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述军

·01·

凯利是一条小白鲨，身体只有两米多长。它性格温顺，经常被其他鲨鱼欺负。所以，平常它喜欢独来独往。

风卷起海浪，海面起伏着，像是涌动着的连绵不断的山峦。凯利虽小，但它明白，作为一条鲨鱼要不停地游动，否则会窒息而死。所以，它不能停下来，哪怕是慢慢地游，像空中的鸟儿乘着气流滑翔也可以。它偶尔摇动一下尾巴，偶尔把背鳍露出水面，悠然地在海里享受着。

突然，它看见了一条小渔船。小渔船像片树叶似的摇晃着，船头有两个人在撒网。凯利想好好瞧瞧渔船的模样，便微微下沉，朝小渔船游了过去。它见过数不清的轮船，但都是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那些庞然大物。现在这条小渔船，似乎并不可怕。

渔船上的两个渔民正专注地撒网，这么大的风浪，他们不敢有丝毫大意。其中一个渔民一抬头，在翻腾的海浪间发现了鲨鱼的脊背，瞬间瞪大了眼睛，流露出恐惧的眼神。

“怎么了？”另一个渔民站起身问道。

“是鲨鱼！有鲨鱼过来啦！”渔民大声尖叫着。

“哪儿？在哪儿呢？”另一个渔民听后也很害怕。

“那里！”

在渔民手指的方向，一条鲨鱼的背鳍露出水面，正缓缓向他们靠近。两个渔民慌忙扔掉手中的渔网，开动马达，惊慌失措地把船开走了。

见小渔船仓惶而逃，小白鲨觉得有些遗憾。为什么跑呢？我还没看清楚小渔船是什么样子呢！难道自己很可怕吗？它不想就这么算了，于是继续下潜，尾巴一摇，快速追向小渔船。

“它消失了。”一个渔民从船舱口向后面望去，松了口气说道。

“希望它不是有意朝我们来的！在海上遇到鲨鱼是最可怕的事情。”另一个渔民心有余悸地说。

忽然，小渔船猛烈地摇晃起来。紧接着，在渔船左侧两米远的海面，“哗啦”一下蹿起一条白色鲨鱼。凯利围着小渔船欢快地游着，一圈、两圈、三圈……

两个渔民不知道这条鲨鱼在干什么，但他们知道，这样小的渔船在鲨鱼面前不堪一击。这条鲨鱼只要钻到船下，向上一拱，渔船就会轻而易举地被掀翻。人一旦落入水中，就会成为鲨鱼攻击的目标。

“它会掀翻咱们的渔船！”

“可是，它、它为什么老是围着船转圈？”

“别管那么多，向前冲吧！”

于是，螺旋桨搅动起白色的水花，小渔船再次加足马力，向前冲了出去。

凯利被迅速旋转的螺旋桨吓了一跳，赶紧游到旁边。它从没见到过这样的东西，等它转回身来想细看时，渔船已经蹿出去几十米远了，只留下一条还没有消失的白色水浪。

凯利没再追赶渔船。看着渔船渐渐远去，它忽然变得很开心、很快乐。

一番“游戏”之后，凯利忽然觉得饿了。它四下瞧瞧，看到了一大群小小的鲦鱼。凯利来了个深潜，钻到那群鲦鱼下面，然后猛地向上钻到鱼群中间。一条鲨鱼要吃饱肚子是多么简单的事啊！凯利之前没觉得有什么麻烦，只要身边有鱼，只要它张张嘴，很快就能填饱肚子。

可这次，并不像它想象的那样简单。

这是一群數量庞大的鲦鱼，它们在海面下一两米深的地方游动。当凯利突然出现在它们中间时，鱼儿们瞬间慌乱，四下奔逃。

凯利兴奋地追赶着鱼儿。但那些小巧的鲦鱼非常灵活，如果不聚在一起，它吃不到几条。见鱼儿四散而去，凯利想了一下，马上有了办法。它没有继续追赶，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游到正在逐渐扩大范围的鱼群外围，围着鱼群箭一般游窜，阻止它们继续向外逃，耐心地把它们往一起赶。没用几分钟，分散的鱼群又被凯利赶到了一起。

此刻，凯利十分得意，它打算美美地饱餐一顿。

可它没想到，这样的做法激怒了鱼群。

就在凯利准备大快朵颐时，那些聚拢在一起的小鲦鱼突然不再惊慌，而是有组织似的游到小白鲨身体两侧，然后不顾一切地开始啄凯利的皮肤和眼睛。

开始时，凯利不以为意，觉得这些小鱼不会对它造成太大伤害。谁知在那些小鱼的猛烈进攻下，凯利的皮肤开始变得奇痒无比，眼睛也火辣辣的，几乎看不清东西。

现在，凯利顾不得吃东西了。它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对付这些小鲦鱼，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从鲦鱼群中逃离，越快越好。

