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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美学视角下叶广芩文学创作思想的演进*

2021-11-02王玉玲

大众文艺 2021年19期
关键词:美学作家人类

王玉玲

(西安培华学院人文与国际教育学院,陕西西安 710125)

生命美学的首倡者潘知常教授指出生命美学是美学的生命觉醒与生命的美学觉醒的内在统一。生命美学强调作为生命的人的感性体验,强调生命体验与审美活动的内在统一性。其中“‘生命视界’‘情感为本’‘境界取向’……是生命美学中鼎立的三足。……无论生命还是情感、境界,都是指向人的……生命的核心是超越……情感的核心是体验,是隐喻的表达,境界的核心是自由。”纵观叶广芩的文学创作,可以发现作家正是通过自觉地对自己不同阶段人生经历的审视和情感关照,深入把握、不断超越内在的生命体验,由内而外、由近及远地生出对人类乃至万物生命的关爱,反映出了作家内在深刻、厚重的生命悲悯情怀。作家生命意识的成长过程,通过创作对象的变化得以表现。创作题材的多样化特点,体现了作家对自己创作领域的自觉拓展,反映了作家内在审美精神的不断演进和超越。

叶广芩的散文和小说著作,情感真挚,人物形象鲜活。读者可以从作品中多个性情迥异但充满生命趣味的文学形象中,体味出其中一以贯之的作家对不断超越自我、探寻更广阔的生存境遇的追求,这是作家生命美学观念的外在显现。结合作家三十多年来的文学创作,可以发现其在创作对象方面大致有四个维度:个人经历层面、故乡故人层面、普通人物层面和动植物层面,这四者之间形成了逐层超越的关系。从这四个维度入手,结合作家的生命经历,可以深入探究生命美学在作家文学创作中的演进过程。

一、对自我生命的感知与体察

一个人对自我生命的体察需要有自觉的主体意识,需要个人在变换的环境中不断地觉察自己的人生遭际,审视自己的情感经验,进而生成对自我的深层认知,这是一个不断探索成长的过程也是个体觉醒的标志。叶广芩出生成长于北京的大宅门内,因为时代社会原因,曾经显赫的家族在其童年时期已经没落。由盛而衰下的情感落差,更可映照出世间百态。作家曾回忆说童年时期虽然家里仍有贵族人生的风雅趣味,但生活上已经难以支撑曾经的体面,主要依靠典卖家里的器物维持生计。今夕之间的鲜明对比,使作家内心深处生出难以排解的自卑和忧郁,敏于对外界的感知。后因时代原因,作家不得不离开北京重病缠身的母亲远赴陕西,饱尝了家庭变故、至亲分离的酸楚,也敏感地体悟到了生命的无常和命运的无奈。丰富的人生经历和情感经验,为叶广芩内在生命的觉醒提供了可能。

但记者出身的叶广芩的早期创作,主要取材于现实生活,生命中的磨难和深刻的生命印迹在作家第一个阶段的创作中并没有自觉地呈现出来。对此,叶广芩有着自觉的认知:“从80年代开始写小说,我写得很游离,是自己跟自己的游离,也就是说没有写进去自己生命的体验……这可能与各种条件的限制有关,我回避了个人家族的文化背景……这甚至成为我的无意识。”可以说20世纪80年代初涉创作的叶广芩,还不敢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悲痛和已经远逝的记忆,游离在个人深层情感经验之外。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作家还沉浸在过往的伤痛之中,曾经的情感经历还没有转换为超越性的审美经验。这种心理状态对于一位作家来说是一种阻碍,是需要作家进一步磨炼和提升的,否则难以在作品中熔铸深情进而凝聚为打动人心的力量。这需要内在觉悟和外在环境的合力,才能促进作家的进一步成长,以面对自我、面对往事。20世纪九十年代,叶广芩离开祖国到日本访学,一度拉开了与故国的距离,文化和空间上的差异,使之能够以超越性的眼光回望曾经的经历,深埋内心的情感成了审视的对象,于是一系列以自身经历为背景的作品便被创作了出来,如《没有日记的罗敷河》《颐和园的寂寞》等。这些作品以纪实为主,以第一人称展开叙述,通过“我”的视角关照自我人生,情感深婉动人,令人动容,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作者自己的影子。在《没有日记的罗敷河》中,作家轻轻打开内心一隅,深藏其中的为人子女的亲情得以缓缓流露,缠绵悱恻,使人产生深深的共鸣。曾经思之悲伤的往事,在作家的酝酿之下,承载着人间的深情,成了蕴含醇厚生命美感的动人力量滋润众生。可以说,因为时代环境的变化,促进了作家生命视界的觉醒,使她敢于面对自己曾经的痛苦、悲伤和美好,并使之成为生命美学的审视对象。作家以自身经历为原型的作品是这方面的代表,这也是叶广芩成为一位能够打动读者的作家的重要原因。

