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林

年轻女孩被恋人言语暴力，情绪失控中，一句“你自己死掉可以吗？”竟引发女孩跳楼身亡的悲剧。2021年4月7日，法院作出判决，“骂死人”也承担侵权责任。

深漂女孩被“PUA”

江蘇省兴化市女孩朱勤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平日里性格敏感内向。2019年，大学刚毕业的她应聘到深圳市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与同来深圳工作的闺蜜陈萍合租了罗湖区的一套公寓房。2019年12月末的江苏同乡聚会，她认识了餐桌上与自己相邻而坐的李俊。李俊大朱勤8岁，本科学历，在深圳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深漂”9年的他已经有房有车，至今尚未婚恋。

散席后，李俊将车子停在她身边，热情相邀她搭顺风车。朱勤推托不过上了车。一路上，李俊谈吐幽默风趣，朱勤觉得很放松，随后，两人互加了微信好友并留下手机号码。

此后一段时间，朱勤每天早晚都会收到李俊的问安信息。面对暖男型的“大哥”，朱勤也以礼相待。渐渐地，朱勤对李俊心生好感。

朱勤的室友陈萍已经谈了男朋友，经常不住在公寓。2020年2月的一天，李俊送朱勤回公寓时，见陈萍不在，便强行与朱勤发生了关系。完事后，李俊信誓旦旦“不离不弃”，朱勤同意确立恋爱关系。

交往初期，李俊非常关心朱勤，朱勤时常加班做广告文案，哪怕再晚，李俊都等着她下班，请吃夜宵，并开车把她送回宿舍。朱勤体验到满满的幸福，她跟李俊讲自己的过往，父母离异后，母亲赵玉芬对自己的学习抓得非常紧，稍有松懈，母亲就哭哭啼啼，或者数落不停。李俊说：“这是她用情感绑架你。”他还感慨了“父母皆祸害”的奇葩言论，朱勤听得却很入耳。

朱勤很快对李俊产生了心理依赖，就连工作上的琐事也告诉他。然而，朱勤渐渐发现，李俊经常干涉自己生活的细节。在没有认识李俊之前，朱勤经常与闺蜜陈萍逛街购物，自从恋了爱，朱勤只要单独外出，都必须向李俊请假。2020年5月下旬的一个周末晚上，陈萍的男友临时有事，她硬拉着朱勤陪自己去听音乐会。晚上10点多才回来时，李俊在公寓门外等候，他当着陈萍的面咆哮了起来。陈萍进入公寓回避，李俊把朱勤拉下楼，大骂了一通，还拳脚相加。发泄了怒火后，他又百般安慰，然后说：“谁让你不听话的，外出要给我请假，知道不？”逼着朱勤点头认错。

朱勤回了公寓，陈萍见她靠左眼部位有块淤青，愤怒地说：“趁早离开这个渣男，竟然动手打女人。”还要打电话质问李俊，朱勤竟哀求道：“不要找他，都是我不好，违反了纪律。”陈萍诧异了。

随后，陈萍向朱勤科普了PUA男的几个典型特征，比如“男友”通过伤害女友的自尊建立绝对权威，从精神上、生活上处处控制女友等等。

为摆脱困境，女孩高楼飞身而下

朱勤虽然不相信男友是陈萍所说的那种“渣男”，但还是试探着跟李俊聊了聊PUA，李俊追根问底：“你从哪里听来这个新名词？”朱勤据实相告陈萍对他的怀疑。李俊勃然大怒，立刻用朱勤的微信辱骂了陈萍，指责她蓄意挑拨离间。

2020年6月下旬，天气闷热得很，陈萍下班回到公寓时，看见朱勤躺在床上，室内空调却没有打开，不由觉得奇怪，遂关切地问朱勤是不是生病了。陈萍刚走到床前，朱勤就“哇”地哭出了声，她断断续续讲了李俊的种种行为。

自从李俊不许朱勤与陈萍交往后，他几乎每天都要盘问朱勤，陈萍有没有再说坏话，挑拨他们的恋爱关系？是不是两人一起出去逛街了等等。朱勤均给出了否定性回答，李俊仍然不放心，非要朱勤起誓发愿才肯罢休。一次，朱勤陪同事到购物中心选衣服，李俊从手机定位上看到她的行踪，立即打进电话吼了起来：“叫你不要跟陈萍来往！”30分钟后，李俊竟然赶到了购物中心，当着朱勤女同事的面，又是一通数落。他还指着朱勤对女同事说：“她不太懂事，要好好调教。”

