本来脑子就不好使,想解决办法也是最原始的,如今听弟弟一骂,赶紧松手了。宋一诚喘息甫定,对魏得宝道:“魏老板,我为你扛包,你就是這样回报我的吗?”

魏得宝不好意思地道:“误会!误会!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就冲你替我扛包这件事,我也不会下狠手。”

宋一诚笑道:“我完全相信魏老板的真诚。魏老板,言归正传,我们来谈谈土货的事吧。”

魏得宝一摇头,道:“不用谈,晚上我带你去看!”

宋一诚连连答应。

到了这天午夜,魏得宝挪开大缸,带着宋一诚钻进了墓洞。魏得宝指着满室的珍宝,道:“货全在这里,以后我再也不做这种生意了,你也别来找我了,这些货全都给你,就看你那个孙老板有没有这么大的肚量,吃不吃得下去。”

魏得宝的这些话,宋一诚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灯光一打开,他就被满墓室的珍宝惊呆了,天啊,这么多珍宝,价值肯定以亿计算了!这么大一笔财富,让宋一诚头晕目眩!

从北京开来的列车缓缓地开进深圳站,车刚停稳,苏茂德的女儿苏映瑶拖着拉杆箱随着人流走出了火车站。

苏映瑶记不起自己是第几次来深圳了。有人说在深圳见过一个人与苏茂德很相像,苏映瑶便频繁地进出深圳,寻找父亲和那本《阴阳锁穴秘笈》。

苏映瑶以前并不知道自己家族的秘密,父亲自残离家出走,杳无音信,爷爷对此讳莫如深,一问就发脾气,家里人也不敢多问,父亲自残和离家出走的原因一直是个谜!这个谜在苏映瑶的心上横亘了十年,直到她取得博士学位进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爷爷才解开了她心中的谜团。

那天,苏映瑶把她进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消息告诉了爷爷。苏智祥一愣,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突然仰天大叫:“天意啊!天意!”

苏映瑶忍不住质问道:“爷爷,我进了考古研究所,您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么多年您一直古古怪怪,我爸爸为什么自残?又为什么离家出走?爷爷,您背负这些秘密也很痛苦,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我是您的孙女,我们是一家人啊,说出来我可以和您一起承担呀!”

苏智祥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浑身颤抖。苏映瑶心一横,做好了迎接爷爷雷霆大怒的准备。谁知道苏智祥慢慢后退,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像个委屈的小孩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映瑶见苏智祥哭得伤心,心就软了。她凑上前怯怯地道:“爷爷,我说话不知轻重,您别难过。”

苏智祥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道:“映瑶,你长大了!你说得对,爷爷不该把苏家的秘密一个人背在身上,苏家的秘密属于苏家人,你也有权知道。”

苏映瑶倒了一杯水递给苏智祥,道:“爷爷,您别急,慢慢说。”

苏智祥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开始讲述苏家十几代人的秘密。他从老祖宗如何琢磨出锁穴绝技、如何写下《阴阳锁穴秘笈》、如何定下两条规矩训诫贪婪、苏家后人如何遵祖训秘传绝技,一直讲到他如何逼迫苏茂德继承祖训,造成家庭变故。苏映瑶听得目瞪口呆,惊心动魄!

苏智祥一把抓住她的手,悔恨地道:“映瑶,是我害了你爸,我对不起你们姐弟,对不起你妈,对不起全家人!”说完又抽泣起来。

苏映瑶埋怨道:“爷爷,您和我爸怎么那么糊涂?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像是一把刀,可以用来伤人,也可以用来切菜,关键是得到《阴阳锁穴秘笈》的人用它来干什么!”

苏智祥道:“你说得对!我如今才想明白这些了,可是你爸不肯回来,估计是不愿意原谅我!我听说,有人在深圳见过你爸,你快去把你爸找回来,把那本《阴阳锁穴秘笈》找回来。如今你是国家的人了,就用我们苏家的秘传绝技为国家服务吧!”

于是,苏映瑶进出深圳更频繁了。她不但要找回父亲,更要找回那本《阴阳锁穴秘笈》,她担心《阴阳锁穴秘笈》落到歹徒手里,对国家考古事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苏映瑶一下火车,便像以往一样,拿出父亲的照片向旁人打听:“请问,你见过照片上的人吗?”

苏映瑶从站内一直问到站外,被问的人都是摇头。她很是失望,收起了父亲的照片,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深圳考古队。

苏映瑶这次到深圳来,除了找父亲,还带着一项任务:帮深圳考古队鉴别几件文物。

苏映瑶到了考古队,队长唐敖又惊又喜,道:“苏研究员,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派车去接你。”

苏映瑶笑道:“别客气了,抓紧时间办事吧。”

唐敖连忙把苏映瑶让进办公室,叫人从库房里捧来几件文物:一块玉佩和几件青铜金银器皿,正是魏得宝卖给宋一诚的。

唐队长道:“苏研,这几件文物是前些年收缴的,我们一直在追查来源,查了几年也查不出来,所以请你来看看。”

苏映瑶点点头,接过文物端详。她拿着玉佩凑到鼻子底下嗅了许久,翻过来看过去,盯着玉佩上的一行篆字沉思良久,抬起头道:“唐队,这块玉佩是西汉时期的物品,玉佩上这四个字是‘长沙宦谒,说明墓室的主人与长沙国有关。”

唐敖点头道:“这我知道。谒者,国君身边掌管传达等事的职官,墓室的主人一定是长沙国的亲信近臣。长沙国有吴氏长沙国和刘氏长沙国,吴氏长沙国自吴芮始封,一共传了五代;刘氏长沙国自刘发始封,一共是七代八王。我想弄清的是这个‘长沙宦谒是哪个长沙王的近臣?”

苏映瑶沉吟道:“这个现在还不好说,要等找到那座古墓,结合墓里其他文物综合考虑,才能下结论。”

唐敖感到奇怪,道:“难道这几件文物都是出自同一座古墓吗?”

苏映瑶斩钉截铁地道:“对,这几件文物都是出自同一座古墓!墓中出土的文物,带有那座古墓的气息,包括墓中泥土、尸骨、空气的气味,都可以嗅出来。刚才我仔细嗅过,这几件文物的气味完全一致,所以我断定它们一定出自同一座古墓!”

“你是嗅出来的?”唐敖拿过几件文物,也学着苏映瑶的样子嗅来嗅去,嗅了半天,失望地放下了。

苏映瑶笑道:“这种功夫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掌握的。这几件文物我虽然嗅出了是出自同一座古墓,却不能确定这座古墓的大致范围!各个地方的土质构成不同,气味也不同,根据土质气味可以确定大致的范围。不过土质气味这东西,就像你们广东的荔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文物出土半年之内,我可以靠嗅味道划定古墓的大致范围,半年之后我就无能为力了!”

唐敖听了,懊悔地道:“早知道这样,当时把你请过来就好了!嗨!我真倒霉!”

