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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花小果

2021-09-22吴万夫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21年5期
关键词:申城小果吴越

吴万夫

吴越自坐上开往申城大巴车的那一刻,就把自己定性为一个很卑鄙的人。吴越刚参加完岳父的葬礼,他在返回绿城的过程中,顺道拐向申城去看望一下花小果。本来,吴越和妻子是一块儿回的老家,但安葬了岳父后,妻子还要留下来处理一些后事,而吴越因为连续请了几天假,耽误了一些工作,他只好一个人先期赶回去。

正是五黄六月,天气十分燠热,架在高空的太阳仿佛也被烤化了,炉火一样的光芒铺天盖地,逼得人们惶惶躲闪,不敢仰头直视。大地上不时腾起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擦一根火柴似乎都会将稀薄的空气点燃,令人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田野里原本青翠碧绿的苎麻、高粱等耐旱植物,由于长时间的高温、无雨,早已打蔫了,叶片灰头土脸的,失去了光泽与活力,宛如犯了错误的孩子正在接受父母的惩罚,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就连池塘里的水似乎也沸腾了,缺少了起码的凉意,有鱼不断地浮出水面,张着嘴,吐出一串串沫子,试图以此换气呼吸。

按照农村人的说法,岳父在这个时候去世不属于善终,是上辈子做了亏心事,有些不大吉利。事实上,在吴越心目中,岳父是个大好人,他一辈子勤劳俭朴,脑瓜子极为聪明活泛,虽然只生养了三个女儿,但却靠双手致富赢得了村里人的尊重。最让吴越感动的是,当初他与妻子在上卫校期间恋爱时,由于家庭贫穷,曾经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唯独岳父给予支持,并在他与妻子结婚后,给他提供了大量的经济援助。想到岳父对自己的种种好,想到如今自己远离老家,来到省城工作后还没有来得及孝敬岳父,吴越曾经几度失声痛哭。

在岳父灵前,吴越头顶着骄阳,双膝跪在地上,虔诚地烧着一张张纸钱,以此表达对岳父的爱意与敬意。太阳的灼热与火的炙烤,让他汗流浃背。他的双腿早已麻木了,一张烟熏火燎的脸庞,在汗水和着泪水的冲刷下,流淌成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溪。一场葬礼下来,吴越早已有种虚脱的感觉……

从墓地回来,吴越连中午饭都没顾上吃,便急急火火地往县城赶。他想乘坐下午最早一趟开往绿城的大巴车,这样到家后可以休息一晚上,不影响第二天到单位上班。在去县城长途汽车站前,吴越并没有跟妻子说他要中途拐到申城。申城離吴越所在的县城并不远,正处在县城与绿城之间。吴越是到了长途汽车站后,才临时改变主意的。此前,吴越在绿城认识一个女人叫花小果,去年已回到申城做生意。吴越与花小果是红颜知己。自从上次在绿城分手后,吴越已大半年没见到花小果了。

此刻,身心俱疲的吴越很渴望找到一个人燃烧、释放一回,自然而然,花小果便适时闪现在他脑海中。吴越想,这样也好,大不了在申城待一晚上,既会了花小果,也不影响第二天赶回去上班。吴越突然又想到,自己刚才还在葬礼上表现得悲恸欲绝,这会儿怎么就想到了去会女人呢?这样未免显得自己的灵魂太卑鄙、太龌龊了吧?同时,吴越又极力为自己找理由开脱:生活中,哪个人不曾戴着面具做人?很多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人前装得道貌岸然,背后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吴越再也顾不得想更多了,来到售票窗口,掏钱买了车票,做贼一样匆匆登上开往申城的大巴车……

大巴车启动后,吴越给花小果发了一条微信:“妹,我从老家返回绿城,现在已坐上大巴车,专门拐到申城去看你。”不大工夫,花小果回复:“哥,太好了!好久不见,想你了!我现在正开车赶往明港谈一个合作项目。这样吧,你到了申城后先找宾馆住下来,我完事后回来见你,晚上请你吃饭。”花小果一直称呼吴越为哥,吴越一直叫花小果为妹。说起两人的关系,还要追溯到几年前。

那天下午,吴越在手术室给患者做完手术出来,有个陌生电话打进来了。吴越划开手机接听键,跳出一个女人柔和甜美的声音:“哥,我是小果呀。是谷五丰让我联系你的,我没有打扰你吧?”

