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

夜晚闲来无事，就在灯光下面随意翻阅起自己的个人影集来。翻着翻着，目光就久久地停留在那张已经发黄的小学毕业照上。望着照片上的自己，望着昔日的同窗和“园丁”，头发花白的我不由得慨叹不已，潮湿的眼睛里流露出对流逝岁月的深切感叹。我探寻的目光仿佛在询问：那隔着许多厚重岁月的老照片上，坐在前排的那个胖乎乎的乡村少年，真的是我吗？凝视着这张年代久远的黑白小学毕业照，一些模糊不清的往事，在我凌乱的记忆中逐渐清晰起来。

记得我就读的那所小学叫“大吴家小学”。我清晰地记得，我们班上只有二十来名学生;记得我们校长个子很高，人很瘦，不论春夏秋冬，他的一根高鼻梁都是红彤彤的;记得读小学的时候，特别贪玩的我经常逃学，年轻的女班主任家访时经常向我父母告状……

尽管在家乡的小学读书时，我是一个很顽皮的小学生，但我还是无法忘记小学母校的模样，记住了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还清晰地记得，学校是由四排砖石结构的平房构成的。周围没有围墙，而是一行行排列整齐的比较低矮的垂杨柳树，到了春天，這些垂杨柳在春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细长的枝条长满了船形的叶子，从枝干上软软地坠落下来，那妙不可言的光景，看着让人满心欢喜与陶醉。校园的外围，三面是庄稼地，一面是一条平坦的乡村小路。每天，我都是从这条乡村小路上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上下学的。

尽管这张小学毕业照距我现在的生活很远，但那次照相的情景却清晰如昨。我记得那是我读小学五年级的夏天，一天早自习时，老师站在讲台上，动情地说：“过了这个夏天，你们就上初中了，就不再是小学生了。我们今天要照毕业照，中午回去的时候，请同学们穿戴整齐一点儿，给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听说要照相，整个上午班上同学都很兴奋，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我也很兴奋，毕竟长这么大，我还没有照过几张相呢！中午回家吃饭，我特意穿上了没有补丁的衣服，尽量把自己弄得精精神神的。

下午上课，我有点儿心不在焉，因为我在热切地盼望着摄影师傅的到来。上完一节课，班主任让我们到操场上集合，说摄影师傅已经到了。在偌大的操场上，在垂杨柳婀娜多姿的背景下，我和班上的同学们怀着喜悦而忐忑的心情，自觉地排好了队形。我个子小，坐在前排的凳子上，中间坐着高鼻梁的校长，班主任坐在我身边……摄影师傅是一个很英俊的小伙子，样子很是洒脱。他在按快门的那一刻，叫我们千万不要眨眼睛，要不照片洗出来后人就像睡着了一般难看……在我昂首挺胸、睁着眼睛的瞬间，镁光灯如星光般那么一闪，那张弥足珍贵的小学毕业照就算照完了。大约一个礼拜后，年轻的摄影师傅骑着单车，将一大沓洗好的照片交给了班主任。班主任乐呵呵地把照片发给了我们，我们又像一群麻雀般叽叽喳喳起来，纷纷议论谁照得好，谁照得不好……

就这样，我厚厚的个人影集里，就有了这么一张年代久远、特别珍贵的小学毕业照，有了我读书时代最早的一张照片。越过几十年厚重的光阴，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地单纯、调皮捣蛋的乡村少年了。我被岁月所改变，我被生活所改变，我被命运所改变，我被知识所改变。回望在岁月深处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年逾半百的我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那曾经历的过去永不再来，却可以成为我记忆原野上一道道最斑斓而瑰丽的风景。

（张甫卿摘自《阅读·高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