苏映瑶劝慰道:“唐队,这事急也急不来。我还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接到你的电话后,给湖北和湖南两地的文物部门打电话问了个遍,所有未开采的古墓都被保护得好好的,没有被盗。”

唐敖感到不解,道:“没有古墓被盗?难道这几件文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苏映瑶道:“已发现未开采的古墓没有被盗,说明这几件文物出自政府尚未掌握的古墓!是谁发现了新的古墓?是偶然发现还是特意找到的?这里面的问题可大可小,不容忽视!”

唐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說:“苏研,我告诉你一件事,前年我们在开挖古墓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高人。那时候,我花了两年时间锁定了一座明清古墓,还没挖上几锄头,那个人就叫我们别白费力气,说那下面根本没有古墓。我不相信,让人继续挖,结果证明那个人是对的,我们白忙了一场。我对那个高人十分佩服,想拉他做我们的编外队员,没想到那个高人理都不理,转身就走了!现在想想,感觉那人会根据地理位置判断有没有古墓呢!”

苏映瑶变了脸色,想起了苏家的家传绝学,隐隐约约感到这件事可能与父亲带走的那本书有关系,忙问:“那个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唐敖道:“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看穿着打扮像个农民工。”

苏映瑶急切地道:“你认识他吗?找得到他吗?”

唐敖摇了摇头。苏映瑶又道:“唐队,我在找一个人,你见过他吗?”

苏映瑶拿出父亲的照片向唐敖展示。唐敖连忙把队里的人召集起来辨认,大家看过照片全都摇头说没见过。苏映瑶的脸色更苍白了。唐敖看在眼里,忙问照片上的人是谁?

苏映瑶忧心忡忡地道:“这是我父亲苏茂德,离家出走十年了,一直没音信。我怀疑这几件文物可能与我父亲有关系。”

唐敖一怔,脱口道:“你怀疑伯父盗墓?”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说错了话,刚要解释,苏映瑶摇了摇头,肯定地道:“这事绝不会是我父亲做的。我父亲就是因为拒绝盗墓才毁了双目离家出走的。不过,我父亲身上带着一本书,这本书能够让人成为盗墓高手。我怀疑你说的那个高人的找墓本领很可能与这本书有关系,也许我父亲被他害了!”

唐敖听得心惊肉跳,尽管还有不少疑问,也来不及问,便拿起了座机话筒,道:“我帮你联系电视台和报纸,刊登寻人启事,雁过留痕,只要伯父来过深圳,就一定有人见过他!”

苏映瑶制止了,这办法她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她害怕一旦有人知道父亲是锁穴派的后世子孙,父亲和书的安全就成了问题。为了尽可能缩小《阴阳锁穴秘笈》的影响,还是悄悄地寻找比较妥当。

唐敖提醒苏映瑶道:“伯父既然双目失明,四处流浪,他会不会被收容所收留了呢?”

苏映瑶眼前一亮:是啊!很有这种可能!她很懊恼以前怎么没想到去收容所找找?

“我陪你去!”唐敖充当司机,拉着苏映瑶就走。深圳有好几个收容所。他们一个一个地查找,查到保安收容所的时候,工作人员认出了苏茂德。

苏映瑶又惊又喜,忙问父亲在哪里?众人面面相觑,收容所所长沉痛地道:“苏大爷生病死了!”

苏映瑶的身子晃了晃,又勉强支撑住了。父亲出走十年了,好不容易得到信息,却是阴阳歧路,天人两隔!她想大哭一场,但当务之急,是得赶快把那本《阴阳锁穴秘笈》找回来。

苏映瑶忍住悲痛,含泪道:“所长,我父亲的骨灰在哪里,他的遗物在哪里?请给我吧。”

收容所所长面带愧色,道:“苏大爷在我们这里只住了小半年,他不爱听鉴宝节目和盗墓的电视剧,也不准别人看,为此常常与人争吵,后来干脆就离开了收容所。苏大爷有一个干儿子,叫刘明全,是他把苏大爷送到殡仪馆去的,苏大爷的骨灰在殡仪馆,遗物只有刘明全知道在哪儿。”

刘明全已经不再相信贵人之说了,所以这几年一直呆在“永昌灯具厂”没有挪窝:一来他在这厂里做熟了,厂里的待遇和福利也还不错;二来这里离殡仪馆近,隔三岔五他可以去殡仪馆看看苏老头。

刘明全是背父所生,上无兄下无弟,叔伯婶娘也没有一个,只有母亲是他的亲人,母亲死了之后,他孤孤单单,看到苏老头同样孤身凄苦,同病相怜,叫了苏老头干爹,已经从心里把对方视为自己的亲人了。

这天轮到刘明全休息,他便又来到殡仪馆看望苏老头。他来到殡仪馆骨灰存放处,突然听见嘤嘤的抽泣声,仔细一看,苏老头的骨灰盒前站着一男一女,那男的手捧鮮花,满脸肃穆;那女的眼泪汪汪,神色十分悲伤,望着骨灰盒上苏老头的照片,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刘明全正准备问他们是谁,只听那女人叫了一声“爸爸”,接着便双膝跪地,哭得泣不成声。

苏映瑶那一句“爸爸”一出口,刘明全更是惊讶!原来苏老头不是孤苦伶仃,他有家,有女儿!看他女儿的穿着气质,还不是一般人!

刘明全正在胡思乱想,唐敖早把苏映瑶劝住,扶了起来。苏映瑶止住悲伤,望着刘明全,道:“你是刘明全?”

“是!”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不好?”

刘明全不知所措,只好点头。

唐敖叫来了工作人员,众人来到贵宾休息室。

原来,苏映瑶从收容所打听到刘明全的消息,也知道了父亲的骨灰盒存放在这儿,本想祭拜了父亲再去找刘明全,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她得知刘明全经常到殡仪馆来看望父亲,没想到这个农村小伙与父亲萍水相逢,竟然这么重情重义。

苏映瑶道:“刘先生,你是怎么认识我爸爸的?你们怎么又认了干亲,能告诉我吗?”

刘明全脸一红,吞吞吐吐地把结识苏茂德的过程说了一遍。苏映瑶十分感激刘明全,道:“刘先生,你真是侠肝义胆,令人敬佩!在此,我表示对你的敬意,感谢你对我父亲的关照!”

刘明全连忙双手乱摇,道:“不不不,我没照顾好你爸。你爸不肯去收容所,又不愿来厂里,最后在桥洞那里病死了,我也没有照顾他什么,我……我实在当不起你这个谢字。”

苏映瑶十分诚恳地道:“我爸爸咽气的时候是你守在他的身边,又是你送我爸爸来火化的,你还为他买了灵位寄放,我听人说,你经常来看望我爸爸。你做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苏映瑶说得越诚恳,刘明全越是不安,不知道怎么回答,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苏映瑶看在眼里,觉得这真是个老实人。但是,父亲临终之时只有刘明全在他身边,那本《阴阳锁穴秘笈》的去向只有刘明全才说得清楚。

苏映瑶想了想,字斟句酌道:“刘先生,我爸爸生命的最后旅程,你一直陪在他身边,我爸爸死后没有留下什么遗物吗?”