“小果?”吴越短暂地犹豫了一下,陡然想起来了,很多天前,他的高中同学谷五丰曾经给他发微信提及过,说是他在珠海认识一个妹子叫花小果,也是邻县老乡,已与老公离婚了,如今决计回绿城发展,希望吴越多多关照。吴越短路的神经瞬间连接上了,热情地问:“你是花小果啊——你好小果!请问你现在是在哪儿?你还在珠海吗?”

花小果说:“哥,我已于几天前回到绿城了,一切刚安置停当,所以才顾上给你打电话。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明天上午去拜访你,如何?”

花小果一口一个“哥”,一下子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吴越遽然对电话里这个柔和甜美的声音充满了好奇,对女人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连称呼都改变了:“妹,‘拜访一词就免了,咱们今后用不着客气。我明天上午有一台手术,没有空当儿——你刚来绿城,我明晚请你喝咖啡吧,权当为你接风。”

花小果倒显得颇为大方:“行啊,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明晚见。”

第二天夜晚,吴越与花小果如约来到英协路迪欧咖啡厅。这个地方是吴越专门挑选的,环境清静,舒缓的音乐里流淌着浪漫温馨,很适合说话,最主要的是离花小果的工作室比较近,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这里。

吴越第一次见到花小果时,就被她昳丽的容貌和非凡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住了。花小果身高在1.65米左右,皮肤白皙细腻,人很漂亮,一双眼睛大而有神,虽然结过婚,但她的眸子并未被俗世的风尘所沾染,依然如秋水般清澈明亮。花小果开口说话时,语气温婉轻柔,光洁的面颊上漾起一缕迷人的微笑,透着知性女人的优雅,令人格外赏心悦目。

那个夜晚,吴越与花小果选择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吴越为花小果要了各种各样的休闲食品和咖啡,两个人很随意地吃着小点心,小口小口地啜着咖啡,聊着彼此感兴趣的话题,直至深夜12点多才起身离去。

大巴车到了申城长途汽车站后,吴越拎上提包出了站,穿过几个路口,来到申城火车站,他想在附近找一家宾馆住下来,便于第二天坐火车返回绿城。吴越在火车站溜达了一圈,到一家汉庭酒店开了房间,然后将酒店位置及房间号发给了花小果。很快,花小果给他回了信息:“哥,我正在洽谈业务,回申城后与你联系,估计会稍晚一些。”吴越知道花小果正忙着,回了四个字:“不急。等你。”

发完微信,时间尚早,吴越从提包里拿出换洗衣服,他想趁这个空当儿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静静等待夜晚与花小果会面。几天来,吴越没有正儿八经地洗过澡,岳父的葬礼已让他有些心力交瘁,他非常渴望能补补觉,好好地放松一下,否则,自己的这副模样真的没法儿展现在花小果面前。

刷完牙,吴越赤条精光地置身在花洒下,足足淋浴了一个小时。在密集而温热的水流冲刷下,他的疲惫感顿时消失了,全身毛孔似乎一一舒张开来,一种少有的轻松与惬意迅疾弥漫全身。洗漱完毕,吴越将舒爽的躯体摊放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这时,他的脑海里开始漫无边际地想起与花小果的点滴过往,天马行空地勾勒与花小果夜晚在一起的动人画面。

说来也许有人不信,吴越与花小果密切交往有一年多了,但他们还从没有发生过那方面的关系。最初,吴越没有把俩人的关系往那方面联想;后来,他们曾经有过几次机会,结果都让吴越错过了。吴越第一次请花小果吃过饭后,两人之间的互动逐渐多了。那时,花小果在英协花园小区开了个工作室,主要代理立邦品牌油漆及各种墙面涂料。为了打开生意上的销路,花小果少不了要请合作伙伴吃饭。每逢遇上重要饭局,吴越都会被花小果邀请出席作陪。当然,每俟朋友们聚会,吴越也会叫上花小果过来参加,他希望通过这样的场合,多给她提供积攒人脉的机会。一来二去,吴越与花小果走得愈加近了。

