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火

明知花费上百万，也不一定能救回弟弟的命，这样的情况，人到底要不要救？赵程程和弟媳刘茵，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重组家庭里，最疼我的弟弟出了车祸

赵程程，陕西省西安市人，现年34岁。9岁时，妈妈因为一场意外去世，爸爸经人介紹，带她入赘到了继母家。刚刚经历丧母之痛，又被带到一个陌生环境，赵程程很是惶恐。紧张之际，继母身后走出一个秀气的小男孩，男孩笑嘻嘻地掏出一块糖递给她：“姐姐，我是涵涵，我的糖分给你。”赵程程看着脏兮兮的糖纸，忍不住笑了。这个男孩就是赵程程继母的儿子，名叫张涵，比她小四岁。

因为弟弟的陪伴，赵程程寄人篱下的生活也变得不再那么难过。她16岁那年，继母意外怀孕，妊娠反应很大，爸爸的心思都放在了继母那里。赵程程面临中考，内心难免失落。一天晚上，她晚自习回家，继母早早睡了。正当她对着冰锅凉灶郁闷的时候，弟弟悄悄走出房间，从锅里端出饭菜，一边热一边说：“姐，今天有你爱吃的红烧排骨，我帮你把最好的留出来了。”赵程程鼻子一酸。

妹妹生下来后，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父母竭尽全力四处求医，还是回天无力，一家人陷入悲痛中。可张涵偏偏不省心，隔三差五就有家长来告状，说自家孩子被张涵打了。赵程程责怪他：“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还要和人打架。”张涵半天才说：“谁让他们骂你，他们说，你是扫把星，遇谁克谁，先克死妈妈，又克死妹妹。”“啊？”赵程程震惊又生气。张涵马上拍起胸脯：“姐，你放心，我把他们都揍了，他们再也不敢说了，我会保护你的。”赵程程点点头，哭了。

2006年，赵程程考上重点大学，上学前，张涵塞给她一个盒子，竟是一部新手机。没等她问，张涵就骄傲地说：“这是我做暑假工赚来的，姐，你是大学生了，要有部手机。”赵程程看着弟弟黝黑的脸，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对他好。可张涵读书不灵光，连高中都没考上。赵程程想到弟弟从小喜欢汽车，就说服父母，让他上了个汽车类的职校。

几年后，赵程程研究生毕业，进入一家外企，在那里遇到了李延，俩人结婚，她生下女儿莘莘。与此同时，张涵职校毕业，进了一家汽车4S店。2016年，张涵把一个叫刘茵的女孩带回了家。赵程程买了一堆大牌化妆品和包包，送给了刘茵。张涵抗议道：“姐，我才是亲的好吗？”继母笑道：“傻小子，你姐还不是为了你！”2017年初，张涵和刘茵结婚，刘茵生下龙凤胎天天和兰兰，并辞职专心带娃。

2020年6月，在赵程程的支持下，张涵辞职和前同事开了一家修车行。因为有以前的积累，生意很快走上正轨。哪知，一个意外的发生让好日子到了头。

这年12月14日，赵程程突然接到电话，弟弟在洗车店被车撞了，肇事人弃车逃跑。她赶到医院时，弟弟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刘茵还没赶过来，赵程程交了5万元的押金。医生告诉赵程程：“病人的情况很不好，颅内出血，脾脏破裂，大腿粉碎性骨折，脊柱也有损伤，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赵程程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恳求道：“医生，求求你，一定救救我弟弟。”医生点点头，扶了她一把。

经过医务人员的全力救治，张涵的命暂时保住了，由于颅内损伤严重，他一直处于重度昏迷，根本离不开ICU。赵程程隔着玻璃窗远远看他，那个阳光大男孩现在紧闭双眼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显得那么弱小无助。

孤注一掷，花115万为弟弟续命

ICU一天所有费用下来差不多要两万块，肇事者迟迟找不到，张涵的积蓄都投进了店里，所有的费用都要赵程程来出。她和李延的收入不低，但刚在去年置换了一套学区房，手里没有多少现钱。