“遗物?”刘明全一怔,他实在想不起苏老头有什么遗物?他吞吞吐吐地道,“遗物说有也有,一床棉絮,一床席子,还有几套衣裳,我都没要,全丢了!”

“全丢了?”苏映瑶变了脸色,她再也顾不得矜持,一把抓住刘明全,急切地问道,“那本书呢?那本书也丢了?”

“书?”刘明全忙道,“是有一本书,干爹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那本书我没有丢!”

苏映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急忙道:“那本书对我很重要,请你给我好吗?”

刘明全为难地道:“没办法给你,那本书烧了!”

苏映瑶一急,顾不上失态,一把揪住刘明全,激动地道:“你说什么?烧了?”

苏映瑶的神情把刘明全吓坏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见干爹把那本书看得那么重,就把书塞在干爹的胸前,送进炉膛一起火化了!”

苏映瑶一听说《阴阳锁穴秘笈》被送进炉膛焚化了,身子晃了两晃,双膝一软,晕厥倒地。

唐敖和刘明全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给她掐人中,殡仪馆里的医生闻讯也赶过来,拿出金针,扎入苏映瑶的百会穴。

苏映瑶悠悠醒转。她睁开眼睛,一眼看见刘明全,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刘先生,那本书真的送进炉膛火化了?”

刘明全此时已经意识到那本书的重要性,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怯怯地道:“我不知道那本书那么重要,觉得干爹那么看重那本书,就让它随同干爹一起火化了。”

苏映瑶的脸色苍白得就像是一张白纸,她盯着刘明全,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书吗?你翻开看过吗?”

刘明全脸一红,低声道:“那天我背干爹去医院,干爹连命都不顾,急着要返回桥洞拿那本书,并且说他就是不想看那本书才戳瞎了自己的眼睛。我确实很好奇,但转念一想,干爹为了这本书瞎了,肯定不愿别人看,我就让干爹把它带走了。”

苏映瑶想不到这本传了十几代的祖传秘笈,就这么化为灰烬了。苏映瑶原来还想学会祖传的锁穴绝技,在工作中大展身手,看来这个愿望要落空了!

几天后,苏映瑶告别了唐敖和刘明全,登上了深圳去北京的列车。她坐在车上回想起这次的深圳之行,心中一动:那本《阴阳锁穴秘笈》真的烧了吗?或者,父亲有没有复印书籍?父亲眼瞎了,会不会有人掉包了书,而父亲没有察觉呢?

苏映瑶倒不是对刘明全不信任,她完全认定了刘明全的诚实厚道,这样的人是不会撒谎的。只是,会不会出现别的情况,连刘明全也被蒙在鼓里了呢?

苏映瑶之所以产生这种怀疑,是因为唐敖手中的几件文物,还有唐敖所说的那个“高人”。难道除了苏家,这世上还有别的人也掌握了锁穴绝技?

苏映瑶百思不得其解,路过保定的时候她下了车,回到了家里。她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了爷爷。苏智祥呆然而坐,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他哽咽道:“那本《阴阳锁穴秘笈》呢?带回来了吗?”

苏映瑶摇摇头,道:“那本书被刘明全烧了。”

苏智祥一愣,道:“烧了?刘明全是谁?”

苏映瑶把刘明全与父亲的关系以及烧书的过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苏智祥叹了一口气,道:“烧了好啊!烧了苏家子孙就再也没有烦恼了!”

苏映瑶知道,爷爷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一定十分痛惜祖上的遗物毁于一旦。她犹豫了一下,问:“爷爷,除了苏家,还有外人会锁穴绝技吗?”

苏智祥摇摇头,道:“锁穴绝技是苏家老祖宗的独创,除了苏家的人,外人绝不会这门锁穴绝技。映瑶,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苏映瑶犹豫了一下,把唐敖告诉她的那个“高人”的情况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苏智祥越听越惊讶,他想了许久,道:“除了苏家人,外人是不可能掌握鎖穴绝技的。如果有人会这门锁穴绝技,那就一定是从《阴阳锁穴秘笈》上学的!映瑶,我看我们家的《阴阳锁穴秘笈》一定还在!你快去把它找回来!”

苏映瑶心里早就怀疑唐敖所说的“高人”与《阴阳锁穴秘笈》有关系,听见爷爷也这么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看来要想办法找到那个“高人!”

苏映瑶回到了北京,整天惦记着《阴阳锁穴秘笈》的事,闷闷不乐。她的神情被单位的熊大姐看出来了。熊大姐是单位的一级研究员,考古专家,她非常喜欢苏映瑶,看见苏映瑶一连几天心事重重,便询问原因。

苏映瑶道:“熊大姐,你知道《阴阳锁穴秘笈》这本书吗?”

熊大姐摇摇头。于是,苏映瑶把祖上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还把这次的深圳之行也讲了一遍,道:“熊大姐,我怀疑唐敖遇见的那个‘高人,与苏家的《阴阳锁穴秘笈》有关系,找到了那个人,就可能找回苏家的《阴阳锁穴秘笈》。可是,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熊大姐听了,蹙眉沉思道:“要找到这个人,得从唐敖手中那几件文物入手。以文物找墓,以墓找人。”

苏映瑶道:“这办法我也想过,我仔细嗅过那几件文物,确实出自同一座古墓,但是,我不能确定古墓的大致范围。”

熊大姐道:“那块玉佩上不是有‘长沙宦谒四个字吗?西汉长沙国国君也没几位,他们身边的亲信谒者也不多,你把这些谒者的卒丧之事查清楚了,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苏映瑶为难地道:“这查得到吗?”

“查得到!”熊大姐道,“所里有一套内部资料,叫作《世系谱考》,历朝历代的帝王国君,包括各封地的属国诸王,以及五品以上的官员,他们各自的父母兄弟、妻妾子女,以及姻亲和重要随员,薨卒寝葬都有记录。宦谒是亲信重臣,一定会记录在案。所里编撰这套《世系谱考》,就是为了便于考古。”

苏映瑶又惊又喜,道:“所里有这样一套资料,为什么不发下去?”

熊大姐笑道:“发下去就了不得了!映瑶,你知道外面那些盗墓贼是怎么找到那些古墓的吗?据说他们手中有一册‘盗墓地图,实际上就是地图出版社早年出版的《全国文物分布图》,出版这本书是为了指导基层文物工作者保护文物,不想被盗墓贼用来作为盗墓指南了。《世系谱考》上面的薨卒寝葬信息要比《全国文物分布图》更丰富、更详细、更具体,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一夜之间,全国各地就会被挖成筛子!”

