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

老公欠债凭空消失，劳苦妈妈独自将儿子抚养成人，为了给儿子腾婚房，她只好离婚再嫁。不料却为自己的人生引来了更大的风波——

给儿子腾婚房，孤苦妈妈无奈改嫁

2020年7月，吴秀蓉艰难地爬上楼，在302室的门前，足足站了近十分钟，最终还是一咬牙轻轻叩响了房门。半天门开了，她的儿子长平探出头，惊异地叫道：“妈，您怎么来了？”

“我想搬回来住。”吴秀蓉怯懦地说。还没等长平反应过来，儿媳丽娜那张敷着面膜的脸突然闪现：“嫁出去的婆婆，泼出去的水，当初是您死活要嫁人的，这会儿又跑回来干什么？”

吴秀蓉，今年52岁，吉林省长春市人，年轻时在一家工艺美术品厂当工人，1993年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公路管理局工作的郑严松，次年结婚。婚后第二年，生下儿子长平，郑严松让她辞职在家带孩子。吴秀蓉以为等待她的是安稳舒适的未来。然而，美好的愿景随着郑严松深陷炒股困局戛然而止。

一开始，郑严松很有节制。1995年短暂的牛市，他收益颇丰，这让他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胆子没能再大一些。郑严松开始变得盲目自信和冒进，陆续把家里所有积蓄都投入股市还不算完，又背着妻子将房子抵押，借了几十万的高利贷，一股脑儿投进股市中，结果股市全线下跌，他被套牢了。情急之下，郑严松竟然挪用了单位一笔七万元的公款来临时周转，不想被发现。等吴秀蓉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跑路了，留下一大堆债务和两岁的儿子。

吴秀蓉被人强行赶出了房子，她只好拖着两岁的儿子，厚着脸皮在亲朋好友家里到处借宿，受尽嫌弃与白眼。父母和哥嫂一家五口挤在只有三十幾平方米的小房子里。他们偶尔过去住，只能打地铺。而她打工赚的钱，每个月要拿出一半来还债。直到五年后，她才还清了所有欠款，还没缓口气，父亲就突发脑溢血去世。母亲悲痛之余，悄悄给了她一张五万元的存折，让她付个首付买房子。吴秀蓉流着眼泪接过来，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2003年，吴秀蓉用这五万元付了首付，买了一套一室半的小房子，与长平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之后，她拼命赚钱，一边养儿子一边还房贷。2017年，长平大学毕业，吴秀蓉终于将房贷全部还清。本以为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哪知郑严松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二十年未见，他满头白发，一脸沧桑，五十几岁的人，看起来却像六七十岁的老头。

郑严松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吴秀蓉原谅他。看着这个她曾经恨不得亲手宰了他的男人，本以为自己会发疯似的扑上去打他、骂他，她却惊异地发现，时间抹平了一切，爱与恨竟然都不在了。吴秀蓉果断和他离了婚，决定后半辈子守着儿子过。

很快，长平的婚事提上了日程。丽娜是长平的大学同学，不娇气又很能干，对长平也体贴。吴秀蓉对这个儿媳还是挺满意的。只是没想到，在谈婚论嫁时，丽娜的母亲提出了唯一的要求是买房。

可吴秀蓉刚还完房贷，一点积蓄也没有。而郑严松这个爹自顾不暇，根本指望不上。经过几个难眠的彻夜，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自己嫁出去。这样，他们的小房子暂时可以满足小两口的居住。长平刚毕业，等工作几年，换个大些的房子，将来有孩子也没问题了。

吴秀蓉不希望长平心里有所亏欠，没有告诉他真实原因。于是，就在小情侣琢磨着该如何才能说服丈母娘，顺利结婚时，她却石破天惊地宣布了自己的婚事。结婚对象叫孙国福，国企退休职工，有一个女儿定居在上海。孙国福当时63岁，老伴在五年前去世了，一个人住在一套三居室的大房子里，生活富足，唯一的不足就是寂寞、孤独。

他俩在一次社区组织的联谊活动中相识，后来，孙国福跟吴秀蓉说想让她搬过去和他一起做个伴。吴秀蓉是一个传统的人，干脆地拒绝了他。可孙国福一直不死心，始终缠着她，今天买点水果过来看看，明天又邀请她去跳广场舞……儿子一直希望吴秀蓉和他爸复婚，反对她跟孙国福来往，所以她对孙国福一直都是回避的态度。