赵程程没办法，只能找父母和刘茵想办法。没等她说完，刘茵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老的老小的小，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套房子，要是卖了，一家人去睡大街吗？”赵父交给她一张卡：“程程，这是我们压箱底的15万，给涵涵治病吧。”赵程程看着他们憔悴的脸，没敢让眼泪流下来。15万没多久就见了底，她又找到弟弟修车店的合伙人，想把店兑出去，可合伙人哭丧着脸说，现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买家，就是找得到，扣除房租、工资、折旧费，也剩不了多少钱。赵程程在心里估算了下，的确如此，只得作罢。

没办法，赵程程又来到父母家劝说：“爸，妈，实在没办法了，要救涵涵，只能卖房子了。等过了这难关，咱们再想办法。”话音刚落，刘茵又痛哭起来：“姐，大夫说，就算运气好，张涵能活下来，他也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咱们放弃吧。房子卖了，我以后拖着两个孩子，老人也身体不好，怎么活啊？”“刘茵，你说什么呢？”赵程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躺在医院的，是你男人啊！”继母抹着泪说：“程程，别怪刘茵，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小涵要是有知觉，他也会同意这么做的，我们只能先顾小的，顾活着的人。”赵程程的眼泪夺眶而出。赵父把她推出来，劝她说：“孩子，别太为难自个儿，爸爸知道，你尽了心了，小涵也知道。”

赵程程失魂落魄出了门。“既然不能卖他们的房子，那么，就卖我自己的房子吧。”不知怎的，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遭到李延强烈反对：“你疯了吗？老婆和亲妈，都说不治了。你算什么？说是姐，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把家里的钱花光，还卖房子？孩子眼瞅着要上初中，卖了房子她还上不上学？”赵程程承认，李延说得对，可她就是不忍心。

当天晚上，赵程程做了一个梦，梦里，弟弟还是12岁为她打架的样子，他说：“姐姐，我会保护你的。”赵程程刚想抱住他，一阵风吹来，弟弟随着风一点点后退，变成了病床上插满管子的样子。“涵涵，不要啊。”赵程程醒了，枕头上满是泪水。

赵程程下定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救弟弟。她咨询好朋友韩律师，韩律师告诉她，这种情况下，可以申请分割夫妻共同财产。“但是，一般是针对一方要救助有抚养关系的人，可你和你弟弟不属于这种情况，所以实际操作有难度的。”赵程程咬牙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向李延摊牌：“涵涵我是一定要救的，你不同意，要么申请分割夫妻财产，要么离婚。”李延面色铁青，摔门而出。

下午时候，李延回来了，板着脸甩给赵程程一张卡：“我爸妈压箱底的钱都在这里，我不赞成你这么做，希望你将来不后悔。”赵程程忍住心酸，捡起卡装进包里，直奔医院。

经过种种努力，2021年1月10日，张涵终于醒了过来，刚醒的时候，他几乎说不了话，神志不太清醒，连身体也萎缩了，可最起码，他还认识家里人。赵程程高兴极了，带上兰兰和天天去看他。又过了一阵子，张涵进了加护病房。兰兰和天天围在他身边，不停地叫着爸爸，张涵虽不能动，但是已经可以说话了。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两个孩子，苍白的脸上都是爱怜。

那时，赵程程已花费近百万。眼看弟弟一天天好起来，她觉得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那段时间，刘茵常常有事不在。赵程程也没太在意。让她伤心的是，李延和她的关系越来越差，一天说不上几句话，甚至女儿也说：“妈妈不爱我了，要把我上学的房子卖掉，现在也不管我。”

这天，在照看弟弟时，赵程程情绪有些波动。张涵问：“姐，你没事吧，眼睛红红的。”赵程程笑笑：“没事，你一天比一天好，我能有什么事啊？”“姐，等我好起来，我要把钱都还你。”赵程程握了握弟弟的手说：“先好起来再说，钱不重要。”

赵程程以为，风雨已经过去，万万没想到，命运的残酷超乎想象。张涵刚搬出ICU没几天，就突发持续性高烧，大夫诊断为术后感染引发的败血症，病情十分凶险，不得不又住进ICU。治疗一周后，张涵经抢救无效死亡，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无人体谅的痛，与弟媳对簿公堂