苏映瑶吓得吐了吐舌头。

熊大姐道:“这套《世系谱考》不是随便能查的,你去找柳所长要张批条,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苏映瑶十分感激熊大姐。她按照熊大姐的指点,从柳所长那里弄来了批条,来到档案室,找到了相关资料,来到指定的查阅室。她在桌前坐下,慢慢翻看册子,上面记录着吴氏长沙国和刘氏长沙国各个君王的谒者信息,每个长沙王身边的谒者有多有少,有的十几个,有的三五个,谒者的生平信息略有介绍,卒寝信息也有记载,但有的谒者姓名之后就是一处空白,可能是寝葬信息没有收集上来,也许是别的原因。

苏映瑶估算了一下,吴氏长沙国和刘氏长沙国一共是十二代、十四个长沙王,这些长沙王的谒者近百名,算上谒者的妻妾子女,有四五百座寝葬墓茔,散布在湖南各地,唐敖手中的几件文物肯定是出自其中的一座古墓,但是究竟出自哪一座古墓呢?

苏映瑶向管理员借了一套《全国文物分布图·湖南分卷》,返回查阅室,将谒者名下的五百条信息与湖南文物分布对照,对上了三百多条。也就是说,这三百多座古墓处于政府的监管之下,那几件文物不可能出自这些古墓。

一下子就排除了三百多座古墓,苏映瑶十分激动。可是,那种激动就像昙花一现,转瞬即逝:还剩下一百多座古墓,散布在三湘四水,星罗棋布,范围也太广了!

苏映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掏出手机拨打唐敖的电话:“喂,唐队,你还记得那个高人的口音吗?像是哪个地方的人?”

“他的口音我分辨不出来,不过那个口音我最近好像听过……是在哪里听过呢……苏研,我想起来了,殡仪馆!刘明全!那个人的口音与刘明全的口音一样!绝对没错!”

苏映瑶一怔:刘明全?道州?

她再细细翻看资料,看到了长沙王刘舜的名下有三个谒者:姜尉、祝高、刘晖,这三个人姓名后面的括号里注明:王莽乱,刘舜废,三谒者携家南逃,入营道不知所终。

西汉时期的营道不就是今天的道州吗?

魏得宝带着宋一诚钻进隐藏在家里的墓洞,指着满室珍宝道:“土货全在这里,你全拿走。”

宋一诚怀疑自己听错了,颤声问道:“魏老板,刚才你是说这些土货……全……全给我?”

魏得宝道:“不错,这些土货全给你。这一次交易结束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哎!哎!谢谢魏老板!谢谢魏老板!”宋一诚连连点头哈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做了几十年古董生意,在结识魏得宝之前,没有过手过一件真品,突然一下子到手这么多土货,整个人兴奋得都要爆炸了。不知道魏得宝要多少钱才卖?

宋一诚试探地道:“魏老板,这些东西你开个价……”

“三千万,一分钱都不能少!你去告诉孙老板,让他替我准备好三十张银联卡,每张卡里一百万。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来提货。”

宋一诚再次打量满室的古董,这些古董保守估计价值几亿,魏得宝三千万就卖了,看来他是决心离开这一行了。宋一诚懊丧自己手头没有三千万,不然直接盘下这些货,那得发多少财啊!

宋一诚道:“魏老板,能让我拍几张照片给孙老板过目吗?”

魏得宝同意了,宋一诚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兴奋地道:“魏老板,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二人钻出墓洞,宋一诚已经是亟不可待,连夜就走了。

送走宋一诚,魏得宝没有睡意,又钻进了墓洞。他打开木箱,取出那本《阴阳锁穴秘笈》,十分感慨:这本书应该是刘明全的,刘明全没有得到,他得到了。如今刘明全还在广东的工厂里累死累活,挣几个小钱,他很快就会拥有三千万了!这是运气?还是命运?刘明全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

第二天,魏得宝突然接到通知,到乡政府开会。乡政府是一个四合院,大院中间是一个土台,土台有两尺多高,台上台下都摆满了长椅,魏得宝照例是坐到台上去的。不过,这一次他感到格外别扭:因为在台上坐的不只乡干部,还多了一位派出所的周所长,还坐在魏得宝的身边。魏得宝心里有鬼,见着公安机关的人就浑身不舒服。

主持会议的乡长作了开场白,魏得宝才知道这次会议是要宣传文物法。他拼命掩饰内心的慌乱,但周所长那近在咫尺的大嗓门还是让他坐立不安:“同志们呀,大家别以为文物的事离我们很远,其实一点儿也不远,甚至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响水乡,不就出了盗墓贼,早几年栽到局子里去了?省里传来消息,前年在深圳缴获了几件走私文物,就出自道州,大家看看这几张照片,这玉佩和器皿都是汉代的文物,就是从道州流到深圳去的……”

照片和周所长的话让魏得宝吓得差点儿晕了过去。照片上的玉佩和器皿,是他卖给宋一诚的东西!宋一诚被抓过,东西落到公安的手里,拍个照片很正常,问题是警察怎么会知道这几件东西是从道州流过去的?难道他们查到了什么?

魏得宝简直坐立难安,满脑子想着如何撇清自己!

金鸡村的刘田生,四十来岁,别无特长,务农为本,整天伺候他那两亩三分地。由于他为人勤劳,精耕细作,全家倒也衣食无忧。

去年冬天,刘田生把八亩田全都种上了小麦,一开春,绿油油的麦苗铺满了田间,长势喜人。这天夜里,刘田生一觉醒来,想到麦子快熟了,担心贼牯子偷麦子,便扛着锄头出门去守麦子。

刘田生借着微弱的晨光到了自家田边,不由陡然一惊:起伏的麦浪里怎么有个人?那人偷偷摸摸在麦田里做什么?

刘田生一根根汗毛都笔直地竖立起来,他聚集丹田之气,大吼一声:“谁在那里?”

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把麦田里的人吓了一跳,转身就跑。他高一脚低一脚,在麦田里横冲直撞,好端端的麦子被他踏得东倒西歪。刘田生不禁心疼得失声叫道:“哎哟!我的麦子!我的麦子!”

麦田中的不速之客上了机耕路,向山丘上跑去,钻进密林里,转眼无影无踪。

“不得好死的贼牯子!”刘田生朝对方消失的密林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去查看麦田。一行行麦子被踩得东倒西歪,让刘田生一阵阵心疼。他一边扶起麦子,一边咒骂贼牯子,突然发现麦田中心出现了一个直径一尺大小的圆洞,约有四尺来深。

刘田生一看这圆洞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刘田生的老婆名叫盘九娥,她的舅舅名叫杨彪,杨彪就是盗墓高手,没少给刘田生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刘田生此刻一看麦田中的圆洞,就知道刚才逃走的准是一个盗墓贼了。

刘田生常听妻舅说,盗墓的人被公安抓走毫无怨言,但被不相干的人阻挡财路会恨之入骨!许多人因为多管闲事,遭人报复,有的人为此还丢掉性命了。刘田生想到自己无意中挡了别人的财路,有些害怕,急忙回去找老婆商量对策。

夫妻二人商议半天,拿不准洞底下是不是有财宝,自己又不会挖,最后决定还是请舅舅杨彪出马。刘田生扒了几口早饭就去杨家桥找舅舅商议。

杨彪扛着锄头正要下田,看见外甥女婿来了,问:“田生,这个点来,有事吗?”

