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印象

车厢中，骏马从二胡的一端奔跑

古老的声音

像祖国的另一种抒情

列车和黄土高原重逢

窑洞和树林落下麻雀翅膀上的谷粒

有时光的亮斑

从黄河到黄河，文明走过一尺

山丹丹开花红在一张白纸，和十年、

二十年后

从这里出发的列车

身體都住下一场北方的雨季

和越走越大的祖国

这场演奏，需要更多黄土喂养的词语

与我的伤口对话

需要按下一小块时间的暂停

让我充分准备

在下一个黄昏，收好镰刀和火

亲吻乐器和祖国

车过山城

长江的肺，贮藏白昼和火

合影上时间退去一帧后

洪崖洞从背后走上胸口

列车穿过比喻，我们坐进想象的峡谷

握住的一瓣月亮越来越轻

由西南启动的列车从汉语抽出音腔

使长江的嗓音有了柔美

淤积在内心的波涛为江城授勋

一只船比水更缓慢搬动岸边的风暴

微型火山推迟了清晨

曾分娩橘香的夜晚

讲出的每一个字都表达热爱与美

全部的美，融化着一小块故乡

北 上

雨水很轻，玻璃的白与雨的白碰撞

光阴像一条盘根的山路

北上的列车，蜂拥着笑和方言

第一场春雨

悄悄来到途中，躬耕的人眺望远方

蜀道已过，却未见青天

时间磨平了巴山质感的纹理

大雁与大雁，铁轨与铁轨

来自蜀地的回声清澈成泛光的词语

祖国的发展，祖国的情怀

像母语孕育我们一样，祖国孕育巴蜀

雨水代替我的脚步

朗读我的乡音，我的白马

北上就是一首诗

石头上仍残留一些沧桑

列车的黑色镜框装下

一部分是我，另一部分是祖国

我的身前和身后，阳光刚好触及

风 箱

此刻，山冈没有风

火车把月亮搬移到陌生的黑夜

我依旧要走回故乡的风箱

拾起柴火，炊烟

那根磨损的木制手臂

常在晌午和黄昏推开小小的横档

推开一道暗门

我相信，里面有一匹小马

永远咯噔咯噔

四面辽阔，高过白昼与黑夜

在自己的头顶，摸到星星

镜框隔开我与整个世界

拉亮一盏灯时

黑色风箱装满了失眠的人

旧黄昏

黄昏舔舐母亲的半张脸

仿佛点燃的蜡烛，在晚餐中晃荡

炊烟悬挂于列车过后的深谷

那条绳索，束缚千里之外

我胸口的震动

她坐进身后最清楚的颤抖，与我通话

我听到河水涨满她的喉咙

正秘密汇聚成一颗语言炸弹

那么美丽而危险的词，悄悄盛开

此刻，火车再次集结

用力拉长我和母亲的距离

镜子里，我背起那么多沉重的事物

把自己扔在后面的铁轨，没有人找到

等 待

我想，她应该没有拥有月亮

手是藏入身体细节里，最初的关节

而后是她棱角的脸

现在是女儿

她说远方比一张纸要重

准确来说是火车。铁轨虚掩的弧线

接纳过眼泪和时间的不完整

她的屋子是一幢古老的阁楼

她喜欢钟声

阳光触摸就像新的事物

在体内繁殖出火焰

火车告诉她，女儿将要回来

她把雪扫了一遍又一遍

讲着听不懂的方言

一个字有一个字的病

一个字有一个字的美好

汉 画

列车穿过时间，一张鼓面坐在黄昏里

书写白天和夜晚的距离

在陶瓷的表述中

我得知历史在一首诗里停留

曾打磨一些有重量的汉字

抽出平原的河流，静谧

很长时间我才明白汉画的品格，

和铁轨相通

我拍下一张照片

远和近的缝隙填满时间之灰

那些有棱角的表情

在平坦的镜面里消融

她像是睡了，春光缀满白衣裙

进入不可表述的生活，叙述人间

作者简介：李宁，1997年生，现就读于山西能源学院。作品散见于《诗刊》《扬子江》《星星》《诗潮》《中国诗歌》等报刊。曾参加第十三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