办完弟弟后事，赵程程整个人都被抽空了，每天什么事都做不了。就在这时，刘茵来了。刘茵说，她这段时间多方查找，已经找到肇事者。那人是一家外贸公司的职员，他当天虽然开的是自己的车，却是给公司办事。“我打听过了，这种情况下公司要赔偿的，姐，咱们得想办法要赔偿金，不能让张涵白白没了。”赵程程似乎在无边黑暗里看到一点光亮，马上给韩律师打了电话，请她帮忙打官司。

取证过程并不轻松，好在赵程程在外贸行业有点人脉，经过艰难努力，她们搜集到了关键性证据，提交给了法院。最终，法院判决肇事者公司赔付共计220万。对方很快给了刘茵这笔钱。赵程程想，她终于可以把钱还给公婆，挽救家庭了。

可万万没想到，刘茵拿到钱以后，只字不提还医药款。趙程程旁敲侧击了几次，刘茵始终装糊涂。赵程程当着父母的面直截了当地说：“刘茵，韩律师说，赔偿款你已经拿到了，咱们什么时候对一下医院的发票，你把我垫的115万给我。”刘茵的脸涨得通红：“姐，你看我现在拖着两个孩子，那点钱用来养孩子都不够啊。再说，我早就说要放弃治疗，是你非要掏钱治的，怎么能反过来问我要钱呢？”赵程程气得瞠目结舌，一边的继母也说：“程程，你和李延都能赚钱，刘茵没啥学历，还有两个孩子，这以后怎么养都是个问题。再说你花的都是你公婆的，不如，不如就给两个孩子……”

赵程程气得眼泪直流，刘茵却不为所动：“要不是我四处打听，出主意找那人的公司索赔，也拿不到赔偿，这钱终归是给孩子的，你就当心疼兰兰和天天。”她一边说一边哭，继母只抹泪不说话。赵程程看着爸爸，赵父也只是长叹，什么也没说。

赵程程心里一片冰凉，默默把泪水咽进嘴里。韩律师听说她的遭遇，替她打抱不平：“程程，别灰心，我帮你打这个官司，我就不信，还没有说理的地儿了。”对簿公堂，赵程程实属不愿。可不走这一步，谁体谅自己的付出呢？很快，赵程程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刘茵返还自己垫付的115万元。

开庭那天，刘茵的辩护律师提交了大量证据，他称刘茵作为张涵的妻子，已经明确表示要放弃，而赵程程仍然坚持，自然应该承担后果，并且张涵最后也没有救回来，刘茵并没有获取利益，因此，赵程程垫付的费用不应偿还。最终，赵程程败诉了。

那天，赵程程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李延和女儿都不在，屋里一团漆黑，她呆呆坐在窗台上。手机响了，同事发来信息，公司从总部调来一个新的生产总监，而在弟弟车祸前，这个位置，很有可能是她的。弟弟出事后，领导也提醒她把家里的事放一放，先把这个位置争取到，可赵程程哪有这个心思？终于，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和积累都没了。她默默打开窗子，把头伸出窗外，她想：或许，往前迈一步，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

“程程——”一声惊呼，李延扑了过来，将赵程程搂在怀里。“程程，韩律师给我打电话了，没事，我在，我在。”赵程程再也忍不住，抱着李延放声大哭。李延告诉她，就在前一阵，他妈妈被误诊为肺癌。“程程我错了，我终于知道亲人即将离开的那种恐惧和不舍，我不该怪你，更不该那样待你，接下来的事，我们一起面对。”

在李延的支持下，赵程程和韩律师重新搜集证据，提出上诉。在二审中，赵程程提交了大量证据，证明自己交纳医药费时，刘茵和父母没有阻止，医生也并没有劝说放弃治疗，还有张涵苏醒后孩子围在他身边的照片，以及外贸公司支付赔偿款的明细，其中包括了医疗费用。

在韩律师的引经据典下，法官的小锤落下。“本院判决，刘茵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返还上诉人赵程程垫付款115万元整及利息……”那一刻，赵程程的眼泪汩汩而下，她终于得到了公正的判决。

2021年8月，赵程程接到爸爸的电话：“程程，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刘茵出去打工了，听说有个男人在追她……”“好的，爸爸。她还年轻，要改嫁，也别拦她。你们是天天和兰兰的爷爷奶奶，这点谁都改不了。”挂了电话，赵程程看了看弟弟的照片，心想：“弟弟，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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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