刘田生四顾无人,凑到杨彪的耳朵边低语几句。杨彪十分惊讶,道:“有这种事?”

刘田生点点头,道:“绝对没错。舅舅,你去麦田里看看就知道了!”

杨彪把手一挥,道:“走!看看去!”

刘田生领着杨彪到了金鸡村,直奔麦田。

楊彪一语不发地望着麦田中心的盗洞,慢慢地蹲下去,泥土里的白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捏起一团白泥放在手心里,先是搓一搓,后是闻一闻,立即判断出这是白膏泥。

杨彪感到震撼:墓土中出现了白膏泥,墓中主人即使不是帝王诸侯,也是达官显贵!

杨彪围着盗洞转来转去,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同行找地方的本事,这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可是,刘田生说他发现挖洞人的时候,大概是四点多,干他们这一行,一般是十二点左右开始行动,打开了洞,凿开了墓,还要等一个多钟头散发墓气,才能下去翻斗取宝,前前后后少说也要三四个钟头,谁会等到四点才开工取土呢?土都还没起完,天就亮了,那不是等着被人发现吗?

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古墓,这个人绝不是外行!杨彪想来想去,断定这个人是有意为之:故意把这座古墓暴露在刘田生面前。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把信息透露给从来没有盗过墓的刘田生,有什么意思?

蓦地,杨彪悚然一惊:这个人的目的,是要借刘田生之口,把古墓信息带给他杨彪!

刘田生没有干过这种事,他杨彪干过;刘田生没有盗墓工具,他杨彪有。刘田生面对突然出现的古墓,手足无措,肯定会来找他这个内行的舅舅,或邀约合伙,或登门求教,或借用工具。刘田生不论出于哪一种目的,都会把古墓的信息带到杨彪面前,引他上钩!

杨彪皱眉苦思:这个给他下套的人会是谁呢?

很显然,这个下套的人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知道他杨彪的底细,并且知道刘田生与他的关系;第二,这个人与他有仇;第三,这人是同道高人。

满足第一个条件的人可不少,金鸡村的人全都知道他杨彪是个翻斗客,知道刘田生是他的外甥女婿。

满足第二个条件的人不多,设下这种恶毒的计策推他下火坑,除非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没有杀过别人的父,但是夺过别人的妻,尹爱花就是他从魏得宝手中夺过来的!

可是,符合第三个条件的,金鸡村一个人都没有。魏得宝有陷害他的理由,没有陷害他的条件。杨彪想来想去,想不出是谁要害他。

“大舅……”

杨彪脸色铁青,道:“回去再说!”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家中,盘九娥迎上来,急切地问道:“舅,去麦田看了吗?”

“看了。”

“下面有古墓吗?”

“有!”

盘九娥面露喜色,道:“有就挖了它!舅,你带着田生挖,挖出来的宝贝咱们两家分了,咱们就发财了!”

杨彪一瞪眼,道:“九娥,你以为什么财都可以发?别财没发成,把命都搭进去了!”

盘九娥被杨彪训得勾头耷脑。刘田生也挺尴尬,道:“舅,你说得怪吓人的,为什么挖不得,你总得说个原因呀!”

杨彪点着刘田生的脑袋道:“你傻呀,有谁盗墓四点才开工动土?你知不知道下面还有多少事要做?打墓洞,散墓气,移尸翻斗,少说还要四个钟头。四点钟开工动土,八点钟移尸翻斗,光天化日,还做得成事吗?告诉你,人家这是故意把古墓信息暴露给你,引诱咱们去挖。这是个圈套,你们还在做梦!”

刘田生大吃一惊,道:“真……真的吗?”

杨彪没好气地道:“当然是真的。我俩刚才去麦田看盗洞,很可能就有人躲在附近观察。你要是一挖古墓,就上当了。等到你把墓里的东西提上来,对方把你抓住,送到公安局去,你财发不成,先到牢里蹲几年再说!”

刘田生和盘九娥吓得变脸变色,面面相觑。杨彪道:“田生、九娥,舅舅在里面呆了几年,也算是呆明白了:有些财确实是发不得。盗墓这种事,一是违法,二是有损阴骘,做不得啊!”

夫妇俩只得点头。盘九娥道:“舅,既然不挖了,麦田里的盗洞怎么办?”

杨彪沉吟片刻,道:“这个人想引诱我们去挖,我们偏不上当。麦田里那盗洞我们也不填,就那样摆在那里。我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杨彪饭也不吃就回杨家桥去了。刘田生和盘九娥心里都有种失落感。舅舅的话他们听明白了,麦田里的确有古墓,但是动不得。

两人心里郁闷,吃过晚饭早早就上了床。可是刘田生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他干脆翻身下床,披上衣服,拿了把砍刀就往外走。盘九娥抬起半截身子,问丈夫去哪里?刘田生闷声闷气地道:“我去麦田转转,看看是什么人给我们下套子!”

刘田生出了村,蹑手蹑脚地来到麦田附近,悄悄蹲下,睁大眼睛注视着麦田周围的一切动静,可一无所获。

刘田生一连蹲守了三个晚上,这天他正困得打瞌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盗洞方向有声音。他揉揉眼睛,抬头朝前张望,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两个人影正从麦田里走出来,肩上背着鼓鼓囊囊的布袋。

刘田生感觉其中一个人的身影好熟悉,定睛凝视,终于看清那人的面貌:正是杨彪!

刘田生十分惊愕:他给舅舅提供了古墓信息,舅舅竟然背着他偷挖古墓,想独吞墓中珍宝!

刘田生十分生气,站起身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叫:“舅舅!舅舅!”

杨彪听到外甥女婿的呼叫,不仅不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

刘田生更加气愤,一直穷追不舍,跑着跑着,刘田生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他低头一看,地上躺着一个人,身穿警服,又高又大。刘田生认出是派出所的周所长,很是惊讶,连忙扶起来,死命叫醒了。

周所长受了伤,往自己脸上泼了两把稻田水,这才清醒,看清刘田生,大声道:“杨彪呢?杨彪在哪里?”

刘田生抬头张望,杨彪与他的同伙早已顺着机耕路跑远了。

周所长一把推开刘田生,从腰间拔出手枪,跌跌撞撞往杨彪逃遁的方向追去。刘田生吓得四肢发抖,赶紧往家里跑!

那天,魏得宝在乡政府开会,看到周所长拿着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东西竟然是他卖给宋一诚的几件文物,魂都快吓掉了。周所长说的话更让他心惊肉跳,他说照片上的文物就是从道州流到深圳去的,警察是怎么知道这几件东西来自道州?他们还查到了什么?

