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强

古城老街一隅，我曾经和古玩家隔墙而居。前两年我搬进了电梯房，那临街的老房子真的是太破旧了。可他还坚守在那破旧的老房子里，说是他老娘不肯搬，舍不得那住惯了的老地方呢！

其实，古玩家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古玩家，只是我们给他的一个诨号而已。真正的古玩家，家道殷实，嗜古董如命，极爱收藏，精通鉴赏。

而他则只是捣弄几个明清时期的“孔方兄”、几张民国时期的纸币，还有就是那不辨真伪的小玉佛、铜制小香炉，林林总总，杂乱无章，于街市旮旯里置一小地摊养家糊口罢了。

不过，对于这行当他还是自爱自喜，常跟我说：“你别小瞧了这玩意儿，每天都可以赚到一张五十哩。”当然这都是些陈年往事了，现在的他机不离手、生意不断！都是在手机上就搞定了，经常是几百上千地进账，有事没事地喊我喝一杯，天南海北地聊一阵子。曾经是我有事没事地喊他喝的。

古玩家平日里总是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切随缘。”一家老小五口人，还真靠古玩家的小地摊度过了那风风雨雨的岁月！

20世纪50年代，古玩家的父亲携家中细软流落海外，至今未归。他曾苦恼过、怨恨过、愤怒过！但过后一想，也只好叹息一声罢了。

于是就整日游荡于街头巷尾，于是就拾起了古玩地摊行当，于是就风里雨里干、酸甜苦辣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头不高抬，话不高腔。遭白眼，遭讥笑，遭羞辱，再难堪也忍着，过不去了在心里骂一句，便了事。

都说无奸不成商，只是古玩家奸之有别。对妇幼老弱，只要货真，绝对不奸，有时还会多给些钱。不过，有件早些年的事，古玩家至今愧疚甚深。虽说后来将详情发过好几次朋友圈，但一直未与那老太太重逢，内心总是忐忐忑忑！

那次是应朋友之邀，去五百里之外的地方鉴赏古玩字画，朋友说可顺便带点古董什么的。途中，车上一花甲出头的老妪，号啕大哭，伤心至极。说是兜里钱财悉数被盗，囊中空空如也，无法去看远在他乡的女儿。满车人皆诅咒窃贼，却也于事无补。哭过后的老妪便说：“我有一枚戒指，哪位好心人拿了去，给我一些盘缠，我给磕头了。”

古玩家近观之，只见金戒指上镶嵌着一颗宝光四溢的祖母绿，货绝对真，便心动地问：“您老要多少钱？”老妪说：“这是我家的祖传，您就看着给吧。”古玩家当下想，做工如此考究的东西，千把块钱怕是开不了口，可包里还真只有千把块钱，于是说：“我身上只有一千块钱，您看可行？”老妪说：“多了，多了，先生！”古玩家还是倾其所有，众人投来赞许的目光。然而，却有了意想不到的事。

回到家，古玩家在放大镜下把玩时，竟然发现金戒指背面有几个字：乾隆十年造。字迹模糊，却还看得清。后在同行的鉴赏中，竟有人开口就是上万元要买。

而古玩家直摇头：“卖不得、卖不得的！”

家中经济一向紧紧巴巴，一双儿女读书要钱，老母亲看病要钱，常有捉襟见肘之时。可古玩家就是不卖，坚守清贫，至今珍藏金戒指，并深感愧疚。古玩家總说：“千把块钱买得人家价值如此高的金戒指，有朝一日人家找来了，我拿什么还人家啊！”我也曾劝过他把金戒指卖掉算了，贴补一下家用，谁还会看到你发的朋友圈呢，他就是不肯。

古玩家心中还是守着那份渺茫的希望，希望有朝一日，那老太太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