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天气最热的那一个月，割漆人老郑坚持要让厌学的儿子放下手机，跟他进山爬树割漆，他给儿子的许诺是：“你若能撑下这1个月，当个响当当的割漆师傅，书不念也罢？？？？？？？ 。”

儿子听得浑身一抖，立马回嘴：“还有这等好事？你骗小孩呢 。”

老郑郑重其事地说：“我签一份保证书给你，只要你能达到我工作量的一半，一天在树上割出150个口子，基本能养活自己，就行 。你马上就满18岁了，自己的路自己选，爹娘再不絮叨你。”儿子立刻跳下床铺，打磨割漆刀去了。当娘的不放心，在替爷俩准备干粮、茶水、防蚊水的同时，悄悄抱怨：“你把孩子都带野了，这般纵容将来会后悔的。”老郑淡定地说：“儿子打游戏打得黑白颠倒，完全不像要升入高三的样子。你还有什么招能让他活得像个模样？随我割漆去，凌晨4点半就要起床进山，他能熬得下来，也算成人了。”

去漆树林的路，要走1个小时，第一次干这活计，小郑满脸兴奋。老郑示范如何在漆树主干上开第一刀——在距离根部约1米的地方，干净利落地割了4刀，树干上出现了一个立体的“V”字，乳白的漆液当即流了出来，他立刻从背篓里拿出一片树叶，像包粽子一样轻轻卷折，插在V字刀口的底端，流出来的漆液便集纳其中。小郑看得一脸不屑：“就这种技术含量啊……”

等他自己一上手才明白，没有这么简单，单是沉稳有力地开出那个V字形的口子，就搞得他满头大汗，接着，还要像猴一样上树，一只手把住树干、稳住身子，另一只手快速完成割漆动作。老郑叮嘱儿子，割那个V字要有点柔和的弧度，就像向下俯冲的海鸥，那片收集漆液的树叶，就插在“海鸥的喙”上。过了半天，小鄭的刀法渐渐娴熟，可他累得头脑嗡嗡作响，爬树的动作越来越慢。他没想到，漆树林里聚集着那么多蚊虫，连强力防蚊水也防不住它们……

天光渐暗，小郑突然问了个他这辈子从未关心过的问题：“收漆这么辛苦，收1斤漆，能挣多少钱呢？”老郑说，滤净雨露与杂质后，1斤生漆大约能卖200元，他与林场对半分成。1天干十三四个小时，收获最多不过两三斤，正因为这活计寂寞又辛苦，才用“百里千刀一斤漆”来形容。

小郑沉默片刻，幽幽叹息一声：“没想到，我一个月5000块钱的补习费，是这么来的。”老郑没有回答，他眼眶发热，是为儿子的良心发现。此时，落日的余晖已经完全收尽，父子俩似乎都听到了漆树林里，那些乳白色的漆液滴落的声音。

一个少年的成长，在漆树林里悄然完成了。学会割漆后的第30天，小郑带着他从前视若仇寇的课本与练习册返回课堂。因为割漆，他的中指上留下了厚厚的老茧，只要懈怠，摸一摸那个硬茧，就知道自己该收敛心神，朝长远目标前行了。

（摘自《现代快报》）（责任编辑 张宇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