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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雨天

2021-08-23筱琴

时代邮刊·上半月 2021年8期
关键词:土屋漏雨疯长

筱琴

我们小的时候,母亲不喜欢雨天。

春雨绵绵,下起来就不爱停歇。我家三间土屋,不出一天就會漏雨,雨水滴落在接雨的盆里罐里,滴滴答答的,让母亲愁容满面。最让她发愁的是,我们兄妹三个不懂事,总趁她不注意就跑出去玩,不玩到衣服湿透、鞋子裹满泥巴,是不会回家的。然而,母亲却拿不出衣服和鞋子来给我们换。那雨天,对她来说,是一场绵绵的愁烦。

夏天的雨又急又猛,一场雨刚过,太阳就出来暴晒,地面刚刚干,接着又是一场雨。麦收过后,天气开始湿热,满田的庄稼苗疯长,和庄稼苗同样疯长的还有杂草。母亲整天在田里除草,汗衫湿透,腰身累弯。可是往往一场大雨过后,本已经除过草的田里又钻出密密麻麻的草芽,甚至已拔掉的草棵也会“起死回生”。那雨,对母亲来说是一遍又一遍的疲累与煎熬。

秋天,棉花刚刚采摘回来,像小山一样堆在房顶。雪白柔软的棉花需要接连几天明媚的阳光来晒干,然后才能卖个好价钱。可是秋雨往往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母亲只好用塑料布把棉花一层一层捂在房顶上。不出几天,棉花就会被捂得发黄,发黄就卖不到好价钱。那一场秋雨,让母亲一阵阵心疼。

我们当时年幼,不懂生活的苦,也不懂母亲的累。对于我们来说,雨天最让人开心,因为只有下雨的时候,母亲才有空呆在家里,给我们做一顿好吃的。与炸丸子、饺子、烙油饼相比,屋子漏雨、田里长草、棉花变黄简直不值一提。

下雨天的母亲,竭尽所能满足我们的要求。父亲看我们围在桌前狼吞虎咽,总是打趣道:“这三个小家伙会吃穷我们家的!”母亲给父亲一个白眼,然后和他一起笑话我们的吃相。我因为是个女孩,被数落得最多,但这并不妨碍我吃得肚皮溜圆。

我13岁那年,家里翻盖了房子,三间土屋变成了五间红砖房。房顶和地面用水泥处理过,房顶还搭了晾晒的架子,再也不用担心棉花被捂黄,更不用担心漏雨了。那年,我们开始使用除草剂,杂草再也不会在雨天疯长了。雨天,终于变成了母亲的假期。

我的脑海里,至今还保存着一个下雨天:我和弟弟趴在饭桌上做作业,母亲坐在床边收拾衣服,父亲在厨房的门口修理着农具,小黑狗乖乖地卧在屋檐下的背篓里,而雨在院子里落着,一架葡萄藤在雨里,两棵柿子树在雨里,还有几棵月季也在雨里,不忧不惧。

这一幕就这样印在了我脑子里,多少年过去,依然清晰。今天,又是雨天,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我忙完手头的事情,给母亲打一个电话,问问她在忙些什么。电话接通,母亲笑笑说:“没忙啥,在看雨。”

看雨?我的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如今的雨天再长,时间再闲,母亲也不会为自己去做什么美食了。窗下没有写作业的我们,厨房门口没有修理农具的父亲,小黑狗也离世多年,只有院里的葡萄架还在,柿子树还在,月季也还在,雨在院里安静地落,母亲一个人,在窗前静坐。

不知窗前看雨的母亲,是否会感到一丝丝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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