魏得宝觉得现在风声太紧,不是交易的好时机,便给宋一诚打了个电话,想延后交易。谁知道宋一诚以为他欲擒故纵,道:“魏老板,你耍耍我不要紧,孙老板你可耍不得!为了达到你的要求,孙老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处托关系走后门,才替你办好了那三十张银联卡,额外搭进去不少钱,这是好玩的吗?孙老板是香港的大老板,有国际背景,你惹得起吗?”

魏得宝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恳求道:“宋哥,我不是要耍你们,确实是这里的风声太紧。你知道吗,我们上次交易的那几件土货被拍成了照片,出现在派出所周所长的手里。而且周所长还口口声声说,那几件文物就是从道州流到深圳去的,他们已经查到这儿了,你说多可怕!”

宋一诚也感到意外,道:“这倒奇怪了,我在局子里沒有提过‘道州呀,警察是怎么知道的?我当时认罪也只是一口咬定以为自己卖的是假古董,连来历也说记不清了,他们怎么知道的?不过知道了也没关系,道州那么大,警察哪里知道是谁干的?”

魏得宝还想说服宋一诚。宋一诚道:“魏老板,你说服我没用,要说服的是孙老板。这样吧,我把孙老板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你直接跟他说吧!”

魏得宝不敢直接跟孙老板说,只好道:“宋哥,你总得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这边安排一下吧。”

宋一诚问他要干什么?魏得宝道:“警察不是正在追查那几件文物是怎么流出去的吗?我想抛出一个人,转移警察的注意力。只要那个人上钩了,我们的交易就安全了。”

宋一诚兴奋地道:“你这是想浑水摸鱼?好!不过你要快,孙老板忙完了,说过去就过去。”

魏得宝急忙道:“不行!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提货得听我的!你们要是不同意,这笔生意就不做了!”

宋一诚见魏得宝态度坚决,只好同意了。魏得宝这才稍稍安心。

魏得宝早就想好了浑水摸鱼的计策。他要抛出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彪。

魏得宝早就锁定了刘田生家麦田里的地下古墓,想把地下古墓中的珍宝收入囊中,苦于一直找不到与刘田生换田的借口,这件事就拖延下来了。幸好没有动,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那天下半夜,他偷偷摸摸来到刘田生的麦田里,打洞取土,故意暴露地下古墓的信息,他断定两口子一定会去找杨彪求助。

魏得宝一直在暗中观察刘田生夫妇的动静,刘田生领着杨彪到麦田察看的情形,魏得宝全都看在眼里。他以为杨彪当天夜里就会带着刘田生挖墓,谁知道狡猾的杨彪一连两天按兵不动,直到第三天晚上才出现在麦田里。让魏得宝感到意外的是,杨彪没有带刘田生,而是带着另一个叫杨兵的人来挖墓。

魏得宝原来是打算等杨彪盗取了古墓里的珍宝后,他就用手机拍下照片,匿名举报。等到警察去搜索杨彪和文物的下落,他和宋一诚就可以趁乱完成交易。

魏得宝的计划制定得十分周密,然而,一个不速之客突然登场,让魏得宝感到意外和惊讶——那个人就是派出所的周所长。

魏得宝发现周所长竟然尾随杨彪,当杨彪钻进墓洞取宝的时候,周所长就在附近趴着,瞪大眼睛注视着麦田中的动静。魏得宝想,原来警察早就在监视杨彪了。

不过,警察过早介入并不是件好事:等下杨彪提着珍宝刚刚钻出墓洞,周所长就会冲上去用手枪对着两个盗墓贼,水还没有搅浑就落幕了,这是魏得宝不愿看到的。魏得宝蹑手蹑脚地靠近周所长,没等周所长发现就举起石头狠命一击,把周所长打晕了。

魏得宝松了一口气,后来的发展如同他的预料,杨彪与他的同伙得手后平安脱身。那个突然钻出来的刘田生虽然把周所长救醒了,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看到周所长掏出手枪去追捕杨彪与他的同伙,魏得宝露出得意的笑容:周所长准会认为是杨彪的同伙打伤他的!这样更好,杨彪偷盗古墓还袭击警察,警察一定会紧紧咬着杨彪和他的同伙不放,连上一次的文物倒卖说不定也能赖到他头上,杨彪到时候百口莫辩,自己也就安全了!魏得宝希望杨彪掀起的这场风浪越大越好。

魏得宝一心想着算计别人,没想到他自己也中了别人的算计。

原来,杨彪发现有人给他下套,恨得咬牙切齿,决心要把这个人揪出来。他知道,自己不咬钩,下套的人就不会露面。可是,几年的牢狱之灾,让他有了足够的教训,他可不想再去坐牢了。

杨彪面临两难的困境:不动古墓,引不出藏在暗处的下套人;动古墓,自己又会触犯法律,怎么办呢?

杨彪左思右想,最后悄悄地去派出所找周所长,一五一十地说了情况。

周所长接到杨彪的报告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件事情很可能牵涉到公安部专案组正在追查的案件。

原来,苏映瑶怀疑苏家那本《阴阳锁穴秘笈》落入贼人之手了,如果流传开来,对于国家的文物保护会是一场重大灾难!考古研究所的领导听了苏映瑶的汇报,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向公安部报了案。公安部马上成立了专案组,并且把苏映瑶调进专案组协助破案。早几天专案组就从北京到了道州,和道州公安局联署办公,追查《阴阳锁穴秘笈》的下落。

按照专案组的安排,全县各个派出所在各自的辖区内都召开了会议,会上展出了几张相同的照片,说了相同的话。放出这些信息是为了打草惊蛇,看看哪个地方会产生反应。

周所长没想到响水乡这么快就有了反应,十分兴奋,立即向县里报告。专案组的人沸腾起来,特别是苏映瑶,更是激动,她叫周所长让杨彪接电话。苏映瑶向杨彪详细询问了麦田盗洞的泥土成色、膏泥的气味,便断定那是一座汉墓。金鸡村很可能还有别的汉墓,那样的话,基本上可以断定姜尉、祝高、刘晖三谒者携家南逃,最后到了金鸡村。

古墓可不是随便能动的,可是,不动它又引不出那个躲在幕后的“高人”,找不回《阴阳锁穴秘笈》。苏映瑶向所里领导作了汇报,领导也认为找回《阴阳锁穴秘笈》兹事体大,同意动墓。

周所长得到专案组的授权后,便与杨彪商量操作细节:如何凿洞,如何挑宝,尽可能减少对古墓的破坏。周所长还特别叮嘱杨彪,进了墓洞之后,记得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详细地拍摄洞内的情景,包括他取宝的过程也要录像。

杨彪似有不悦。周所长看出杨彪的情绪,由衷地道:“我要你这样做,是为了你好。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常人都知道避嫌,何况你还有前科?我可以信任你,但是别人我可不敢担保,即使不出大问题,引来流言蜚语,对你也不好。”

杨彪不是傻子,听出了周所长的关怀之情,十分感动,道:“周所长,您放心,我一定干干净净进洞,干干净净出洞,绝不给您丢脸。”

杨彪说到做到,进了墓洞之后,就按周所长说的,打开手机录像功能,把墓洞中的点点滴滴录了个遍,然后拣那些不易碎的东西装进了布袋里。

楊彪做这些事完全瞒着外甥,他把杨兵叫上给自己当助手。杨兵是与他同村的人,以前也跟随杨彪盗过墓,有这方面的经验。二人得手后,仓皇而逃。

按照与周所长商定的计划,杨彪他们应该向蒋家岭方向逃,到了蒋家岭后就不走了,找个地方住下来,等待消息。可当他们到达蒋家岭后,杨兵还准备继续逃窜,杨彪这才告诉杨兵真相。杨兵冷笑道:“你想立功我管不着,可这些东西到了我的手里,就是我的了。”

杨彪大吃一惊,道:“杨兵,你千万不要犯糊涂,你坐牢还没坐够吗?”

