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盏眠

早上九点是城市最忙碌的时候，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华盛集团。

季礼在众高管的簇拥下脚步匆匆地走着。

程胜跟在旁边汇报沈言曦的动向和细节，包括她临走前去季家车库把季礼的车挨个踢了一遍。

季礼不看监控都能想象出沈言曦得意的样子。

“从今天开始到她下次失恋之前都不用再给我汇报了，”季礼淡淡地交代，“没死就行。”

他很忙，没空二十四小时照顾大小姐的情绪。

“好的。”程胜推开会议室的门。

磨砂的玻璃面映出季礼冷漠如刀刻的侧影。

同一时间，江山公寓。

沈言曦裸着上半身趴在按摩床上，手和脚都裹了美白膜。

她骨相极美，露出来的蝴蝶骨纤巧漂亮，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在暖色灯光下显出羊脂玉般的质感。

按摩阿姨是沈言曦的私人理疗师，熟悉她拍戏落下的每一处跌打损伤，手法恰到好处，不紧不慢地将她几个月没按的疲惫身体按得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沈言曦微眯著眼，舒服得直哼哼，说是天生尤物也不为过。

饶是坐在旁边说公事的安洁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继续。

“秦旭的解约流程走完了，他那边速度太快，我反而觉得诡异。”安洁道，“失去一条金大腿，难道不该痛哭流涕，做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他的经纪人是个人精，不然，当初录《大本营》为什么他刚好和我一组？我的手蹭破皮，他为什么刚好随身带创可贴来扮演暖男？很多事情，我不介意，并不代表我不明白，”沈言曦嘴角勾了抹嘲讽的弧度，“他们肯定有后手，你看着吧。”

安洁嗤之以鼻：“不识好歹。”

沈言曦不置可否，不过秦旭那点后手真不够她看的，她想想就觉得有点好笑。

然后是综艺节目邀约。

《创造青春》是华视平台打造的一款男团选秀节目，高质高量，模式新颖，各家粉丝的花式应援在去年刷屏了整整一个夏天，最后成团出道的C位（中心位）更是直接被捧成了顶流。

沈言曦主攻电视剧，但也发过几次EP（小型专辑），《海棠》同名主题曲更是囊括当年金曲在内几乎所有奖项。《创造青春》做第一季时，制片人就邀请过她来当导师，她拒绝了。

现在第二季，制片人还是给她发邀请，她再次拒绝。

安洁感到可惜：“综艺节目带热度比电视剧快太多了。”

沈言曦眼皮都没抬：“麻烦。”

“可片酬高啊，一季的价快有你接《她杀》的两倍了。”安洁掏心道，“多赚笔钱有什么不好，是钻石、超跑不好看，还是庄园、豪宅不香啊。”

沈言曦盯了安洁几秒，困惑：“是什么让你有了我缺钱的错觉？”

这话诚实得可爱，安洁无言以对，默默地换了话题。

沈言曦工作室签了十来个艺人，发展势头都不错，对外，安洁是总经理，对内还是沈言曦拿主意。

两人聊完差不多到饭点，按摩阿姨已经收了行头离开。

沈言曦难得休息，不想出门，她问安洁想吃什么。安洁说随意，她就把私房菜叫到了家里，有辣子鸡、白灼虾、粉蒸排骨和醋酱鱼，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中途，沈家大伯母来了个电话，问她和季礼还好吗。

她乖巧地应，挂断后，正好瞧见安洁欲言又止。

沈言曦挑眉。

安洁刚吃了辣椒，脑子一热，一股脑说了出来：“我觉得你和季总之间有什么误会就赶紧说，说开了赶紧在一起，这样彼此喜欢又蹉跎时间，你不会觉得可惜吗？”她继续道，“前任什么的都是过去式，季总的前任优秀，你也万里挑一啊。而且，他如果还放不下前任的话，就不会这样照顾你，男人都口是心非，所以你不要太计较，要主动一些。”

