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剑

印度门。

相较于新德里的酷热，大概由于海风的缘故，4月的孟买显得清爽了不少。作为紧邻阿拉伯海的印度第二大城市，孟买很少高调出现在人们视野中，但也不乏关于它的消息。只要在孟买的老城走上一圈，就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底气。

老城位于孟买城南，走在街头让人恍若隔世，处处弥漫着大英帝国当年的余晖，其中通往印度门的主路两旁，英国殖民时期遗留的建筑遍布，或威严或庄重，应该算是这里的景观路了。若不是当地人忙碌的身影与嘟嘟车的轰鸣声，会让人误以为那个久远的时代，依旧停留在这里。

作为那个时代的象征，印度门依然矗立在城市南端的阿波罗码头前，它是为了纪念英王乔治五世和玛丽皇后的到访印度于1911年兴建，只是没想到36年之后，英国结束殖民统治撤离印度的最后一艘船，就是从印度门前的阿波罗码头起航的。

印度门的外形酷似法国的凯旋门，在装饰上融合了不少印度和波斯文化风格，当地人已将这里作为了休闲广场，小商小贩向游人们兜售着气球和小吃，还有几个提供立等可取服务的摄影师会帮游人挑选最好的拍照角度，其中一个角度是将印度门与对面著名的泰姬玛哈酒店一起放在画面里。

泰姬玛哈酒店也是融印度北方拉其普特风格、伊斯兰摩尔风格、欧式佛罗伦斯和英伦爱德华风格于一体，看上去宏伟而华贵。当年不少外国名人政要在这里下榻，可谓高朋满座。自从酒店经历过2008年的恐袭后，据说入住率已大不如前，不过作为标志性建筑，仍不失尊容。当地人告诉我，现在的房价已没以前那么高不可攀，但当地人依旧望而生畏。如今，凡是进入酒店的客人都要经过严格的安检，酒店外的街头有不少警察设卡巡逻，让人隐约感受到一丝不安的气息。

空地上打板球的孩子们。

夕阳下，两座建筑彼此呼应，不少游人会坐在码头边的石椅上欣赏着这些曾风光一时的建筑，其中一个人主动向我讲述了他当年目睹恐袭时酒店冒浓烟的情景，并抱怨：“这个国家的民族分裂、彼此仇恨都是英国人当年离开时造成的。”

已略显落寞的两座建筑，就像一个时代从它们的身边划过。不过那个时代留给孟买的不仅是建筑，还有文化。其重要的载体便是位于老城的孟买大学。孟买大学是由英国人于1857年创建，是印度3所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大学之一，整座校园满眼望去皆是哥特式建筑，图书馆楼、教学楼、钟楼……无不精美绝伦，高耸的棕榈树和鲜艳的三角梅点缀在建筑之间，在庄严中增添了几分柔和。

旅馆经理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考上了孟买大学，毕业后他能拿到一千多美元的月薪，相对月薪只有100美元的当地人，已是相当高的水平。但显然，更值得这所学校自豪的是，这里培养出了圣雄甘地以及印度宪法的作者阿迈拜德卡等影响国家历史进程的校友。

孟买大学一街之隔便是孟买高等法院，同样是哥特式的建筑。原本以为会戒备森严的高等法院，走到门口并无人阻拦，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露天的庭院里挤满了西装革履的律师们，每个人都抱着一叠厚厚的材料，身后跟着焦急的当事人，原本庄严肃穆的哥特式建筑，在人声嘈杂中显得也不那么庄重了。

有四五个房间正在开庭审理案件，随意走进一间，悄悄坐在后排，没有人在意一个外国人的闯入，控辩双方在法官面前唇枪舌战地发表着自己的观点。在法庭上，大家交流的语言全程是英语，手上拿的诉讼材料也都是英文打印，人们的穿着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老式港片中法庭上的法袍，除了肤色外，几乎完全照搬了英国模式。大概是穿太多的缘故，一个正在发言的律师满头大汗，法庭里的老式风扇不停地转动，让人有时光倒流的错觉。

很难想象，一个独立的国家会沿用殖民者的语言审理老百姓的家长里短。其实这是无奈之举，1947年印度独立后，当时的政府想把印地语作为官方语言。没想到，随后印度各地民族意识开始崛起，多地爆发了反印地语示威活动。最终印度政府不得不将英语作为官方语言并一直保留在印度，两个分属不同民族的印度人碰面，最好的交流方式便是英语。

泰姬玛哈酒店。

孟買高等法院里正在走廊里忙碌的律师们。

虽然法庭上说的是英语，但出了名的印度英语让人一时难以完全听懂。渐渐地你会发现，法官的口音明显更加标准，而律师们的英语则显得有些鱼龙混杂。一位在印度的中国留学生告诉我，在印度，英文说得纯正与否，基本可作为判断教育背景及家庭环境的依据。印度大量精英有英美留学经历，不仅英文说得好，思维模式及行为习惯也已西化，对殖民过他们的英国，不少人内心是推崇的，认为英国给印度留下了现代化基础设施，也带来了更先进的文化与制度。

孟买街头，人们多少都会说一些英语，电影院里每部影片通常会分为英语版和印地语版。作为宝莱坞所在地，老城中有不少电影院，既有高档的，也有普通的。为了感受更加原汁原味的印度电影，我特意选择了一家人气较旺的普通电影院，并且是印地语的片子。

之所以说是普通电影院，是由于电影院里的设施相对老旧，很像国内上世纪90年代的感觉，座椅都是折叠的木椅，票价根据位置不同也有差异。价格大约是人民币10元。

临近电影开始，电影院里已坐满三分之二观众。灯光熄灭后，大银幕上出现了印度国旗，黑压压的观众瞬间都站了起来，随着音乐高唱印度国歌。一时间我竟没反应过来，大家不是来看电影吗？没想到要先来一次爱国主义教育，顿时对这个看似松散的国度有了另外一种观感。而此时的我就显得有些尴尬了，站或不站都不太对，好在光线昏暗，面目难辨。

当大银幕上电影明星沙鲁克·汗出场时，刚刚还在安安静静观影的人们顿时爆发出了潮水般的欢呼声，甚至有男孩子站起来，挥动衣服，没人在意会听不清电影里的台词，似乎人们就不是来看电影的，只是为了能近距离看到他们喜欢的明星。

整部影片并未配英文字幕，但完全不妨碍我理解剧情，印度电影中夸张的肢体语言再夹杂上不时会出现的印度英语和必不可少的歌舞场面，让两个小时的放映时间过得飞快。

印度人的名字里如有 “汗”或“可汗”，基本就代表他是穆斯林。印度电影看多了不难发现，明星大多名字里都会有“汗“字。在一个以印度教徒为主的国度，大家崇拜的却大多是穆斯林明星，有点不合常理。印度在被英国殖民前是信仰伊斯兰教的莫卧儿王朝，统治者是印度以外的穆斯林。即便王朝没落了，穆斯林大多仍跻身于社会上层，资源多，加之皮肤白，其中一部分人成了明星也就不足为奇了。这片土地上明星的魅力已超越了宗教间的隔阂，在这个现实世界中宗教纷争不断的国度，大概也只有在电影院里才能暂时平息一切。

返回旅馆的路上，有一群孩子在欢快地打着板球，印度曾两次赢得板球世界杯。

确实，宗教矛盾、历史纷争、种族隔阂、贫富差距……始终在困扰着这片土地，但若是不想被这些问题所烦恼，只需看一场明星电影，或是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板球，还会有谁会在意那些世俗的难题，这大概就是孟买人想要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