二、对故人旧事的追忆与悲悯

对家族生活的追忆是叶广芩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的主要创作题材,这其中除了安置作家自身的悲喜情感之外,更着重通过家族的变迁、往事的追忆,展现了对故人的怀念和祭奠,现了作家对逝去岁月的追思,对逝去生命的悲悯。当叶广芩的创作题材从“我”走向父母、兄弟、故人的时候,作家的生命视界也从自我扩展到了熟悉的他人,这是叶广芩生命美学境界提升的表现。在这类题材的作品中,以《本是同根生》《祖坟》《采桑子》等为代表,其中主要的人物是作家熟悉的故人,在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中,融入了作家深切的亲情。其中有散淡但迷恋自己爱好的没落贵族子弟七舅爷、有虽然清贫但依然保持自己操守的七哥、也有在时代变迁中走向了堕落的五哥等人。这些人逐一在历史中逝去成为剪影,但作家在追忆中显示了对多样生命存在形态的兴味和理解,故而呈现出了姿态各异但生命趣味丰富的人物故事。

这一题材的系列作品,反映了作家对于生活中熟悉的人的记忆和关爱。他们很多人已经逐渐远去,作者通过文学形象的塑造为自己也为读者留下了独特的审美记忆。无论这些人是可敬的、还是可悯的,作家都予以理解和尊重,体现了其对故人生命的关注和悲悯。相对于第一类题材作品中对自我的审视和关注,这一类作品中的人多是亲人,在情感上拉开了些微的距离,从自我走向他人,显示出作家生命视界的扩大化倾向。

三、对平凡人命运的凝望与对视

对普通人生命的关注也是叶广芩的文学创作的重要内容,是作家的生命意识超越故人走向人类的体现。在《学车轶事》《上镜》《寂寞尼玛路》及《雾》《雨》等作品中,作家或深情或饶有趣味地写出了平凡世相中普通人的各种生存姿态,他们可能是大腹便便又不失真诚的老板、可能是为人不齿但良心未泯的无业者也可能是精明但是坚强善良的离婚女性,也有受战争影响的日本平民……他们寂寂无闻,却又努力认真地生存,有着人的尊严和追求。在《上镜》中,作家写出了村民对自己追求的理想生存状态的呵护和坚守,他们不向外在的诱惑妥协,用简单的行动守护心中的美好,质朴可敬。《寂寞尼玛路》中充满泥土气息的藏族女人身上的野性和鲜活生命力,同样使人为之侧目。在这一类题材的作品中,作家打破了阶层限制和民族分野,以人类共通的情感为基础,去体察这些小人物内心的悲伤、恐惧、希冀甚至虚荣和狡诈,但都予以悲悯的理解和同情。这类题材的作品写作风格雅俗共济,一方面体现了作家开阔的创作视野和对创作手法的自觉探求,另一方面也显示了作家对于人类共有的良善、自爱的生命精神内核的体认和理解,是作家人类情怀的体现。

从这一类作品中,可以看出叶广芩对人类生命思考的进一步拓展。作家已经走出自我、自身,走出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开始关注人类众生相,关注人类生命中共同存在的超越阶层与文化的审美质素,关注一切人类生命中存在的脆弱、可贵与可敬。

四、对大自然生命的共情与怜惜

关注大自然中人类之外的生命,是叶广芩陕西书写的侧重点,也是作家生命意识进一步提升的表现。叶广芩在21世纪前九年在陕西省周至县挂职县委副书记,她深入秦岭深处佛坪老县城进行考察采访,使其对外在于人类世界的动植物世界有了直接的接触,也产生了更为真切和深入的超越人类的生命体验。在其《老县城》《老虎大福》《黑鱼千岁》《猴子村长》《山鬼木客》等作品中,老虎、黑鱼、树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存尊严和生命美学,传达了作家超越人类中心主义的对于动植物生命的关注和共情。《老虎大福》写出了秦岭最后一只老虎的难堪命运,作品中写出了人与老虎之间的博弈和张力,写出了人的弱小、敬畏,老虎的威严和无奈。作家没有着意批评人对老虎的围猎,也没有谴责老虎对人的伤害,只是较为客观地展现了两种生命的灵性和力量,却能引人深思不同种类生命的存在价值及异质生命之间的相处之道。《山鬼木客》是这一类作品中创作风格比较独特的一篇,作家运用异于传统现实主义写法的现代主义手法,写出了主人公对于“人类”和动物的差异性情感体认,显示出对现代人类行为的审视质疑和对大自然中动物生命、品质的可贵之处的仰视。叶广芩对生命问题的探寻,已经走出人类走向对自然生命的凝望和怜惜,显示了作家对阔大、自在、柔和与悲悯的审美境界的追求。

综观叶广芩的文学创作历程,可以看出作家从自身的生命体验出发,进而对不同生命存在形态的自觉追问和探寻。独特的人生经历使作家具有高度的敏感性,敏于体察自我、亲人、人类、动植物的生命状态,易于感知自然界一切生命的苦乐体验。以情感体验为切入点,直面自我、超越自我走向他人、超越人类走向自然界的万物生灵,这是叶广芩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作家的决定性条件,也是她内心深处对生命美学孜孜追求的体现。在叶广芩不同类型题材的作品中,可以明显体察出作家浓郁、深情的生命意识,这其中蕴含着震撼人心的力量,引人深思,使人警醒,进而跟随作家一起审视大自然中万千生命的存在价值和存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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