与李俊相处，朱勤越来越觉得累。5月中旬的周末夜晚，朱勤在李俊的住处过宿，无意中从李俊的手机看到一条聊天记录，对方称呼李俊为“老公”，朱勤想借机离开李俊，遂心平气和地表示：“既然你早已有了别人，我们就当没认识过，”起身收拾东西要走人。李俊怒不可遏地拦下她，并用力抓住朱勤的手腕说：“分手得由我说了算，我不准你离开！”朱勤拼尽全力挣脱，却被李俊逼到角落里动弹不得，他还掐了朱勤的脖子。

朱勤还哭诉说，李俊会打着为朱勤好的旗号，规定朱勤应该吃什么，必须几点睡觉，几点起床等都有严格的要求。还经常通过伤害朱勤的自尊显示自身的优越感。有一次，上司对朱勤做的广告文案不满意，要求返工，她感到委屈，告诉了李俊。李俊却以蠢、没脑子、窝囊废等侮辱性词汇骂了朱勤。

陈萍劝她趁早结束这场恋爱，朱勤微微点头。然而，此后半月，朱勤沉浸在很伤感的情绪走不出来，时常在深夜哭泣，甚至通宵失眠。经陈萍再三鼓励，朱勤去精神卫生中心进行心理测试，结果显示中度抑郁症。朱勤约了心理咨询门诊。

没几天，李俊知晓朱勤看心理门诊的事，他径直冲到公寓大吵大闹，当面指责陈萍故意带偏朱勤，这天，陈萍的男友也在公寓，他与李俊发生了肢体冲突。陈萍报了警，派出所进行处理。当天，陈萍临时搬出了公寓。

2020年8月5日，陈萍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朱勤从公寓高坠身亡，勘验现场的初步结论排除他杀。民警通知陈萍去派出所做调查笔录。

“软暴力”也应承担侵权之责

8月7日，朱勤的父亲朱立平，母亲张秀芬赶到深圳，看见女儿的遗体，张秀芬当即晕了过去。朱立平坚持认为，朱勤不可能自己跳楼，肯定是当时也在室内的李俊推下去的，要求刑事立案，严惩凶手。

但是，现场勘验和法医鉴定结论表明，排除他杀的可能。事发后，接处民警将李俊带到派出所，据李俊陈述和警方调查，李俊与朱勤自2020年2月起建立恋爱关系，其间因感情问题以及人际关系产生矛盾，两人时常有争执和复合。

2020年8月4日晚，李俊在公司加班，他打电话让朱勤到公司附近等自己。当晚8时许，两人见了面。随后，两人转道去酒吧喝酒。8月5日凌晨1时许，朱勤自行离开酒吧，李俊的朋友以及酒吧工作人员目睹双方脸上都充满了愤怒。

朱勤独自坐上出租车回公寓，司机从后视镜看见她在抹眼泪。李俊的朋友证实，朱勤离开之后，李俊和她互拨过电话和发微信。李俊在微信语音中说朱勤有背叛言行，朱勤否认说“我没有”。警方调取的微信记录显示，李俊所发微信中有对朱勤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内容，并有“再见到你，我杀了你”“你自己死掉可以吗？”等话语。朱勤至凌晨3时30分还在拨打李俊的电话。凌晨4时，李俊致电朱勤说要去找她。5时许，李俊到达朱勤租住的公寓，并打电话给朱勤，朱勤下楼接李俊回住处。通往公寓的走道上方有监控，显示李俊呈醉酒状态。大约10分钟后，朱勤从住处窗户坠楼。半个小时后，附近派出所接到报警，到达公寓处理坠楼事件。

陈萍认为李俊对朱勤PUA的证言，因缺少客观证据，没有被认定。李俊自认他和朱勤回到公寓室内后，两人发生激烈争吵，因为他“喝大了”，进入房间即倒在了床上，没有注意到朱勤跳楼的行为。李俊还承认，自己一直另有准备结婚的女朋友，但仍然与朱勤保持“恋爱”关系。朱勤对此并不知情。

张秀芬和朱立平共同具状将李俊告到了法院。他们要求李俊赔偿朱勤跳楼死亡的丧葬费、死亡赔偿金、精神损害抚慰金等共计134万元。

法院审理认为，李俊作为朱勤的情侣，屡次发出让朱勤去死的信息，以成年人的理解程度当然知道这些侮辱性、损害性的言辞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意味着伤害，何况作为情侣;李俊应该但并未意识到朱勤受此反复羞辱刺激有主动结束生命的可能。被告李俊未构成犯罪，但并未免除其在民事上的赔偿责任。考虑到朱勤跳楼的主观性，酌定被告李俊承担朱勤死亡30%的责任。

2020年4月7日，深圳市罗湖区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李俊赔偿张秀芬、朱立平共计39万元。宣判后，李俊没有提出上诉。（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责编/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