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两年前，病危的黄义贵说出自己有个私生子的隐秘之事，妻子刘玉兰震惊不已。结婚20年来，黄义贵一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丈夫、好父亲。没想到临终之前，却给予她如此巨大的羞辱！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她发誓，就算余生蹉跎，也一定要找到那个私生子以及他的母亲，探寻丈夫“背叛”的真相……

惊曝私情：好丈夫形象临终坍塌

2019年5月初，家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时年46岁的黄义贵被确诊为脑癌晚期。8月29日，被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后，妻子刘玉兰将已参加工作的大儿子黄国林和仍在念大学的小儿子黄国森叫到了医院，见他最后一面。黄义贵吃力地在枕头底下摸索半天，拿出一张已经掉色的存折，对儿子说：“我在婚前还有个儿子，他是你们的亲哥哥。帮我找到他，代我赎罪……”说完，黄义贵溘然长逝。

与悲恸相伴而来的是震惊和愤懑，刘玉兰痛苦不堪。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黄义贵是个体贴的丈夫、负责任的父亲。他与刘玉兰相濡以沫20年，临终却曝出有私生子的隐情，这让她如何接受？

刘玉兰从儿子手里拿过存折，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兰州新城区食品厂李梅”，想必是那个私生子的妈妈，存款只有65000元。这个存折分明是丈夫的私房钱，开户至今已经有17年。蹊跷的是，存折上只有存款记录，没有取款记录。

黄义贵的丧事迫在眉睫，刘玉兰暂时将震惊、羞愤和疑问藏起来，操办了丈夫的葬礼。

然而，葬礼还没结束，大儿子黄国林就支支吾吾地对刘玉兰说：“妈，单位领导催我上班。”刘玉兰疑惑地问：“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请了半个月的假吗？”一旁的小儿子黄国森心直口快：“这两天来参加爸爸葬礼的人，都在议论他有私生子的事情。妈，对不起，我也受不了了，我要回学校。”

刘玉兰这才明白，亡夫有私生子的事让家庭蒙羞了。待两个儿子和邻居们全都离开之后，刘玉兰看着黄义贵的遗像，突然跺起脚来：“老黄你真不要脸，竟然瞒着我有了私生子，让左邻右舍看我们一家人的笑话！”骂着骂着，刘玉兰嚎啕大哭起来……

刘玉兰和黄义贵的老家都在甘肃。20岁那年，她经人介绍认识了邻村比自己大5岁的黄义贵，对长相帅气的他很有好感，于是痛快地嫁给了他。婚后第三个月，黄义贵带着刘玉兰到乌鲁木齐市郊区板房沟镇，投奔在这里生活了多年的姨妈。不久，夫妻俩先后生下两个儿子。

婚后20年来，黄义贵对妻子体贴，对儿子疼爱。这么好的丈夫，这么好的父亲，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私生子呢？看着纸条上的地址和人名，刘玉兰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2019年6月3日，刘玉兰搭乘动车，从乌鲁木齐市来到兰州新城区，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食品厂。然而，这家厂早已倒闭，人员被遣散。她又通过社区找到李梅的原房东，再通过房东辗转找到了居住在新城区化工厂的李梅的父母。

年逾古稀的李梅父母，头发全都花白。李父已经中风，坐上了轮椅。李母听说刘玉兰的来意后，长叹一声，将李梅的不幸遭遇一一道来……

那是1998年4月的一天晚上，在食品厂做会计的18岁姑娘李梅，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歹徒劫财劫色。惊恐的她大声呼救，刚好被从此地路过的黄义贵闻声救下。来自甘肃省古浪县的黄义贵在兰州市的一家工地打零工。李梅出于感激，请他吃饭。一来二去，她喜欢上了这个憨厚朴实的小伙。

然而，李梅的父亲坚决反对女儿嫁给穷小子黄义贵。为了让父亲同意自己的恋情和婚事，倔强的李梅“先斩后奏”，怀上了黄义贵的孩子。

6月6日，黄义贵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去李梅家里提亲。怒不可遏的李父将黄义贵带去的东西全扔了出来，并当众呵斥他：“想娶我女儿，就拿20万的彩礼来。否则，就给我滚！”众目睽睽下，黄义贵被羞辱得面红耳赤。此后，他自觉地疏远了李梅。

7月，黄义贵被家人催婚，要他回家相亲。临走之前，他将自己的全部积蓄——刚发的一个月工资，全部留给了李梅，叮嘱她打掉孩子，同时要走了她的一张照片，而后在她的泪光中，黯然离开了兰州。那时通讯还不发达，两人自此失去了联系。

