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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赏读

2021-09-26林忠成

诗潮 2021年9期

吹 动

李轻松

李白照着月亮的我境

这月的霜华,吹动那人格之美!

东坡照着月亮的物境

这月的冷峻,吹动那超然之美!

若虚照着月亮的虚境

这月之无穷,吹动那哲学之美!

月啊,让风吹动你的宇宙,我的洪荒

让那须臾而生的事物转瞬消亡。

月啊,让诗吹动你的嫦娥,我的广袖

是你让孤独丰富了心灵,

还是让心灵体味了孤独?

月啊,你流走了三生的春水,

却流不尽我半世的青春。

让花儿吹动那临风的少年

让白发吹动那乌黑的镜台

让酒杯吹动那葡萄的灯盏

让碎心吹动那寂静的光芒

我们想要的永恒,各在心野——

月就是我,我就是月。

月照着我,我照着月。

我要飞呵,飞向那澄澈的天空,

那无边的宇宙。用春秋、用魏晋、用唐宋

用武陵前的一声轻唤

来了?是了,我抱拳施礼,来也——

江水屏住呼吸,仿佛所有的气息与神韵,

都凝聚成清丽的骨骼与魂魄!

李輕松

路也

森子

[林忠成赏评] 诗人下笔,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自古皆然。这首诗,博喻酿采,吐纳英华,把月亮之魂从古典主义经卷里提取出来,再赋予当代性烛照。月亮的古典之魂,早有汗牛充栋的著作填充它,李白、苏东坡、张若虚、王维留下了千古名篇。在具体写法上,本诗对古诗的隐喻、拟像进行了现代转换,掺进了通感、灵视、断层、差异等现代手法,在效果上达到了“综述性灵,敷写器象,镂心鸟迹之中,织辞渔网之上”(刘勰《情采》)的效果。

面对浩瀚明月,会让人产生超越世俗纷扰的升华感,助人摆脱名利倾轧,把人性从阴暗潮湿的形而下存在困境中擢拔出来,放到高迈境界,“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舒卷风云之色”(《文心雕龙》)。所以,诗中说“我要飞呵,飞向那澄澈的天空,∥那无边的宇宙。用春秋、用魏晋、用唐宋”。

月亮为阴,为雌,“牝常以静胜牡,为其静也,故宜为下”(《道德经》),有意示弱,向低,这是一种价值观,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所以月亮是最具古典意味的隐喻,它不但代表一种消逝的修辞,还代表一种绝迹的文化,更代表一种天人合一的价值观。这种采取守势的价值观,与猛冲猛打、张牙舞爪的现代性语境形成强烈反差。现代性主张占有、获得,而它主张放弃,只助长万物,不据为己有。“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道德经》)。人人以为只有太阳才催生万物,很少人认识到月亮也蓄养大自然。太阳的哺育是一种张牙舞爪、疾风骤雨式的。而月亮的蓄养,类似于道,“道生之,德蓄之,物形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覆之”(《道德经》)。

这种孱弱的价值,容易引起弱者怜悯,不论古今,人类在感逝伤怀时,大部分选择以月亮为情感对应物,很少选择太阳。从这个无为、崇低、示弱的文化载体寻求慰藉。也只有它能涵容一切失落者、无力者。太阳的刚烈暴躁,从来不适合慰藉。