再婚成免费保姆，妈妈的苦有谁能诉

如今，儿子的婚事摆在眼前，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嫁人。而目前最佳的人选似乎就是孙国福，虽然吴秀蓉对他没有什么感情，但正如他所说，老年人在一起不就是做个伴吗？她的突然允诺，让孙国福喜出望外。不过，当她提出不能无名无分地在一起，必须办正式结婚手续时，他的神情暗淡下来，为难地说：“秀蓉，毕竟我还有一个女儿，我们登记可以，但得签一份婚前财产协议，以免日后给儿女找麻烦，你看怎么样？”

吴秀蓉只想找个栖身之所，能让儿子顺利结婚，所以答应了。谁知她再婚的决定一经宣布，就像抛出枚炸弹。长平反应极为激烈。因为这些年，她觉得孩子可怜，不想他心里蒙上阴影，从来只跟长平说家里投资失败欠了不少债，他爹出去打工赚钱还债了。所以，在长平心目中，父亲是个有担当的角色。此次郑严松回来，长平便一直希望他们重归于好，一家人能团圆。母亲的再婚，让长平有种背叛的感觉，一个劲地追问：“爸爸哪里对不起您，这么多年，他付出那么多。现在他一无所有，您就看不上他了？您别看那姓孙的有钱，但二婚的男人不可能真心对您的，何况他都那么大年纪了。”

吴秀蓉不好多说什么，只说这是她自己感情的事，他不懂。长平很失望，对她冷着脸不再搭理。丽娜对她也很有成见，感觉这个婆婆有点“水性杨花”，态度也变得冷淡起来。

就这样，2018年，吴秀蓉和儿子在同一年结了婚。之后逢年过节，长平只是打个电话，问声好，偶尔会给吴秀蓉买些吃的用的，都是提前打电话，让她去楼下取，并不登门。

结婚前，孙国福让吴秀蓉把工作辞了，安心和他一起享受幸福的晚年生活，说他的退休金足够他们两人用。吴秀蓉相信了。

可是，吴秀蓉的二婚生活过得并不幸福。从搬进孙家那天起，她就承担了所有家务，洗衣、做饭、打扫……

而婚前与婚后的孙国福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不仅什么活都不干，毛病可不少。衣服洗了没有干，饭做得咸了、淡了，不合口味，都要嘟囔好半天。他每月只给吴秀蓉一千元生活费，其他一概不管。她买菜做饭，又要交水电煤气费，这点钱勉强够用，他还总嫌吃得不好，埋怨道：“我给你那么多钱，怎么就给我吃这个？”

吴秀蓉感觉，自己不是嫁了个老公，而是成了一个全职免费保姆。

2020年7月，孙国福女儿一家四口回来度假。那天一早，吴秀蓉出门买菜，走到楼下才想起来忘记带钱了，就折返回来，不想在主卧门口听到了孙国福女儿和女婿的一段对话：“我这个主意怎么样？现在雇一个保姆多少钱？而且还不能真心实意地对爸好，现在这个可比请保姆便宜多了。等到爸百年后，这房子是我的名，到时把她一撵，她什么也捞不到……”

“还是老婆你聪明，要不老爷子一个人撇在這边，有点什么事，还得折腾咱们。这样省心省力还省钱。”吴秀蓉感觉浑身发凉，这时，孙国福从卫生间走出来，看见她愣愣地站着，禁不住大嗓门吆喝道：“傻站着干吗呢？不是买菜去吗？再晚了，早市收了，中午一大家子吃啥？”吴秀蓉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孙国福，质问他：“你也知道的吧？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把我当保姆使唤？”

“说啥呢，这是唱哪一出儿？”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他的语气明显透着心虚。吴秀蓉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她一个人在街上转了一整天，没吃东西也不觉得饿，也没带钱，就是感觉很难过。不知不觉就转回了家。

“妈，过日子就是这样，不是您常说的，勺子哪有不碰锅沿的，要学会互相迁就，忍让着点就好了。婚姻不就是磕磕绊绊的吗？”在丽娜尖刻地说完那番话后，长平非但没有劝阻，反而教育起母亲来。

