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绮怀

逛书店时我指着书架上的《百年孤独》对同学说：“这本书可没意思了。”结果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怎么会？很好看的！”我不禁吃了一惊——难道自己天资愚钝，没有鉴赏名著的能力？于是我心里盘算着回学校以后再翻翻这本让我头疼的《百年孤独》。

不幸的是，当我再次翻开书，书里的文字走马观花似的经过我的眼睛，却浑然不知讲了些什么。那一刻，我的眼睛仿佛仅是一面镜子，只能映出文字，却不能将文字摆渡到大脑成为思想。难道我的鉴赏能力真的那么差吗？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作家之间的评价方才释怀——原来，不光是我们普通人读不下去某些名著，就连那些大名鼎鼎的作家也不例外。

俄裔美籍作家纳博科夫有一次给俄语作家排名：“撇开普希金和莱蒙托夫不说，我们可以这样给俄国最伟大的作家排个名次：第一，托尔斯泰；第二，果戈里；第三，契诃夫；第四，屠格涅夫。这很像给学生的作文打分，可想而知，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萨尔蒂科夫正等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想为他们自己的低分讨个说法。”

即使是我们耳熟能详的高尔基也没能逃脱他的嘲讽：“全文没有一个生动的词，没有一句话不是陈腔滥调，它充其量就是一堆粉色的糖果，沾了些为了让故事更诱人的足够多的煤灰。”

让人忍俊不禁的是，纳博科夫自己的作品也遭到了出版社的嘲笑：“作者常常写着写着就陷入了一种像神经病一样的白日梦，情节也跟着混乱了起来……作者居然还想找人出版这本小说？我建议不如把这本小说用石头埋起来，一千年后再找人出版。”可就是这部建议“用石头埋起来”的作品成了后来举世公认的奇书——《洛丽塔》。瞧瞧，多么具有戏剧性！

除此以外，类似的“差评”不胜枚举，比如：列夫·托尔斯泰曾经公开表示，莎士比亚根本不懂得描写人物，连第四流诗人都算不上；马克·吐温评价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说：“每次读《傲慢与偏见》，我都想把她挖出来，用她的胫骨打她的头颅” 。

可见，并非所有名著都会受到作家们的喜爱，作家尚且如此，又何况我们普通人呢？

也许，文人相轻是导致作家对另一个作家评价不高的原因，但是，我们也决不能否认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汝之良药，彼之砒霜。我们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它游走在世间寻找那些志同道合者。在灵魂面前，作品的畅销与否、作者的声名高低都变得无足轻重，重要的是能否和自己产生共鸣。

就如同，喜欢燕窝的没有资格嘲笑喜欢萝卜的，喜欢萝卜的也不必因为自己喜欢的不是燕窝而自卑。燕窝也好，萝卜也好，关键是要让自己的身心得到愉悦。而在愉悦身心这个问题上，每个年龄段都有不同的阅读体验，年龄、阅历和知识会决定我们对一本书的喜爱程度。

记得上四年级时，父亲给我买了一本《水浒传》。说实话，这本所谓的名著我翻开第一页就读不下去了，因为根本看不懂，且不说很多字不认识，就连一些语言的表述都与我们日常语言大相径庭。于是，这本名著被我扔在书柜里吃灰达十年之久。

直到去年新冠肺炎疫情来袭，学校不开学，手机、电脑也玩腻了。无聊之际，我便整理书橱，翻到了这本盖了一身灰尘的《水浒传》。虽然只翻看了一次，但拂去灰尘之后，封面竟然有些老旧。信手翻开，未料那段开头语——“试看书林隐处，几多俊逸儒流。虚名薄利不关愁，裁冰及剪雪，谈笑看吴钩……不如且覆掌中杯，再听取新声曲度”——立马攫住了我的眼球。

我努力回忆十年前第一次翻看《水浒传》的情形，当时我究竟有没有看到这段开头语？如果看到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么没有被吸引，以至于如此优美典雅并且富含典故的语句竟然令我在十年之后才领略到它的美？

我想了想，也許我真的看到过，但是没有被吸引也是真的。原因很简单，彼时年幼，大字不识一箩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文化积淀几乎是空白，所以不被吸引也在所难免。

即使在中学阶段，我也对《水浒传》不屑一顾，反而对当时的畅销书《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情有独钟，并且不止一次地拍着大腿对里面诸如“你燃烧，我陪你焚成灰烬；你熄灭，我陪你低落尘埃”“青春是丛林，是荒原，是阳光炙热的奔跑，是大雨滂沱的伫立”之类的句子疯狂叫好。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知识的拔节，如今我试图再次拿起《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读一读，却是甫一拿起旋即释卷的状态。包括后来张嘉佳又出了一本新书《云边有个小卖部》，我信手翻了翻，任凭书页哗啦啦地从左手跑到右手，再从右手跑回左手，我仍然没有读下去的欲望。这时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在成长在变成熟了，已经不再需要这种快餐式书籍了，类似《水浒传》这样饱含世间百态与人情世故的书正在渐渐走入我的视野。

人生如四季，春天的时候就让它发芽，夏天的时候就让它茂盛，秋天的时候就让它收获，处于什么样的年龄段，就阅读什么样的书籍，不要因为别人说某本书好便强迫自己也去阅读，就像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老师说的那样：“很多书不必读，但每个人不必读的书都不一样，这恰恰为的是更有效地读书。”

所以，假如我们再次看到一些大咖列出一长串书单的时候，不要盲从，觉得全部读完才是正确的读书方式，哪怕读不下去也要硬着头皮读下去，这样囫囵吞枣式的低质阅读只会白白地浪费时间，而正确的读书方式，无外乎就是，博览群书，择其爱者而读之。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