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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

2021-09-05冯云

小星星·作文100分 2021年9期
关键词:吴涛沙坝张健

冯云

一场大雨过后,天马上放晴,山腰间一团团白色的水雾袅袅升起。

山景虽美,但山下的房舍破旧潮湿,年久失修,毕竟,这是恩施巴东的大山深处,从外面到村里,交通十分不便。

吴涛在村里泥泞的土路上走着。这已经是放暑假后的第10天了,他要赶紧去张健家和村主任家,把那件事情办成。

前面,是白沙坝小学。就在两年前,这栋两层小楼还是破破烂烂的,后来在闫老师的反映下,县里来人進行了维修。现在学校里不仅小楼粉刷一新,装了铝合金门窗,换了全新的课桌椅,连操场也用水泥砌平了。

吴涛走过自己的校园,心里洋溢着欢欣。

再往前走一里,就到了张健家。吴涛在那两间小平房外学了三声狗叫,张健立刻从屋里奔了出来。这狗叫声,是他俩约定的信号。

张健朝他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几分钟后,他和他爸推着小三轮车出来了。车上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工具:锯子、刨子、榔头、刷子……

张健爸爸一声不吭地走着,表情看上去和张健一样傻。他是个哑巴,但张健不哑,父子俩看上去闷傻,其实都很能干,木工瓦工样样在行。

绕过小山坳,就到了村主任家。屋里,饸饹、合渣的香气飘了出来。吴涛眉毛一皱,知道了村主任老婆在家,正在做饭。因为来过好几次和村主任商议这事,村主任老婆已经很反感了。他想了下,对张健说:“你来喊。”

“哦。”张健亮开嗓子,喊道,“村主任,我们来拖东西。”

“来了。”村主任端着碗探出头,嘴边一圈红辣油,他抹了下嘴,招呼大家进后屋抬木料、水泥、石灰。

不出吴涛所料,村主任老婆气鼓鼓地跟上来:“说好留着给儿子结婚用的,你倒给人了?”

村主任大手一挥,止住她的唠叨:“支教老师,那不就是咱村的儿子吗?”

他老婆不吱声了,用手摸着那些木料,心疼地说:“好好打个衣橱,别糟蹋了。”

人也喊到了,木料也拿到了,吴涛稍稍放下心来。他打算趁着闫老师回家探亲,把他那间小宿舍修葺下,添置些东西。

这个想法他在两年前就有了,那时妹妹的骨折还未痊愈。

妹妹在雨后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不得不做手术,这样一来,家里开销巨大。闫老师听说后,每周两次上门送课,还留下1000元钱。这帮他们家渡过了难关。后来的一天,闫老师在上课时突然晕倒,村里的医生说是严重营养不良,吴涛这才知道,闫老师那几个月都在吃白饭和泡面。

“村主任,如果你能把木料给闫老师的话,我立下字据,长大后留在村里当老师。”吴涛发誓。

村主任答应了。即使吴涛不说,他也想把木料给闫老师。一个武汉来的大学生,在这艰苦的地方支教7年,太不容易了。

闫老师的宿舍到了,那是馒头山下的一栋小屋,他不愿打扰别人,坚持住在这里。

一行人才踏进去,房子就嘎吱作响,窗户也自动打开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堆满书的桌子、一张床和一块黑板。一根铁丝从左墙牵到右墙,平时,闫老师的衣服就挂在上头。天花板和墙面蒙上了塑料膜,这是为了挡住风和漏下的雨。

村主任叹口气说:“是我失职,惭愧啊。”其实,村主任家也困难,那些木料是几个月前才买的。

按照计划,张健爸爸将修固墙体,把烂门窗换掉,再打一个衣橱,为房间加一个隔间。孩子们则做帮手。

村主任还有事,先回去了。他前脚走,谭欣后脚到了,她也是这个行动小组的一员。

谭欣是土家族女孩,9岁才念书,现在14岁,完全是个大姑娘了。她不同意大家分隔房间的方式,认为应该把房间隔成三块:“一间卧房、一间厨房、一间客厅,就像城里人那样。”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

谭欣低下头,轻声说:“闫老师30岁了,说不准在这儿娶亲呢。”

大家一下愣住了,是啊,谁不希望闫老师留下来呢?也只有谭欣能想得这么细。

开始干活儿了,孩子们把屋里的东西搬出去。

谭欣抱着一块小黑板死活不让擦,不为别的,只因为上面有一首诗——《黄鹤楼》。“这是闫老师的字,”谭欣说,“可以描红呢,多好看!”

