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金浜

7月12日，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佩内拉库特部落宣布，他们所居住区域发现了160多座“无标记、无记录”的坟墓，其中又是一具具寄宿学校的原住民儿童遗骸。这一区域曾是库珀岛寄宿学校的所在地。

这已是一个多月里发现的第4处原住民儿童墓地。

无怪，7月1日加拿大“国庆节”（“加拿大日”）这一天，渥太华、温哥华等城市，一支支身披“橙色战袍”游行示威的“橙色大军”——选用橙色代表“敦促加拿大政府承认种族灭绝”——愤怒地高喊“加拿大可耻”“种族灭绝日”，首都的游行民众甚至还把象征抗议的原住民帐篷扎在国会山庄广场。此前，一个以#CancelCanadaDay为统一标签，呼吁抵制、搅黄各地“加拿大日”庆典的运动早就在全国蓬勃开展，并得到了广泛响应。

过去月余发现的大量原住民儿童被害遗骸，确实使正义的人们出离愤怒！

确实是“可耻”

5月27日，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原住民部落Tk'emlups te Secwépemc First Nation揭示了他们在甘露市一所原住民寄宿学校旧址发现的215具儿童遗骸。这些遗骸最小的仅3岁，最大的也未成年，且“没有任何人有死亡记录”。

6月24日，萨斯喀彻温省的Cowessess First Nation部落宣布在当地寄宿学校旧址附近发现751个被移除标记的原住民墓葬。酋长卡德默斯·德洛姆说，由于雷达探测有10%的误差，保守起见，“目前可表述为有超过600具遗骸”。

6月30日，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另一原住民部落也发表声明，在克兰布鲁克市一所寄宿学校旧址附近发现182处无标记坟墓，雷达探测到的这些墓冢里，有的遗骸位于地下仅0.9米至1.2米处，均为7岁至15岁的儿童。

7月12日的又一次发现，同样令人震惊。

这次集中发现不是偶然的。原住民儿童在寄宿学校消失，是加拿大有识之士，特别是原住民部落长期以来都在调查和追寻的。原住民寄宿学校，则可说是加拿大的“国家之耻”。

这些寄宿学校，究其实，是强制同化原住民的“洗脑系统”。原先，这是法、英殖民者的恶行。最早是法国殖民者在加拿大推行寄宿学校体系，由于原住民部落抵制，以及法国出于皮毛交易利益的考量，未成气候。19世纪20年代，英国殖民者从当时属于哈德逊湾公司领地的红河（今曼尼托巴省）开始大范围推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加拿大1867年建国后，不仅未废弃这一恶行，反而变本加厉，动用国家机器大肆推广。在武力胁迫和不服从就坐牢的威胁下，成千上万原住民儿童被强行带离父母和家庭，送入条件恶劣的寄宿学校，他们“被剪掉头发，禁止说自己传统的语言，不许跳本民族舞蹈，不许信奉传统宗教，必须永久性与父母、家族断绝关系”。

也许是为了罩上“遮羞布”，加拿大政府出资委托各基督教会代为管理，所以表面上，这些寄宿学校都是教会在兴办和管理。其实，联邦政府是“雇主”，天主教会和其它参与寄宿学校经营的教会只是“雇员”。

加拿大自1867年建国至1996年，共开办139所原住民寄宿学校，逾15万原住民儿童被强制送入，占同期原住民儿童总数约30%。

2015年6月2日，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TRC）在经过6年漫长调查后，发表了长达360多页的调查报告摘要，称寄宿学校的原住民儿童被迫接受白人的殖民同化教育，直到忘掉原民族的文化和语言。暴力和性侵事件更是司空见惯，大量儿童被虐致死。报告明确谴责“加拿大寄宿学校的历史，就是加拿大联邦政府有意识实行文化和种族灭绝的历史”。

今年6月24日，加拿大主权原住民联盟主席鲍比·卡梅伦也表示，“这是在我们土地上的种族灭绝”，强调这些发现暴露出了加拿大的反人类罪行。

确实是“文化和种族灭绝”

然而，在加拿大政府巧舌如簧的嘴里，“文化和种族灭绝”变成了“文明的同化”——首任联邦总理麦克唐纳当初就坦言，这是“把印第安人和他们的孩子分离，通过让印第安语言文化消失迫使他们接受‘文明的同化”。

TRC称，在寄宿学校里，至少6000人被证实死于寄宿期间，同期因各种虐待致死的原住民儿童超过5万，另有5.5万混血儿被强制送给白人家庭。对原住民儿童的父母来说，他们的子女无论生死，都不再能回到家里，甚至从此杳无音讯。

面對原住民儿童的悲惨遭遇，加拿大政府却是“心如止水”。

且看一段史实。1907年，富有良知的医生皮特·布莱斯如实反映了寄宿学校原住民儿童死亡率高达50%的现象，结果他的官方职务被免。直到1984年，政府才不痛不痒承认这种做法“不人道”。1996年，在萨斯喀彻温省的最后一所后期7年由联邦政府直接经营的寄宿学校才关闭;1998年，政府才首次表示“应该道歉”。正式表示歉意，竟已是2008年6月11日。

