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木马

一

隔壁男孩儿的母亲又追着他喂饭了，那碗里的米饭白得发光，焖蛋花嫩黄得晃眼。一旁的阿吉低着脑袋，手里的小石子在地上胡乱地划过来、划过去。尽管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他还是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男孩儿跑到了阿吉边上，手里的拨浪鼓“咚咚咚咚”响个不停。

“不吃我就给阿吉吃了。”男孩儿的母亲追了上来，扯了扯他身上的围兜。

阿吉终于等到这句话了！他诚惶诚恐地接过碗和勺子，狼吞虎咽地扒拉起剩下的饭菜来。蛋花那么香，肉汁那么香，阿吉吃完了所有的剩饭，还恋恋不舍地把勺子上的汤汁抿了又抿。

四年前，阿吉的父亲外出打工，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后来，母亲改嫁，阿吉跟着爷爷生活。再后来，爷爷也去世了。

二

冬天的夜晚很冷，阿吉抱着一堆柴草摸黑走进厨房，准备生火。刚走到灶边，就听到一阵“窸窣”声。阿吉的心顿时一紧，绷直了身子在黑暗中站了一阵儿。“窸窣”声没有了。阿吉蹑手蹑脚地凑到灶前，点燃了火。天哪！一团黄色的物体蹿了出来，阿吉吓了一大跳！那东西抬起头来，一双惶恐的眼睛望向阿吉，发出一声有些忧伤而又令人心颤的“密欧——”。

是一只小猫！小猫大概只有邻居哥哥家的语文书那么长，后背夹杂着些许褐色，它浑身毛茸茸的，看着就很柔软。看阿吉伸手，它立马警惕地叫了一声“密欧！”，便飞也似地从灶旁溜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小猫又探头探脑地进来，远远地望着阿吉。见阿吉没有伤害它的意思，才放心地走向灶前。灶是那种老式的砖灶，三面都用砖头围着，只留一个灶口。小猫就从灶口进去，身体趴了下来。

“小猫，你冷了吧？来，我这就烧火。”阿吉温柔地抚摸小猫的头。

温暖的火苗燃了起来，小猫静静地躺在灶旁，眯上眼睛，呼噜呼噜地睡着，看样子很是惬意。于是，第二天、第三天……小猫就赖在阿吉家里不走了。跟着阿吉，小猫会没饭吃的。阿吉驱它走。小猫仍然立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的妈妈呢？也不见了吗？”阿吉忍不住问。

小猫不说话，只“密欧——密欧”地叫。

不管怎样，小猫都一直跟着他了。阿吉便给它取名叫“密欧”。不知为何，阿吉每次叫密欧的时候，他总会觉得，甜蜜的日子很快要来临了。

阿吉以前怕黑，大团大团的黑暗让他恐惧得睡不着觉。但现在有密欧在，他没那么怕了。阿吉还像以前一样，到了饭点就去周围邻居谁家蹭饭吃。不同的是，他现在每次都会克制自己少吃点儿，留一团饭给密欧。

三

村里的四奶奶见阿吉可怜，便跟家里人商量，收养了他。

在四奶奶家，阿吉过得不错，有吃有穿，还跟她的孙子板栗一起上了学校读书。

板栗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上学他让阿吉提书包;放学了，他总能找到一些毛毛虫、癞蛤蟆之类的东西吓唬阿吉。阿吉没有理会他。

一天，板栗想起了一个骑马的游戏，他激动地扯住阿吉的手臂：“阿吉阿吉！我们来玩儿骑马的游戏！你当马夫，我当王子！‘驾嘚嘚驾！”

阿吉扭动着，想挣脱掉板栗的手。板栗扁扁嘴巴：“哼！不玩儿这个，我以后就不跟你玩儿！”

听到这话，阿吉就像要泄气的气球，扭动的幅度慢慢小了。他跪下四肢撑地，驮着板栗，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头上全是汗水。“板栗，你下来吧，可累死我了，呼——”