杨兵道:“坐不坐牢那是以后的事,我先顾着眼前再说。我欠了一屁股的债,正好卖了这些东西还债。”

杨彪听了心里一沉。他不知道杨兵在外面欠了债,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找杨兵做帮手了。此时后悔也晚了,杨彪只得好言相劝道:“杨兵,欠债不要紧,你欠了多少,我替你还一些……”

杨兵道:“你替我还?三百万,你还得起吗?”

杨彪面如死灰,痛心地道:“杨兵,你怎么欠了这么多钱?”

杨兵黯然神伤,道:“都怪我,赌博输了想翻本,最后越陷越深,背上了这么大一笔债。那些人天天逼着我还债,不还就要砍手剁脚了!彪哥,你帮帮我吧,让我卖了这些古董,把债还了,以后我再也不赌了,行吗?”

杨彪为难地道:“不是哥不想帮你,这不是哥的东西,我给你了,我们两人都脱不了干系。”

杨兵道:“我不管!这里正好两袋,你一袋,我一袋,我带走这一袋,跟你没关系!”

杨兵说着就要走。杨彪急了,上前阻拦。杨兵情急之下,将杨彪扑倒,左一拳右一拳,打得杨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杨兵干脆把两个布袋一起带走了。

杨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后来被人发现送进医院,清醒后立刻拨打周所长的电话。周所长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问明情况,气得七窍生烟,赶快向专案组汇报,请求通缉杨兵。

专案组早就分析过刘田生麦田盗洞的背景,认为那个神秘的“高人”抛出这个古墓信息,诱使杨彪盗墓,是希望吸引警察的注意力。

专案组认为,对方既然希望警察的注意力放在杨彪的身上,那就干脆顺着他的心意好了。警察原来安排的是一场假追捕,如今假追捕变成了真追捕,到处贴着追捕杨彪、杨兵的通缉令,特别是响水乡,每个村子都贴满了通缉令。各种消息源源传来,一会儿说杨彪、杨兵内讧,杨兵把杨彪打死了,一会儿又说杨兵带着财宝跑了,警察正在追捕。

魏得宝打听到这些消息,喜不自胜,觉得交易的时机成熟了,便拨通了宋一诚的电话。

这天午夜,一辆轿车和一辆皮卡悄无声息地驶进了金鸡村,停在魏得宝的屋前。宋一诚和三个保镖簇拥着孙老板走进魏家。魏家三兄弟已经恭候多时。

孙老板五十多岁,挺胸叠肚,油光满面,笑容可掬,魏得宝见了,连忙招呼道:“孙老板,辛苦辛苦!”

孙老板上下打量一番魏得宝,道:“魏老板,你是真人不露相,好本事啊!往后,咱们还得多多合作啊!”

魏得宝叹道:“孙老板,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我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孙老板哈哈一笑,道:“魏老板果然是高人,激流勇退!也好,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魏老板,我们交易吧!”

魏得宝忙道:“孙老板,给我的钱准备好了没有?”

孙老板朝宋一诚使了个眼色,宋一诚从皮包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三十张银联卡。魏得宝刚要去接,孙老板伸手挡住,道:“魏老板,我的钱给你看了,你也得把货给我看看啊!”

魏得宝道:“应该!应该!”一使眼色,魏得财走过去,挪开大缸,率先钻了进去。孙老板朝身边的保镖一使眼色,保镖也跟着钻进去了。

一會儿两人一前一后又钻出来。保镖把用手机拍的视频给孙老板看了,孙老板满意地笑了,目光转向宋一诚。宋一诚会意,将银联卡交给魏得宝,道:“魏老板,你辛苦了!谢谢!”

孙老板道:“魏老板,我可以搬货了吧?”

魏得宝道:“孙老板,你给了我三十张银联卡不假,但是,卡里的钱我还没有查呢!你总得容我去查查数目对不对吧!”

孙老板脸色一变,道:“你不信任我?”

魏得宝连忙解释道:“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彼此都要坦坦荡荡,这合作才能愉快圆满。”

孙老板叹道:“魏老板,你这话没错,可惜你做完这一次就不做了,让我怎么愉快圆满呢?你不是要坦坦荡荡吗?我就给你个坦坦荡荡!这三十张银联卡张张都有钱,不过,每张不是一百万,而是一万元!”

魏得宝大惊失色,忙把银联卡塞给宋一诚,道:“才三十万!这货我不卖了……”

话还未说完,保镖冲上去一抓一扭,就把魏得宝制住了。魏得财、魏得利吓了一跳,大吼一声朝孙老板扑过来。还未及近身,另外两个保镖已经分头将两人制住了。

魏家三兄弟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孙老板哈哈大笑,道:“魏老板,如果不是你要收山,我还舍不得与你翻脸,既然是一锤子买卖,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三十万你不要也好,其实你要了也没用,等下我把宝物都搬完了,腾出来的墓室正好把你们三兄弟塞进去!”

魏得宝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叫道:“孙老板,你杀了我们,得到的货毕竟有限。我教你一个法子,土货要多少有多少,只求你饶过我们的性命!”

孙老板满面笑容,道:“你说说看,是什么法子,看看能不能让我动心?”

魏得宝犹豫了一下,道:“孙老板,我遇到过一位高人,他教会了我锁穴绝技,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哪块地下埋着古墓。你要是学会了这门锁穴绝技,地下的古墓再也逃不过你的法眼,天下的珍宝尽入你孙老板囊中,岂不更好?”