心结打开：时光那头有条忍爱的雨巷

黄义贵离开兰州后，伤心的李梅本想打掉孩子，可医生却说，她的子宫壁薄，如果做人流，以后很难再怀孕，劝她放弃流产。

1998年7月底，李梅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隐瞒自己怀孕之事，和一直追求她的同事孙大强结婚。婚后李梅生下儿子，取名孙思进。2003年，因为儿子不慎摔伤，需要输血。孙大强赶紧赶到医院为儿子输血，这才发现儿子不是他的骨肉，于是天天喝酒，喝醉后对李梅母子非打即骂。2003年底，李梅和孙大强离婚了。李梅母子被扫地出门。

离婚后，李梅将儿子改名叫李思进。当时，食品厂已经濒临倒闭，母子俩的生活难以为继。李梅带着孩子回到娘家。李父大骂女儿将老李家的脸都丢尽了，要她把孩子送给生父黄义贵抚养。

2004年春节前，李梅带着儿子来到黄义贵的老家。黄义贵的父母告诉她，黄义贵早已在新疆结婚生子，一家人过得很幸福，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两位老人给了李梅路费，希望她别去打扰他们。

李梅听完后含泪离开，随后带着儿子远走他乡。

这年春节，黄义贵带着两个儿子回家过年。晚上，母亲偷偷告诉他，李梅带孩子来过。黄义贵吃惊不已，于是通过李梅的朋友四处打听她的消息，但没人知道他们母子俩去了哪里。从此，寻找李梅和儿子李思进，就成了黄义贵最大的心病……

听完这一切，劉玉兰的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自从丈夫临终“托孤”之后，她一度有了“丈夫背叛了自己”的执念。没想到，真相完全颠覆了自己的想象。

刘玉兰清楚地记得，2004年春节过后，黄义贵从老家回来，一向豁达的他变得心事重重，经常做噩梦。夜深人静时，他还会拿着一张发黄的照片发呆。有一次，刘玉兰半夜醒来，发现黄义贵又对着那张照片发呆、抹泪，感觉奇怪的她，便走到他的身边，咳嗽了一声。吓了一跳的黄义贵赶紧将照片揣进了口袋。

刘玉兰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哟，半夜不睡觉，偷看情人呢？”黄义贵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她是我老家的同学，听同学说，她因失恋远走他乡了，家人也找不到她了。”“你不会也喜欢过她吧？”刘玉兰似笑非笑地问。黄义贵紧张得脸色发红、满头大汗，他结巴着说：“没……没有的事。咱们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你还不信我？我的心里装满了你和这个家。”

看到黄义贵欲言又止的样子，刘玉兰半信半疑。但想到丈夫这些年对这个家一心一意，不像是有情人的样子，她也就不再追究了。

打那以后，黄义贵再也没有偷偷看过那张照片。这件事也就渐渐地在刘玉兰的脑海里淡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就是李梅啊！

所有疑問全都解开了，此前的怨恨与悲愤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难过和自责。

难以想象，李梅当年不惜与全世界为敌，坚持生下她与黄义贵爱情结晶的决绝;难以想象，一个妙龄女子，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独自抚养一个没有名分的孩子的困难与艰辛;难以想象，她带着儿子一心投奔黄义贵时，却发现他已成家的绝望与凄凉;难以想象，她为了成全黄义贵和刘玉兰，做出退避三舍决定的无助与忧伤……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和自己一样，爱黄义贵爱得如此深沉，爱得如此纯粹！

“妹子，我要找到你，替老黄弥补这么多年对你们母子俩的亏欠！”回旅馆的路上，刘玉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找到李梅母子的决心也更坚定。

刘玉兰听说李梅很可能去了广东省汕头市，便急着回旅馆拿行李，打算立即启程去南方。不料，到了旅馆房间后，才发现自己的钱包竟不知何时不见了。她急着下楼寻找，却又不慎崴了脚。

钱包丢了，脚也伤了，急着找人的刘玉兰，只能给大儿子黄国林打电话求助。黄国林接到电话后，当天就飞到了兰州。一见面，他就埋怨母亲：“您出门前也不告诉我一下。现在这样子，您还是先回新疆吧。”刘玉兰马上说：“不行！妈必须找到李梅母子。你要是真的心疼妈妈，就帮我去找。”