凯利使劲甩了几下尾巴，连方向都没来得及辨别，猛地向前游去。忽然，“砰”的一下，它撞在了一块珊瑚礁上，顿时头晕目眩，在水中左一圈右一圈地打着转儿。

见小白鲨自己撞晕了，小鲦鱼们这才“收兵”。它们如同在一片深蓝里移动的银白雪花，成群结队地朝另一个方向游去了。

凯利在水中转了半天才恢复过来，看着一大片白色的鲦鱼正逐渐远去，它心有余悸。它想：哪怕再小的鱼，只要团结在一起，力量也是非常强大的，暂时还是别去招惹它们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它随便捉了几条黄花鱼勉强充饥。

·02·

凯利继续漫无目的地游着，渐渐游向了浅海的方向。凯利很喜欢沙滩，但它没办法上去，也不能上去。凯利知道，离开了水，它会失去生命。

正游得惬意时，凯利忽然感觉身后有动静。它扭头一瞧，天啊，竟是几头成年的虎鲸！凯利有些惊慌，它是条小鲨鱼，根本没有能力对抗几头成年虎鲸。

凯利猛地一调头，改变了方向，出其不意地从虎鲸面前斜插了过去。几头虎鲸本想偷偷对小白鲨发起攻击，没想到被它发现了。如果让一条小鲨鱼就这么跑了，岂不被其他同类耻笑？几头虎鲸之间非常默契，它们调整方向，开始追击，并逐渐形成了对凯利的包围。

凯利以最快的速度逃避追击。但是，几头虎鲸的速度更快，很快就把它围在了中间。凯利身处险境，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希望能冲破虎鲸的包围。

虎鲸在海面上喷起高大的水柱，让这片海水显得更加汹涌澎湃。

凯利根本没办法从虎鲸的包围中突破，除了胡乱地撞击，它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几头虎鲸觉得胜利在望，看时机成熟，它们头朝中间，尾巴向外，几乎同时张开大嘴，扑向了凯利。

出于求生本能，凯利向海面上蹿去。这一跃，足足跃出五六米高。半空中，它身子一斜，“扑通”一下又落进大海，不过这次落在了虎鲸的身后。

凯利没想到会这样逃出虎鲸的包围圈，但它没时间高兴，头也不回地继续逃命。

就在凯利游出去几十米后，虎鲸又追上了它。前面不太远的地方有一片沙滩，几个孩子正在洁白的海沙上嬉戏。

海水越来越浅，几头虎鲸仍紧追不舍。它们也感知到了海水的深度，如果再不得手，它们庞大的身躯就不能再向前游了。一旦搁浅，麻烦就大了。于是，几头虎鲸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想在深水区截住凯利。

但凯利却不一样，求生的本能驱使它拼尽全身的力气，直直地冲向岸边的沙滩。

一道水流涌上沙滩，凯利也随之暴露在沙滩上。它搁浅了，身下只有不到一尺深的水。凯利光滑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炽热的阳光下，它感到了被阳光灼伤的疼痛。凯利艰难地呼吸着，拼命扭动着身体。可是，即便它把身下的水搅得再混浊，也无济于事。

而此刻，那几头虎鲸已经返回深海去了，它们可不想落一个凯利这样的下场！

“快看呀！是一条鲨鱼，大白鲨！”一个孩子发现了挣扎的凯利，大声喊着。

“不是大白鲨，是小白鲨，它还很小。”一个大人看清了被泥沙包裹的凯利。

“爸爸，它怎么跑到沙滩上来了？是想和我们一起玩吗？”

“肯定不是。我想它是不小心才到这儿来的。如果不能回到海里去，它会死在这里。”

“那我们赶紧把它送回大海吧！”善良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好，咱们帮帮它。不过大家小心，千万别被它咬到。”

人们在说什么，凯利当然听不懂，但它看见一群人朝它跑过来，不禁有些恐慌。

大家围住了它，但没人敢动手。

“你别乱动可以吗？我们把你推回水里。”一个小男孩对凯利说。

凯利并没有听懂，但它折腾累了，也隐约感受到了男孩的友好，所以慢慢平静下来。有人试探地摸摸它的身体，它没有反抗。大家不再害怕这条小白鲨，大人和孩子都过来推它。慢慢地，海水没过了凯利的身体。

这时，凯利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它尾巴一摆，急速向大海游去。

沙滩上的孩子们都朝凯利挥着手喊道：“再见小白鲨，快回到大海里去吧！”