这话突如其来，匪夷所思且信息量大。

沈言曦手上还拿着虾，整个人直接蒙掉了。

“别和我说你们只是朋友，我心里和明镜似的，”安洁一边夹菜，一边接了话头继续，“你每次分手之后都去季总家，他每次都安慰你。你的指纹能开他家的门，他也能随便来你家，而且你俩在翡翠园的房子还挨着。”

安洁越想越觉得对：“还有，我每次碰到程总助，他都对我特别客气，人家一大财团总助，我一小经纪人，肯定是因为你的缘故。”

安洁是中途来的工作室，她知道沈言曦和季礼是青梅竹马，现在水火不容，说水火不容吧，有时候又很亲密，她自然而然地脑补出一部感情大戏。

安洁说完，没再开口。

沉默在饭桌上无限放大，过了好一会儿，沈言曦才缓过劲来，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前任？”

“对啊，”安洁点点头，“虽然你不提，但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安洁一本正经道：“季总从小照顾你，上大学后，有了女朋友，和女朋友一起照顾你，然后他女朋友出国了，你留在A市陪他。你喜欢他，但你觉得他心里还有白月光，所以就不停谈恋爱，想让他吃醋在乎你。”

“哈哈哈。”沈言曦捧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哪里说错了？”安洁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小说里、剧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啊，而且季总会送你各种珠宝，上上次你失恋，他还买粥来看你。”

“你以为他想对我好吗，他是不得不——”沈言曦终于从笑中喘了口气，不慌不忙地把虾吃了，这才道，“他没前任，我们没误会，就是最纯粹的不对付。”

这是事实。

沈言曦出生那年，季礼六岁，小少爷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大师说他五行缺水，要在一个五行属水的人家养到成年，方可顺遂。

季老爷子信这些，季家和沈家是世交，加上沈家大伯丁克，季礼就认了沈家大伯沈淮江夫妇做干爸干妈，养在沈淮江家，还取了个带水的别名——沈清朗。

说来也奇怪，季礼去沈家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感冒发烧几乎没有。

沈言曦的父母都是高知，誓要把毕生精力奉献给科研，所以，沈言曦断奶之后，一周七天基本有六天在沈家大伯家。

没有哥哥照顾妹妹的溫馨情节，沈言曦和季礼天生是仇家。

沈家三个保姆，没一个能哄沈言曦睡觉，她只要季礼。

季礼小小年纪已然沉迷于学习，而对沈言曦毫无耐心。她能哭得让他自闭，他就直接拿布塞到她嘴里，强迫她安静。

沈言曦上幼儿园的时候，季礼去接她，她贪玩，浑身脏兮兮，他洁癖严重到死，只要她衣服上有口水，他就不牵她。

那时候治安没有现在好，和他隔开一米的距离就能让她害怕。她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哭着叫“哥哥不要丢下我，我怕”，他反而越走越快。

沈言曦上小学的时候，季礼念初中，他想多看点书，可她爱上了演戏，他不得不陪她去试镜、给她买衣服以及辅导功课。

季礼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偏偏沈言曦做作业还磨磨蹭蹭，用橡皮往这里一擦、那里一擦，铅笔在这里一画、那里一画，一会儿抠指甲，一会儿去厕所，一个小时写不了一行字。季礼就攥着她的手打她的手心，板着脸冷声问：“还玩不玩了？”

沈言曦吃痛：“不玩了。”

季礼面无表情地继续打：“写不写作业？”

沈言曦号啕大哭：“我写。”

但沈言曦也不是能忍的主，头天晚上被季礼打了，第二天就把他的洗发水换成502胶水，在他的书包里放毛毛虫。

季礼当着沈家大伯母的面把虫子倒出来时，沈言曦还能戏多地躲到沈家大伯母的身后说“曦曦怕怕”。

沈家大伯母对两个孩子都百般宠爱，但这种情况下明显更心疼沈言曦一些，连连哄着：“曦曦不怕，阿礼带曦曦去学校。”

季礼一整天没好脸色，沈言曦看他不开心，她就开心极了。

这样的模式一直持续到沈言曦上中学，季礼去了大学。

沈言曦不作季礼了，只是迟到、看小说、作业经常开天窗、考试不及格，甚至和男同学出去看电影。

季礼到电影院把沈言曦拎出来时，她不满地嚷嚷：“季礼，你做什么！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管我！大伯和大伯母都没说什么，只要我健康开心就好！”

