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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笔南运河(外一篇)

2021-08-30齐洪涛

西部散文选刊 2021年7期
关键词:纤夫号子涛声

齐洪涛

喝运河水长大的人是不会忘记运河的,因为童年的梦就系在这条生生不息的河里,怦然心动的涛声曾无数次叩击人们的心房,点燃人生憧憬的理想,伴不甘寂寞的人远航。当人生之舟遇上狂风巨浪在无奈中搁浅,踉跄的脚步重新回到生命启程的地方,摸一下了两鬓的衰发,心中的那条母亲河就成了心中慰藉,就像久别的儿子带着伤痕累累的心回到慈母面前,静静地向母亲倾诉。

南运河今非昔比,涛声已悄然逝去,河床已干枯、宽阔的运河已变得狭长,但在游子心中并没有因此失去昔日的风采,恰恰是寂静无为,默默地相视,寻找生命中共同的支点,彼此间才达成一种深深的默契,成了共同精神家园。在一个夕阳如血的时刻,我带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去看南运河,在独流镇附近的运河十八弯处终于领悟了运河非凡的气度,我站在运河的背脊上,放眼望去一侧的岸堤是极舒展的,叫人感到一种生命的延伸,我的心胸也随之宽阔起来,舒展能叫人宽容,容得下人生苦短,包容天下。另一侧是一个胳膊肘弯,远远望去像支搭箭的弯弓,又似屈身的卧龙,我久久凝视,叫人想像到那一种生命活力的伸张。我的眼里含满了泪,对一个壮志未酬、两鬓已衰的人来讲,此情此景将意味着什么,对一个曾辉煌的民族来讲,又预示着什么,运河干枯了,却寻不到他的眼泪,也许他的眼泪藏在河床深处。

曾几何时运河千帆涌过,昼夜不眠的纤夫号子,使人为此骄傲。运河看到的只是那无数过往的船,船永远离不开河,他根本想不到他会变成废弃的河,想不到火车、飞机、汽车诞生,比坐船更方便。更想不到连自身流动的血脉也被吸干。运河静静地躺在这里,任凭曾被他哺育过的人们的儿孙们倾倒垃圾,排放污水,把运河搞得臭气熏天。运河在默默承受地接受这一切的同时,他把眼泪变成了智慧,也读懂了自己,变得从没有过的成熟,他懂得自己是条千年的河流,负重和失重他都经历过,只不过失重需要更勇敢更坚强。

于是他自然地卧在这里,脱去昔日里神秘的面纱,自然而然地塑造自己,他的生命是真实的,叫人在粗糙中感觉到生命的细腻,在困惑中顿悟出一个哲理。当一个游子踉跄的脚步走在岸堤上,突然感到自己的委屈,自己的失败和运河比算不得什么,把打空的拳頭收回来,好好自重自己,于是破碎的心有了支点,与运河融为一体。

我和朋友在运河的转弯处停住脚步,记得当年这里有南宋奸臣秦桧的老婆王氏的塑像,塑像是铸铁的,上半身裸露,当纤夫喊着号子从她身边走过时,都会用力摸一把王氏的乳房,铁铸乳房被摸得黑亮黑亮,平日里纤夫哀怨的号子里都会瞬间出现一片愉快声,那轻松像是从十八层苦难中一下冒出来的。

一位当过纤夫的老人告诉我:“这段水路是逆水船,水逆得厉害,纤夫的肩头被勒出血印来,当筋疲力尽的时候,抬头远远望到王氏像,像是在远远地招呼人们,人们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我猜想谁也讲不清其中的原因,更讲不清是对王氏的好感还是憎恨,反正成年累月,风霜雪雨中总有个赤身的女人站在那里,等在那里,多多少少给精神肉体处在崩溃边缘的人一点安慰。