凯利游出去不遠，慢慢转回身，把头微微探出水面，轻轻摇动尾巴。只有它自己知道，这是在向沙滩上那些善良的人们表示感谢。

·03·

经历了这次惊险的逃生，凯利觉得，还是应该找到自己的伙伴，和它们在一起更安全一些。可是，去哪里找它们呢？

在浩瀚的海洋里，要寻找一群鲨鱼并不容易。连续十几天，凯利不断地搜寻，除了见到一两条陌生的鲨鱼外，没有任何收获。

这天下午，凯利缓慢地游向一片浅海。远处的海岸是个天然的浴场，沙滩、阳光、海浪，让人陶醉。浴场的边缘用一条漂浮的绳子作标记，绳子以外的海水更深，已经不适合游泳;更主要的是，海水深了可能会有海洋动物偷袭游泳者。但总有人喜欢穿越那条警戒线，在深海中游泳。现在，正有几个成年人在水面上浮着。

凯利刚想掉头离开，七八条鲨鱼忽然游到了它身边。见到这些鲨鱼，凯利一下子激动起来，因为这些鲨鱼正是它苦苦寻找的伙伴呀！

“嗨，凯利！”伙伴们和它打招呼。

“你们好！”凯利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跟我们一起行动吧！”

“好啊好啊！”凯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且跟着它们向前游去。没游出多远，它好奇地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猎杀！”

凯利猛地一颤。

“你瞧，前面那几个游泳的人，就是我们猎杀的目标。”

凯利大惊：“可他们是人类啊！”

“人类？今天就是要猎杀他们！你肯定没见过人类是怎样猎杀我们鲨鱼的！他们割掉鲨鱼鳍，再把鲨鱼抛进大海。手段极其残忍！”

凯利确实没见过那样的场景，但它记得自己搁浅在沙滩时，是人类帮它回到了大海。

“总之，我不让你们去伤害那几个人！”凯利游到前面拦住了伙伴。

一条鲨鱼很气愤：“躲到一边去，别影响我们！”

凯利知道自己拦不住这些大鲨鱼。可是，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人被它们猎杀呢？

此时，鲨鱼们已经在水面下慢慢游了过去。海面上的人们仍旧自由自在地漂浮，一点儿也没觉察到几条鲨鱼正在他们下面逼近！

凯利愣了片刻，突然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向上冲去，让自己的背鳍完全暴露在水面之上。

水面上漂浮的几个人忽然间发现由远及近冲过来一道银色水线。

“那是什么？”有人问道。

突然，有人惊呼：“是鲨鱼！快，快回沙滩去！快呀！”

一条鲨鱼的到来，打破了海面和沙滩的平静。人们呼喊着，奔跑着。尤其是那几个游出警戒线以外的人，慌乱中拼命往岸边游。

“快呀！快呀！鲨鱼就在你们身后了！”岸上的人们都惊恐地喊着。

人们看到的鲨鱼正是小白鲨凯利。它之所以游到前面故意暴露自己，就是想提醒人们，让他们赶紧离开危险的地方。

“凯利，你疯啦？”一条鲨鱼怒斥道。

凯利不服气地说：“你们才疯了呢！”

鲨鱼们不再理它，迅速发动了攻击。如果它们毫无阻拦地直冲过去，还是可以咬到警戒线以外的那几个人的。但凯利不会让它们那么做，它朝鲨鱼们扑过去，用身体挡住它们。大鲨鱼转弯，它也转弯;大鲨鱼向上，它也向上。总之，凯利尽最大努力阻挡着它们，拖延着时间。也许多一秒钟，那些人就能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凯利知道，自己这么干会惹恼这群大鲨鱼，以后它们就不再是自己的伙伴了，但它义无反顾。

在凯利和大鲨鱼们周旋的时候，那几个人游回了安全地带。大鲨鱼是不敢到不足一米深的浅水区域去的。

惊魂未定的人们回头看着那片蓝色水域，只见一些鲨鱼背鳍时隐时现。大家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安全了。

见猎物都逃走了，大鲨鱼们气急败坏，对凯利又撞又咬。凯利不停地躲避着，不由自主游入了浅水区。大鲨鱼没办法再攻击它，拍打一阵海水，扭头走了。

凯利望着鲨鱼们，忽然很伤心。

“我还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凯利痴痴地望着那些伙伴。

没有任何一条大鲨鱼回头看它。

海面很快恢复了平静。

小白鲨凯利独自游向深海。也许，它注定是一条孤单的鲨鱼。在这片蔚蓝的大海之中，孤单的鱼随处可见，就像一朵朵浪花，互不相干，又共同构成大海的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