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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虫”意象的生命意识探寻

2021-06-15李莹

青年文学家 2021年8期
关键词:列子生命意识诗经

课题项目:校级课题“《诗经》与《列子》中的死亡观对比探析”(项目编号:YCX20021)。

摘  要:意象是文学中重要的表达方式,是诗人情感和客观物体的融合。解读诗人意象对研究其作品和思想情感有重要的意义。作为中国古代重要的文学典籍,《诗经》和《列子》中存在很多的意象,其中对于自然生物的研究已取得一定的成果,但对于“微虫”这一特定的意象群研究相对薄弱。因此本文拟从这一意象入手,深入探寻其自身审美价值及背后所蕴含的生命意识。

关键词:微虫;诗经;列子;生命意识

作者简介:李莹(1995.4-),藏族,甘肃卓尼人,北方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古代文学专业研三,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8-0-02

意象作为诗歌的情感载体,最早出现在《周易·系辞上》中,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1]对于“意”和“象”的关系做了解释,是说单凭语言和文字是无法准确地表述出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和内容,所以提出“立象以尽意”的命题,用“象”来表达“意”。但是“意象”在这里并不是作为明确的概念提出,只是模糊的范畴。文学理论中上的“意象”一词是从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篇开始的:“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2]刘勰认为,构思文章的基础在于知识的积累,通过辨明事物情理丰富自己的情采,融入自己对于生活经验的独特体悟,并不断加强自我情致的运用才能选择恰当的文辞进行立意布局。当作家开始构思的时候,内心往往会有无数的意念涌入,要想让抽象的意念形态化,作者就必须用具体的物象来表达自己的心灵感知和思想感情,在这里“意象”一词才确立为明确的概念并被历代文人使用。而“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词以情发。一叶且或迫意,虫声有足引心。”[3]一年四季各有其不同的景物,各种景物又自呈不同的容貌,感情伴随着自然景物枯的变化而变化,文辞由情感的激动而生发。落叶的飘零,尚且会触动情思,几声微小虫鸣也同样可以牵动人心。自然万物都可以表达情感,即便是最细微短促的“微虫”也同样寄托着诗人深切的情感。所以本文旨在通过《诗经·国风》和《列子》中,生命短促的“微虫”意象,解读其自身所蕴含的审美价值,并探究其承载的情感内蕴和思想内涵。

一、“蟋蟀”和 “蜉蝣”——人生易逝的悲叹

先秦儒家始终着眼于现实的人的关怀,把握现世的生命价值始终把人的价值看作第一位。重视生命的可贵,突显了儒家对生命特有的人文关怀和道德理念。孔子以恢复周礼为己任,《诗经》作为承载着殷、周文化的王官教本,是孔子培养人才的起始途径,也是儒家仁格养成的起点。《诗经》产生于周王朝及诸侯国统治者相互攻伐,对民众横征暴敛的时代。民众生活艰辛困苦,种种苦难充斥着人们的生活。《诗经》时代的人们,相较于死更注重生,追求情感欲望和物质生活的满足。即便是用“微虫”起兴,也往往寄托着人们对于现世快乐的追寻。在《唐风·蟋蟀》中就体现了这种思想。“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4]《毛诗序》认为:“《蟋蟀》,刺晋僖公也。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之,欲其及时以礼自娱乐也。”东汉郑玄的《毛诗笺》、唐代孔颖达《毛诗正义》、到朱熹的《诗集传》皆从此说。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说此诗:“唐人岁暮述怀也”[5]并无讽刺之意。今人也普遍认为此诗是诗人由天寒蟋蟀入室而叹惋岁末,而引起对时光易逝的感慨。同时诗人又想到自己的责任,便提醒自己不能过分地追求物欲享受,要行乐有度,做一个贤良志士。这里“蟋蟀”这一客观意象,已经超越了其本身的特质,而被寄托了作者的思想感情,体现出了不同的生命意识的思考。这是《诗经》时代人们饱受战乱纷争的痛苦而面对生命短暂的蟋蟀不免感物伤怀,由此引发对生命的感慨。

