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 渐

1864年，美国南北战争的倒数第2年，当北军统帅格兰特将军试图以机动部队奇袭对方腹地，而南军统帅李将军亦针锋相对时，美国内战中的最后一场骑兵大战便上演了。

以骑兵进击

1864年初夏，美国内战迎来了一个新高潮。经过一场历时5周的艰苦追击和交战，联邦军队暂时击退了由李将军统领的南军北弗吉尼亚军团。但是格兰特的波多马克军团在此役中折损多达5.5万人，而李将军在6月初能够在里士满外围的防御工事站住脚，格兰特需要重新考虑自己的战略。

格兰特决定变正面强攻为侧翼包抄，他的新计划是派出骑兵向西前往夏洛茨维尔，在那里切断弗吉尼亚的中央铁路，然后以波多马克军团主力向南面转进，两路人马分兵进击一举切断里士满的补给线。

北军骑兵将领谢里丹

其时，指挥着北军骑兵部队的乃是谢里丹少将。此人在内战初期便担任密西西比骑兵团团长，熟悉骑兵战术和组织，此后更是在多场大战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格兰特看来，谢里丹是将波多马克军团的骑兵部队变得更具侵略性的最佳人选，而谢里丹此前也多次证明自己配得上格兰特对他的信任。

谢里丹麾下共有3个骑兵师，为急袭中央铁路，他打算出动其中2个师。其一个是由托伯特准将的第1骑兵师，下辖3个骑兵旅，旅长分别为卡斯特准将、德文上校和梅里特准将。另一个是格雷格准将指挥的第2骑兵师，下辖两个骑兵旅，分别是戴维斯准将的第1旅和格雷格上校的第2旅。

作为火力增援的手段，由罗伯逊上校带队的4个骑炮连将与2个骑兵师同行。谢里丹的这支部队共有9300名骑兵和20门大炮，基于对战事的分析，每一名骑兵在出发前都领到了3天的口粮、2天的马粮和100发步枪子弹。

6月7日，太阳于凌晨4时45分升起，15分钟后，联邦军队的骑兵营里便回响着出发的号角声。谢里丹的部属绵延而进，形成一条长达13千米的骑兵队伍，两个骑兵师一前一后，以每小时6千米的速度，沿着马塔波尼河南岸不急不忙地行进着。只走了大约25千米，全军便停下来就地宿营。第2天的行军速度有所加快，全天走了40千米，进抵连接着里士满、弗雷德里克斯堡和波多马克的铁路主线上的一处大车站。

北军并不急于疾进，这样做的意图是为了防止马匹在行进中过度损耗，在谢里丹看来，马匹的非战斗损失将极大地削弱他的骑兵在面对敌人时的机动性和冲击力。不过这样一来，北军骑兵部队的动向对他们的对手来说，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以骑兵应对

6月8日一早，在冷港附近，指挥着南军第1骑兵师的汉普顿少将便从探马那里接到了有关北军行动的报告。汉普顿立即将谢里丹的动向报告给李将军，李命令他以本部骑兵反制谢里丹所构成的任何威胁。

汉普顿被誉为南北战争前夕南方最富有的人之一，他是一个狂热的户外运动者和一名专业骑手。这位相貌英俊、一头棕发、双眼灰蓝的南卡罗来纳贵族从不抽烟，几乎不饮酒，他此前参加过北弗吉尼亚军团的所有主要战役，曾在葛底斯堡身负重伤。

到1864年战役开始时，北军骑兵在人数、马匹质量和骑乘装备等指标上都较南军骑兵占优，汉普顿的应对之道是尽量向战场最重要的位置集中主力，而且他经常要求骑兵下马步战，从而让他的骑兵在保持骑士固有品质的同时，也兼具吃苦耐劳的步兵的素质。

