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春

月

常常是月亮在左边，右边是乌云

反过来也一样——

如果左边伸手不见五指

右边总会给你空出一小段白光。

常常是欢乐还没开始，失望就紧跟而来

反过来也一样——

你服从了恶的安排

内心的善就相应减少一寸。

继续赶路吧！月下彷徨的人

抛开所有的迟疑与疑虑

按照最初的地图册

但必须记住：带着比新月澄明的心。

回城之前

回城之前，我陪母亲再坐一会儿

母亲说，最近头越来越晕

只走几步就走不动了

我抬头看了母亲一眼

她瘦弱的身子陷在木沙发里

小得只有一丁点儿

她从未向我抱怨过任何事情

这是第一次

我愣着，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去医院吧。我说

母亲说，没用，每次都是打针

然后拿点药回来

我说，那平时锻炼一下

旁边的哥哥说，走不了多远

尿道结石会硌疼她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悄悄伸手找口袋里的钱包

母亲说，上次你给的都还没用呢

母亲不再说话了。父亲还在的时候

她会叮嘱我们——

你爸身体不好，要时常回来

低泣

那时候你正在熟睡，突然

被哭声扰醒，那声音来自不远处

压得很低，又像

在你身边，细碎而清晰

然后是其他声音——

男人不耐烦地斥责、低吼

物品与地板碰撞，瓷器碎裂，零星的

议论……但都无法阻挡

那条幽咽的河流

你感受着这一切

你已经习惯了辩解、咆哮、破碎

可是永远适应不了这低泣

那是一根刺，鲠在你心里

那是一段情，你不愿回顾

是一份提醒——

每一声都像来自家里的另一个房间

每一个哭泣者，都是你的母亲

妻子和女儿

你悄悄起身，关上窗

一切都安静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你一个人在黑暗中

热泪横流

种下六株百香果

中午，嫂子带回六株果苗

让你种在屋后

你找了六个地方，用锄头挖开地面

把它们一株一株栽进坑里

扒些泥土盖住树根

想象开春后枝条尾部长出小叶片

不消几个月，藤蔓就爬上墙头

和预先搭好的棚子

再一年，绿色的珍珠挂满屋后

而你并不急于采摘，悠闲地

端一张长椅躺在南风中

哼着小曲，间或摆弄一下身旁的

瓷杯和茶壶……

回到屋里，母亲问：

拿锄头干什么？

你说，种百香果。

种在日头能照到的地方了吧？

你愣了一下，嗯。

铲掉旁边的杂草，别让它们

扯走肥料。

你又愣了一下，嗯。

记得淋点水。

……嗯。

母亲上楼午睡了。你悄悄地

跑到屋后，挖了六个小坑

给果苗挪地方

再把四周的杂草锄掉

然后提着桶，向井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