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春

上 学

妈妈，干吗硬拉着我去学校呢？

我不在家，谁会不厌其烦地挂在你脖子上和你一道干活儿，谁会不断去园子里摘一朵带黄瓜的小花戴在你的黑发上呢？

你说我是一条黏糊糊的小虫子，才把我送出来的，你说我是一只不懂事的小猴子，才把我送出来的。可是，你一个人午睡的时候，就不怕梦见一只兰翎翅的大公鸡把这只小虫子吃掉，就不怕梦见小猴子坐在大鸟的背上到很深很深的树林中去吗？

妈妈，你闭着嘴一声不响，一定要我到学校去？

那些长叶马莲草会从教室的窗子伸进手来把我缠住，墙壁上白翅大蛾子望着我呆呆的样子会笑出声来，你一定想不到。

妈妈你说，写方方正正的字真的比在草地上听蛐蛐儿唱歌有意思吗？你说过，那些书会带着人去远方。你真的不怕有一天我會坐在一本打开的书上，为了追一朵彩云，飞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吗？

从墙角拐过来的时候

妈妈，当我从墙角拐过来的时候，风也跟着拐过来了。你知道，是谁把你的呼唤送到我耳边来的吗？是风啊。妈妈，我跑向你的时候，是风把我送回你身边来的。

妈妈，当我从墙角拐过来的时候，蝙蝠也跟着过来了。你没见它披着黑色的大衣跟在我身后吗？我是学着那只蝙蝠的样子，扑向你的。妈妈，你能隐隐约约看到我胳膊上忽闪忽闪的翅膀吗？

妈妈，当我从墙角拐过来的时候，那群蚂蚁也跟着拐过来了。它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步向前走着，你听不到那阵脚步声吗？当我抬高了脚大步走向你时，我是在和蚂蚁一起向你致敬呢。

蹲下来，妈妈，让我抱紧你。

当我在你的肩头扭过来扭过去时，你不能总是怪我。风、蝙蝠和蚂蚁就在我们身后。

你为什么看不见呢？

回 家

你为什么一定要喊我回家呢，妈妈？

当你喊我的时候，酸不溜、杨树叶和狗尾巴花就一起喊我了。

它们学着你的声音，在我名字的结尾也稍微带点儿外地口音，它们也总是把“R”开头的字发成“Y”开头。它们可没有你那么迫切、焦急。

酸不溜淌着黏鼻涕，杨树叶哑着嗓子，狗尾巴花喊一声就用小尾巴敲一下地。它们都是故意的。

我藏在酸不溜、杨树叶和狗尾巴花中间。

妈妈，你会找不到我。

当你喊我的时候，河水也在我身后学着你呢。

它一趟一趟地在我身后走，它一遍一遍地劝我回家，它跳起水花来，那是指给你我藏着的地方。它恨不得把水喷到我身上，呛我一口水，令我咳嗽出来，让你发现我。

我藏在酸不溜、杨树叶和狗尾巴花中，小河在我的身后流。

妈妈，你会找不到我。

妈妈，当你喊我的时候，沙打虫和家雀儿就一起飞到我跟前来了。

沙打虫张开红色的翅膀，使劲扑扇着风，妈妈，你的浅红衫子也会因为走得急而带着风呢。家雀儿在枝上转着圈跺脚，妈妈，你着急时就是这个样子。

我藏在酸不溜、杨树叶和狗尾巴花中，小河在我的身后流，沙打虫和家雀儿围着我。

妈妈，你会找不到我吗？