王氏像不知何年何月被推到,不知沦落到何处,但却实实在在留在纤夫的记忆里,当年立王氏像的人算得上是精明的,且不讲做法庸俗还是下流,但他借纤夫痛恨奸臣,戏弄奸人来提高工作效率的目的达到了,但纤夫的内心世界真正思绪,他永远也不会明白。

运河岸边的人家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就像星星系着月亮,月亮系着星星,运河是人们生存的摇篮,喜怒哀乐都系在这里。这里人多地少,但星罗棋布的地被整理得像个花园,零散规整的田野里长满了各色的蔬菜,油菜花长在田埂上,艳丽的叫人心碎,人们就像蜜蜂一样辛勤地劳作。

这里的冬菜是很有名气的,在清朝年间被封为贡品,后进了万国博览会,至今纪庄子的冬菜出口东南亚,这都归于运河的水好,才造福了这里的人们。

运河岸边长大的人精明,无数的水患使这里的人学会了生存技能,因人多地少,种植蔬菜水果等经济作物以此换回粮食,很自然地具备了小市场的经济意识。清朝太监李莲英、小德张就是喝运河水长大的,他们在复杂的人生角逐场生生杀杀能立足,足以证明他们的智慧。

运河两岸人多地少,人与人之间配合协调关系至关重要,人与人是互相独立的又是互相依存的。

住一次运河边上的老房子是我游览运河最大的奢望,因为老房子有我全部的童年,有我讲不完的故事。

回到老房子,就回到了自己精神的家园。老房子建在运河不远处的河套里,这里房子是用土坯垒起来的,为了防雨冲刷,房山两侧和后房沿的上半部分用泥巴和麻绳把高粱瓤子粘上,下雨时雨水打到高粱瓤子上就会顺势流下来,保护了墙体不被雨水冲刷,低矮房子像披着蓑衣的老人,地面使用红胶泥夯平的,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土坯火炕占了房子的绝大空间,人们吃饭、睡觉都在大炕上慢条斯理地进行。

我如愿以偿地住进了老房子,打开木格窗子,不远处就能望到运河,老房子的主人早就搬到新盖的公寓里去了,房东得知我想住老房子里,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老房子又破又旧,有啥好住的,但还是遣人替我打扫一番,替我打扫房子的人看到炕席破旧,坚持为我换张新席,被我叫住了,因为那样会破坏我心中美好的回忆。

这里的一切都叫我感到亲切。天朦胧下来,外面的虫声叫起来了,童年的记忆一下复活了,我仿佛又回到童年,记得那个时候我常扒在窗棂上听运河传来的涛声,涛声时缓时重,像是重复千百年的故事,涛声是摇篮曲,我在涛声中睡去,又在涛声中醒来。

纤夫悠扬的号子传得很远很远,把我童年的梦也带的很远很远,我猜不出那涛声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充满了神秘,充满了憧憬,更猜不出纤夫的号子为什么总是裹着浓烈的忧伤。

大人们讲他们的心好的像天上的星星,总是照耀着夜行人,夜里走路只要听到纤夫的号子就能壮胆,但他们都是苦命人,有钱有势的人家谁会拼着性命去干,顺着大运河从南到北走过来,又从北到南走过去,不知多少人倒下,掩埋在云河岸边。那哀伤的号子是灵魂在歌唱,号子里有人世间的艰辛,有儿女情长,也有对运河扯不清的依恋。当时我只有好奇,年龄还小并不懂这些,叫我惊讶的是我二舅也悄悄地躲在窗棂旁、望着运河发呆。

过了不久,我二舅从村子里失踪了,后来又有几个人悄然地离开村子。

“人挪活”的古训成了他们的唯一选择,历史长河中从这里走出去的人留下一个又一个的传奇故事,我猜想他们每一个人在背井离乡的那一刻,心里是酸楚的,前途茫茫,生死未卜,离别意味着诀别,面对哺育过自己的运河,默默流一次眼泪,为自己壮行,然后沿运河悄然离去,这些离家出走的人很少回来的,有的客死他乡,有的在外面发达了,托人捎一些钱来,说是欠村里的,为村里修桥铺路、修庙用。

