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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着账单享受自然

2021-10-27冯骥才

意林原创版 2021年10期
关键词:李斯特爱迪生海明威

冯骥才

奧地利和德意志有三分之一的边界相邻,历史渊源悠久,两国的人民可以用同一种语言交谈……奇怪的是,我们可以通过他们的目光一下子将他们区别开来。德意志人的目光尖硬、冷峻、凝聚、专注,像一小块碎玻璃。这块碎玻璃越过国界,到了奥地利人沉陷而柔软的眼窝里就融化了,好像从多瑙河里舀起一小勺水,晶莹而温和,平静又散漫。

在奥地利这个不大的、充满诗情画意的山地之国转一转,就会发现散漫好像一种有魔力的气体弥漫在各处。那些起伏不断的绿色丘陵全像睡汉,懒洋洋地舒展着躯体;那些红色和白色的尖顶小楼也都随遇而安,自由散落在山水之间;那些系着颈铃的大牛站在山坡上,常常一站就是半小时,好像在等待照相一般……

如果把纽约街头健步如飞的女秘书们请到维也纳走一遭,准会把维也纳人吓得惊慌失措,以为哪里失火了。我总觉得维也纳起码有一半人整天闲坐在街头的咖啡馆或茶座中。一些店铺在门外用各式围栏和花盆圈起一半过道,摆几张小桌,放些鲜艳的花朵,还有些舒适的椅子。闲来独坐其间,或酒或茶,慢慢清饮,亦思亦想,出神怔神,悠悠然不管时间长短;或两三友人对酌闲话,常常把几小时的光阴慷慨地坐在屁股下边。

时间仿佛是用来享受的,所以奥地利人对时间既不吝啬也不严格。奥地利人不准时,若是迟到,见面便说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留意他们的表情,歉意无多,好像见面时的一句口头禅。

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是太少还是太多?

奥地利一年中法定工休日是96天(每个月有8天),这还不包括国庆、新年以及各种风俗节日。再有,96%的奥地利人信奉宗教,宗教节日不胜其多,比如圣灵降临节、耶稣圣体节、圣母玛利亚升天节以及圣母玛利亚怀孕节……有一种说法是:奥地利人有一半时间在度假。

许多小店铺的老板还常给自己放假。他们平日卖东西赚钱,只要攒够一次旅费,便关了店铺,外出旅行。我在国会图书馆附近一家小古玩店里看中了一尊17世纪的石雕女神像,虽然风化得厉害,但品位颇高。价钱谈妥,再来购买时,三次均吃了闭门羹,原来老板到瑞士度假去了。

“人人都希望富有,但富有与幸福是什么关系?比方说,你一生到底需要多少钱?三百万先令?好,如果你赚到三百万先令,再多赚一先令也是多余的了。你何不停下来,去尽情享受这足够使用的钱呢?”

我的一位奥地利朋友说,这是他们都认同的一种生活观念。他指着草地上晒太阳的人们让我看。这些人穿着随便,东倒西歪,有的说说笑笑,有的闭目养神,任由阳光爱抚,有的已经呼呼大睡。朋友对我说:“你能想到吗?有些人是手里攥着账单来享受大自然的!”

噢,这些奥地利人真行!

冯骥才

书房的一角,一直放着一只老旧的黑皮箱,里边是我一个珍爱的专项收藏——世界各界历史名人的手迹。其中有信札、签名照、公文、便条、乐谱、手稿、日记和简笔画,等等,种类繁多,上边都有这些人物的签名,故极为珍贵。

比如海明威一封写于1959年的信件。这封信是写给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一位导演的,他因迟交《丧钟为谁而鸣》的电视脚本,写信致歉。

我收集到这封信时,纸包里还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中海明威坐在小凳上,伏于矮桌上紧张地写作。这张照片与前边所说的信件不是一个时间。这是1954年海明威在东非刚果的丛林里狩猎时,为美国的某本杂志撰写文章时拍摄的照片,有趣的是,这张照片的背面粘着一些剪报与纸块,透露出一个信息,此次海明威与妻子在非洲,遇到两次飞机事故,外界传说海明威遇难。这张照片正是当时美国一家刊物听信谣传而发表“讣告”时配发的照片,居然还在这张照片一旁注了一句“这可能是海明威最后一张照片”。

再比如我收集到的司汤达的一页日记。司汤达一生与意大利关系密切。他热爱与惊叹意大利的历史文化与艺术,侨居过意大利,在意大利的一座小城做过领班,曾因同情意大利的革命党人而被驱逐出境,还写过关于意大利的小说、游记和绘画史方面的文章。这页日记写于1819年意大利的佛罗伦萨。他写道:“6月11日,我用了四个半小时终于精疲力竭地抵达佛罗伦萨。清晨,我带着两匹马,骑行在忍冬花醉人的芬芳中,太阳升起了。”在这仅有的几行字里,已经将他对佛罗伦萨赞美的心情溢于言表。

还有,我收集到的李斯特的一页乐谱。当时(1840年)李斯特正在歐洲巡演。他在莱比锡音乐厅的演奏获得巨大成功。舒曼曾写信给在维也纳的妻子克拉拉,盛赞李斯特。就在这期间,李斯特写了这页乐谱,据说当时舒曼就站在他身边。

我收集到的每一件手迹,都有一些特别的故事与细节。前两年,我曾将这些手迹印了一本精美的画册,送给朋友品赏,名曰《巨人的手迹》。我在画册的扉页上写道:

“出于对世界上那些伟大的作家和艺术家的尊崇,收集与收藏他们的手迹是我的一种挚爱。”

可能由于我潜在的博物馆意识,我收藏这些手迹的同时,还注意收集相关实物。比如该人物的照片原照,代表作最早的中文译本、传记,等等。

比如雨果手迹之外,我收集到《孽海花》的作者曾朴1916年翻译出版的雨果的剧本《枭欤》,比如林纾的译本《双雄义死录》。再比如柯南·道尔手迹之外,我收集到周瘦鹃编译的四卷《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叫人感受到那个时代中国社会与文化的开放气氛。

我有大仲马和小仲马多件信札。此后我竟然同时搜集到他们父子的银盐照片。那时照相术刚刚发明和应用不久。这无疑是摄影原作,而且无疑他们本人全见过,这比信札似乎来得更有血有肉,叫我感觉他们父子一下子来到眼前。

我很早就收藏了两台爱迪生留声机公司出品的留声机,拥有爱迪生——这位留声机、电灯、有声电影等伟大发明家亲手制作的东西,是我很大的快乐。

后来,当我见到1916年和1917年爱迪生公司两份工作会议记录文件,上边都有爱迪生如画一般的签名,我便欣喜异常。这就叫我分明地感受到历史的真实和确切感。

过了一年,我又收集到一本纽约出版的英文本《爱迪生的人生故事》,爱迪生1931年去世,此书1934年出版,是一部爱迪生同时代人的作品,这样就一点点把这份手迹的历史的分量巩固起来了。

我屋角的黑皮箱真的有点神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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