吴越第一次没能克制住自己亲吻花小果,是在她的工作室。那天是周末,吴越又邀请花小果到英协路迪欧咖啡厅共进晚餐。按照吴越的提议,吃了饭,他要到花小果的工作室参观一下。因此,吴越这次没像以往那样要红酒,甚至连花小果最喜欢喝的咖啡都免了,两个人只是点了一份双人牛排套餐。

简单地吃了饭,吴越到花小果的工作室小坐了片刻。花小果给吴越沏了一杯信阳毛尖茶。吴越抿了几口,便起身要参观她的工作室。花小果紧随其后,给他介绍所代理的产品——就在此时,吴越忽地扳过花小果的身子,用舌头不管不顾地撬开了她滚烫的嘴唇。猝不及防的花小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推开了吴越。吴越也被自己大胆的举动吓蒙了,仓皇中落荒而逃。

吴越想,花小果是不是真的生他的气了?“工作室之吻”会不会让她轻看了他?在忐忑不安中,吴越突然为自己的莽撞行为而懊悔,很长时间都不敢与花小果联系了。

国庆节期间,吴越意外地收到了花小果发来的祝福短信,这让他很是喜出望外,激动之余赶紧礼貌地回复了她。回过信息,吴越想,如果真像自己担心的那样,花小果是不会主动联系他的,既然她能主动联系他,说明她已将这件事情放下了,她心中还是有他的。吴越又开始对花小果浮想联翩了,他觉得女人都是矜持的,当初花小果之所以拒绝他,也许纯粹是出于一种女人的本能。吴越甚至还坏坏地想到,这就是好女人与坏女人的本质区别,好女人大多是矜持的,是矜持让她们守住了道德的底线,不敢随意越雷池一步;而坏女人很难有矜持一说,她们更喜欢直来直去,即使是装出来的矜持,也是经不起推敲的,若一张薄脆的窗户纸,很容易被戳破,顿时就露出了原形。

这条手机短信,让吴越又一次看到了希望。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与花小果之间,肯定会有什么故事发生。

吴越再次见到花小果,是在春节前半个月时。一天,花小果忽然给他打来电话,说是晚上请他和几位老乡聚一下。吴越有些诧异:“妹,现在不是年不是节的,干吗要请客呢?”

花小果说:“哥,我这边的生意一直都不大顺利,父母都希望我回老家发展,凡事也好有个照应。我这两天就准备回申城了。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今晚我想设宴答谢一下大家。”花小果的一声“哥”,倏地又一次拉近了和吴越的距离,他的鼻子禁不住有些发酸,心间涌起了许多难言的不舍。

晚宴设在南湾湖大酒店,来参加宴会的有七八人。那天,本来不胜酒力的吴越却喝了不少酒。宴会结束后,几个男女老乡提议要去KTV唱歌。吴越头发蒙,身子站立不稳,不想去了,花小果便主动承担起护送吴越回家的任务。

“要得要得,这个光荣的使命必须由你来完成。”花小果的一个女同学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

花小果对大家说:“你们先去唱歌吧。我送我哥回家后,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几个男女老乡与他们打过招呼,便穿过十字路口,涌向了马路对面的KTV。

在路边等出租车的过程中,吴越和花小果不由自主地捏住了彼此的手。醉意中的吴越不再犹豫,果断地将花小果箍入怀中,俯身嘬住她鼓嘟嘟的红唇吮吸起来。花小果这次没有拒绝。拥吻了少顷,花小果像是蓦然想起了什么,挣开吴越的手:“哥,街头上好多人哩!”

吴越喃喃道:“妹,我们去开宾馆吧……”

花小果轻声回应:“嗯。”

恰在此时,一辆蓝色出租车驶过来,停在两人身边。吴越上前拉开车门,和花小果猫腰钻了进去。

司机侧过头来,问:“去哪儿?”