生命的有限和死亡的必然浑然交织,蟋蟀的生命短促但至少有一季,而朝生暮死的蜉蝣更是能触发时代文人和人民对于生死的思考,《诗经·曹风》便借由“蜉蝣”,抒写了对生命消逝的难以把握。“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6]毛序认为:“蜉蝣,刺奢也。昭公国小而迫,无法以自守,好奢而任小人,将无所依焉。”[7]以蜉蝣来比喻曹昭公的奢侈。后来孔颖达《毛诗正义》提出了刺奢说。朱熹认为作者借由“蜉蝣”是讽刺当时贪欢戏愉,无远虑谋划之人。但是否有可能是讽刺曹国国君,无从考据。清人方玉润驳曰:“盖蜉蝣为物,其细已甚,何奢之有?取以为比,大不相类。天下刺奢之物甚多,诗人岂独有取于掘土而出、朝生暮死之微虫也?”[8]现代学者也多从方玉润之说。认为《毛诗序》和朱熹都将诗的兴意理解错误了,蜉蝣的朝生暮死好像人生的“生年不满百”一样,总是逃不出最终的死亡的规律。通过古今学者对《曹风·蜉蝣》诗意的阐释和探究可以看出,《蜉蝣》一篇是诗人对生命的转瞬即逝感到忧伤,便借用“蜉蝣”这一朝生暮死的“微虫”来比喻人生可爱,其实短暂的思想。全诗以“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蜉蝣之翼,采采衣服”,“蜉蝣掘阅,麻衣如雪”起兴,让诗人想到蜉蝣纵有华服丽衣也无法逃脱最终的死亡宿命,人生短短,自己又何尝不是寄身于天地间而难逃死亡的最终归处。由此长叹“心之忧矣,于我归处”,用蜉蝣象征短暂的一生,蕴含着悲哀苍凉的意味。苏轼在《赤壁赋》中说“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抒发的就是对人生转瞬即逝的悲叹。

二、“蠓蚋”——生命无限的坦然

蟋蟀命短,蜉蝣微渺。《诗经》重视生命的意义,着意于现世的快乐,当下的享受,充满了强烈的生命意识,而道家则通过对死亡的表达来诠释对生命的思考,老子提出“顺其自然”的理论,要求客观冷静的对待生命的运行轨迹。他认为人与万物同生,与万物无异,都是顺应自然发展。死亡是自然的既定法则,既然无法逃脱,不如坦然处之。列子继承了老子的思想理论,他说:“然则亦有不待神灵而生,不待阴阳而形,不待日月而明,不待杀戮而夭,不待將迎而寿,不待五谷而食,不待缯纩而衣,不待舟车而行。其道自然,非圣人之所通也。”[9]他说宇宙万有的生命不是人格化的神灵所赋予的,它是视不见,闻无声,摸无形的。身体的消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死亡是另一种新生命的开始。这一切是自然的非人力可控的“不待杀戮而夭,不待迎而寿”,譬如山中的林木,没有人为的呵护保养,依然能够活的繁盛茂密。“不待五谷而食,不待缯纩而衣,”就如动物和鸟类的羽毛,并非神灵所赐,自然而有,都是自然而然的。