TRC于2015年发布的报告称，“一个多世纪以来，加拿大原住民政策的主要目标，就是消除原住民政府，忽视原住民权利，终止与原住民的条约，以及通过一系列的同化措施，摧毁原住民的传统文化、价值和社区结构，使其完全融入‘主流社会，从而达到消灭原住民文化和其种族的目的。寄宿学校的建立和运作正是这一政策的核心和集中体现。”其根源是“某些以欧洲文化与殖民者角度出发的理论，而其背后则是这些殖民者的种族和文化优越感，他们悍然认为殖民可为‘野蛮人带来‘文明，而自己天生肩负着‘推广文明的使命”。

TRC主席、首位原住民出身的法官辛克莱尔因此表示，寄宿学校“是加拿大历史上最黑暗最复杂的章节”。历史学家米洛伊也认为，此举意在“抹杀下一代人人格中的原住民文化认同”，根绝原住民的血脉和文化传承。

可见，政府的用心极其险恶、手段极其残忍。

然而，寄宿学校远不是系统歧视、奴役和摧残原住民的全部。原本，原住民是加拿大广袤土地的主人，然而，在殖民者以及政府残酷政策下，原住民生活困顿、疾病加剧，导致人口大量减少。2016年加拿大统计局的最新数据显示，原住民总数为1673785人，仅占全国总人口4.9%，其中“第一民族”（旧称“印第安人”）977230人、因纽特人64025人、梅蒂人587545人，原住民人口中14岁以下儿童仅为7.7%。

不仅是儿童，原住民妇女也是被残酷迫害的群体。TRC经过两年半调查，在2019年6月3日公布了一份长达1200多页的报告，指出政府在处理原住民女性失踪及被杀案件上，存在严重的偏见及“结构性问题”，甚至已经达到种族灭绝的程度。

加拿大的“黑暗历史”，甚至连原先的殖民者也“看不下去”，英国拯救儿童组织对加拿大原住民保留地进行了长时间探访后，发现情况“令人沮丧”。

确实是“令人沮丧”

在正义的人们看来，加拿大政府的原住民“国策”，是罪恶，政客的表现，则是恬不知耻。

就在1867年，加拿大政府即通过了臭名昭著的《印第安人法》，16条内容全是针对原住民的排挤、歧视和清洗政策。匪夷所思的是，这一法律，至今有效。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个恶法居然是同时代针对原住民较为“仁慈”的法律，以至于直到20世纪前半叶，还有原住民为“切实落实《印第安人法》”而斗争。

不过，政府后来还是作了一些“姿态”，如用“第一民族”取代“印第安人”旧称，废除因纽特人的蔑称“爱斯基摩人”（“吃生肉的人”）等。

然而，这些都是口惠而實不至。

于是，大家看到，2008年9月13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原住民权利宣言》，144个表决国，反对票只有4张，其中一张反对票，赫然就是标榜多元文化、3个月前刚向“第一民族”道歉的加拿大投的。

数字也不会说假。2015年的一份统计显示，加拿大谋杀案受害者中，人口仅占4.9%的原住民占比高达25%，“第一民族”男女平均寿命分别比欧洲裔少8年和6年。

但对这种数字，政客却是选择性“眼瞎”。这不，在原住民儿童遗骸不断被发现后，总理特鲁多便多次“挺身而出”，高调指责罗马教廷。6月26日，特鲁多称，“此类事情的发生，天主教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在当年扮演了主要角色，也应该为此付出代价，所以我认为教皇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进行道歉就是理所当然的……非常希望看到教皇抵达加拿大道歉”，还要万里之外的教皇忏悔天主教过去对加拿大政府的“误导性影响”。

这种“甩锅”并不高明，更不道德，可说是恬不知耻。

加拿大国内人权组织和大批民众纷纷抵达遗骸发现地，以大量儿童玩具和衣服祭奠死亡的原住民儿童，替政府赔罪道歉。

不过，“甩锅”也可能真有用。前一阵，抗议人士在教堂泼上血色和橙色油漆，以及“橙色大军”游行示威后，特鲁多马上换了副面孔：“这种抗议就是种族仇恨主义，我们对破坏教堂的行为强烈抗议，这是不可接受的行为。”还“教师爷”地称，“每个人都应该每天致力于我们需要做的艰苦工作，以实际行动重建一条反映可怕的代际创伤和当今痛苦现实的前进道路，这是我们需要共同承担的责任。”

他还希望原住民与非原住民“和解”：“我当然希望我们能在五六年内达成和解，作为政府，我们已经为建立和解的道路做了很多工作，但还有很多事要做……修复这一切所需的时间可不止几年。”然而，2015年TRC在报告中就提交给政府94项“呼吁”，提出了具体整改要求，当时特鲁多政府已信誓旦旦表示“认真反省”。

如今6年过去，“反省”得如何？6月，安格斯·里德研究所发布的调查报告显示，约30%原住民和少数族裔觉得自己在加拿大被视为外人，约36%原住民和42%少数族裔表示，加拿大是一个种族主义国家。

现在，特鲁多又要求给他6年时间，恐怕又是口惠而实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