电影院门口人来人往，季礼直接拉过沈言曦的手一下下地打她的手心。她不认错，他就一直打，打到她的掌心都红了。

季礼仍旧是训斥小孩的模样，沈言曦虽然穿校服扎双马尾，却觉得自己不是孩子了，他不能这么对自己，她有尊严，她觉得屈辱！

沈言曦想跑，季礼把她抓住，她开始哭，边哭边骂季礼“瘟神”。

季礼瞥一眼她涂得红艳艳的嘴唇，刻薄地嘲讽：“你以为我有很多时间来管你这个麻烦精、丑八怪？”

“你说谁丑八怪！士可杀而不可‘丑’！”沈言曦怒了，在电影院门口朝季礼动手，他根本不让着她，两人当街互殴。

和沈言曦一起来看电影的男生找不到沈言曦，一出来便看到一个高大清俊的男人攥着她的一只手，她像个疯婆子一样对男人拳打脚踢。他岿然不动，男生吓得转身就走了。

经由电影院一闹，沈言曦消停不少，季礼去国外留学那段时间，一周和她视频一次，她还能忍着恶心装乖地喊一声“季礼哥哥”。她生怕自己露出半分马脚，他立马从国外飞回来，他绝对做得出来，他克她！

直到后来，沈言曦上高三，凭借七科总分不到三百分的硬实力填满老师的失望后，彻底放飞自我，不仅全天零学习，一直走在时尚前沿的她还接了长而卷的彩色头发。

季礼不在，家里只剩一个孩子，沈家大伯母对沈言曦是溺爱万分，言听计从。而当季礼在屏幕中看到非主流的她时，脸色黑沉得可怕。

他买了最近航班的机票回来，到家后，直接让保姆摁住沈言曦，他亲自动手把她的头发剪了。

沈言曦极度爱美，接的头发发质不好，她一天上两遍发膜，硬生生把非主流的头发养得柔顺、飘逸。

对十七岁的她来说，头发就是她的命。

可季礼视她的命如草芥！

沈言曦崩溃地大哭，她挣扎、反抗，吼着“你自己不做的事情，凭什么不允许我做，学校规定不能烫发、染发，有说不能接发吗，你在剥夺我的权利”，并大骂季礼“刽子手”“浑蛋”。他毫不心软，甚至还掏出手机准备录视频……

那个晚上，沈言曦在班上女生面前引以为傲的时髦、自尊、脸面在季礼的剪刀下一缕一缕化作乌有;那个晚上，她嗓子哭哑了，眼泪哭干了，她看着镜中自己参差不齐如杂草的寸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讨厌季礼，无敌讨厌！全世界他最讨厌！

即便季礼后来顶着她的坏脾气陪了她三个月，硬生生把她的高考总分提到接近六百分，她还是讨厌他。

填报学校和专业的时候，季礼和沈家的人观点一样，觉得沈言曦小时候演情景剧没关系，长大了还是要秀外慧中，不要抛头露面，可她偏偏填了电影学院。她没参加艺考，填的制片管理专业，奈何一张脸着实漂亮，刚入学两个月就转到了表演系。

季礼和沈家人觉得表演系就表演系，将来不演戏就没事，沈言曦偏偏大一就接了《仕杀》，还一举成名。

沈言曦跟安洁说的时候，夹带了不少私货。

安洁第一次遇到这么天雷勾地火、打打杀杀的青梅竹马，吓得一愣一愣。

“你知道季礼以前最爱对我说什么吗？”沈言曦问。

安洁看向她。

沈言曦放下筷子，把季礼居高临下的倨傲姿态学得惟妙惟肖：“十九分？我不知道你怎么考出来的，你放一把米在卷子上，鸡都比你答得好。我要是考这点分，我饭都吃不下，我从来不知道猪脑子会长在人身上，谢谢你，沈言曦，现在我知道了。

