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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月令

2021-09-22周华诚

润·文摘 2021年9期
关键词:缸内采果老林

周华诚

一月落雪。

雪花压竹林,一片一片。一夜爆裂声,毛竹压坏不少。雪花压在猕猴桃枝上,须除雪,不能听凭它压坏枝条。除雪工作做完,离春节就近了。

十年前,老林到这人迹罕至的山中种猕猴桃,如世外隐居,也如人间修行。

老林大名林建勇,今年五十四。一身青灰布衣,两脚黄泥裹裤。他扛锄头拿柴刀,在丛林巨石之间钻进钻出,敲积雪,听山音。

二月雪化。晨起,又钻进猕猴桃园看树。每隔三天巡园一遍。全园有猕猴桃树一万六千棵,要把每株树都看一遍。若见枝上有病斑,就用酒精棉球处理。病菌大了,悔之晚矣。

他吃过亏。投下去一千多万元,造一个猕猴桃果园,两万棵苗,三年后快有好收成了。因为杀菌不到家,整个果园无一幸免。怎么又坚持下来的,他忘了。

他把猕猴桃树全部砍完,等它一点一点重新生长成林。他现在走在猕猴桃园里,跟桃树可以交流了。要不要剪枝,缺不缺什么营养,他一望便知。

三月春风吹拂山间时,要给猕猴桃树施发芽肥。四月,猕猴桃开花。开花前后一周,最长不过十天。花很香,却无蜜,蜂子不喜欢去,需要人工授粉。园子里,每二十株猕猴桃树,便有一棵是雄树。雄树雌树,老林看叶看茎,也一眼可以分辨。仔细看,雌树的花朵,有一个初生的小猕猴桃。

六月,山地开沟排水。南方的雨水季节,要特别当心猕猴桃受涝。猕猴桃有几个特点,喜光怕晒,喜水怕淹,喜肥怕烧。猕猴桃这么娇贵呀,难伺候。种什么都要对它的性格了解呀,跟人一样,彼此了解了,喜怒哀乐、冷暖都知,相处起来就不难。

草是不除的。这样自然生态好一些,也大大减少了农药的用量。草茂盛起来,夏天能大大降低地表温度,也防止水土流失。猕猴桃的叶子掉落地上,虫子们吃完叶子,就不会上树去吃。你把虫子养懒了,它和人一样,坐着有饭吃,就不会站起来,更不会爬到远处去寻吃的了。到了秋天,草枯了,到了冬天,就烂在地里,变成了有机肥。

到了八月底九月初,沉甸甸的猕猴桃果就挂满枝条,满园子的甜蜜果香。采果要人工采摘。工人得修剪指甲,戴上手套。老林不喜欢游客胡乱采摘。有的人粗鲁,采摘时乱扯,就会损伤果树。果树留下伤痕,溃疡病就会乘虚而入。

采果要持续二十来天。先让其他好果入冷库。在零下一摄氏度的空间放置二十四小时,把体内的温度调下来。果实也会呼吸,热度排出,再移库到零下四摄氏度,能放四至六个月不坏。差果会很快软掉,可以酿酒。机器把果子碾碎,加酒曲、白糖,放置缸内,低温发酵。放置四十五天,这时候最有趣,缸内如煮粥一样,噗噗噗噗响个不停。

十月。也是最忙的时候。采果后施肥,好好慰劳一下果树,为来年的丰产打下基础。

十二月,山外来了朋友,就可以坐下来烤火,喝一盏酒。聊聊山里的事。老林说,十年前,他只想着种猕猴桃可以種出一个自己的王国来,来到大山,一头钻进来。十年后,他把自己种在了山里,成了人们口中的“桃仙人”。

喝一口酒。酒里都是猕猴桃的花果香。

(木木摘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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