园 子

路 也

你有带篱笆的园子,清清水流

分成四道来淌

我跟你一起灌溉这园子

稼穑挫败了虚无

这是一个春日,下午三四点钟

你的自由

在小葱和韭菜之间

你的热情

使土豆蠢蠢欲动

你告诉我西边那一片,叫龙葵

来自童年的山坡

将以馅饼和果酱作答

黄瓜和西红柿的秧子得攒足力气

沿着制定的藤架路线登攀

哦,还忘了栽种芹菜

它有略微苦涩的神经,使人茫然

在墙根儿,菜畦的边缘,一溜芍药忙里偷闲

唯这花最代表中国

等人去丛中醉卧

没必要夸大无花果与石榴之间的矛盾

不管开不开花,只要结出果子就是好样的

向日葵的幼苗喃喃自语

说将把爱献给至高者

你铲土的姿势,好像在跟大地拥吻

翻腾出了地球的香气

春天是出发的铁轨和枕木,一直铺设至秋天

直起腰来,看到太阳西斜

天空正缓缓拉上帷幔

一只黄鹂飞上刚开花的山楂树梢,并认为

那就是天国

孙文波

瘦西鸿

苏历铭

[林忠成赏评] 种菜、采果、赏花一类的诗,属农耕叙事。古典主义的屋檐下,最成功的隐逸诗人是陶渊明,他是少数达到道心合一的诗人,叶燮在《原诗》里评价他“陶潜胸次浩然,吐弃人间一切,故其诗俱不从人间得”,他笔下的农耕话语质木无文,“去甚、去奢、去泰”(《道德经》),这根源于他甘愿“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道德经》)的本真,非人力矫造。现代主义洪流把宁静素雅的古典主义席卷一空,科技理性的铁铲把“悠然见南山”式的农耕土壤铲除干净,物质的喧嚣充斥现代人耳膜,现代诗人还能不能写出古典主义时期的超脱、旷达?一类诗人取其道,不取其术,另一类诗人则取其术,不取其道。路也属于前一种,她试图以现代主义的土壤培植出古典主义的花朵,用延异、投射、暗示、差异化等现代手法——“稼穑挫败了虚无”“没必要夸大无花果与石榴之间的矛盾”——接续古典主义的超旷之道,把那缕隐逸的农耕炊烟挽住,带回家。

叶燮提醒文人:“诗家之方外,别有三昧。游方以内者,不可学,学之犹章甫而适越也。”只有游方以外者,类如老庄,才具备超越尘世的翅膀与力量,道术合一,道成肉身,即使随便打一个喷嚏,也充满出世味道。道术为天下裂,存在决定意识,历史演绎到现代,技术主义在大街小巷掀起冲天烟尘,把人性深处的狰狞、贪欲释放出来,人的内心四分五裂,双脚陷在物欲的沼泽里难以拔出,古典主义的道与术被严重撕裂,接续它,修补它,只能是一种唐·吉诃德式的悲壮,值得致敬。诗中写道:“一只黄鹂飞上刚开花的山楂树梢,并认为//那就是天国”,而在农耕文明时期,整个天空、田野、山川、河流全是黄鹂等鸟儿的天国,哪里仅仅是一个山楂树梢。这从侧面证明生灵的生存空间被科学技术进一步挤压。

为文为诗,指事造形,穷情写物,嘉会寄诗,文丽日月,离群以怨,本无可厚非。种菜、建房、提笼架鸟、草木鸟兽、闾巷闲谈、天文地理,一切皆可入诗,“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钟嵘)。在写法上,路也尽力剪除淫杂,删刈繁冗,文体省净,便于读者快速进入。

凤凰游补记

孙文波

想象涅 ,从死亡中升起。

这是怎样的想象?臆病还是超现实?

神话的蛊惑力,在地名上已经反映。

一条狭长的谷地,诞生的是张狂;

必须万众来仪。我是“众”吗?

当然不是。我是徘徊在吊脚楼下的游魂。

节日的气氛在空气中浓郁。庆典之歌

从高音喇叭中刺入耳朵。喜,盛。

让我看到异相。民族的,果然想要属于世界。

只是不属于我。我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一座城市有一个人,两座城市

有一个向度”。我理解柏桦的神秘主义诗句

对人的刺激。我也理解这是我入戏了,

我正在扮演我的角色;一个特别寡淡的人。

不凤无凰,不杜子美,不陈宝箴。

因为,我不用酒来浇胸中块垒。哪怕有块垒。

那么我干什么呢?我一条路走到黑。

我,不到黄河心不死。而这是夸张的形容吗?

肯定不是。是心太大,企图装下别人的世界,

让所有异乡都成为故乡。当然这太难了。

它带来的是镜中花。让我面对着,

抓不住,空欢喜。让我成为血缘论的叛逆。

这太可怕。加深了我对自己的不信任。

我不得不问,我看到的一切是我看到的吗?

难道它们不会是假象?它们,可能是

我偶然闯进的迷魂阵。我不过是变成了

赶着自己肉体的傩人,在赶赴地狱。

[林忠成赏评] 本诗是作者游历湘西凤凰古城的游记类诗,古典文学里游记诗汗牛充栋,现代诗极容易掉入古人的旧辙。刘勰在《辨骚》一文中提醒“故才高者菀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艳辞,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才能取得“追风以入丽,沿波而得奇”的效果。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是古典文学的强大传统。情必极貌以写物,古人累积了丰富的经验。刘勰认为:“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吟咏所发,志唯深远,体物为妙,功在密附。”写景物的诗,写得好的有“巧言切状,如印之印泥,不加雕削,而曲写毫芥”的效果。

本诗摩景状物的地方极少,“一条狭长的谷地”“吊脚楼下的游魂”“庆典之歌”“高音喇叭”,只有寥寥几句。绝大部分章节用来抒写警醒存在之思,拷问人性在世界的变异,追寻主体的失落痕迹。“我”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中陷入当众孤独的状态,从庸众中擢拔而出,“必须万众来仪。我是‘众吗?∥当然不是。”也许诗人觉得,“志在山水,琴表其情,形之笔端”(刘勰)在今天的现代化语境下,必须找到另一个表达方式。