板栗不听，阿吉又来来去去“走”了好幾圈儿，裤子磨出了洞，他感觉皮都快破了！

一旁的密欧冲着板栗厉声喊叫，还试图阻挠他。板栗不耐烦地抬起右手，揪住密欧狠狠往外一甩。

“密欧！”阿吉急忙挣开板栗。只听身后“嘭”的一声，板栗四脚朝天地摔到地上，后脑勺上肿了好大一个包，尖利的嚎哭声响了起来……

四

第二天放学时，下了很大的雨。教室门口挤满了拿着伞的家长，板栗妈妈也在里面。以前，她都会叫：“板栗、阿吉，回家喽！”这次，她却只对板栗一个人说：“板栗，回家了。”

阿吉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把书包里的书放到桌子上，翻开，又合上……

终于，老师问阿吉：“阿吉，你还不回家吗？板栗早出去了。”阿吉这才慢吞吞地出了教室。

阿吉低着头，跟在板栗的书包后面。板栗妈妈察觉到了。她加快了脚步，仿佛浑身上下都憋着一股气。阿吉也只好加快脚步，他一点儿没察觉到头发、衣服、书包都湿透了。板栗妈妈越走越快，越走越远，伞上的雨声越来越急促。终于，板栗妈妈猛地回过头，愤恨地瞪了阿吉一眼：“白眼狼！”

阿吉被这句话定住了，他耷拉着脑袋，眼里仅存的一点儿光像蜡烛一样，“呼”地一下就熄灭了。他不知道怎么办。过了好久，板栗妈妈已经不见了，他才一路踢着小石子，慢慢地往羊肠小道上挪。终于，天都快黑了，阿吉总算是出现在了四奶奶家门口。

门是紧闭着的，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阿吉就杵在门外，不吭声，也不敲门。

天黑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像一口大锅，把阿吉团团罩住，他低下头，百无聊赖地玩弄自己的衣角。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阿吉就那样孤单地蹲在门外，看雨滴滴在水洼里，“滴答——滴答”的声音，落在地上，也落进了他心里。

这时，密欧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双眼睛静静地瞧着他，好久，才对着他叫了一声“密欧——”。这声音伤感，却又温暖。这是在安慰他吗？阿吉本来没想哭，可现在却流泪了。

密欧跳上他的肩膀，用耳朵在他眼睛上蹭来蹭去，把他的泪水擦干。密欧挨着他蹲下，他们一起蹲坐在黑暗的雨夜。

天亮了，板栗家还没开门，阿吉离开了。密欧一路跟着他，走哇走，竟然走到了城里。

五

阿吉和密欧漫无目的地在城里游荡，他们在火车站附近的空地上落了脚。阿吉会从剩饭桶里，捧人们倒掉的饭菜，把脏东西仔细地去掉，分一半给密欧。

火车站人来人往，阿吉和他的猫经常在这里，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不知是谁拍了几张照片上传到网上，起名叫“流浪男孩儿和他的猫”。照片里，已经饿得面黄肌瘦的阿吉，将他手中仅有的一小截儿黄澄澄的烤红薯，喂给了密欧。

有爱心人士看到了网上的照片，纷纷赶到火车站看阿吉。渐渐地，来看阿吉的人多了起来，他们给阿吉送食物，送衣服，送玩具。

新闻媒体也来了，有人提议给阿吉捐款，还有人说愿意收养阿吉。最终，一对善良的夫妇办理了手续，收养了阿吉。新爸爸妈妈给阿吉买了新衣服、新鞋子、新书包，密欧也有份儿呢！密欧住在阳台上的小窝里，也过上了每天吃猫粮、喝鱼汤的日子，一天天地胖了起来。

“密欧！”每次叫密欧时，阿吉总觉得，甜蜜的日子就要来临了。多幸运，最艰难的日子有一只猫相伴，现在，甜蜜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责任编辑 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