吴越说:“在附近找家宾馆吧。”

司机踩下油门,开动了车子。

在后排座位上,吴越又情不自禁地捉过花小果温热绵软的小手,很小心地摩挲、抓挠着她的手心和手背,有种异样的感觉顺着十指电流一样传遍他全身。

出租车载着吴越和花小果沿途走了两条街道,也没找到宾馆。后来又继续往前行驶,终于找到一家如家快捷酒店,结果事不凑巧,没客房了。

无奈之下,吴越与花小果又到马路边继续打的找宾馆。经过一番折腾,吴越的酒劲儿已完全上来了,头靠在花小果的肩膀上发出了阵阵呼噜声。出租车载着他们连拐了几个路口,在玉凤路上的一家宾馆门前停下来。花小果扯一扯吴越的胳膊轻轻摇晃几下,吴越醉眼蒙眬中问她到哪儿了。花小果知道吴越在这个状态下什么都做不了,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与失望,说:“哥,你喝醉了,还是早点儿回家休息吧。我在外面不能待时间太长了,现在得去KTV找他們,要不几位老乡该怀疑了……”

吴越知道自己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激灵中坐起身子,让司机掉转车头,送花小果去KTV。

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吴越幻想着今晚与花小果共度良宵的美景,那个场面一定令人惊心动魄、醉生梦死。

吴越在幻想中睡着了。当降央卓玛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彩铃声深情响起时,才将他从睡梦中揪醒。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街上的路灯光透过窗帘,在室内四壁及地板上涂抹一层影影绰绰的光晕。吴越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到是花小果打进来的电话,赶紧划开接听键。

话筒里传来花小果的连声致歉:“哥,刚才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回来晚了,抱歉啊!我现在已开车到汉庭酒店门口了,我就不上去了,你直接下楼吧,我们先一块儿去吃饭。”

吴越回说一声“好的”,急忙起床穿上衣服,带上房门匆匆地下楼。

出了大厅,吴越看见,在门前不远处的停车场上,花小果已摇下車窗玻璃,正向他挥手。吴越紧走几步,上前拉开副驾驶座位的车门钻了进去。吴越说:“妹,你都开上豪车了,看来是生意兴隆啊!”

花小果说:“托哥的福,生意稍有起色,局面正在打开,都是朋友们帮忙关照的结果。”

吴越开门见山:“妹,咱们在附近找个地方,随便吃点儿就好了。”

“很久不见哥了,你大老远来看妹妹,我怎么好随便打发你呢?”花小果说,“吃饭的地点我已定好了,今晚还专门约了两个朋友来陪你,其中还有一个美女。”

吴越玩笑道:“再漂亮的美女都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

说话间,花小果已掉转车头驶入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路上,花小果很随意地问:“哥,你这次怎么有时间回老家?是出公差还是办私事?不打算在申城多待两天吗?”

吴越如实回答:“不是出公差,是岳父去世了,我刚参加完他的葬礼,今天专门拐到申城见你一面,明天就该回绿城上班了——我这几天心情比较复杂,想来你这儿静一静。”

花小果轻轻地“哦”了一下,专注地开着车,再没吱声。

车子行驶了大概七八分钟,在一个丁字路口正面对的大别山酒店停下来。这家酒店专营地方绿色食品,从门前停着的大大小小的车辆可以看出,生意比较火爆。花小果找个空位停好车子,与吴越进到大厅,服务员迎上来热情地打招呼。花小果报了预订的房间号,便被服务员径直领到二楼。推开房间的门,花小果请来陪客的两个人先到了,他们在包间里已等候多时了。

花小果将吴越让到前面,相互做了介绍。一男一女两个人,礼貌地与吴越一一握手。男的年龄三十岁左右,四方脸,留着板寸,衣着得体,说话彬彬有礼,看起来像是成功人士,花小果介绍说是申城某公司的陈总,具体是什么公司,吴越一时没记住。女孩果然是大美女,但年龄并不大,看起来顶多二十四五岁,形象气质俱佳。花小果亲昵地抚拍几下女孩的腰身,不无得意地对吴越炫耀道:“哥,这是我的好姐妹艾总,刚在路上介绍过,够养眼吧!你甭看她年纪小,但却在申城开了几家茶艺工作室,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吴越冲女孩点点头,殷勤地恭维道:“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艾总不仅人漂亮,事业还如此成功。今天能认识艾总与陈总,真的很荣幸。”

“你甭听我花姐忽悠了,我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女孩从坤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这是我的名片,你叫我小艾吧,欢迎常联系。”

吴越接过名片,上面的头衔印制得很简洁:申城茶仙子工作室艾静。吴越将名片装进T恤衫的衣兜里,客气道:“有机会定去拜访艾总。”

小艾热情邀约:“我不久前在东方红大道开业的工作室,离这儿不远,一会儿吃完饭,我请大家过去坐坐,喝喝茶,也算是认一下门儿。”

花小果调皮地抱拳施礼:“谢谢艾总的盛情!最近只顾穷忙,你的工作室开业都恁长时间了,我还没顾上去瞅一眼,失敬失敬!”