南军骑兵将领汉普顿

汉普顿麾下有3个骑兵旅，第1旅旅长赖特上校是一名职业律师和墨西哥战争老兵，第2旅旅长罗瑟准将是西点军校毕业生，第3旅旅长巴特勒准将以在战斗中的勇气和冷静而闻名，他是那种“坐在马上静静地看着枪弹在身旁炸开花”的人。此外，汉普顿手里还有由乔少校指挥的4个骑炮营。南军第1骑兵师共有6400名骑兵和14门大炮。

邦联军队还有另一支骑兵部队，那就是由菲茨朱·李指挥的第2骑兵师。人称小李将军的此人正是南军统帅李将军的侄子。第2骑兵师下辖威克曼准将的第1旅、洛马克斯准将的第2旅、约翰逊上校的独立第1骑兵营等部。由于李将军迟迟没有确定南军骑兵部队总指挥的最终人选，所以汉普顿和小李在战场上分别行事，也分别向李将军报告军情，这使得两支部队在协调上存在一些问题。

汉普顿预料到谢里丹的目标是夏洛茨维尔的铁路枢纽和补给站，于是便在6月9日启动了他的骑兵师，打算插入谢里丹和他的目标之间。同时，他向小李派出信使，希望后者与自己协同行动。

9日这一天，汉普顿的骑兵马不停蹄地前进了50千米。与此同时，谢里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意图已经暴露，沿着弗吉尼亚中央铁路行进了35千米。

到了10日下午，南军骑兵已到达坐落在弗吉尼亚中央铁路旁的路易莎地方法院大屋和特雷维尼安车站周围，罗瑟的旅在法院以西，赖特和巴特勒的旅在特雷维尼安车站的东边。至此，汉普顿完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也就是挡在敌人的进军路线之上；不过他还面临着一个战术问题：他和小李之间存在着9千米的缺口。

其时，北军前部的托伯特骑兵师在路易莎法院东北面的北安娜河北岸扎营：梅里特旅在特雷维尼安车站以北9千米，德文旅在车站东北8千米，卡斯特旅在路易莎法院以北6.5千米。格雷格骑兵师则仍在沿着公路赶来的途中。

骑兵下马步战

当黑暗降临时，谢里丹并不知道汉普顿已经挡在他前面，也不知道小李正在靠近。这位北军将军打算第2天拿下特雷维尼安车站，巧的是，汉普顿也计划在次日上午便发起攻击。

6月11日凌晨5时，谢里丹下令梅里特旅率先朝车站进发，当打头的第2骑兵团行至距特雷维尼安约1.5千米的地方时，汉普顿接到了侦察兵的报告，他随即让巴特勒旅上前迎战，该旅的第4、第5和第6南卡罗来纳骑兵团从左到右依次排成了阵势。

当梅里特的第2骑兵团准备抢占车站时，巴特勒的骑兵立即向北军发起了冲锋，南北战争中的最后一场骑兵大战——特雷维尼安之战就此开始。南军的行动很快便被北军的反冲锋压制，汉普顿要求巴特勒再次进攻，并指示赖特守住友军的侧翼。

巴特勒对他的部下大喊：“下马步战，向左冲，向右冲！”他的这个旅共有约1000名骑兵，当他们翻身下马，举着前膛装弹的恩菲尔德步枪向前行进时，看上去像极了久经沙场的步兵阵列。在这些“骑步兵”的冲击下，第2骑兵团开始向北面退却。

不过这时，梅里特的更多部队已经到场：第1纽约龙骑兵团在右，第6宾夕法尼亚骑兵团和第2骑兵团在中间，第1骑兵团在左边，第5骑兵团和威利斯顿中尉带领的炮兵则作为全旅的预备队。一番激烈的交火后，梅里特也让他的骑兵下马步战，北军逐渐击退了南军士兵。

目睹此景，汉普顿命令赖特旅前去支援巴特勒的人。赖特的4个骑兵团同样下马徒步作战，这支生力军立即对战场形势产生了影响。汉普顿后来说，巴特勒和赖特联手“将敌军逐步击退，我们有望于短时间内与小李的师会合”。

