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沐娴

浩辰是一名专门给女人拍私房照的男摄影师，光影交错之下，便有了这许多不一样的故事……

紧张：男摄影师初涉私房圈

2020年7月的一天下午，手机响了一声，浩辰打开微信：“我来帮你拍‘果照！”群里传来一条信息：“柚木被抓了。被妹子举报，卖她露脸的图。”二十几位群成员里，有摄影师，也有模特。浩辰，则是那个一直处于潜水状态的私房摄影师。

其实，摄影不是浩辰的主业，他是一名食品检验员，今年33岁，加上绩效月工资不到七千。他喜欢摄影，不过因为客源不稳定，也只能当作副业。对他来说，摄影更多是一种对于生活和情绪的记录。

早在2014年，浩辰就开始接受约拍，但做得闲散。直到妈妈2017年患上肺癌，高额的治疗费用让他不得不把摄影当做一份正式的收入来源。起初，他拍写真比较多。后来，才慢慢走进了私房圈。

私房摄影，是一种在私密环境中进行的拍摄行为，可被划为人像摄影。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总是会让人联想起神秘魅惑的荷尔蒙，比起照片里的新鲜肉体，更能激起窥探欲或镜头之外的未知和暧昧。

浩辰加了几个摄影群。一旦有摄影师发私房照，都有人浮夸地回应：“哇，大片！大师，啥时拍无布？我给你打灯啊。”而在他看来，那些作品水平参差不齐，更多像是色情小卡片上的附图。

当时，懵懂的浩辰对性和女性身体还比较隐晦，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不敢将自己拍摄的私房照设为公开，怕被贴上情色摄影师的标签。

在正式接拍私房客片之前，为了积累拍摄经验，也为了手头能有几张拿得出手的成片，他约拍了模特十次左右，每次价格从1500到2500元不等。

第一次约拍的模特伊桃是他在模特群里认识的，因为不懂行情，他只要求对方拍过私房或人体，预付了500块的定金，便约定了时间和地点。

拍摄当天，浩辰特意穿了两条牛仔裤，在合身那条外面又挑了件大一号的套着。

伊桃走进房间，放下东西，扫了他一眼直接说了句：“开始拍吧。”根据约定，拍摄总共两小时，按时计费，不管拍摄效果如何，模特到点就走。没等浩辰反应，伊桃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兔耳朵和兔尾巴就摆好了姿势。他感叹：“这钱没白花！”

“先拍穿衣服的吧，等有感觉了再脱。”伊桃边说边用手整理着身上那件宽松衬衣。浩辰连声应下，有些拘谨，手指不停按着快门。用不上的道具散在地下，丝袜、打火机和烟也在桌上暖醺醺地躺着。拍完衬衣后，伊桃走去浴室，熟练地打开花洒淋湿了衣服，没拍几张，她就手伸进衬衣里解开了文胸。

浩辰一蒙，脑袋空了，心跳有些加速，心想：“……拜托，先打声招呼行吗？”见他不知所措，伊桃嘴角一挑笑了，带着点轻蔑的邪魅说：“第一次拍私房吗？”

伊桃的几个动作显胖，浩辰比划着动作，口头调整着：“手尽量不要压到身上的肉”“腿往这边伸”“转个身”。伊桃爽快地说：“你可以动手帮我调。”浩辰嘴上应着，没去碰她。等拍完，浩辰一抬头，伊桃已解开衬衫。他的手指一下掐紧相机手柄，立马闪避了眼神，僵着吸口气，心里有个小人儿疯狂呐喊：“天哪！浴室不是有浴巾吗？不知道回避一下吗？”

在伊桃脱完的那一刻，浩辰很庆幸自己套了两条牛仔裤。他的脑子一直嗡嗡响，心慌又口干舌燥，灌下几瓶矿泉水。还剩下十分钟，他们结束了拍摄。

如今早已不是菜鸟的浩辰，现在已经可以直勾勾盯着镜头下的身体曲线，去估算光位。事后想来，跟模特合作也没什么印象深刻的，就是特专业。

色欲？镜头底下艺术大过天

找浩辰拍私房的大多是学生，她们的拍摄初衷主要是想在年轻的时候留下一些纪念，尽管大部分女生都会觉得自己身材一般，但还是想要拍一组。

可对第一次和学生拍私房片的浩辰来说，平胸并不是个好消息。第二次接单前，他直接问了客户的胸围，得知她是D罩之后，浩辰很快构思了一个唯美画面：女生略微侧身站在窗前，两页窗帘从胸前自然垂下，透着点若隐若现的朦胧……