小艾佯装嗔怒:“又来了!我们之间还客气啥咧。”

坐下说话的间隙,酒菜已上桌了。吴越是个有心事的人,这次他汲取了先前的教训,没有端起酒杯,甚至连红酒都拒绝了。吴越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今晚还有“任务”呢,好不容易盼到了见面机会,他可不想再像去年那样喝醉了,辜负花小果哩!开始,陈总与小艾还想给吴越碰杯敬酒,后来看到吴越真的不想喝酒,他们也就没再勉强了。因此,这顿饭由于缺少拼酒敬酒的环节,自然就避免了浪费很多口舌,整个饭局只进行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离开大别山酒店,花小果驾车载着他们到了小艾的茶艺工作室。

小艾的茶艺工作室设在临街一处居民小区的三楼,面积并不大,但布局较为合理,到她这儿消费的大多是熟人,或是熟人介绍来的。客厅摆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紫檀木茶桌,笨拙里透着古朴,古朴里显示品位。茶桌上的茶斗、茶筒、茶盘、茶碗、茶托等茶具一应俱全,极为考究,无形中提高了品茶人的档次。最引人注目的是,四壁的橱柜里陈列了不少古玩,这些古玩有的是祖传下来的,有的是小艾花巨资从民间或古玩市场淘来的,平时都难得一见,更给茶室的主人增添几许奢华、神秘、高贵的色彩。吴越和花小果他们三个人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了,啧啧称赞,不由得向小艾投去钦羡的目光。

在参观一尊小型青铜鼎时,小艾拿钥匙打开了橱柜的玻璃门,以便大家近距离欣赏它精美的纹饰,吴越忍不住伸手想触摸一下,小艾赶忙阻止了他。小艾说:“人手出了汗再摸青铜器,很容易导致氧化……这尊青铜器价格不菲,老值钱了!”

吴越只是想亲手感知一下这尊来自历史深处的青铜器的温度,没想到差点儿酿下大祸,他骤然为自己的无知而汗颜,一丝尴尬顷刻传遍全身,伸出的手下意识地在裤腿上蹭了蹭。

参观完橱柜里的古玩,小艾又领着花小果他们到了最里间的一间储藏室。这间狭小的储藏室平时都是锁着门,不对外开放。在墙的四壁上,悬挂着几十幅名人字画,古代和现代的都有,以近现代居多。在地板上和角落处,散乱地堆放着几个大纸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小艾收集来的文房四宝,以及与文化有关的各种各样的杂物。小艾介绍说,经过鉴定,她收藏的这些字画与文房四宝皆为真品,几乎耗尽了她爸妈做生意时赚下的所有积蓄。以吴昌硕和齐白石的字画为例,目前市值估价均在500万元以上。

吴越听得心潮澎湃的同时,对小艾更加肃然起敬了。他觉得小艾这个女孩子太了不起了,其他不说,单单这一屋子的古玩字画,该值多少钱啊!看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同样是人,人家小小年纪就见多识广、家财万贯,而自己早过了而立之年,却是孤陋寡闻,仅仅满足于一个月数千元的工资收入。一种突如其来的自惭形秽,转瞬在吴越的骨子里弥漫开来……

在小艾的茶艺工作室喝完茶还不到十点,花小果开着车又将吴越送到他下榻的酒店。吴越绕过车头来到主驾驶位置,要帮花小果拉开车门,却不见她有下车的意思。吴越呓语般地表白道:“妹,今晚能陪我说说话吗?我想你了……”

花小果坐在驾驶位上没有动,歉意地说:“哥,对不起!我身子来了,不方便,下次吧。”