尼采认为“现代的喧嚣令一切无从生长,一切都滑落在浅水里,没有什么可以沉入时代的深井”,沉郁、顿挫,差异化、放逐感,是诗人从山水中获得的思考。“我”与世界格格不入,“我是徘徊在吊脚楼下的游魂”“只是不属于我。我在这里,又不在这里”“我一条路走到黑”。风景区是一种特殊空间,按照主流价值体系,它们应该洗涤什么心灵,陶冶什么情操,实现“陶钧文思,疏瀹五脏,澡雪精神”(刘勰)的作用才對呀。但在作者这里,只有疏离、迷狂、懊丧、失落,或者从现代性向度实施“澡雪精神”。出现这种结果,也许还与空间本身的僵死、空洞有关,福柯认为“空间在以往被当作是僵死的、刻板的、非辩证的和静止的东西”。

诗中写道:“它带来的是镜中花。让我面对着,∥抓不住,空欢喜。”“加深了我对自己的不信任”“在赶赴地狱”。喧嚣的物化,人性的囚禁,世界的空心化,活着心不由己,下笔吞吞吐吐,“讲的人不是写的人,写的人不是那个人自己”(罗兰·巴特),荒诞感笼罩在一切精神之上。

清古寺村

森 子

我们不认识一个人,仍感觉自己拥有整个世界

我们一无所有,仍要写首诗安慰自己。

我们没打过飞机,飞机仍然会向我们俯冲

我们什么都不懂,仍然觉得这可能是一首好诗。

我们不是雷洋,也不是清古寺

在毫无关联的人世间,我们生,我们死

杨树僵尸横陈沟渠,速生速死擇出了因果的

枝蔓

木材加工厂应该有一只向后跑的轮子

我们迷信过进步,哪里知道退步也不容易

我们迷信过成就,不清楚失意才是钢筋折叠

的诗句

然而,她已经不叫清古寺

然而,她还叫着清古寺村

我们来不及招魂,来不及对招魂人说——风

声有些紧了

我们仍要回家写一首薄情诗。

[林忠成赏评] 海德格尔认为“是古希腊的一座神殿使大地成为大地”,神殿,寺庙,是一种凝聚人心的场域。神殿与寺庙的荒芜其实就是人性的荒凉,世界的暗淡,这个荒芜是上帝从众人内心离开的结果。“上帝缺席意味着,不再有上帝可见地和明确地把人和物聚集到它那里,并且由于这种聚集把世界历史和人在其中的逗留嵌合起来……不光诸神和上帝逃遁了,而且神性的光辉在世界历史中已黯然熄灭”(海德格尔)。神性光辉熄灭后,“她已经不叫清古寺”“然而,她还叫着清古寺村”。神性只剩下一个语言符号,大地变得空荡荡。诗中说的“招魂”,其实就是对神性的呼唤,试图重燃熄灭的灰烬。“在贫困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

神殿是人类精神的源泉之一,它保留了人类对存在的原初思考,是文明的开端,形而上学的发源地。现代人往往忘了海德格尔的提醒“如何开端,你就将如何保持”“来源始终是未来”“返回的道路才引我们向前”。

但,这首诗的重心在于探讨诸神远逝后,存在的狰狞与错乱,错乱到了难以调和的状态,“我们没打过飞机,飞机仍然会向我们俯冲”“我们不认识一个人,仍感觉自己拥有整个世界”。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分析,“这个整体的精神错乱症解决了各种特殊的精神错乱症,并把反对人性的犯罪转变为一桩合理的事业”。之所以这样,因为“当代人可以比文化中的英雄和半神更有能耐”(《单向度的人》)。

“我们迷信过进步,哪里知道退步也不容易”,进步在人类各个历史时期都被视为压倒一切的意识形态,马尔库塞对工业社会追求进步导致人性异化进行分析,“进步的冲击使理性屈从于现实生活,屈从于产生更多和更大的同类现实生活的强大能力”,为稻粱谋,逼迫人们自我削除、自我褫夺,把思想之刺拔掉。《单向度的人》总结道:“当个人认为自己同强加于他们身上的存在相一致,并从中得到满足和发展时,异化的观念好像就成问题了……”这种现实构成了异化的更高阶段。