在接到梅里特的告急后，北军第1骑兵师师长托伯特让德文旅加入战斗。德文被告知，一旦格雷格的骑兵师到达战场，第1师便将发动全面总攻。而在托伯特在等格雷格的同时，战斗正变得愈发激烈。

展现南北战争中双方骑兵对决的画作

据巴特勒报告说，他和赖特的手下“与正面的一支优势敌军作斗争，这场顽强的战斗在近距离内持续了好几个小时”。谢里丹对僵局越来越不耐烦，他在最前线视察，然后让德文旅中的第9纽约骑兵团的220名骑兵从侧面冲向特雷维尼安车站以北1.5千米的波因德克斯特大屋。虽然团长和40名骑兵相继中弹身亡，但纽约团成功地拿下了这处据点，原本守在大屋的南军骑兵逃往特雷维尼安车站。

上午9时30分，格雷格骑兵师的前部连接上了德文旅的左翼，还开上来了一个新的炮兵连。托伯特下令各部向前压，巴特勒和赖特则只能向车站撤退，不过南军的退却是井然有序的。而在将当面之敌驱赶到特雷维尼安亚站以南后，托伯特也停止了追击。

卡斯特在哪里？

中午，战场上一片寂静。这是一次非典型的骑兵交战，特雷维尼安车站周围的地形并不适合战马驰骋，这个火车站位于两条溪流之间，周围满是农庄、山丘、高地、茂密的灌木丛和林地，这些都极大地阻碍了马匹的运动。

尽管托伯特对到目前为止的战斗进展感到满意，但他却不知道卡斯特的第3旅的下落。当天早些时候，他命令卡斯特从一条小路包抄特雷维尼安车站，结果这支部队有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卡斯特在哪里？这成了困扰北军的一个问题。

摄于1964年的北军骑兵

其实在8时过后，卡斯特的骑兵意外撞上了汉普顿的辎重车队，一举抓获了几百名俘虏、缴获了1500匹马和50辆马车。而当汉普顿得知有一支敌军在自己身后时，便让罗瑟、巴特勒和赖特各出一些兵力前往拦截。

与此同时，乔少校急忙把6门大炮部署到可以俯瞰特雷维尼安的高坡上，从那里向卡斯特的人发炮。北军发生了混乱，又遭到多路南军骑兵的夹击，只得且战且退。在特雷维尼安车站以东1.5千米处，卡斯特才勉强站住脚，在那里重新组成了一条战线。而让卡斯特万分懊恼的是，他的一名军官错误地将掳获的南军辎重车队重新引回到了南军的阵地上。

卡斯特没有时间为失去马车而烦恼，因为小李将军的南军第2骑兵师这时终于进入了战场。这支生力军从三个方向对卡斯特旅施压，洛马克斯旅不失时机地攻击北军侧翼，骑兵们用军刀和手枪驱散了卡斯特的第1密歇根骑兵团，并缴获了5辆炮兵拖车和卡斯特的指挥部马车，还夺下了卡斯特心爱的3匹私人坐骑。

不过，在更多南军骑兵加入战斗之际，被围的卡斯特倒显得勇气倍增，他在战场上似乎无处不在，到处鼓舞手下，甚至领导了两次反击，夺回了数门丢失的火炮。在历时3个小时孤注一掷的战斗中，卡斯特的不到1000人的骑兵旅有11人死亡、51人受伤、299人被俘，卡斯特自己也多处中弹负伤。

直到中午，当托伯特的主力占据上风之后，南军对卡斯特围攻的势头才开始减弱。那时，托伯特终于从一名突围而来的参谋那里得知了卡斯特旅的危急情况。托伯特把拯救卡斯特的任务交给了梅里特，后者立即集合队伍冲向特雷维尼安以东，驱散了那里的敌军士兵。