进到酒店，浩辰再次绝望：房间里根本没有窗户！后来，他定下一个规矩，在拍摄前必须和被摄者进行一次面谈，以了解对方的身体状况和尺度底线，同时进一步确定拍摄服装和道具。

拍灵灵之前，也是一样。见面那天，她穿了件黑色背心，下面配着条A字裙。浩辰看出了灵灵的不自然，于是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个叫荒木的私房摄影师，慢悠悠给灵灵讲着。

荒木算是浩辰的引路人，他作品的大胆让浩辰惊艳，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对于拍私房照这件事，不论是潜意识里传统观念的束缚，还是照片本身的风格和张力，都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突破。前年九月，荒木突发心梗去世，浩辰当时听到这消息，心里一下空落落的。听他讲着，灵灵逐渐放松下来。

“提前尴尬完，到时候就轻松多了，不然你尴尬，我也尴尬。”浩辰解释说。接着，他们又一起聊了对于之后照片画面的构想。离开时，浩辰思索状看了看灵灵的A字裙和堆堆袜，随口说着：“这样搭，有点A（帅）有点可爱，还想着拍JK（女高中生制服）的呢！”

常有人一脸八卦地问浩辰有没有和被拍摄者发生过关系，前几年，他还会回应：“对不起，我长得丑，用不着考虑这个。”最后戏谑地补句：“等我遇到了再说啊。”事实上，他真的遇到过。

一次拍摄结束，他打开电视，靠上床背，想休息一会再离开。模特提出想要顺便在酒店泡个澡，他没有很意外，反正退房时间还没到，便回了声好。

不到10分钟，模特就裹着浴巾从卫生间走出来，躺在床上，和他之间的物理距离变小。房间里只剩下电视的声音，空气仿佛凝结，十几秒中，紧绷的神经放大了当下的嗅觉、听觉和触感。

浩辰下意识向另一侧挪身，肢体生硬，也慢半拍。直到退到床沿快掉下去，他才起身收拾设备，找借口先行离开了房间。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位模特会有这样的举动。

作为男人，说从来没有欲望是假的。但如果满脑子想的都是對方脱光了之后的样子，那也拍不了什么东西。更多时候，浩辰只想着怎样拍出好照片。在他的镜头底下，身体更像是个表达主题的道具。

那么，拍男私房的女摄影师呢？浩辰的朋友馨莹就是其中一位，她平时主要拍摄人像写真，其中也包括男性私房照。男性私房相对小众，和大多想要拍摄私房的女生一样，男生拍摄的出发点也是记录和纪念，比如身体或是情绪。

在馨莹的正式客户中，近九成都是网络约单，客人的职业都比较正规且收入不低，普遍素质偏高，有作家、博主、工程师、健身人士，也有企业高管、公司老板。大约四成客户会选择拍摄自己生殖器的局部特写，剩下六成的客户则不想露点，馨莹就会相应地利用角度、构图、道具进行遮挡。

总有人私信问她：“你们拍完之后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得到否定答案之后，紧接着的问题也几乎是同一个：“看到他们的肉体，你不想吗？”

雖无奈，但馨莹还是会一一解释：“除非有情感期待，一般女生没有那么多下半身思考，单纯长得帅身材好，也不足以刺激到我们想要干点什么。”

除了想留下最好年华时期的学生们，还有一些人会对瞬间定格有执念。她们只是想记录当时，或是想看看不一样的自己。

惠子也是其中一个。即使去拍了，她也不会发到朋友圈，只会自己留着或者给男友看。惠子一直想要拍，却不敢讲，试着在微博上了解过，还是会觉得很危险，怕被骗炮，也怕被占便宜。她跟男朋友提到过自己想拍一组私房，男友的回应有点勉强：“不太好吧……不安全。”

拖着拖着，惠子和浩辰咨询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拍过一组，拍私房的想法还是被她埋在心底。