“顶撞我的时候，气都不带喘的。八百字的作文，你一句话写三遍都凑不到四百字？我以前觉得白痴只是骂人的词，谢谢你，沈言曦，你让我知道了白痴的具体样子。

“还有，你知道读书和不读书的区别是什么吗？将来你的豪门老公出轨塑料脸网红，你不读书只能在净身出户之后来求我给你一口饭吃，你读书就知道离婚前来求我找人给你分得一半家产。”

反正，无论如何都是她求他。

当时，沈言曦就不想让季礼说话占上风，脱口而出：“万一我嫁给你了怎么办！”

季禮第一次在她面前明显怔住：“你在想什么啊？”

沈言曦说出来后，自己都被吓到了。她的小脸纠结成一团，而后傲娇地抬了抬下巴：“也是，我不想发生命案。”

要是她和季礼在一起，一定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光是这个想法，就让她吓得浑身一颤。

再后来，沈言曦大红大紫，她把一身张扬跋扈收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安安分分地谈起了恋爱。

季礼讽刺沈言曦刚谈的男朋友是废物小白脸，她呛回去，说季礼眼里只有钱，没有爱，恋爱都没谈过，凭什么说自己的男朋友是废物，那他季礼还是人间极品呢。

自私、蛮横、强势、冷血无情的自大狂极品。

季礼承认自己是人间极品。

完美、耐心、脾气好的极品，居然忍得下沈言曦这种作天作地的“找事精”。

“极品”是个绝妙的词，第一次把沈言曦和季礼昙花一现地统一在一起。

之后，沈言曦恋爱，季礼就和她失联;沈言曦分手，就去他那用一万种方法作天作地，他表面上照顾她，实际上从没让她好受过。两人互相看不惯，巴不得对方下一秒就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因为法治社会和成长经历维系着破碎不堪的情谊。

安洁安慰沈言曦：“季总财大气粗，想想他送你的礼物。”

“送？那是我让他帮我拍的，我转账给他，还要加辛苦费！”沈言曦冷笑一声，气得彻底吃不下了。

沈言曦：“你觉得我给我前男友买块表花费一百二十八万元不心疼，给他点个外卖一百二十八块钱就心疼到死，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给他家猫小汪买一套项链三十万元，我生日的时候，他给我发六毛六的红包，我点开还要费一毛钱的流量。

“过年的时候，两家的司机、阿姨都能收到他的大红包。我呢，他连‘新年快乐’四个字都不会发，只会在家庭群抢我的红包，然后跟在别人发的祝我‘新年快乐’后面发‘+1’，我可真是谢谢他！”

安洁想打断沈言曦。

沈言曦情绪上来，停不下来：“还有，你以为华盛控股的华视是为我在娱乐圈保驾护航吗？”

沈言曦“呵”地冷笑：“他就是单纯喜欢赚钱，是台赚钱机器，所以，你看他只做平台，从不签艺人。他巴不得我哪天糊了，回去可怜兮兮地找他叫‘季礼哥哥’，说我知道错了。”

沈言曦越说越气：“可我偏不遂他的愿，我偏要大红大紫。他说我喜欢的那些小男生是垃圾，我就一个接一个地换。他不要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做什么，气死他。”

沈言曦说完，仿佛真的把季礼气死了一般，只觉得通体舒畅，非常满意！

安洁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她的笑意逐渐凝固。

一个无比熟悉的电话号码显示已通话十五分钟，目前仍在通话中。

可能她刚刚太激动，季礼的电话刚好进来，她不小心碰到，接通了。

安洁是自己人，那些话在她面前说没关系，可被季礼听到，沈言曦有点想找块豆腐闷死自己。

电话里的某人大抵察觉到她注意到了电话，开口道：“我妈和大伯母给你寄的礼物寄到我这了，你转车费到我的账上，我让程胜给你送过去或者你让助理到华盛的前台来拿。”

“还有，”季礼想到什么，轻哂一声，“刚刚那些话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在你的世界里这么重要，甚至占据了主导的位置，谢谢你，沈言曦。”

这话太耳熟，季礼对她说“谢谢你”等于在说“智障”。

沈言曦面如死灰：“季礼，你是魔鬼吗？”