吴秀蓉含泪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只感觉心如刀绞。转身踉跄地离开了家。她又回到街头，望着满街的行人，心里一阵凄凉：年过半百，这么大的世界，竟然没有她的栖身之地。

迎接失踪妈妈回家，悔恨儿子孝心赎罪

那晚，吴秀蓉在火车站坐了一夜。一夜未眠后，一大早，她回到了孙国福家。径直走进屋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孙国福察觉到了不对，追过来用责备的口气说：“秀蓉，你这是干吗，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吴秀蓉懒得和他废话，拎着简单的行李向外走，他有些急了，一把拉住她：“我知道以前对你有点苛刻，我会改的，以后每个月我再多给你五百元家用，好不好？”

吴秀蓉一把推开他的手，冷冷地说：“这钱，你还是留着雇保姆吧。”

离开孙家，吴秀蓉先找了个小旅店住下。昨晚她盘算好了，手里还有点钱，够维持一段时间，当务之急是要去找份工作，人还是花自己赚来的钱心里踏实。最后，她在妇儿中心的帮助下，接受了基本培训，并获得了一份驻家伺候卧床老人的工作，既能赚到钱，又解决了住的问题，可谓一举两得。

这中间，长平有两次打电话要送东西，吴秀蓉都以不在家为由拒绝了。

2020年10月底，生活稳定下来后，她找孙国福办理了离婚手续。再一想想长平的做法，她真的是伤心，一气之下，换了电话，想着趁现在身体还行就赚些钱，等将来老了，动不了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死了算了。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吴秀蓉与雇主一家相处得很好，回头想想，她也是糊涂，早应该想到这个办法来解决眼前的问题啊。毕竟，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2021年1月中旬，雇主女儿从街上回来，对她说：“吴姨，我在街边布告栏看到个寻人启事，感觉那照片怎么像是您呢？”吴秀蓉心中一动，按照她说的跑出去一看，竟是长平贴的，上面写着寻母，最后用粗黑体印着：“原谅我，妈妈，回家吧！”

犹豫了好久，吴秀蓉还是拨通了长平的电话。听见妈妈的声音，他异常激动，哽咽地说：“妈，我错了。”

吴秀蓉告诉他，她现在挺好的，有住的地方，和雇主关系融洽，像亲人一样，不想再打扰他的生活。“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了！”长平哭得像个孩子，在电话里，长平哭着告诉吴秀蓉，当时她执意要和孙国福结婚时，他很生气，便赌气不认这个继父，对她也很冷淡。缓过劲来后，他意识到妈妈嫁人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腾房给他结婚，心里很不好受。但再一想到，妈妈从未在他面前说过那边的不好，私心里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安排，便放下了这颗心。所以在吴秀蓉找上门，想要搬回来时，他反而劝慰她。

10月底，长平受公司外派，出了两个半月的长差。回来后，他竟然发现妈妈的手机成了空号。他赶紧去孙国福家里找，却被告知两人已离婚。他又去找了父亲，说开后，郑严松向他坦承自己当年为了躲债抛妻弃子离婚的事。

长平既难过又愧疚，悔悟到自己是有多么自私，也意识到妈妈应该是被伤透心了，才会躲着他的。找不到妈妈，两人只好发动亲朋好友，到处贴寻人启事。他打算过两天还是找不到就报警。

吴秀蓉告诉长平，只要他能生活幸福，她便满足了。长平听了，顿时嚎啕大哭。晚上，他带着丽娜找了过去，一起向吴秀蓉负荆请罪。丽娜红着眼圈恳求婆婆回去，说她不知道为了成全他们，婆婆做出了那样的牺牲，很后悔当初说了那么绝情的话。

吴秀蓉拍了拍儿媳的手，平静地告诉她，他们的心意她领了，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她与雇主一家相处得很有感情，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

“现在我还能劳动，就让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等你们攒够了钱，换大房子，我再搬回去，到时候，我给你们带孩子。”“妈——”长平悔泪长流，一头跪在吴秀蓉面前。吴秀蓉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像是抚摸着小时候的长平。那一刻，所有的悲伤都远去了，迟来的幸福向她张开了怀抱……

编辑/宋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