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

今年的儿童节前夕，海淀法院少年法庭如期举办了第27届六一“开放日”活动。已经从事少年审判13年的张莹，第13次参加了活动，带着100多个孩子参观、讲解，从容淡定，进退有度。

“2008年，我来院不到一个月，宪法墙在哪都没搞明白就跟着庭里参加了当年的‘开放日活动，又是背词又是认路，真有些手忙假乱，这一晃，13年都过去了，但13年来的事，还历历在目。”

我的师父是“法官妈妈”尚秀云

张莹与少年审判结缘，是2006年，当时正在读研究生的她到海淀法院实习，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了“法官妈妈”尚秀云。“当时尚老师正在筹备出版《法官妈妈给父母的90个建议》一书，我就帮忙整理、校对书稿，借着这个机会，我有幸提前读到了这本凝聚了她多年审判经验和智慧的心血之作，也因此种下了一颗关于法治和爱的种子：将来要成为一名少审人。”2008年，张莹毕业后如愿考取了海淀法院，并被分到刑事审判庭，师从尚秀云老师。跟师父办的第一个案子，是一起盗窃案，一个小女孩偷了室友的首饰。但调查发现，这个孩子家境富足，家庭和睦，实在没有偷的理由。“为了了解孩子的真实状况，尚老师不仅和孩子父母聊，还先后找了孩子的同学、老师，最终发现了问题症结所在。”

原来小女孩是被收养的，随着年龄渐长，隐约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加上青春期敏感多疑，缺钱的时候不好意思和家里要，就偷了室友的首饰。“问题找到了，我们工作的重点也随之改变。尚老师双管齐下，一边帮助孩子重建对父母的信任，同时跑了好几次学校，希望学校能够继续接纳孩子，让她完成学业，最终，我们成功了。也是通过这个案子，我深切体会到了少年法官的工作，绝不只是在法庭。”还有一个案子，张莹记忆深刻。一个孩子偷煤气罐卖废品换零花钱，因为数量较多有几十个，盗窃总额达到了入罪标准。孩子不坏，父母也积极退赔，按照一般的程序，结案之后将案款移送执行就可以了。“但尚老师没这么做。她让我挨个给被害人打电话，请他们抽空到法院来，让孩子当面赔礼道歉。这个工作挺难做，很多被害人不愿意因为几十块钱而请假跑一趟。尚老师就亲自做工作，在单位等着他们下班之后来法院。后来，我们拿着一摞谅解书在法庭上给这个孩子看，告诉他只要知错就改，不管是父母还是陌生人，都会以最大的善意接受他，让他重回社会。”

“我是幸运的，在初入职场的时候，就能有尚老师这样的全国重大先进典型指导引路、言传身教。为了让被告席上的孩子知错认错改错，我们在庭审中设置了法庭教育环节，并把工作延伸到了法庭之外。这不是作秀，而是习惯，是我的师父用身体力行树立的行业标杆，也是后来我们所有少年法官日复一日坚持的工作守则。”

相比与孩子们在法庭相遇我更愿意和他们在校园相见

2011年，张莹开始独立办案;此后不久，我院少年审判职能进一步延伸，在专业审判的基础上探索综合审判。张莹也踏上了新征程，开启了边学边干的工作模式。从刑事案件的被告人，到民事案件的当事人，对张莹来说，变的不只是案由，还有审判思路和工作方法。“作为刑事法官，我办民事案件是半路出家，新手上路，除了拼命补课加强学习，不免要借鉴此前的工作经验，法庭上经常会谈到家庭教育、儿童心理等‘题外话，但我觉得有必要、也很重要。”

她曾遇到这样一个案子，孩子的姥姥姥爷起诉要求孩子的父亲出抚养费，原因是孩子母亲车祸去世，父亲再婚，老人怕孩子将来吃亏，便一笔一笔把孩子这些年的花销算得清清楚楚，连一周吃几次麦当劳、买几次水果都算进去了。

“我和双方都进行了非常深入的沟通，了解到老人根本不缺钱，父亲也不是不管孩子，闹这么僵是因为当年的那场车祸，孩子父母都在车上，孩子父亲没大碍，这对老人却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老年丧子，心结难解，孩子父亲为了让老人有个伴，享享天伦之乐，便一直让孩子随老人生活，无意间造成了‘爸爸不管孩子的误会，双方较起劲来。”

考虑到孩子十几岁也懂事了，张莹便约了他放学后到法院来，还买了他喜欢的汉堡零食，和孩子也来了一次面对面的深入交谈。最终发现，孩子对父亲、对外祖父母都有感情，也希望他们能够和平共处。有了孩子做桥梁，双方很快达成一致，案子圆满调解。

这么多年，她遇到过很多以孩子为借口吵闹不休、相互折腾甚至是相互报复的家长，为了自己的小心思争孩子、抢孩子、藏孩子，闹得两败俱伤。“亲人之间，经济账是算不清的，真要一笔笔算明白了，亲情也就不剩多少了。尚老师曾说，法庭上不能只讲大道理，还要注意抓小细节。要会摸脉、摸准脉，多做工作，才能解决问题、帮助孩子。”

张莹想了很多办法，包括找视频、找绘本、找案例等等，掰开了揉碎了去讲法律、讲道理、讲情理，希望家长能够摒弃个人成见，从孩子角度考虑问题，不要因为大人的偏执给孩子的人生留下阴影。“虽然不是每个案子百分百都能够圆满，但我愿意尽百分百的努力。”

张莹曾审理全市首例民政部门申请撤销监护权案，作出首份涉少强制医疗判决，她曾九次获评优秀法治副校长，是北京市“未成年审判业务标兵”，并被评为海淀法院首届审判业务专家。作为法官，她无疑是优秀的，但在她看来，亡羊补牢不如未雨绸缪，相比与孩子们在法庭相遇，她更愿意与孩子们在校园相见。“我曾用一首打油诗聊寄痴梦：判以止犯非所愿，惩教结合是目的。定分止争息诉访，防患未然心所向。”

当事人的认可和信任激励我坚守开拓

张莹曾收到过一份特殊的礼物。多年跟踪帮教的一个孩子在大学毕业后，把学校定制的毕业礼物送给了她——刻着自己学号和名字的戒指。“我跟他说我不能收，这是纪律。更何况，学校给他的毕业礼物意义非凡，他应该自己留着。但他坚持要送我，还给了我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他说，自己冲动犯错的时候刚上大一，三年的缓刑考验期结束，他大四。这次，他不仅从学校毕业了，也从少年法庭毕业了。三年来，定期到法院接受帮教，有问题有困惑时打电话和张莹聊天已经成为习惯，当时的主审法官已经成为值得信赖可以倾诉的朋友，所以这个毕业礼物一定要给她。经过请示，张莹留下了孩子的这份心意并且珍藏起来。

從参加工作到现在，张莹的座机电话一直没换过，时不时还能接到之前当事人的电话，或是问候、或是感谢，或是倾诉。“他们的认可和信任给我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让我体会到了身为少年法官的职业尊荣，更坚定了我在少年审判之路上走下去的信念。法律在不断完善，社会各界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关注也逐渐增强，我愿意为了孩子，以少年之名，不断进取，不断开拓，守护一方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