孙老板闻言双眼一亮。他也听宋一诚说过,魏得宝原来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几年不见,就攫取了大量土货,此人必有超凡的绝技,因此决定吓一吓他,让他主动交代。此时魏得宝命悬一线,果然主动说了。特别是魏得宝最后那句话,让他怦然心动。

孙老板点点头,道:“这倒是不错的建议。行,我就饶了你们的性命。不过,魏老板,你得跟我到香港去,到了香港你慢慢地教,我慢慢地学。现在我们得搬货走人了。”

魏得宝知道不跟孙老板走不行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突然,耳边传来巨雷般的吼声:“不许动!”紧接着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周所长。

魏得宝惊愕地望着他:周所长不是去追捕杨彪和杨兵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一诚和孙老板早已吓得瘫软如泥,几个保镖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一个个吓得双手抱头,慢慢地蹲了下去。

十月金秋,晴空万里,气候宜人。

深圳的街道上,游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人们利用“十一”长假,外出旅游,尽情地享受假日的欢乐。

苏映瑶和苏怀丹姐弟俩和苏茂源一家人也从保定来到了深圳。他们是来接苏茂德回家的。

他们走进了殡仪馆,刘明全早早就来到殡仪馆等候他们。刘明全领着他们来到管理处,他以委托人的身份与殡仪馆解除了托管合同。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将装着苏茂德骨灰的黑色漆盒交给刘明全。

刘明全接过骨灰盒,从服务处买了一束黄色的菊花,连菊花带骨灰盒一并交给苏怀丹。在两人交接的一刹那,刘明全双眼湿润,似有不舍。

苏茂源夫妇领着家人向刘明全深深地鞠了一躬,弄得刘明全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苏映瑶看在眼里,对苏茂源道:“叔,你们先回宾馆等我,我有事要与明全谈谈。”

蘇茂源点点头,带着众人走了。

苏映瑶同刘明全走进贵宾休息室,服务员送来茶水和糕点。苏映瑶端起茶,一边轻轻地抿着香茶,一边打量刘明全。刘明全今天特意穿了一套新衣裳,头发也刚刚理过,显得十分精神。

苏映瑶似乎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刘明全不禁一愣,慌忙放下咬了一半的切糕。苏映瑶微笑道:“没事,你继续吃。我是想起金鸡村的人对你的议论,感到好笑。”

刘明全很是诧异,道:“你去我们金鸡村了?村里人说我什么了?”

苏映瑶笑道:“村里人说,你妈临死前对你说,外面有个贵人在等着你。你很实诚,这么多年就一直在沿海转来转去,等待贵人的出现。有不有这回事?”

刘明全满脸通红,道:“是有这回事。不过,现在我已经不相信了。”

苏映瑶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推到刘明全的面前,问:“你认识这本书吗?”

刘明全摇摇头,道:“没见过。”

苏映瑶翻开封面,点着扉页上的字,道:“《阴阳锁穴秘笈》,真没见过?”

刘明全还是摇了摇头,道:“真没见过。”

苏映瑶微笑道:“这就是我爸爸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那本书……”

刘明全连连摇头,道:“不可能,干爹那本书已经烧了!”

苏映瑶道:“我没骗你,这确实是我爸爸那本书,它被人掉包了,烧掉的是另一本。”

刘明全感到意外,道:“掉包?是谁干的?”

苏映瑶道:“掉包的人叫魏得宝,他利用装殓的机会把书偷偷换掉了。”

刘明全一愣,道:“魏得宝?你去金鸡村就是为了追回这本书?”

苏映瑶点点头,道:“不错!我去金鸡村确实是为了追回这本书。这本书对国家太重要了,不追回来不行啊!”

苏映瑶的眼前浮现出审讯魏得宝的情景:魏得宝接连被审了几天,他还是一口咬定,他的锁穴绝技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他根本没看过《阴阳锁穴秘笈》。最后还是苏映瑶上场了:

“刘明全是不是你的同村老乡?”

“是。”

“刘明全有没有送一具遗体到殡仪馆火化?”

“有,刘明全说是他的干爹,那具遗体还是我装殓的。”

“你装殓的那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叫苏茂德,他就是我爸爸!”

魏得宝吃惊地睁大眼睛,刚想站起来又被身后的警察按住,他惊讶地望着苏映瑶,从她的脸上渐渐回忆起自己装殓过的苏老头,确信她确实是苏老头的女儿,便低下头,再也不愿接触对方的目光。

苏映瑶道:“你虽然从《阴阳锁穴秘笈》上学到了锁穴绝技,但我敢肯定,你不知道那本书的来历。那本《阴阳锁穴秘笈》是我们苏家祖先写的,它在苏家传了十几代,我爷爷逼着我爸爸学习《阴阳锁穴秘笈》上的锁穴绝技,我爸爸不愿学,就弄瞎了自己的眼睛;我爷爷又想逼着我弟弟学,我爸爸这才带着《阴阳锁穴秘笈》离家出走。你口口声声说你的锁穴绝技是自学的,根本就是个弥天大谎!《阴阳锁穴秘笈》,外人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掌握书中的锁穴绝技!你不过是利用给我爸爸装殓的机会,用别的书掉包,然后偷学绝技……”

魏得宝发出轻轻的呻吟,他艰难地抬起头,道:“别说了!我问你一件事:我卖给宋一诚几件文物,当年宋一诚被抓后并没有供出我,也没有提过‘道州两个字,响水乡派出所的周所长却说那几件东西是从道州流到深圳去的,周所长不可能有这种本领。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个信息是你告诉他的。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断定那几件文物出自道州的呢?”

苏映瑶微微一笑,道:“告诉你吧,我们苏家除了这门锁穴绝技,还有一门嗅物绝技。不论是哪里出土的文物,我只要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就可以确定古墓的大致范围。”

魏得宝满脸苍白,瘫软如泥,低声道:“我认栽了。好吧,我告诉你那本书藏在哪里……”

苏映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回了《阴阳锁穴秘笈》。她万分感慨:刘明全最先得到《阴阳锁穴秘笈》,却失之交臂。她心里一动:刘明全对父亲有恩,我何不靠着这本《阴阳锁穴秘笈》,替他找条出路呢?

于是,苏映瑶道:“明全,你跟我到北京去好不好?”

刘明全一怔,道:“去北京?去干什么?”

苏映瑶道:“我们所里在招后勤人员,像你这么厚道实诚的人,很适合去我们单位。”

刘明全低头不语。苏映瑶道:“明全,怎么不说话?不愿去北京?”

刘明全道:“想是想去,我怕自己的文化水平低,又没有什么本领……”

苏映瑶嫣然一笑,道:“文化水平低可以通过学习提高,没有本领也可以学,我把《阴阳锁穴秘笈》里的锁穴绝技教给你……”

苏映瑶话未说完,刘明全的头就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我不学!”

苏映瑶微感诧异,道:“你为什么不学?”

刘明全道:“干爹既然不愿意看这本书,自然也不想我学书中的绝技。我不学!”

苏映瑶道:“我爸爸不想学,是不愿意用来营私谋利;如果学了之后是用来报效国家,造福社会,不但可以学,还要学好学精,发扬光大!明白吗?”

刘明全似懂非懂,半晌点头道:“既然你这样说,我听你的。”

苏映瑶见刘明全像个乖孩子似的,抿嘴一笑,道:“这就对了。只要你学好了锁穴绝技,谁也不敢小瞧你,至于以后的发展,就看你的造化了!”

苏映瑶说到最后,脸颊上浮起两朵红霞,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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