灰度：秉守自己的行业底线

不过，不乏有人终于踏出了那一步。舒颜就是其中一位。她今年24岁，从小到大，老师和长辈对她的评价几乎都是安静踏实的“乖女孩”形象，她下意识里想要反抗，24岁是个不错的时机。她受够了人们口中女生要保守矜持的说辞。她排斥“拍私房的女孩都轻佻不检点”的这种说法。

“我可以去拍私房吗？”她问过男友同样的问题。她男朋友玩了七年摄影，先前聊到私房乱象时，他都能够冷静剖析，甚至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地为专业摄影师喊冤辩护。可这次，他看舒颜问得认真，表情不再是事不关己的轻松，而是扭开头看着电脑屏幕，没有回应。她期待地戳了戳男朋友，他用眼神扫过舒颜的脸，又立马把头转正望向电脑：“不行啦！”软磨硬泡两天之后，男朋友终于默许。

因为私密性，摄影师大多介意第三人进入拍摄现场。拍摄当天，舒颜一放下装着衣服和道具的包，就拿出手机，点开了和男友的聊天框，给他发去了定位和房间号，先报了平安。

浩辰装作没看见，拿着单反在房间里转悠，并摆放道具。房间里的简易晾衣架是意料之外的道具。在设定里，舒颜是那个迷茫麻木的模特。于是，舒颜把晾衣架当作人体衣架，把两只手臂挂在架子上，像是手臂脱臼，头也歪向一边，用生无可恋的眼神。

“这个表情可以”“不要这么呆”“头往这边转”“看镜头”……“你觉得这两张，有眼睛好还是没眼睛好？”咚咚，有人敲门，浩辰和舒颜下意识里警觉地对视了一眼：“谁啊？”

“外卖。”闻言，浩辰才想起来之前点的奶茶。他摆摆手，让舒颜去窗帘后面先躲着。等她蹑手蹑脚藏好之后，浩辰才打开门拿进了奶茶。也许，潜意识里，他并不想被人看见什么而误解吧。

喝着奶茶歇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继续拍完了剩下的一小部分。最后，浩辰放下相机说：“差不多了，比预想拍到的好很多，有几张可以直接原图出了。”

最后，他们各自戴上了原先准备用来拍摄却没用到的墨镜，拍了几张合照之后收了工。他背起相机包，舒颜挎上他的三脚架，一起离开了民宿。

私房圈里，常有摄影师和模特或者客人互免拍摄，由摄影师负责掌镜，模特或客人负责出镜。

在没有金钱往来的情况下，根据彼此心知肚明的不成文约定，双方通过合作，摄影师和模特可以将成片纳入自己的作品集，客人也因为同意摄影师用自己的照片做公开宣传，而不需要出拍摄费用。

不过，所谓利益平衡的互免，也会变味，有约炮的，有潜规则的，也有骗女孩子的。另外，在无肢体接触与发生性行为之间却存在着大块的灰色空间，而这也正给了一些摄影师趁机揩油的机会。

比如，正常情况下，对于有经验的摄影师或模特来说，摆造型不是身体接触的理由，却可以被当做借口。而实际上，需要身体接触的情况大概只有道具准备、角色互动和信任状态下的敏感部位保护。

也有人找过浩辰买图，不露脸一套出价500块，露脸一套出价1000块。他也见过有摄影师即便承诺了客人不会用她的客片做公开宣传，却还是将成片发到朋友圈，唯独屏蔽了那位给过承诺的客人。

看过太多这样的故事，浩辰都会让客人剪切拷走储存卡里所有的照片，并且当场修完选中的图。

所以，私房摄影师这个职业，并不被太多人理解和接受。“你整天拍这种淫荡的东西干吗？要拿去勾引谁？”甚至馨莹的家人也觉得她“不正经”。但馨莹并没有因此改变对未来的规划，也很肯定现在和以后都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评价放弃私房摄影。

浩辰不太一样，如果之后能够遇到合适的女生，浩辰也愿意顾及她的感受，改拍风景。几天前，他跟舒颜聊天，聊到了现在和将来。几个月前被骗子骗走三十万，原先跟她吹嘘自己是“创作型艺术家”的浩辰，已开始接同学聚会的跟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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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白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