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贵

2020年9月，我发现学校食堂有一个窗口特别火爆，是一个卖豆腐的窗口，豆腐的品牌是九渡河一所小学的浆水豆腐。被评为2020年度“北京餐饮战疫榜样”的北京汇贤府酒店有一道招牌菜，所用的豆腐也是这所小学的豆腐，他们还做成了一系列产品，叫作“浆水豆腐宴”。另外，北京一家非常火的农家乐也和这所小学签订了长期的豆腐供应协议。这些店的豆腐都出自同一家供应商——北京市怀柔区九渡河小学，这所学校坐落于北京燕山南麓的深山里，总共有140个孩子。

2019年冬天，北京怀柔区委书记戴彬彬给我打电话，希望我到怀柔去看一看。我明白领导的用意，于是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怀柔区的信息，我发现怀柔山区面积占到87%。这时我心里就清楚了，我们要办一所山村小学，我的想法得到了北京市以及海淀区和怀柔区各级领导的支持。

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不只是城市教育的现代化，也包括山村学校的现代化。山村学校现代化是什么样子？我们希望有一些探索和验证，于是我和北京市十一学校一分校校长刘艳萍商量，选一个特别适合山村小学的人去当校长。我们还真找到了——这个人成长于山区，经过刻苦学习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市区的学校教书，他叫于海龙。多方面考察后我们觉得他太适合做山村小学校长了，于是我们请他到九渡河小学当校长。

于海龙到学校上任后，没有做太多的资金投入，他没想把这所学校变成类似于城市的学校，而是希望它真正成为一所山村小学，并且越来越像山村小学。于海龙校长想把丰富多样、可选择的课程让山村小学的孩子们享用，但是他遇到了一个最大的挑战——没有教师。在城市可以就近招到大量的兼职教师，但是在农村怎么办呢？于是他向学校周边的六个村发布了招聘兼职教师的公告，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六个村竟然有164位村民踊跃报名，希望担任兼职老师，而且大部分愿意当义工。

其中，黄坎村非物质文化遗产浆水豆腐的第五代传人杨坤全脱颖而出，被选中。他做的浆水豆腐没有任何添加剂，就是用原浆做出来的豆腐。他自己家的豆腐坊遇到了很大的尴尬，原料、工匠、设备、加工和市场，这些环节都没有问题，但是营销环节在产业链上断裂了，这让他非常苦恼。

于海龙校长就带着全校的老师对浆水豆腐的营销环节进行研究，让它既接上产业链，又成为学校的课程；让学生们通过课程既学习浆水豆腐的制作又学习营销，研究商学、经济学、诚信、质量意识，等等。在制作豆腐、卖豆腐的过程中，孩子们要学会使用各种计量的工具，学会各种单位的换算，学会使用各种刻度，学会通过正确的百分比去配比豆子和水，卖豆腐还需要写招牌、想文案，学会货币的计算，加减乘除都要用到。小小一块豆腐，汇集了语文、数学的各种知识点。关键是孩子学得很投入也很开心，完全没有感受到死记硬背和刷题的痛苦。整个过程中，孩子们所想的不是“学习”，而是如何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如何把豆腐做好并且卖出去。慢慢地，他们把几家豆腐坊都带动起来，学校的课程也增添了一个新的门类。

这样的课程生态和对周边产业生态的融合，恰好契合了十一学校长期以来探索的育人模式，即在社区中培育学生，而不仅仅是课堂。这种育人模式包括支持型学习环境、选择性课程体系和合作型学习文化。它还包括学习蓝图，就是以学习者的目标为学习任务设计的导向，学生的表现性任务，经过一致性评估，最终形成以问题解决为主线，激发学生内动力，让学生主动参与、深度体验为目标的学习形态。

这所山村学校，表面看是开设了一个豆腐坊的课程，事实上正是德智体美劳培养体系的落地，这里涉及孩子身心发展的方方面面。

类似的任务他们还做了很多，包括记录一周吃过的食物，研究它们是怎么来的；“为心爱的胡萝卜写一份讣告”，学生有两亩多菜园，他们种了好多大白菜、白萝卜、胡萝卜，我们去买了很多，但是不能当着学生的面吃，他们会很心疼，所以当胡萝卜马上要卖给客户了，要给它们写一份讣告；“为教室的图书分类”，我们的图书不是一次配到教室，而是分多次，每一次配過去一些，让学生重新为教室里的图书进行分类，然后摆放在不同的地方；“我是爸妈的天气预报员”，有好多孩子的爸妈不在身边，而是在城区打工，有的甚至在广州、在南京，学生要研究怎样给爸妈做好天气预报……这些事情都需要孩子们进行研究，这就是我们的课程。这样的课程事实上是我们作为一所基层学校把德智体美劳的培养体系落到学习之中的一种尝试。表面看它是一个好玩的学习任务，但事实上这些课程是严谨地与课标对应，认真落实国家的课程方案的。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的全国教育大会上强调，要推进教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构建更高水平的人才培养体系。这是一个宏大的工程，各级政府和领导一定有宏观的思考。但是作为一线的校长和教师，我们有必要、有责任从学校每一天的课程去研究如何构建这个体系，真正实现教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构建一个更高水平的基础教育人才培养体系。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挑战，当培训机构和在线教育蓬勃兴起的时候，我们的学校能够成为学生成长链条上的主导者吗？我们还能够像过去那样，躲进一个“孤岛”来呵护孩子12年的成长吗？未来3年我们将会遭遇到巨大的冲击，特别是在线教育的蓬勃兴起，他们会提供学校教育无法提供的高质量的课程。那个时候，我们如何去协同？如何为我们新一代的孩子提供力量？这些都值得我们思考。

（摘自微信公众号“未来教育家杂志”）

【观点速递·实践出真知】杜威说“教育即生活”，陶行知也有“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教学做合一”的生活教育理论。教育，只有践行知行合一，才能走出应试的泥潭，才能培养出有益于学生终身发展的关键能力。走在教改前沿的于海龙校长，通过一所山区小学的巨大变化，证明了让学生主动参与、深刻体验的学习形态能激发学生内动力，形成解决问题、开拓创新的能力。这一探索使人们看到了中国教育发展的前景，看到了教育改革创新的巨大潜力。遵循教育规律，守正创新，教育才能行稳致远。2035年，中国教育，未来可期！

（特约教师 张敬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