此后，谢里丹在下午指示托伯特继续挥动梅里特旅和德文旅压迫巴特勒和赖特的新防线，他也要求格雷格上校的第2旅发动侧翼攻击。虽然北军声势颇大，但凭借着高明的指挥和过人的冷静，巴特勒稳定住了自己的部属，南军得以在特雷维尼安车站附近采取坚定的防御姿态，多次打退了北军骑兵的冲锋。

“重重地鞭打了他”

虽然南军原地坚守，但在北军第2骑兵师各部陆续抵达并投入进攻后，他们面对的形势不可避免地恶化了。15时过后，北军戴维斯旅所部的第10纽约骑兵团发动了正面强攻，第4和第16宾夕法尼亚骑兵团在炮兵的支援下协同攻击，在巴特勒旅的阵地上打开了一个缺口。

此时在特雷维尼安车站附近，第1新泽西骑兵团也打穿了赖特旅的防线，在车站西侧，南军第2旅旅长罗瑟准将正全力指挥作战，突然被一颗子弹击中膝部，被抬下了火线。不久之后，鉴于对方势众，汉普顿只得下令全师向戈登斯维尔公路沿线的一处据点撤退，而小李的骑兵师也同时向路易莎法院退却。特雷维尼安骑兵战就此结束，在持续一天的交战中，699名北军骑兵丧生，200余人被俘，而南军骑兵的损失是530人战死或负伤，500余人被俘。

谢里丹的部队当天晚上在车站附近宿营。第2天，汉普顿在戈登斯维尔和夏洛茨维尔公路交叉口以西构建了新的防御阵地。当日下午15时，谢里丹派遣托伯特师及前来支援的戴维斯旅，对敌军阵地展开侦察。

冲锋中的北军骑兵

美国南北两军虽然有不少骑兵部队，但很少发动骑兵冲锋

卡斯特旅沿着戈登斯维尔公路靠左移动，梅里特旅居中，德文旅的骑兵在右翼。战斗随即打响，梅里特和德文纷纷接战，同当面的巴特勒旅重开战火，而面对着赖特旅的卡斯特却迟迟没有发动进攻，在整场战斗期间，他都呆在离赖特防线有几百米远的地方犹豫不决。

即便如此，梅里特和德文的部队还是攻得很猛，在本方骑炮部队的火力支援下，北军骑兵们或骑马或徒步，穿越500米的开阔地，不断攻击南军阵地。但是到夜幕降临时，巴特勒成功击退了对手的6次大规模攻击，傍晚时分，又打退了第7次。有一队北军骑兵一度冲到了“鼻子底下”，但在猛烈的齐射下溃逃而去。

就在联邦军发起最后一次进攻之前，小李的骑兵师和汉普顿师的后卫会合，这让南军第1骑兵师士气大振，他们向梅里特的左翼发起反冲锋，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第6弗吉尼亚骑兵团的一名军官称南军的这次攻击是“战场上能看到的最壮观的场面之一”。

在接到数百人战死或被俘的战报后，已是强弩之末的谢里丹别无选择，只能选择撤退。这位北军将领完全没能完成格兰特交给他的任务。6月25日，在最终击退了精疲力竭的南军追击者后，谢里丹所部人马越过詹姆斯河，重新加入了波多马克军团。

发生在特雷维尼安车站地区的交战对整个战局产生了重大影响，由于谢里丹未能摧毁南军重要的物资运输线，李将军的部队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并且开辟了一条新的战线。

这场失利也让谢里丹作为骑兵指挥官的能力受到了质疑，南军中的罗瑟准将声称谢里丹在战场上中没有表现出任何指挥艺术，汉普顿“重重地鞭打了他”，这是谢里丹在余下的战事中永远也无法抹去的尖锐批评。至于汉普顿，他在特雷维尼安坚定而出色的表现使他在8月11日获得了南军骑兵部队的总指挥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