见母亲态度坚定，黄国林只好答应下来。

合家团圆：血脉相聚告慰泉下之灵

2019年7月中旬，黄国林来到了汕头市，将寻人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但收效甚微。就在黄国林几近绝望时，那天，他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她不介绍自己，反而问黄国林：“你是谁？你找李梅做啥子？”女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兰州口音，黄国林猜想她八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于是按捺住怦怦跳动的心，开门见山地说：“阿姨，我是黄义贵的大儿子，和思进是亲兄弟。我是特地来这里找你们的。我必须见到您，否则我妈不让我回家。”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对方终于承认她就是李梅。接着，她问道：“别人遇到这样的事，躲还来不及，你们为何满世界地找我们？”黄国林说：“您给我一个地址，我们见面后详聊。”

很快，李梅添加了黄国林的微信，并给他发了一个定位。黄国林马不停蹄地去了李梅的家。半路上，兴奋的他迫不及待地将喜讯告诉了远在新疆的母亲。刘玉兰激动地说：“好儿子，你帮妈解决了最大的心病！”

黄国林买了些水果，七拐八拐来到一片破旧的小巷深处。在巷口，一个40岁左右的妇女来接他。黄国林激动地说了句：“李阿姨好。”接着，李梅将黄国林带到了她的租住地。落座后，黄国林就把父亲临终托付、母亲只身前往兰州寻人等事情和盘托出。担心李梅不相信自己，黄国林特地将那个存折及夹在里面的小纸条拿出来，递到李梅的面前：“阿姨您看，这是我爸临终前嘱咐我交给您和思进哥哥的存折，他一直牵挂着你们啊！”

见到那个颜色发黄的存折，再端详那熟悉的笔迹，李梅卸下所有防备，泪如泉涌……

当年，年少的李梅不顾一切地生下儿子后，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与全世界为敌：丈夫不满当顶缸爸爸，对她和孩子非打即骂;父亲嫌她丢娘家的脸，和她断绝父女关系……自己多吃点苦多遭点罪也就罢了，李梅觉得自己最亏欠的就是儿子李思进。自从她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他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从未尝过父爱的滋味，却从没少受被骂“野孩子”的委屈。每当年幼的儿子仰头问她“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却没有”时，李梅就无言以对，只能将他搂进怀中，默默地流泪。

如今，思进的亲弟弟找上门来了，而且是受黄义贵的嘱托来的，那六万五千元存款，每一笔都浸透了黄哥的血和汗，每一分都写满了一个男人的深情与担当。李梅爱的那个男人，真的值得爱，值得为他独自抚养孩子20载;思进虽然从未见过父亲，但父爱却从未缺失，它只是以另一种更为浓烈的形式存在着。

在黄国林的再三恳求下，李梅和李思进终于答应随他一起回新疆。

7月19日，刘玉兰一大早就起了床。因为大儿子黄国林告诉她，他当天会带着李梅与李思进回家。刘玉兰把家里最好的套间留给他们母子俩，还把家里唯一的一台冰箱也放到他们的房间里，里面塞满了各种水果。做完这一切，刘玉兰亲自到火车站迎接李梅母子。当母子俩随着黄国林走下车后，刘玉兰赶紧迎上前去，热情地拥抱了李梅：“妹子，欢迎你和思进回来！”李梅的脸上有一些紧张和尴尬。才40岁的她，脸上和手上就有了细碎的皱纹，两鬓还有几分斑白。这些年，她受了多少苦哇！

刘玉兰将李梅母子俩带进大酒店里。一向勤俭的刘玉兰也是第一次进酒店吃大餐。席间，刘玉兰端起酒杯，说：“妹子，原谅姐姐知道得太迟，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李梅嘴唇抖动着，眼里含着泪花说：“姐姐，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们的接纳，让我的儿子能认自己的父亲，能够认祖归宗。”

第二天，刘玉兰带着李梅去商场买了几套衣服，又带她到一个时尚的理发店烫了卷发。一番倒饬下来，李梅变得魅力四射，神清气爽。李思进感叹道：“妈，原来你这么美呀。”李梅羞涩地笑了。

刘玉兰的小儿子黄国森从农业大学毕业后，带着妈妈和李梅婶子办了一个养猪场。李思进则在一家公司当会计。不久，他和同事孙文文恋爱了。刘玉兰用赚到的钱，给李思进买了套房，并为他和孙文文操办了婚礼。

2021年4月，清明节。刘玉兰带着李梅和李思进去给黄义贵扫墓。墓碑前，刘玉兰说：“老黄，你的遗愿，我帮你完成了，谢谢你让我多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妹子。”李梅说：“黄哥，谢谢你那么多年的牵挂，抱歉我当年的不辞而别。”

李思进则长跪在父亲的墓前，说：“爸……我是思进，我来了！我要在这里好好地生活，我要让您看着我快乐，我要让您见证我和我们一大家子人相亲相爱，永远幸福。”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