谭欣用手指顺着字迹书空,心里充满了向往。她以后想考县里的中学,然后去武汉上大学,登黄鹤楼……

“只要努力,一切都有可能。”这是闫老师说的。

天气真热啊,雨水蒸发后留在空气中,又湿又闷。干了两三个小时后,张健拿出保温杯,把水一饮而尽。4年前,他上学时都用矿泉水瓶带水,闫老师说这很不健康,用自己的保温杯和他换了。这杯子一用就是4年,水只要装进杯里,就神奇地变甜了。张健爸爸看到了杯子,一手握拳,竖起拇指,然后用双手食指搭成“人”字形。张健明白,这手语的意思是“好人”。

谭欣见大家累了,招呼着去吃粽子。土家族的端午节要过三次,她家总会包很多粽子。

就在这时,“紫药水”来了,他的脸上长着一块紫癜,他也在白沙坝小学读书。

“你们在忙什么啊?”“紫药水”往屋子里探头探脑,“帮闫老师装修房子?”

“对啊。”大家都期待“紫药水”也来帮忙。

“别瞎忙活了,闫老师不回来了。”

“乱说,”谭欣指着那堆书说,“闫老师还答应帮我们建一个图书馆呢。”

“信不信由你,”“紫药水”掀起汗衫擦擦脖子上的汗,“我二哥从武汉回来,说看到闫老师正拍结婚照呢!”

“是你二哥看错了。”吴涛跳起来。

“也许他拍完结婚照就回来。”谭欣争辩着。

“紫药水”摇摇头,说:“前面几个支教老师,哪个不是来些日子就走的?闫老师待的时间长些,也总归要回城里的。这是我妈说的。”

“你妈也乱说。”吴涛又气又急地把粽子皮扔到地上,“你快滚!”

但此时,他已经心虚了,因为他想到了——

有很多次,在下课之后,闫老师坐在馒头山那棵老孤树下,盯着远方发呆,神情很落寞。他想上去同闫老师说话,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坐在山下的草丛里陪着他。

有一次,闫老师居然一直坐到太阳落山。晚上,天色黑透,吴涛看不见老师的身影,却从阵阵山风中听到了哭声。是闫老师在哭?可他不是从来都无忧无虑的吗?闫老师究竟遇到什么事情了?

此时,谭欣也抿着嘴,假装收拾着地上的粽子皮。她知道,“紫药水”的话可能是真的。因为有一次她经过村主任家,闫老师刚好在里面。她偷听到什么“调动”“女朋友要分手”“爸妈年纪大了”之类的话,心里就一沉。

第二天,她找到吴涛,两人合计好去问闫老师。

“闫老师,你要走了吗?”

“白沙坝小学就你一个老师,请别走!”

闫老师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那些都是道听途说,我不会走的。放心!”

可是,真的就能放心了吗?每次闫老师回家探亲,他们的心就吊着,生怕他再也不回来。

装修现场安静了下来,孩子们蹲在墙角不说话,张健爸爸坐在门槛上抽卷烟。这种沉闷,比空气的湿闷还要让人难受。

突然,张健“哇”地傻哭起来。“为什么来了又走?走了换人来,又来又走,还不如别来……”他抹了把眼泪,站起身说,“我问村主任去。”

他爸拉住他,比画了一些手势,张健安静了下来。

“先把房子装修好吧,就算换了新老师,也是要住的。”张健说,“我爸讲了,要是我在外面漂泊7年,他也会喊我回去成家的。”

谭欣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但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干起活儿来。

这事,就这么悬在这儿,连村主任也做不了保证。以前,也有支教老师今天说留,明天就走的。地方太穷、太偏,哪能留住人呢?

8月的一天下午,吴涛突然听见有人喊:“快,在村口,到村口去!”

吴涛一下从屋里蹿出来,朝村口跑去。沿路,越来越多的孩子、村民汇集到疾走的行列中,互相转告着:闫老师回来了!

吴涛的心怦怦直跳,脚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迎面,走来两个身影,前面那个是闫老师。

闫老师回来了,回来了!

身后的那个姑娘是?

閆老师挥着手对大家说:“这是我媳妇儿!”

“哦!”村民们拍手起哄,“散喜糖哟!”

9月开学时,白沙坝小学又多了一位支教老师——闫老师的新娘。

教室里,书声琅琅,笑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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