墨 线

瘦西鸿

游走在被刨开的松木的胸脯上

它委婉地战栗着 被木匠的斜眼唆使

轻轻一弹 就把一棵松树完整的年轮

轻易地分成了两边

墨线出场 就那么一瞬间

但它检视了一棵沉默的松树

在风中的几分动摇 雪里躬身

拉动着的一片山坡的坚毅

以及松鼠偶尔摇曳过的挺立

它轻轻一弹 便准确辨析出松树的心

从岁月的泡沫里 分泌出的松脂

树干的年轮到根的距离 以及松针

在浓雾中 比真理还坚硬的锥力

墨线就是木匠的标尺

从木匠的眼睛里长出来 是规矩与准则

也是驰骋在他手里的鞭子

揣度与打量 思忖与瞄准 拉线与弹拨

他准确逮住了松树的命脉

接下来他轻松而随意 拍打和抚慰

一根松木 在他手里出落得端庄笔直

此刻他再次停下来 并不急于利用它

他又用墨线 再一次校正了自己多余的想法

[林忠成赏评] 不依规矩,不成方圆,是技术主义的圭臬。技术绳物,助推文明昌盛;技术绳人,促成理性秩序建立。这个现象似乎自古天经地义,墨斗、绳线是中国最早发明的技术之一,庄子从形而上角度反对技术对人性的压迫,“毁绝钩绳而弃规矩,■工■之指,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庄子主张“铄绝竽瑟,塞师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彩,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

诗中写道,墨线“轻轻一弹 就把一棵松树完整的年轮∥轻易地分成了两边”“拉线与弹拨∥他准确逮住了松树的命脉”。墨斗、墨线据说是鲁班发明的,技术给人类带来便利,推动历史进步,但它也助长了人类对万物生灵的掌控与戕害,“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待绳索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者也”(庄子),技术嵌入万物,必扭曲破坏万物的本质属性,庄子称之为“常然”。庄子指出:“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绳索。”这样,万物才能酣畅淋漓地释放天性,达到忘我无我的逍遥境界,“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

本诗结尾说“他又用墨线 再一次校正了自己多余的想法”,人在享受技术便利时,未曾意识到自己的主体性已悄然异化,被温水煮青蛙式地纳入技术的大锅内烹饪,主体性遭囚禁,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疯狂崇拜技术主义与科学实践。本诗中的木匠绝对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纵身跃入技术温锅畅快享受。庄子从另一个向度做出批判,他把儒家宣扬的仁义礼智信统统列为人性的墨斗、绳索,为了修正人心以达到纳入统治阶层管理体系的虚伪目的,“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汝将何以游乎遥荡恣睢转徙之途乎?”儒家思想曾是强大的意识形态,属形而上学领域的技术,与科学理性异质同构。庄子严厉批判孔子,“丘,天之戮民也”。

麦 地

苏历铭

锋利的麦芒刺破低垂的云朵

水洗过的天空,蓝成一块硕大的宝石

此刻我俯身细看麦穗

一只田鼠嗖地一下蹿出

逃向麦地深处

起身时,西风正烈

疾走于麥穗之上

翻卷金色的麦浪

波澜壮阔的海泅渡不了飞鸟

羽毛零落,橘红色的夕阳

染红地平线

人生真的很短

来不及重新播种,大火会把

大地上残留的麦秸

烧成一捧灰

麦芒再锋利,最终不过是大地上

飘浮的尘埃

人类有过多少个誓言

就有过多少个失信

一望无际的旷野上,一株株麦子

始终不离不弃

一起青,一起黄

一起倒下

[林忠成赏评] 麦地是一个久违的题材。海子的麦地之诗有锥心之痛,他把存在之思嵌入土壤,追踪远逝的神迹。

作者重拾这个冷却多时的麦地,描绘了一幅田野牧歌的古典图像,“水洗过的天空”“田鼠嗖地一下蹿出∥逃向麦地深处”“金色的麦浪”“橘红色的夕阳”,让人瞬间回到文明尚未异化世界之前,“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庄子),“衣养万物而不为主”(《道德经》),世界大同。庄子称之为“至德之世”,它“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

由麦地为核心意象的田野牧歌,承载了精神之家,海德格尔在《只有一个上帝能拯救我们》里指出:“从我们人类的经验和历史来看,只有当人有个家,当人扎根在传统中,才有本质性和伟大的东西产生出来”,世界进入现代以后,历史发生深刻断裂,至德之世沦落为至利之世,人的主体性被放逐,“无家可归成为一种世界命运”(《关于人道主义的信》,海德格尔)。海德格尔悲哀地指出,“我们根本用不着原子弹,人现在已被连根拔起。我们只还有纯粹的技术活动和联系。人今天生活在其上的,已不再是土地了”。古典主义的麦地成为稀缺的精神资源,人为了进一步宰割世界,扩大利益,背离守护大地的承诺,诗里指出“人类有过多少个誓言∥就有过多少个失信。”

海德格尔在《世界图像的时代》里提出近代五种基本现象:一是科学,二是机器技术,三是近代艺术,四是文化论,五是非神化。

最强大的是技术,“技术就是原子时代的形而上学”“技术的本质存在即阱架……阱架的统治威胁人……阱架统治之处,有致高的危险”(海德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