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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深处相遇 [组诗]

2021-09-26任白

诗潮 2021年9期
关键词:捕食者时刻习惯

任白

大片丁香像一个星系

立夏,手机显示室外13摄氏度

而北纬42度,迟缓的节令

并没有让我们错过什么

大片丁香像一个星系

又远又低地轰鸣

它们总是用追魂之爱

告诉所有人冬天一直跟着我们

一直用寒战般的香雾拥抱

用冷焰烧结的晶体发光

一直叫我们用感激之情

珍爱夏天的温度计

珍爱我们年复一年

在不同的季候间折返

惊惧而又欢欣地奔跑

劳动的权利

“五一”节早晨,我忽然察觉

劳动正在失去肱二头肌和股四头肌

以及手指上细密的神经丛

这些人类自己的图腾

一直是比太阳还要稳定的光源

在植被纠缠的丛林

和历史最孱弱的时刻闪光

现在,传感器和机械臂

从明天赶来

在大脑和不同社群之间

犁出更多沟壑

而四肢肌腱就像煎锅上的黄油

无声地融化了

这真是令人无措的时刻

进化和异化总是缠斗不休

而劳动终于成为权利

成为拯救肌肉和空虚的缘由

在最深处相遇

昨晚你是晶亮的

一道时断时续的溪水

又找到了自己的时间

在树叶和残雪下

发出喧哗

你发布了一条消息

春天只是春天

春天总是春天

解冻的季节

我潜入潭水的最深处

在那里四处搜寻

想知道鱼的种子

是否还在

是隐忍还是放弃

才送走了冬天的捕食者

但我也是捕食者

水流过喉咙

在舌尖上留下一串密码

我凝神屏息

想知道你和春天会在哪里见面

而我假装恰巧从那儿路过

看见鱼从种子里一跃而出

跃入早春的阳光

破 绽

每个人都有很多破绽

隐形的,或者被记录在案的

羞耻的花纹

为此我们习惯了圆舞

习惯了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

吃力地找到节奏

把比较光滑的一面朝向光源

那是一个赋形者

一个为世界说出边界的人

制造分裂和承认伤疤的人

我们躲开他

躲开不可承受之疤痕

而勇气藏在另一面

或者那不是勇氣

只是一点力气

黄昏的翅膀

黄昏与所有可见之物

悄然共情,橙子羽化为酒

还有一些云絮似的耳语

纷纷向我派发翅膀

刚好能让我飞到老屋屋顶

那些六七层楼高的地方

缓慢地巡游

如同某个城邦的保民官

或者好运气的伊卡洛斯

逐一计数那些回家的人

那些低声吟哦的白炽灯

那些热气袅袅的汤盆

那些咀嚼时间的嘴巴

那些在流光中沉浮的眼神

还有很多没有被看到的东西

还有很多看到却无法收纳的东西

一种深沉之物猝然降临

一种深沉之物猝然降临

一个无法接续的梦

在午夜张开嘴巴

吞咽慌张和空虚

接着,那个时刻终于到来

你听见坠落对于重量的赞美

发出轰鸣

很多年你习惯沉默

对残存的不安竭力掩饰

像永远不必面对大限一样

强颜欢笑

但虚弱始终是一团火

在每一个忘情时刻

烧穿假面

而你终于成为异己

成为屈从的史官

好吧,我知道引力还在

世界秩序的石基还在

但是我们需要祝福

需要来自地心的一个承诺

永远保持灼热

但不会放纵岩浆清空自己

成为一个空心的坚果

开始的时候

开始的时候

雪花的芽孢在湖边

在冻裂的瞳孔里栖身

你说这是第几个冬天了

雪有时大有时小

完全看不出规律

好在它已习惯了亡命生涯

一路颠簸旋转

在冬天出门之后

蛰伏在极寒的心里

藏匿好六角光芒

兄 弟

很多次

在里约、米兰和布拉格

我刻意安置自己

在那些高大花窗投下的阳光里

感到被一个晴天赦免了

我爱那些穹顶

那些至高的存在

那是一种提示

(或者召唤)

生长的可能和方向

但是我的爱也在生长

向着荆冠攀缘

想把那个瘦弱的人解下来

和某个女人一起

把他擦洗干净

如同大病初愈的少年

安卧在暮春的草地上

如果我有一间小小的房舍

会高兴他来敲门

然后像一个兄弟那样对饮

说说无法忍受的事

我愿意把手送给他

像一个谦卑的礼物

和他的手握在一起

掌心里的每个生命体征

让彼此无端慌乱

但是他的身体羸弱

他的爱居无定所

他的献祭

不知会在哪里供奉

我想用怀疑酿酒

在他出门的时候

充当行囊里的解药

指给他看

那些不敬的人、怨毒的人

和被肉身所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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