我在老房子里渡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天刚蒙蒙亮,我就走出老房子,花草的清香迎面而来,做几次深呼吸,仿佛身体被清香醉了,全身溢出运河的花草香来。远远望去,运河在雾霭中似翻滚的巨龙,尽管失去昔日的涛声,但雄姿尚存,给人一种力量的美,给人一种寄托的美,被运河哺育过的人,并没有因河水枯竭而抛弃她,人们默默的守护着她,她早已成了运河儿女心灵的家园,原先居住的房子也成了‘古董。

运河两岸高低处都盖有砖房,三三两两的别墅似鹤立鸡群般显眼,夏秋时节运河两岸玉米郁郁葱葱,但种地的多是妇女和老人。女人们穿戴的衣服五彩缤纷,远远望去似田地里蝴蝶飞舞,近看像城里来的观光团。她们的目光不再只是看这脚下的庄稼,时儿抬起头眺望远方,我猜想远方是她们男人们打工去的地方,隔一段时间男人们会把赚到血汗钱寄来,同时也寄来离别的思念。

一位在运河旁长大的俏姑娘,高考落榜,她说这里留不住她,她要到外面闯世界,她是唯一不是悄然离村子的,她目不斜视,高跟鞋把古老的街道碰得山响。

那情景已无法描述村民们的表情,短短三年光景过去,这位姑娘因干舞厅发达了,家里盖起了“洋楼”,里面装潢像是星级宾馆,村里人不再议论什么,只是投去羡慕的目光。内心深处想什么不得而知,渐渐的村子里没有了昔日的章法了,村子里的俊俏姑娘们在这生养她的穷窝里呆不住,纷纷下海。

运河干枯了,他没有眼泪,他的眼泪流到了心里,待到清纯的世界降临,他的眼泪会化成甘露,润泽万物。

困苦是首不朽的诗

当夕阳的余辉洒在运河岸边柳树梢时,我会托腮暇思,逝去的岁月总是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褪了色的记忆象老照片一样封存在心地,苦难的记忆象首不朽的诗,总能磨练人的意志,叫人终生难忘。

我家是异乡人,家里没有劳动力。那时候人的口粮实行人五劳五分配比例,尽管没有劳力拿不到劳五的分成,可是还有人五的分成,年末我家还要给生产队交口粮钱,因为家里没有劳动力,在人家面前直不起腰来,吃人家的饭,分人家的粮总有低人三分的感覺,每到分粮,分柴时我家总是排在最后面,分的少不说,分的总是和人家的不一样。在院里一角码成四方型柴垛,叫人看着顺心。我们付出劳动改变一切,把不愉快化为愉快。学会逆来顺受,这在逆境中是保全我们的法宝。精神上要承受的住,对人的心灵是一场炼狱。精神上之所以能承受相信一定会好,只不过是乌云一时遮住了太阳。

我迷茫地望着天上的太阳,心里有一种难以言状企盼。晚上躺在晒的半干的青草堆上,草堆柔柔。我嗅着青草的芳香,明月在云朵中轻轻滑行。有时我在思绪睡去,梦到无比温暖的太阳,我和太阳说我家的窘境,说我的苦恼,我的苦恼是写在大人脸上的,那时我才不到十岁,我梦中的太阳总是笑迷迷的,我把梦见太阳的事告诉我的外祖母,她说:你好好学习到时候太阳才不会白照咱家门口,你不努力太阳照了也白照啊,后来我懂的了外祖母说话的含义,我激动不已,叫我看到希望,我心中有了灿烂的阳光。

机会总是给渴望改了变自己现状的人,给了充满准备的人,给了有善心的人,我一生都忘不了那段日子。

——选自西部散文学会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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