季礼平静道：“我也可以是你精神上的父亲。”

沈言曦“哦”一声：“我精神上的大爷可能更适合你。”

她一句脏话还没来得及骂，便听见季礼开口：“也不是不行，”季礼的心情显然不错，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温柔地回道，“毕竟你十九岁去一休慈善晚宴的时候，你记得吗，蒋总五岁的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见到你就脆生生地叫……我想想。”

季礼顿了顿，旋即嗓音含了点清润的笑意，一字一字道：“沈阿姨。”

好！很好！他毫无征兆地重翻旧事，一击致命！

沈言曦被万箭穿心，鲜血淋漓，说不出话，只能望着屏幕微笑。

她去死，可以了吗？

沈言曦挂了电话，直接把季礼拉入黑名单，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安洁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弱弱地道：“你不觉得你和季总很像吗，特别擅长一招制敌。”

沈言曦作势起身：“我去看看我们的劳务合同还有多久到期，提前解约的违约责任怎么算。”

“你看，你看！”安洁抓到把柄，无比激动。

沈言曦静静地看着安洁，她害怕地别过视线，沈言曦觉得好笑。

午饭之后，安洁走了，沈言曦靠在沙发上看剧本，身旁放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记号笔和便笺，阳光透过窗帘稀疏地落在她的脚边，空气里细小的浮尘在静谧的时间里飘忽盘旋。

她有些走神，伸手去抓浮尘，手伸过去，浮尘却躲开了。

沈言曦撇了撇嘴，兴致缺缺地换了交叠双腿的方向。

安洁去华盛拿到了家长寄给沈言曦的东西——一堆进口零食，沈言曦直接让她送去了《她杀》剧组。

不一会儿，沈言曦收到了《她杀》制片人唐素的微信消息。

唐素：言曦，谢谢你，每次你送的零食，大家都超喜欢！

沈言曦回复得很快。

沈言曦：喜欢就好啊，大家辛苦啦！

唐素：你明天什么时候到啊，如果会晚一点的话，就跟导演说一声，让他挪一下戏。

沈言曦：应该不会晚，谢谢唐素姐！

沈言曦除开恋爱上头时，会帮渣男抢资源，在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演技好、性格好，才二十四岁就红成这样，未来不可估量。

唐素是圈中老人，有和沈言曦交好的意思，多聊了两句。

唐素：《她杀》之后准备休息还是继续接戏，现在Q2（第二季度），等到Q4（第四季度），你又开始霸屏了！

沈言曦：哈哈哈，继续接戏吧，劳模永不休息！

唐素：我手里有部正在筹备的年代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如果有的话，我可以把策划案和前三集剧本发给你看看。

沈言曦：我经纪人交代我了，所以不好意思呀。

唐素秒懂。

唐素：这有什么，《雨夜》？

乔悦每天给沈言曦发无数条信息，告诉她自己在催合同，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爬墙，可当有人问起时，她的回答则是模棱两可。

沈言曦：还在接洽。

唐素是个明白人。

唐素：那祝你一切順利！

沈言曦自然客气地道谢，两人又闲聊了好一会儿，唐素跟她说了投资商组了饭局的事，她应下，唐素要去美容院，便没再聊了。

唐素四十岁出头，精明干练，可即便她保持着最好的身材、用着最好的化妆品，眼角也有挡不住的细纹。

沈言曦放下手机，不知怎么，脑海里响起季礼的那声“沈阿姨”，她仿佛看到了自己长细纹的模样，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她杀》是正剧，细节极其考究，沈言曦光是服化就要折腾三个小时，去片场还要时间。

她的戏在上午十一点，但她怕堵车，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就出了门。

沈言曦到地下车库时，对面的车位也有个戴口罩、墨镜的女人意欲驱车离开。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地相接，对方朝她轻轻颔首，她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车后，问安洁：“谁啊？”

江山公寓是季礼给沈言曦找的房子，安保森严，寸土千金，住在里面的艺人很少，绝大多数是商界人士。

“姚婉莹，”安洁点开百度百科把平板电脑给沈言曦递过去，“去年跨年还和你同台过。”