所以在《列子·汤问》篇中说:“荆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朽壤之上有菌芝者,生于朝,死于晦。春夏之月有蠓蚋者,因雨而生,见阳而死。”[10]以五百岁为一春,五百岁为一秋的冥灵大树,八千岁为一秋的大椿树比照朝生暮死的菌芝和春夏之际的蠓蚋飞虫,来极言天地广袤无限,万物驳杂繁荣。在这里因雨而生,见阳而死的“蠓蚋”似乎是融合了诗经中蟋蟀与蜉蝣的生物特性,应时节而生,生命周期短暂。但是不同于诗经中作者对于人生短暂的唏嘘,列子在这里通过“蠓蚋”细微短促对比“大树”的寿命无穷,是希望突破世人囿于视听的浅薄常识,消融种种流于表面的修短、巨细、分歧和差异,来表达自然界的瞬息变幻和人世间的福祸寿夭都是无所待而成、无所待而灭的。世间万物虽形神异体,气性禀赋皆有不同,但是生死存亡并无差异,都是必然的结局,所以又何必拘于其形体的同异。旧生命的消逝是新生命的到来,所以列子不悲叹于生命短暂,而是在“道”的角度上,诠释死亡亦不过是对生命的阐释和重复,体现出他对于生命有限的坦然。

三、“微虫”意象的审美意蕴

从《诗经》中的“蟋蟀”和“蜉蝣”到《列子》文中的“蠓蚋”,这些“微虫”意象都被寄寓了作者深厚的感情,成为了作者抒发思想感情的载体。自《唐风·蟋蟀》之后,“蟋蟀”就与岁月流逝这一特定的情感蕴意联系在一起。乐府民歌中“明月皎月光,促织鸣东壁”诗人失意不得志的情感以蟋蟀这一意象起兴,由蟋蟀的衰音来感叹人世人情的冷漠,其中包含着诗人被世态的炎凉所愚骗的愤愤不平。再如“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凄凄的秋景,引发了诗人对时光即逝的苦闷情思,鸟啭虫鸣似乎也多了一重苦闷的韵调,蟋蟀因寒秋的来临,感受到生命的局促,而伤心悲鸣。这一片衰飒悲凉的秋景读来便让人觉得凄怆悲凉。由《曹风·蜉蝣》一诗借蜉蝣感叹人生的短促,之后傅咸的《蜉蝣赋》便继承了这一传统,由蜉蝣抒发生命短暂的悲叹。“不图世变今如此,真与尘埃蠓蚋飞。”倒是体现出几份洒脱来。以“微虫”为客观的物象,阐释对现实的理解和生命意识的抒发,为后世的文人留下了许多可借鉴的意象源,对后代的文学发展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从应时趋节的蟋蟀,到朝生暮死的蜉蝣和见雨而生,向阳而死的蠓蚋,超越了客观物象的本体意义,寄寓着作者的主观情感,引发作者对生命有限性的慨叹,和对人生的思考。透过“微虫”这一意象所蕴含的更深层的意义,体现了《诗经》作者对现实立命的执着和对生命消逝的悲叹,及道家列子面对死亡的坦然从容,是本文研究意义所在。

注释:

[1]郭彧译注.周易[M].北京:中华书局,2010:301.

[2]王志彬.文心雕龙[M].中华书局,2018:317.

[3]王志彬.文心雕龙[M].中华书局,2018:517.

[4]方玉润.诗经原始[M].北京:中华书局,2006.

[5]方玉润.诗经原始[M].北京:中华书局,2006.

[6]王秀梅译注.诗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8.

[7]王秀梅译注.诗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8.

[8]方玉润.诗经原始[M].北京:中华书局,2006.

[9]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

[10]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

参考文献:

[1]郭彧译注.周易[M].北京:中华书局,2010.

[2]王志彬.文心雕龙[M].中华书局,2018.

[3]方玉润.诗经原始[M].北京:中华书局,2006.

[4]蒋见元 程俊英.诗经注析上册.北京:中华书局,2006.

[5]李炳海.《诗经》解读.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6]王秀梅译注.诗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8.

[7]朱熹.诗集传.[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

[8]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

[9]叶蓓卿.列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1.

[10]陈鼓应.老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6.

[11]张湛.列子注[M].上海:上海書店,1986.

[12]南怀瑾.列子臆说(上)[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1.

[13]南怀瑾.列子臆说(中)[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1.

[14]南怀瑾.列子臆说(下)[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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