花小果的這个理由很充分,吴越也不好再强求,只好与她挥手道别,一个人恹恹地上了楼。

吴越回到房间也没想明白,今晚这么好的机会,花小果为什么要拒绝他呢?她到底是真的来了身子,还是另有其他隐情?是不是自己哪句话不慎,惹得花小果生气了?或者是她仍在为去年那次醉酒之事耿耿于怀?看来也不像是。中午,当花小果知晓他已到申城的那一刻,吴越从语气里分明感受到她掩饰不住的那份欣喜与期待。那么是在参观小艾的茶艺工作室时,因为他触摸青铜鼎而让花小果感到没面子吗?吴越想,事情应该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当时自己纯属无心之举,不知者不怪嘛。

吴越想得脑瓜子生疼生疼的,满脑子都搅成了一锅粥,也没有梳理出头绪。后来他在脱衣服准备上床睡觉时,发现裤子后面的两个腰袢居然没有穿进皮带!他为自己的这个意外发现顿感无地自容,面红耳赤。一向注重仪容仪表的吴越,此前从没发生过类似事情,他觉得自己这次丢人丢大了,尤其是在花小果的好朋友、好姐妹面前。

吴越能想象当时的画面,习惯将T恤衫束进腰带的他,竟然有两个腰袢没穿进皮带,掉下来的裤腰若鳄鱼的嘴巴一样张开着,而他还浑然不觉地在人前大摇大摆,那副邋遢的形象现在想来,是何等的粗俗与不堪!也许,花小果与小艾、陈总都发现了他穿着上的不得体,只是大家碍于面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他。难道花小果真是因为这个细节而疏远他吗?回忆当时的情景,并未见花小果表现出任何不悦啊!想到此,巨大的羞愧、愤懑又一次铺天盖地罩过来,吴越在无边的窒息中,感到心脏一阵一阵地抽搐着,扯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疼痛难忍。

吴越再次见到花小果,是在三个月后的一天。那时已是秋天了,天高云淡,风清气爽,空气里到处飘荡着瓜果成熟的芳香。此时的吴越,感到自己的心境也犹如瓦蓝瓦蓝的天空一样澄澈明净。经过一个夏季的蒸腾与炙烤,所有的浮躁与不安,似乎都随着热浪的退潮而隐去,一切皆变得不值一提。

那天下午正坐诊期间,吴越突然收到花小果发来的微信。花小果在微信里说:“哥,明天上午在绿城人民会堂有一场大型招标会,我正准备坐火车提前赶过去。我这次来绿城谁都没告诉,只想见你。如果方便,希望夜晚我们一块儿吃个饭。”

吴越给花小果回复两个字:“可以。”

下了班,吴越到英协路上的爱娜主题酒店为花小果订了房间,吃饭地点仍选在以前他们常去的那家迪欧咖啡厅,两处相距并不远。花小果从火车东站打的赶到迪欧咖啡厅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吴越见到花小果后,礼节性地问候一番,便催促服务员赶紧上了花小果喜欢吃的牛排套餐与红酒。花小果这次见了吴越,没有丁点儿生分之感,甚至比往昔任何时候都要放得开。花小果说:“哥,我中午有事只囫囵吃了几口方便面,这会儿特别饿。”或许是真的饿了,花小果刀叉并用地将牛排切成小块,用叉子挑起来一一送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吃了几块牛排,花小果又端起红酒和吴越碰了杯:“哥,上回在申城,我感觉特别对不起你,今晚主要就是想过来弥补你……”花小果压低声音喃喃道,“自从回老家经商后,我变得迷信起来了,譬如有参加丧事的生意伙伴,我连手都不敢与人家握,生怕沾染晦气……”

花小果似乎意识到所言不妥,立马咽下了后半截话儿。

吴越叉牛排的手停顿了须臾,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对花小果说:“妹,很不巧,今天恰好轮到我值夜班,晚上我就不能陪你了。我已经给你开好了房间,离这儿非常近……”

花小果点点头,一抹失落遽然从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滑过。花小果无心再吃牛排了,起身与吴越离开迪欧咖啡厅,提早结束了饭局。

到了楼下,吴越从兜里摸出房卡,指指马路斜对面不远处的爱娜主题酒店,对花小果说:“妹,真是抱歉!我就不送你回房间了,你直接过去早点儿休息吧。”

花小果说:“哥,住宿费多少钱?我付给你,不能让你破费。”

吴越阻止了花小果欲从坤包里掏钱夹的动作,将房卡塞进她手里:“区区小事,客气什么?我走了,再见妹!”

两个人就此分开了,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很快消逝在城市的光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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