姚婉莹一直走清纯白月光路线，虽然和沈言曦同期且火，但两人没什么交集。

沈言曦接过平板电脑看一眼：“我看不到没我漂亮的女艺人。”

安洁点头：“怪不得你总是目中无人。”

沈言曦扑哧笑出声，她想，这就是安洁乱站CP，自己还能留下她的原因——诚实！

沈言曦把平板电脑还给安洁，扔了两颗话梅糖到嘴里。她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让早起工作的心情都瞬间变好，这时，一条微信验证弹了出来。

季礼。

沈言曦呼吸一屏，她知道，季礼加她无外乎想掌控她的动态以应付长辈，可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她秀恩爱的朋友圈已经删完，季礼没什么可嘲笑的。这样想着，她不仅大大方方地点了通过，还格外主动地给他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沈言曦：侄子好。

季礼回复：？

沈言曦轻嗤一声，真是装得一手好傻。

她拨了语音电话过去，对方很快接通。

“你一分钟赚多少钱？”沈言曦一副傲娇的样子。

对方沉默。

沈言曦想了想：“这样，我给你转五万元，你哄我一下。”

季礼问：“哄什么？”

沈言曦一字一顿地提醒道：“阿姨。”

她不敢相信：“我以为你是装的，结果你真的忘了？你知不知道，你无心的话狠狠地伤害了一个美丽天真的少女？”

“我没忘，”季礼淡淡地道，“只是想听你自己说一遍而已。”

明明找碴的是她，为什么到头来被伤害的还是她？

沈言曦已经说不出话，自暴自弃道：“钱已经转了，哄吧。”

哄人是季礼的死穴，但他没有不赚沈言曦的钱的道理。

几秒后，男人语气正经的声音响起：“你不要太较真了。”

这个开头不算翻车，沈言曦满意地点点头。

季礼：“没必要。”

第二句也还行，沈言曦闭眼，表情稍微舒缓一些。

季礼云淡风轻道：“别人说你是阿姨，你就是阿姨了，那我说你这么多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单细胞生物、爱捡垃圾，你现在不也好端端——”

季礼还没说完，沈言曦猛地睁开眼睛：“退钱！”

季礼挂了语音电话。

下一秒，微信响起提示音。

对方已收款。

沈言曦气笑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安洁不敢开腔，她想了想，决定不提醒沈言曦发的“视频毒誓”的事情。

前面的司机大叔跟了沈言曦好几年，乐呵呵地用方言道：“收得好啊，人家不收，难道把钱留给你去养小白脸吗？”

沈言曦没太听懂：“叔叔，你说什么？”

司机重复一遍：“我说你今天气色看上去很好啊，皮肤白白的，小姑娘很漂亮！”

沈言曦上一秒气到奓毛，这一秒又美滋滋了。

但她心有不甘，思忖片刻，清清嗓子，给季礼轰炸了语音信息。

“我就搞不明白了，”她顿了一下，“你一个身家千亿的总裁，怎么就这么乐意从我手上赚钱，一毛、两毛，五万、十万，我让你哄我，你这叫哄人吗？我这样哄你，你要不要啊！”

沈言曦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加快语速继续。

“这些都是我的辛苦钱，一场戏一场戏拍出来的，为什么你作为一个绅士从来就不心疼、体谅？

“哦，我忘了，你不是绅士，男人应该具备的美好品质，你一个都没有。劣根性、弊病，你比谁都多，人家都是舌战群儒，你不用，你一粒唾沫星子就是千军万马。也幸好你单身，以后你女朋友得多肥胖、秃头、便秘、痛苦不堪，才会自我放弃、自甘堕落地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同情你，还是同情你女朋友！”

沈言曦“啧”了一声 ：“惨剧！”

这个收尾简直画龙点睛，沈小喷子心满意足，飞速把季礼的微信设置为免打扰，并删除了对话框。

她很清楚，无论季礼回什么，但凡他回复了，都不是自己能承受的结果。世界太险恶，她得学会保护脆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